尤冲也冲过来抵住展昭,头陀便截住任传桂。任都监运动钩镰枪,直刺他的要害,哪知他身如浑铁,不用遮护,便已占了上风。舞动禅杖,从下三路直扫将来,把钩镰都打直了,休论皮肉。任传桂见势头不好,拍马便回。头陀哈哈大笑道:“如此无用的东西,也来混阵。”任传桂忿极,回来又战,他早手拈一丸,劈面打来。幸是躲闪得快,打中右肩,忍痛只能退阵。沙龙见秃兵秃将都冲出阵前,横刀出马,迎住头陀。头陀兴起,把杖在刀刃上一磕,把大砍刀磕成两截。沙龙大惊,急欲回马,却又一丸飞来,打中腰胯。展昭胜不了尤冲,见任、沙均败,虚晃一剑,飞奔回阵。尤冲把挝一挥,大众掩杀过来,四个提辖已被敌兵裹住。努力冲围,被尤冲一挝,把薛承泰打的脑浆四迸;头陀一禅杖,把滕煜舂成血饼;性空、化空杀了卫森、强良;妙空杀了曹秉钧。展昭保着任、沙,几乎冲不出来。韩彰、欧阳春两军左右抄出,方才搭救回营。
头陀、尤冲趁势要踹平大寨,前营却防守完固。明公积闷已久,此番大获全胜,心中甚悦。见官军营中,力尚坚厚,猝难攻拔,便即鸣金收军,回去摆酒庆功,不必细说。
展昭见敌兵退去,留韩彰代守,自到中军请罪。说:“廖充回营,已是身故;受伤诸将,均已昏迷:定是毒丸。幸韩彰有解毒之药,已经敷治温服,未知生死若何。这头陀本领高强,小将抵敌不住,要求大人多派弟兄们前去助阵。”巡按见一日之中折了五将,伤了四将,心中忧闷。便与公孙策商议,要去请元翠绡相助。欧阳春道:“且待小将等明日会他一阵再看。”
当晚,四将吐出许多黑水,略略苏醒。都移归后营养伤。巡按就派欧阳春暂替任传桂,又添了柳青、艾虎前去帮助卢方,代守左营,徐庆代守后营。夜间紧紧防守,恐敌人乘胜劫寨。巡按之意,尚要将防御提辖悉数派到前营助战,展、欧密密拦住,说:“营伍中将领武艺平常,可以胜不可以败,还是小将们商酌行事,较为灵便。”白玉堂也不服气,自请同行。巡按不好拦他,便分付大家小心在意,防他暗器。
次日极早,头陀、尤冲早领兵在营外叫战。五位英雄并马而出。头陀喝道:“杀不尽的,快来纳命。”展昭大怒,舞剑便取头陀。南侠剑法精奇,头陀禅杖灵活,来往三四十合,南侠有些气力不加。欧阳春挥刀来助,早被尤冲舞挝敌住。头陀取出丸来,便打展昭。南侠早已防备,把身子一侧,用剑迎丸,铛的一响,铜丸坠地,展昭也就勒马回阵。柳青大骂:“莽头陀,吃我一刀。”刚到阵边,头陀已拈丸在手,迎面便是一丸。饶他侧闪得快,已经中了右手,刀不能举,拍马回来。白玉堂怒极,就势飞过一石,正打在头陀鼻上。那头陀大笑道:“小辈,你这暗器工夫还早哩。
”白玉堂已随着石子飞马冲到,劈面就是一剑。头陀禅杖回不过来,就将大头往上一迎,火光乱迸。要不是莫邪剑,也就卷了口了。玉堂暗道:“又是金钟罩了。怎生尽遇着这种东西?真是晦气!”知道不能取胜,止于用剑上下自护。交了一回手,展昭也就出来相助,艾虎更不必说,也出来助他义父。混战一回,头陀连发数丸,都被展、白用剑格去。两枝剑舞得如双龙戏水,上护其身,下护其马,休想得半点便宜。头陀暗暗喝采,也奈何得一身燥汗。欧、艾两人敌住尤冲,欧阳春觑个破绽,砍了尤冲右臂一刀,坚不能入。尤冲却也煞费支持。头陀看着今日都是劲敌,难以取胜,便晃晃禅杖,与尤冲一齐退下,各自收兵。
众人入营看柳青时,本来伤不甚重,已经韩彰给他连敷带吃,吐出毒水,可无大碍。韩二爷笑道:“幸亏我因要上阵,配的药多,不然哪里够用。”白玉堂道:“药愈消得多,军事愈糟得不像。我看两个人都刀剑不入,便生擒过来也费事,不如二哥还用地雷轰他一轰,何如?”韩彰说:“地雷怕有魏明公未必能行,我看请元小姐不痛快么?人家原指名要会他。”北侠道:“拿着我们这班弟兄们,一动便请元小姐,也怪惭愧的。记得我取郑天雄首级时,与展贤弟细看,耳门有血,一定是金钟罩工夫,留着耳门泄气。明日我们何不用暗器,专取他两个耳门试试?”
次日,回明巡按,调韩彰相助。巡按又令皇甫襄分左军押阵。众英雄布置定了,尤冲引头陀已到。欧阳春舞刀便取头陀,白玉堂挥剑便取尤冲。皇甫襄、艾虎想道:“这班小秃驴,未必个个铁布衫儿,且杀两个耍耍,也挫他的锐气。”拍马出来,小侠直奔妙空,皇甫襄直奔性空。四个和尚是连帮腿一齐上,两个抵住一个。来往二三十合,欧、白二人胸有成算,玉堂便卖个破绽,回过马来。尤冲举挝想打他的马腿,被展昭闪在旗后,刺斜里一弩箭向耳门射来。尤冲不提防,一箭正着,他却全不理会,依然拍马紧追。展昭又是一箭,射他眼珠,被他闪过。展昭大惊,便出马来迎,与玉堂双双挡住。
韩彰假作助战,把马往右边一带,有一箭多远,看得十分亲切,也直射头陀耳门。头陀脑袋一迎,箭从耳门内倒迸出来,几乎打着韩彰马头。哈哈笑道:“小辈,这种暗器留着哄孩子玩罢,休到老师父前班门弄斧了。不如叫元翠绡出来,教我瞧瞧他的飞剑,看是个什么玩意儿。”把韩二爷羞的黄面通红,也不敢放第二箭,拍马便来助北侠。头陀一回头,却见皇甫襄一鞭打死了性空,法空败将下来。一声怪叫,说声:“试我的一丸。”对皇甫襄侧面打来。幸是皇甫襄命不该绝,马已冲过几步,一丸打中右臂。艾虎看见,慌的护了皇甫襄便走。众人见暗器不能伤他,久战无益,也都混了一阵,勒马收兵。
魏明公见了凡三阵连伤七将,极意赞扬,说:“国师下山,大王之福。不但尤元帅之仇必报,襄阳也唾手可得了。”头陀道:“我这毒丸,不过三时,受伤的便不能活。奈后来这班军官,善于躲闪,颇有本领,须慢慢的想法取他。那飞剑的女子总不见上阵,想是闻我名头躲了。来时便手到拿来。一个柔弱女子,值得甚事。”饮酒中间,无非魏、尤二人轮流谀和着他,头陀信口开河,越饮越豪,早已醉了。
恰值春夏之交,山城雨势连绵,不能出阵。和尚是受用惯的,尤冲在四乡搜括金银子女进奉,还不畅快,未免三空等又自往城厢左右淫掠骚扰。明公闻得,有些不甚为然,却又不便说破。
忽然,又得了官军攻克麻城的信。原来赖柱深畏蒋、丁,一见水师船帜,望风便逃。正值连日阴雨,二丁商定,请蒋平守船,兄弟引着陆、鲁、二吴、一倪,夜间悄悄引一枝军,冒雨去攻麻城。
离麻城一二十里,兆蕙同陆彬、倪庚换了水靠,从水中半游半伏进了水关,且喜无人知觉。到了黎明,二侯探得官军来攻,分付水陆各门严防。哪知兆蕙早已入城,与陆、倪等找个僻静巷内伏了,见贼人一队队冒雨上城,晓得兆兰已到。随后,侯飞虎、侯飞豹亲自督队前来。兆蕙对陆彬道:“这般的雨,水溜甚急,水关未必关得上。你同倪庚去夺水门,引官军入来,我去东门想法。”陆彬带了倪庚,见水关果合不上,用几个大木横着。倪庚便游出去。丁兆兰也正派人等候呢,便分一半军士,从水中下来,一半呐喊攻城。城中滚石飞矢,随着雨下来,不甚得力。二侯正忙乱着,忽听军士发喊,说:“水关里有兵进来了。”侯飞虎问是何人所说,军士道:“方才一个人,穿着水靠,说是水关差来报信的。”飞虎便叫飞豹下城去看。飞豹下城,果见湿淋淋的一群人,一半上岸,一半还在水中,已是砍断大木,破了水关。大叫:“胆大的泼男女,吃我一刀。”马正赶来,夹巷内走出一个后生,叫道:“大将军请将军回去,官兵已上城了。”飞豹诧异,回头问时,那人一纵近前,飕的就是一剑,把马剁翻,飞豹掀下地来,又是一剑,取了首级。原来往来通信的全是二爷。当下带了水兵,径去砍开城门,把兆兰大队放入。
飞虎在城上闻得下面沸乱,只得下城迎着,二爷把飞豹首级劈面扔来,大吃一惊,几乎坠马。兆兰早到,用刀逼住他枪,飞虎不能施展,被大爷生擒过来。
陆、鲁等挥军赶杀,这大雨中谁能迎敌,便都跪在泥中请降。二丁分付,扔了兵器就给他一条生路。登时城上积械如山,城下降兵塞路。二丁出示安民,安插降众,将侯飞虎也枭了首级,飞报大营。
巡按就派唐斌去暂守麻城,并密令二丁引兵由小路抄至荆门,听候将令。
天已放晴,诸将伤痕已愈。凤仙、秋葵来看沙龙之病,回去便求翠绡去杀头陀。翠绡道:“且听巡按如何调度。”沙龙等六将病痊,参见巡按,也说当请小姐出阵,早杀恶僧,以便直下江陵。巡按问南北侠应如何取胜,北侠当先,也说:“非元小姐不可,小将等真计穷力竭了。”巡按就嘱沙龙去请。小姐叫元全转致,说:“闻得头陀武艺高强,恐有邪术。我除一匕首外别无所恃,深恐有误战阵。莫如请众英雄照旧交战,待我从旁察看,即不能取胜,亦不至于全局挠败。”沙龙面禀巡按,巡按称是,仍命展、欧、韩、白、艾五人出阵。钟雄等六人也要上阵,出出受伤的闷气。姜、焦、孟不放心,随着,要护钟雄、沙龙。女营里四个女将,都想看热闹,谁肯不去,反叫飞奴守寨。
果然,辰牌时分,头陀、尤冲又来叫战。钟、沙、任、智、柳、皇甫六人,并马而出,向头陀大骂道:“秃驴休要高兴,老爷们今日要还敬你了。”头陀吃了一惊,说:“我这毒丸,怎么不验呢?”便大喝:“打不死的狗头,我今日请你尝尝禅杖滋味。”便轮杖着地卷来。六个人一齐上,乒乒乓乓,打得禅杖乱响。尤冲拍马向前,说:“这是哪家战法?”举挝向皇甫襄挝来。六人一个号子,早已回马走了。展、白便去敌住头陀,欧、韩便去敌住尤冲。头陀战了几个回合,有些不耐烦,大叫道:“谁与你们天天鬼混,元翠绡怎么躲着不出来?就剩你有这班无用的搅扰,敢着要做替死鬼么?”白玉堂道:“不用忙,还你有飞剑吃就是了。”
小姐在旗门影里,听头陀指名索战,便把马略略向前,取出匕首在手,喝声:“贼头陀,看剑。”展、白、欧、韩听得这一声,早已勒马回阵,提着兵器等候。尤冲正要前追,瞥见一道寒光,自空中盘折而下,忙叫:“师父,飞剑来了。”不知不觉的也把马勒住,退了几步。那头陀真是横人,从对阵一看,旗门影里隐隐的有几个女将,望不真切。那白光一缕,从自己射来,也不甚长,便大叫道:“此等飞剑,何足惧哉!”忙用铜丸打去,坠下地来,已成两半。他还仗着周身如铁,摆个雕眼盼云势,轮着禅杖等他,想着剑到便一杖打他下来。哪知剑如活的一般,左盘右旋,在空中欲下不下。
其时两阵上眼光都注定了飞剑,四个女将看着甚是好玩。秋葵嘴快,轻轻对翠绡道:“小姐何不念诀,催那剑快些下去?”
翠绡道:“你看着,不用忙。”那回杀郑天雄等,欧、展、白是黑夜中,觑不真切,觉得落下甚快。这回青天白日,望那剑悠悠扬扬,似进似退,那头陀又毫无怯色,都暗想:“莫是头陀竟有邪术,匕首都不能奈何他?那就更无别法了。”心中犯想,不由的三人都回头看看翠绡,却真是会家不忙,在马上行所无事,这才放了心,仍旧目不转睛看那匕首。
诸将中任传桂是老成,皇甫襄是笨拙,钟雄是粗疏,智化是深细,看飞剑如戏法儿一般,有些不信,就是不好说出口来。小和尚奉师父如神明,想着:“这种东西什么利害,师父准准打得下来。”尤冲先是捏一把汗,见师父并不惧怕,转念:“或者师父可以抵挡得住,但也没有法儿破他。如此蛮干,也不能报仇雪耻。”两眼对着白光,只是发怔。
说时迟,那时快,头陀接连几杖都打个空,眼光撩乱,有些慌了,舞动禅杖护住周身。尤冲急叫:“师父快走。”他也未曾听见。不慌犹可,一慌剑真通了灵,霎时间猛往下一落,一股冷飕飕的气绕住脖子。头陀一声尚未吼完,那大脑瓜儿早已滚下地来,一股血往上直冒,身躯往后栽倒。
官军阵上暴雨也似喝起采来。尤冲大骇,回马就跑。翠绡又喝一声:“尤冲看剑。”那匕首又早飞起,直扑尤冲。众英雄见杀了头陀,人人气旺,飞马抢出,把敌兵如砍瓜切菜一般,一阵大杀。尤冲刚跑进阵内,只恨没地缝可钻,匕首早已追上,从脑后刺入,倒栽葱跌下马来。小姐招回匕首,四个女将争近前看时,一缕血痕都没有。便拥着翠绡,一同回营。
这里艾虎杀了妙空,沙龙杀了法空,柳青杀了化空,姜铠杀了强良,孟杰杀了卓业,把一班秃兵杀得秃头满地,好像放焰口施食的馒头。官军一阵大蹂大膊,直杀到魏明公营外,趁势冲营。要知魏明公营盘曾否踹平,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