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有关好诗标准:“我依然坚持我以前的观点,那些人性的、客观的、本真的、有奇妙的好味道的、有汉语言的原初之美、有伸展自如的表现能力、给你无限想象的空间和翅膀的诗歌我认为就是好诗。现在很多诗歌在语感、语速、节奏上,在外在简约和内在张力上,在内容空间的拓展上,在文字的鲜活和想象力上,都较以前的现代诗歌有所发展。好的诗歌不是概念化的,它不是粗暴地批评和呵斥我们,它只是尝试着去发现,去提示我们,或者叫醒我们,如果我们在约定俗成的现实面前已经感觉乏味和迟钝的话,它帮我们找到平俗事物里所蕴涵的诗性。”
第四,有关被网友恶搞的看法:“如果把这个事件中对我个人尊严和声誉的损害忽略不计的话,对中国现代诗歌从小圈子写作走向大众视野可能算是一个契机。国内好的诗人很多,建议大家去多读读他们的作品。像宇向、张力、水晶珠链、沈浩波、杨黎、何小竹、金海曙、伊沙、木桦、土豆、符符、张小静、吴虹飞、南南(张鱼烧)、吕约、恶俗、巫昂、溜溜、苏浅、孙磊、丑石、周公度、徐乡愁、盛兴、本少爷、李红旗、庞华……他们都是写出过好诗的人,还有很多,需要拉一个更长的名单,他们是正在当下诗歌现场的诗人。当然我也会拿我自己满意的诗歌出来,以供批评。但如果大家仍说,这样的诗歌我们不买账,那就不买账好了,反正诗歌从来都是少数人的事业。人人皆诗倒不正常了。”
我们当然承认网络诗歌是网络语境下诞生的一种崭新文化形态,它在“语感、语速、节奏上,在外在简约和内在张力上,在内容空间的拓展上,在文字的鲜活和想象力上”试图挣脱传统诗歌的桎梏,网络诗歌也不乏一些清新之作,但是,像《谁动了我的花内裤》这样的网络诗歌,我们真的无法品味其中的张力所在。又诸如《摘桃子》:“诗人们相约去北京西郊摘桃子/问我去不去/我说要是研讨我就不去了/但摘桃子好玩/远胜过赏花”。我们不知道诗的韵律在哪里?诗的节奏在哪里?诗的意境又在哪里?这样的诗歌给你怎样的想象力?是色情的?是心灵的?是情绪的?谁能猜得出!与其说这是一种朦胧的话,不如说是便秘一样的痛苦。
我们再拜读一下赵丽华的几首诗:
《当你老了》:
当你老了,/亲爱的/那时候我也老了/我还能给你什么呢?/如果到现在都没能够给你的话。
《朵拉玛尔》:
她平躺着/手就能摸到微凸的乳房/有妊娠纹的洼陷的小腹/又瘦了,/她想:“我瘦起来总是从小腹开始”/再往下是耻骨/微凸的,像是一个缓缓的山坡/这里青草啊、泉水啊/都是寂寞的
《想着我的爱人》
我在路上走着/想着我的爱人/我坐下来吃饭/想着我的爱人/我睡觉/想着我的爱人/我想我的爱人是世界上最好的爱人/他肯定是最好的爱人/一来他本身就是最好的/二来他对我是最好的/我这么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这不是赵丽华完整的诗,因为我们落下了她每一首诗后面的一大段注解。我们不知道您能否完全欣赏出这些诗的原汁原味,但是,最有说服力的还是赵丽华自己。
关于《当你老了》的注解:“有相当一段时间,诗人们探讨的不是‘写什么’的问题,而是‘怎么写’的问题。比如‘爱情’这个话题,古今中外,爱情诗歌车载斗量,到了如今时代,我们要怎么写这个话题?就我自己而言,我的写作面是很宽泛的,纯粹的爱情诗歌少之又少。但爱情又是所有诗人不可回避的一个主题。忘了是谁把爱尔兰诗人叶芝的名篇《当你老了》贴到论坛上,大家写同题诗,我未加思索,草就了如上这首。网络时代的快节奏下,我还需要叶芝那样的铺陈、絮叨和矫情吗?我难道不可以改含蓄为显性,改试探为确凿,改洋洋洒洒为简捷和直接吗?”
关于《朵拉玛尔》的注解:“我可以随时把这首诗的名字由‘朵拉玛尔’而改成别的什么。因为写这首诗时,我脑子里同时出现这三个人:朵拉玛尔、蒙特、张爱玲。这三个是分别被几个叫做毕加索、康定斯基、胡兰成的人疯狂追求,最后又分别丢在人生中途的女人。这三个又都是艺术感觉不在追求和抛弃他们的男人之下的出类拔萃的作家艺术家。这三个又都是有境界有修养,并一直倔强而孤单地活到老死的女人。朵拉玛尔自行关闭了她通往新生活的窗口,拒绝了诗人艾吕雅的求爱,老死在精神病院。84岁的蒙特瘦骨嶙峋躺在自己的寓所,她的皮肤像羊皮纸一样透明,里面的蓝色血管清晰可辨。张爱玲老到已经没有力气拧毛巾了,她只有用一次性湿纸巾擦拭自己,在她的已经死了十几天才被发现的尸体旁边的地上,堆满了用过的一次性湿纸巾……我想为她们三个人写一首诗。我要淡淡地说出她们,描述她们,我平静的、细节的、感性的文字背后,是所有女人的悲怆……”
关于《想着我的爱人》的注解:“当今时代,女人们在爱情中越来越精明和算计了。得失利弊的反复衡量已经使她们无法辨识她正吻着的这个男人究竟是一只普通的青蛙还是那个著名的青蛙王子。这样的形势之下,大部分女诗人们的诗歌也在怀疑、幽怨和愁肠百结中徘徊。我需要有所不同,需要一点傻呵呵,需要知足,需要简单而明确的幸福感,于是《想着我的爱人》出现了。喜欢这首诗歌的诗友们调侃:‘你为什么就这么睡着了呢?你怎么可以就这么睡着了呢?你怎么就不升华一下了呢?’嗯,我这样懒的人,是懒得再去升华的。是不是可以这样说:能够这样入睡的女人,是幸福的。而能够写出这样诗歌的诗人和喜欢诵读这样诗歌的人们,也应该是幸福的。”
“那些人性的、客观的、本真的、有奇妙的好味道的、有汉语言的原初之美、有伸展自如的表现能力、给你无限想象的空间和翅膀的诗歌我认为就是好诗”,那么按照诗人的标准,我们不知道《当你老了》的“表现能力”在哪里,“无限想象的空间”有多大,无限想象的“翅膀”能飞多远,还有另外的两首:《朵拉玛尔》和《想着我的爱人》,不知道你读懂了没有?即使没有读懂也没有关系,因为作者给你了一个非常完整的注解。按作者的注释:“我还需要叶芝那样的铺陈、絮叨和矫情吗?我难道不可以改含蓄为显性,改试探为确凿,改洋洋洒洒为简捷和直接吗?”
如果说叶芝的诗显得“铺陈、絮叨和矫情”的话,我们至少没有看见诗人用狗尾续貂的方式来帮助读者赏析自己的诗篇,如果这就是长篇注解表达出来的“显性”,那么我们还是让我们陶醉在传统诗歌的“含蓄”中吧。我们读《诗经》、我们读乐府、我们读《离骚》,靠的是心性,靠的是诗歌透出的气息,靠的是诗歌表达的人类心灵的通感来共鸣,它们无需注解。屈原的悲怆,曹操的苍健,曹植的才情,阮籍的咏怀,李白的浪漫,杜甫的沉郁,李清照的清丽……还有大量的中外诗人,等等,数不胜数,他们以诗言志,言情,言理。如果说,音乐是世界上不需翻译的语言,那么,我们认为诗歌应该是世界上不需注解的文体。真正的诗歌有一种性灵,有一种味道,有一种气息,有一种情感,有一种难以逃脱的磁场,深深地吸引着你,感染着你,包容着你,让你无法不去黯然神伤,无法不去深深陶醉,无法偏离作者的精神意识。所以,诗人惜墨如金,从不施舍多余的言语羁绊与你一起飞翔的翅膀。骈体文是佶屈聱牙的诗歌,但是王勃却没有加一字的注解,“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的意境却流芳百世,妇孺皆知。
“那些人性的、客观的、本真的、有奇妙的好味道的、有汉语言的原初之美、有伸展自如的表现能力、给你无限想象的空间和翅膀的诗歌我认为就是好诗。”“语感、语速、节奏上,在外在简约和内在张力上,在内容空间的拓展上,在文字的鲜活和想象力上,都较以前的现代诗歌有所发展。”从赵丽华关于诗的看法我们可以看出,她关于诗的神志是非常清醒的,但是她为什么写出了那么不清醒的网络诗歌,却是一个难解的谜。
赵丽华的诗歌不能是网络诗歌的全部,却至少是网络诗歌的一种现象。有人把网络诗歌归为三类:一类是“强调极端的自然化情绪输出、极端的不加提纯与粗俗的即时性个人经验,也就是没有思想化和审美化的原始生存经验与个人情绪,强调所谓的身体性与原始欲望、个人潜意识裸体式告白”的下半身写作;另一类是“放逐诗意,弱化和逃避想象与其他的诗歌技术,玩弄语感,借用所谓的口语,逃避深度,饶舌、讨巧式叙述形而下生活、只有一些思维的小聪明而无审美上的突破和对存在的思想性干预以及语言创造力的”口水诗歌写作;第三类就是“貌似高深,诗在诗外,以语感置换语义,将诗歌引向无限的阐释无限的象征无限的可能也就是消弭诗歌界限和专业性也就是神圣性,其实是以更像诗的方式来破坏诗的”所谓的废话写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