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传统对话是人们领悟自由的表现。学习是永无止境的过程,大学中传授的知识并不是一劳永逸的,个人仍旧需要不断追求传统中的暗示,积极从事各种学习活动。在个人作出选择的过程中,大学提供的学习空间是十分有限的。课程的设置和学者的价值理念是否真正适合学生都是值得商榷的。客观环境和个人理解构成人类的条件,对个人形成某种程度的制约。人要想成为人,就必须学习,个人主动地理解传统是意识到自由价值的表现。但是,教育绝对不能仅仅提供一种声音,使学生在各种声音之间分辨和选择才是至关重要的。博雅教育即使是有限的,也能够让人逐步形成认知与批判的能力,自由地投身文明的建设,通过自身与传统的对话,不断创造个人的历史。
保持大学作为批判权力的场所是必要的。理想的大学应该成为辩论场所,因此,奥克肖特认为,博雅教育理念能够达到的最好状态就是保持大学允许争论的本性,最糟糕状态就是这种本性受到压制。奥克肖特意识到,大学总是遭受实践权力与经济利益的束缚。中世纪的大学被教会严密控制,现在的大学总是各种组织扩大权力的场所,成为特权阶层繁殖力量的手段。在历史发展过程中,各种团体为发展特定的利益总是努力收买大学。大学需要意识到自身的本质和价值,否则就会出卖与生俱来的权利。大学只有对经济利益和实践权力保持冷漠,才会对正在发生的事情保留批判的空间。一旦大学丧失批判权力和警惕无限权力的地位,就会使很多事情走向错误方向,典型的后果就是强烈地压制人性。这种地位丧失不是在大学宣称脱离权力和功利领域控制的时候,而是在追求与权力和功利领域合作的时候。
政治在教育领域当然应是有限的。本质不同的国家形式产生迥异的政治教育理念:企业联合体崇尚的政治教育使个人实质上成为工具,公民联合体推崇的博雅教育将培养有德行的公民。奥克肖特的博雅教育理念进一步明确政治教育的限度,意识到强制权力、僵化思维对教育产生的致命影响。奥克肖特认为,领悟个人的自由和责任才是教育的关键。通过复兴博雅教育,缓和误导人们的政治冲动,治疗“反个人”的不良意识,大学教育能够为法治型国家提供发展机会和生存空间。“反个人”的思维根源于对人类的条件的无知,而不是某种心理疾病的表现。社会条件不能治愈“反个人”,相反会剥夺他们发展自我兴趣的机会。哲学论证除了能够让他们在一定程度上学习从事活动的思考方式和语言表达之外,并不能从根本上改变他们的思维状态。只有在博雅教育中,“反个人”才能恢复自我意识,培养自由地自我设定的能力。所以,博雅教育从长远来看能够实现世界和平、文明与个性。
第五节政治对话的表达
奥克肖特始终重视政治有限性的问题,从来没有将政治置于至高无上的位置。他提出的公民联合体不同于古代城邦,它并不致力于追求最好的生活。奥克肖特认为,公民联合体的非工具性本质可能为人们的理性生活作准备,通过政治对话的形式实现。人是有历史的,但是人没有本质,人都是学而成为人的。现代的个性是历史性的,并没有必然的终点。奥克肖特认为,人类行为无法根据任何因果关系展现人类的理解能力。因此,他重视根源于历史传统的政治语言的艺术。
一、政治对话的特性
奥克肖特认为,对话就是真正的社会状态。从这个意义上说,实践中的对话本身就是目的。政治对话的实质基本上应该是审慎的,但是这种推理形式不是人类唯一的需要。审慎指的是每个人能平等地在不确定的条件和偶然情况下采取行动。将实质的外在目的强加于政治其实就是在贬低政治。公民联合体体现不同个人之间的关系,这种政治对话的形式绝对不是毫无限制的。
没有决定性的前提和目标其实就是思想上的冒险。不同的经验模式都为对话作出贡献,然而教条式的政治对话将带来巨大的危险。奥克肖特因为攻击政治理性主义而闻名,他的公民联合体理论崇尚没有最终目标的持续对话。奥克肖特对政治对话的论证适合对政治理性主义的批判,这样的批判也暗含推崇审慎行为的理念。真正的理性行为不应中断人类的历史传统,应该让人们对传统保持深刻同情,积极寻求传统暗示。奥克肖特强调,基于审慎理性形成的一致性活动能够形成个性。
政治审慎是要考察实践生活中的人类行为。它主要思考应该保持、推翻还是代替现存的政治条件。在任何情况下,它都是关于选择活动的思考。保持稳定的政治条件确实需要人类作出选择。奥克肖特认为,政治对话包括鼓励或反对政治活动的表达。它未必反映代理人的决定,甚至可能与代理人自我地审慎冲突,但却会使人充满同情地探索传统。因此,当致力于加强现存社会安排的连贯性时,政治审慎是理性的;当它脱离这种连贯性的时候,它是非理性的;当它导致的行动与社会安排无关时,它又是不相关的。
政治对话是人类通过语言建构的产物。公民联合体中的规则就像语言规则一样,都是灵活的、可以变化的、修饰性的,而不是工具性的。通过使用这些规则,政治对话才变得有意义。政治对话仅仅是思维的表达方式,不能决定和描述人们表达的具体内容。日常的语言表达和公民联合体中的规则都不仅仅是一系列词汇,而是富有生命力的表达方式。它们作为交流的媒介,使人们更好地理解自身及其与他人的关系。正如巴别塔寓言暗示的,人们因语言不通而无法对话,将会产生恶劣后果,腐化语言的权术能够趁机发挥破坏作用。从这个意义上说,让语言模糊能够威胁文明,无视公民联合体的规则将会威胁人类社会的和平。人类在本质上拥有的知识和能力都是非常有限的,能够超越自身条件的能力也是很有限的。在这种情况下,政治理性主义一旦忽视政治对话的作用,或者排除政治对话,甚至能够灭亡文明。
政治就是在多样利益之间的对话。在此过程中,特定环境下的活动彼此相互限制,避免引起猛烈的冲突。事实上,可能存在多种解决问题的方式,奥克肖特不认为哪种观点应该占据主导地位。因此不应为教条存留空间,当然也不应赋予任何学说绝对优势。这是人类行为经常忽略而又总是发生的状况。对话的语言事实上存在特定的意义范畴,人们运用对话的方式能够不断调节极端理念。这样的语言相比消除一切怀疑的科学语言,对政治受益匪浅。这种理解当代政治的方式,甚至容忍了模棱两可的政治语言。思考模棱两可的语言的根据和范畴,就是要将其从使其模糊的权力中剥离出来。这让人们进一步意识到不同与分歧的作用,还能观察到各种分歧之间的相互关系。所以,奥克肖特并不鼓励复杂的政治活动,只是提醒人们要充分认识政治对话的不同之处。
适合政治的对话应该是劝说性的,而不是证明性的。虽然政治对话被设计为根据最好的状态进行劝说,但是这不可否认事情必然充满变化和复杂状况,政治绝对不是单一而广泛的。追求对政治问题最好的解决办法,将会导致政治论证与对话的形式是具体而唯一的。政治对话应该在现实环境呈现的可能性与最可能的行动方案之间不断权衡。从这个角度上说,奥克肖特认为,柏拉图不是真理的奠基者,也不是政治中的根本错误的鼓吹者。因为,柏拉图虽然始终追求真理,但也根据理想的标准揭示具体的环境。
奥克肖特反对柏拉图创造的政治就是显而易见的对话的理念。虽然,柏拉图因为提出显而易见论据的可能性而著名,但是他没能成功实践这样的过程。如果柏拉图对话的目标是建立确定无疑的论据,这一定最终被证明是失败的尝试。奥克肖特清楚地意识到在柏拉图声称的和真正做到的之间的差别。虽然对话存在缺陷,但是,柏拉图的思考方式确实起到警醒和预防的作用。这种思考方式只适合哲学,不适合政治。政治对话容易拉近劝说与论据之间的距离,这使对话流于形式,仅仅成为工具。柏拉图暗示对话的方式能够解决现实的政治问题,奥克肖特认为不能忽视对话形式对听众的重要性。柏拉图并没有对神话采取敌视的态度,甚至在关于人类事务的思考中存留神话的位置。因为,神话和哲学的思考方式最终不适合政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