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表面看,《再说长江》是一个大制作,背后则是央视多年的经营,您刚才说的几个“靠”很有新意,“品牌靠质量,质量靠创新,创新靠技术,技术靠人才,人才靠管理”。那么,从您个人的角度来说,《再说长江》在您30年的电视职业生涯中占据什么样的分量?《再说长江》前后历经三年,从立项到拍摄、制作都是在您宏观的把握和指导下进行的,您感觉难度或者压力最大的地方在哪儿?
张:就我个人而言,有生之年能够投入大量精力,围绕长江去做这样一个节目,意义很大,分量很重。为什么?因为《再说长江》触及了维系海外五千万中华儿女精神纽带的一个重要载体——长江。要把这部片子介绍到海外,甚至在海外的华人媒体中播出,让我们的海外华人、华侨也能感受到长江巨变,进而感受到中国所发生的变化、我们这个民族所发生的变化。因此,在触及这个选题的时候它很自然地给了我一份厚重感,它在我的电视事业的生涯当中,是永生都不会被忘记的事情。
当这个选题提上日程的时候,我是非常有信心的,从我多年的电视经验来看,选题成功就意味着片子成功了一半。为什么?它前面有一个别人无法获取的20年的影像资料,通过这些影像资料和我们现在的长江产生勾连,它就具有了非常强的历史纵深感,这一下子就把20年的时间给连接到一起。这是别的媒体所没有的,所以说这个选题、创意一出现我就认为一定会成功。在创作过程中,我没有给摄制组更多的压力,我就给他们留了六个字:“真实、细节、情感”。“真实”是生命也是灵魂,20年前拍摄的是真实的,20年后还是要真实。“真实”里面包括了真挚、真情,这些都是融为一体的。真实地去表现人给长江带来的变化以及长江给人带来的变化。三峡,是不是长江给人带来的变化?那反过来三峡是谁建的?那不是人们的创造吗?“细节”就是要有故事,要有那种很鲜活的,和人们生活贴近得很近的,观众能够触摸到的生活。再一个就是“情感”,情感也源于真实,细节给它们支持。从目前的成片看,这六个字基本都做到了。我相信这个团队,这个团队聚集了全国20多个电视台的电视精英以及许多文化精英、专家学者,他们为这部片子作出了巨大的贡献。
胡:但是,难度是显而易见的:第一,这部片子作为一个整体要求大气、气派,这是33集的规模所要求的,它代表了央视2006年度的水准,用最新的技术、最新的影像、最新的电视话语和电视艺术的思维和创作手法;第二,您提到的六字要求“真实、细节、情感”既宏大又微小,在具体的操作中要做到由小见大,难度不小。从细节看,可能是个人情感,从宏观看,又必须升华为民族情感;真实既要展现局部的真实但是又必须反映出一个时代的总体真实。
张:应该说,我们的编导突破了这个难度。比如,《告别家园》和《他乡故乡》,讲述三峡移民告别家园,我再看的时候还是很感动!百万移民在世界移民史上都是罕见的,百万人的情感、命运最后凝聚到冉应福和他一家人的身上,反映移民的这两集完全印证了“真实、细节、情感”。细节,如移民一到新住所,煤气不会使,高压锅不会用,学骑自行车等,都给人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一个细节能够让人记住一集节目,故土难离啊,生活这么多年的地方一下子要走了,能没有感情吗?一家人说清楚了,百万人家就说清楚了,说“难度”可能这就是难度。选到这样的典型人物就实现了突破。
胡:还有一个感兴趣的问题,我对您的职业生涯有两个非常深刻的印象,第一就是80年代初期中央电视台成立经济部,您是第一任主任;第二就是您长期主抓对外宣传。经济发展更多的是偏内的,外宣则更多的是偏外。从经济的角度看,长江这20多年恰恰见证了中国经济的腾飞;从外宣的角度看,《再说长江》也肩负着弘扬中华文明的重任,我想请您从这两个角度来谈谈《再说长江》,是不是有一个“内外结合”的思路,即在电视经济报道和对外宣传之间寻找结合点?
张:在筹拍《再说长江》时,我提出一定要多表现经济。《话说长江》涉及到的经济内容有限,大量的还是展示自然、文化、历史、文物、名山大川等,因为当时是80年代,中国经济并不活跃,万元户就可以成为全国典型,一个饭店转成个体餐馆也是全国典型,乡镇企业这个概念还没有产生,那是一个特殊的历史时期。那么20多年来,恰恰是长江三角洲快速发展的时期。一个有目共睹的事实,这20多年来中国最大的变化是经济社会的进步,是人们生活水平的改善,片中展现的上海一对夫妇的账本是最典型的例证。因此,这部片子也是体现我们20多年来以经济建设为中心这个原则的一个成果。要表现长江,不仅要关注它拥有的丰厚的自然文化历史的东西,更不能忽略经济的影响,这个片子必须表现经济的发展以及人民经济生活的变化,这是国家建设的成功。
此外,这部片子还要表现能够体现中华民族精神内涵的东西,崇尚群体、自强不息、人文关怀等等。我们要实现伟大的民族复兴第一步就是看精神。如果说没有中华民族优秀的传统文化,没有那种不屈不挠、不畏艰险的精神气质,我们很难实现国家发展的宏伟目标。片中,那些舞火龙、划龙舟的场景最能体现我们中华民族的精神。同舟共济,劲往一处使,长江巨变是由无数中华儿女共同创造的。没有这种自强不息的精神,我们的民族不可能发生这样的巨变。在《再说长江》拍摄制作的过程中,我反复说到一句话,即片子的核心就是围绕“变与不变”。“变”主要就是指经济、社会、生活的变化。要说自然景观变,你说乐山大佛变,它怎么变啊?但是你要看到大佛脚下的人在变!“不变”的是中华民族的那种精神,“变”既有长江给人们带来的变化,也有人们给长江带来的变化。
胡:最后,我想请您从个人的角度给《再说长江》一个评价,您觉得它在央视的纪录片史上会占据什么样的位置?
张:我觉得可以用“鸿篇巨制”来形容《再说长江》。从它的内容看,选题触及了能够连接海内外中华儿女情感的长江,涉猎面非常宽广,充分展现了长江流域的人文、历史、地理、文化、宗教等等。从形式上来讲,它是电视界首次探寻长江源头,中央电视台动用三架黑鹰直升机航拍长江源头,以影像的形式将源头的壮观场面展现在世人面前,这是建台史上没有过的。截至目前,真正能够到达长江源头的全世界也不过三十多人,但是从来没有人到那儿记录下影像,我们记录的源头影像应该说具有非常珍贵的史料价值。从拍摄手段来讲,我们采用了高清技术,水上、陆地、空中,全方位立体式展示,中央电视台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大兵团作战。从表现理念看,我们采用了一种很平实的手法,它不仅让人们看到长江的变化,更给人们留下了连绵不断的深层思考。这些思考能够启迪人们的心灵,这使《再说长江》超越影像层面,获得了更加厚重的分量。从这个意义上,《再说长江》值得静下心来,细细品味;静下心来,慢慢思索,它必将成为一部经典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