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楚原、李文贤
一、前言
2008年初，中共中央组织部等有关部门决定，用五年时间选聘10万名高校毕业生到村任职。据不完全统计，到2008年底，全国在任大学生村官总规模达到13万人以上，分布在除港澳台以外的所有31个省、直辖市、自治区，1381个县（市、旗），20％以上的村民委员会，其中有247个县（区、市）已经实现村村有大学生村官。作为农业大省的河南省也于同年开始了大学生村官选聘工作，并得到了大学毕业生的积极响应，报名人数逐批激增。到2009年7月，第一批大学生村官任职已满一年。他们在基层的工作、生活情况如何？遇到了哪些困难？精神状态如何？
出路问题怎么解决？这些都成为我们关注和思考的问题。于是，我们利用暑假深入河南省周口市商水县，针对当地的大学生村官选聘及任职情况进行调查走访，并结合相关知识进行研究分析，并撰写报告。
二、报告说明
1.调查时间：2009年8月20—0日
2.调查方法：焦点座谈会、深度访谈法、文献资料法
3.样本选择：商水县位于河南省东部豫东平原，是典型的农业大县，经济发展较为滞后。各乡镇发展不平衡，城乡差别还有较大距离。为确保调查结果的典型性、代表性，本次调查选择了经济条件相对较好的商水县东城街道办事处的3个行政村和经济条件相对较差、离县城较远的平店乡的2个行政村作为样本点。
4.调查报告形成过程说明：为了更直观了解大学生村官真实的生活方式与思想状态，我们以商水县东城街道办事处和平店乡的大学生村官为样本，深入农村，与他们共同生活，共同工作，采用观察、访谈、收集文件等方式有的放矢地采集信息。同时分别与他们的主管领导、所在行政村村组干部、村民代表等进行深入座谈，从各个侧面了解大学生村官的工作状态与效果，并做了详细的记录。
为了调查的深入与客观，我们参阅了大量的相关文献。利用图书馆、网络的资源系统，调集大学生村官的相关信息，走访商水县委组织部，查阅《周口日报》，得到关于商水县大学生村官的相关数据资料与基本状况。
最后，我们对采访笔记、谈话录音以及相关文献资料进行了细致的整理，去粗取精，去伪存真，对个案进行深入的综合分析，总结出大学生村官的共性，提炼出具有指导意义的成果。
三、调查结果及分析
1.基本情况介绍
河南省商水县自2008年起开始大学生村官选聘工作，共选拔派遣大学生村官三批共计613人。第一批316人，其中高等院校应、往届毕业生137人，在职人员179人；第二批133人，均为在职人员；第三批164人，均为高等院校应、往届毕业生。这些大学生村官中，本县户籍的占97％以上，在职的98.8％在本乡镇工作，不在职的在本乡镇工作的仅占5％左右；这样安排的主要目的是：在职人员大部分是本乡镇政府工作人员，对本地工作相对比较熟悉，甚至本来就参与村里的工作，有利于更有效地开展工作。不在职的安排到其他乡镇，有利于村官安心驻村，深入群众，也有利于管理。
在职大学生村官基本上都是大专毕业，一部分为自修大专或自修本科，平均年龄31岁。高等院校毕业生平均年龄23岁。第一批137人中，大专102人，本科35人，其中党员28人；第三批164人中，本科65人，大专99人，其中党员42人，团员122人。师范院校毕业生居多，中文、法学、计算机专业占较大比例。
2.大学生村官的应聘动机
自2005年以来，大学生村官工作进入大范围试验阶段以来，在党中央的重大决策指导和中组部等有关部委的联合推动下，大学生“村官”工作从2008年进入全面发展时期。据不完全统计，2008年大学生村官政策推广到全国除港澳台以外的所有31个省级单位，当年新发展大学生“村官”66856人，全国现任大学生村官总数达到13万人以上。2009年7月，8384人收到了河南省周口市第三批大学生村官选拔考试的笔试通知。而本批大学生村官的录取名额为993名，报名与录取的比例高达10∶。
我们在走访过程中了解到，外部严峻的就业形势是促使大学生应聘村官的主要原因。这些村官大部分毕业于河南省内的大专或三本院校。在当地，此类学校的毕业生能够进入党政机关工作是非常体面的。
“如果考上大学生村官，基本在经济方面就不给家里增加什么压力了”，像河南省商水县东城街道办事处某村村主任助理苏洋（化名）这样，很多人报考大学生村官是为了解决毕业找不到工作的生计问题，还有一部分是为自己今后的职业之路做打算。苏洋还介绍说，很多人在考大学生村官的同时会再考其他职业，比如说公务员招考、招警考试、教师资格考试等，加上有国家的政策支持，比如大学生村官考公务员会有5分的加分奖励，在同等条件下优先录取，所以很多人把报考大学生村官作为解决就业问题的缓冲之计，在当村官的同时也会为公务员考试等做准备。
家庭的原因也不可忽视。“当初我都不知道村官是干什么的”，平店乡某村村主任助理李力（化名）坦言，“毕业时面临的就业压力非常大，大学生村官选聘的考试是家人帮忙报的”，另一个村的村主任助理王芳（化名）则更加直接：“当时是家里面非要我考，就报名了，当时并没有想到要扎根农村。”
当我们问道：“当村官真的是为了响应党的政策吗？你们的同学中想在基层做点事情的人多吗？”苏洋回答道：“毕业的时候，现实和理想是有冲突的。一旦到了农村，到时候迫于生活压力，就不得不继续为农村做贡献。”一番话使我们感觉到一个普通大学生在经过现实的历练后表露出的些许无奈和成熟。对于同样的问题，东城街道办事处某村村主任助理孙楠（化名）说，他是出于对以后仕途的考虑来应聘的，这样可以开阔眼界，增加一些基层工作的阅历。
由中国农业大学大学生“村官”研究课题组制作的《2009年大学生‘村官’发展报告》显示，对于报考大学生村官的目的，六成大学生被调查者选择了“想为农民做点事情”、“到基层锻炼积累经验，为以后从政打基础”、“体现个人价值”、“了解国情”一类的选项。另有15％的被调查者选择“工资待遇不错”、“就业困难”、“解决当地户口”、“一时冲动”。从中我们可以看到不少真正了解自己，愿意为理想奋斗的有志青年。而对于河南省商水县这样欠发达地区来说，就业压力、官本位的传统思想则是我们在走访过程中深刻的感受。
3.大学生村官们的工作状况
（1）日常工作情况
“你感觉在村里工作与在事业单位工作有什么不同？在村里平时的主要工作是什么？”已经在商务局工作过半年的孙楠答道：“工作是完全不同的。在村里主要是协助性的工作，比如现在正在搭蔬菜大棚，我就要协助村党支部书记把贷款材料整理好。”苏洋也说：“工作以村支书为主，特别是在决策上。”
协助性、传达性工作是大学生村官的日常工作。由于大学生村官在计算机、语言方面的优势，村里的制表、统计等方面的工作大部分交由大学生村官来完成。
大学生村官所学的专业五花八门，“专业知识基本用不上”，大学时在洛阳工学院某工科专业学习的李力说。但对于大学阶段的学习，他们并不感到浪费。“大学时学到的是理论，村里学到的是人际交往和处理实际问题的能力”，大学生村官对自己的工作和学习有着这样的理解。
对于大学生村官的角色，县委组织部门表示：大多数大学生村官能够自觉当好党的政策宣传员、农村文明新风倡导者、农村产业结构调整引领员、农业科技示范推广员。但也不乏挂个号、签个到，工作跟着跑跑，不思进取，无所事事的。
大学生村官的到来给基层工作带来了不少变化，其中也不乏典型。为此，我们也采访了大学生村官的主管部门——中共商水县委组织部的相关领导。总结如下：大学毕业生到村任职，一是为农村基层组织注入了生机和活力，宣传了党的方针政策。大学生村官为农村的发展汇集了阵容强大的人才队伍，不同程度地改变了农村“两委”干部的年龄老化、文化偏低、缺乏现代科技知识的现状，大学生村官给农村带来了新观念、新技术和新知识，为农村基层组织注入了新鲜血液。固墙镇邢楼村大学生村干部李杰利用村里高音喇叭，定期向群众宣传政策、法律、科学知识和致富技术。二是促进了农村经济发展和农民增收。大学生村官发挥自己知识层次高、创新能力强的优势，以农村为舞台，立足村情，各显身手，发展农村经济，促进农民增收。城关乡大刘村大学生村官姚志萍发挥家中养殖的优势，联合养殖农户创办志萍养殖专业合作社，引导群众科学养猪。机关下派姚集乡姚集村大学生村官李伟投资20多万元，在家乡搞起蔬菜种植，引导群众进行种植结构调整。三是促进了农村精神文明建设和社会稳定。大学生村官利用自身优势，积极组织开展各种形式的文娱活动，丰富农民的精神文化生活，促进了村风、民风的根本好转。
固墙村大学生村官张向云组织群众建立文化广场，组建腰鼓队、秧歌队，活跃了农村文化生活。有不少大学生村官还利用自己特长主动参与任职村的文化教育。许楼村大学生村官宋新光，组织本村文艺爱好者成立文艺协会，还利用空闲时间为小学生上音乐课。练集镇朱集村大学生村官陈书敬每周到本村小学上1—节英语课，当起了“编外教师”。四是积极开展访贫问苦，热心为民服务，播撒党的温暖，密切了干群关系。全县大学生村官深入农户家中，帮助群众生产、生活中的实际困难，还参与信访矛盾纠纷排查调解，组织群众治安巡逻，树立了可亲、可敬的形象。
（2）与村干部的关系
对于如何处理与村干部的关系问题，大学生村官表示，作为村干部的助理，只要不涉及他们的经济利益，都很容易相处。“不侵犯他们的利益是大前提”，而事实上，大学生村官没有正式的编制，工资补助也由县财政统一发放，与村里并没有经济上的联系。
国家并没有对大学生村官的职权作出具体的规定，“我们最大的权力就是建议权，向村支书提意见和建议，想办法让他接受。比如宅基地的划分，如果我们感觉不合理，就多给支书说说情况，村支书如果感觉有道理，就会采纳意见。”
“村里有很多事情，我们办不了，但村党支部书记两句话就能解决”，在处理人际关系上，大学生村官承认，自己还有很多地方要向村支书学习。
经济上与村里没有关系客观上为大学生村官开展工作提供了空间，在不涉及村支书经济利益的前提下，大学生村官在村里能够得到村干部的支持。
（3）与村民的关系
怎样处理与村民的关系一直是大学生村官面临的又一个难题。“刚开始到村里去的时候村民不太接受”，“刚开始大部分村民持观望态度，觉得好好的一个大学生不去找个好工作跑到村里来干啥，后来村民们看到我们在村里待了这么久，至少没有了抵触情绪”，大学生村官苏洋说。
大学生村官与村民之间并不能达到相互信任的原因有二：一是大学生村官没有决定权。就像大学生村官李立所说，大学生村官好比是广播，只宣传政策，而没有实际的决定权。村民只相信村干部，因为只有村干部才当家。有的村民甚至把大学生村官当做“乡里派下来的干部”，特别是在与其自身的利益发生冲突时，容易滋生抵触情绪。第二则是大学生村官夹在政策和村民之间的尴尬身份。“国家政策到基层有时候贯彻得不彻底，比如低保的指标，有些村民得到了，有些村民没得到，这一次不给他，下一次他就肯定不配合了，而我们只有传达的权力。”与此同时，我们采访的大学生村官都认为，只要给农民办实事、办好事，一定会受到农民群众的欢迎。“像种粮补贴、养猪补贴、新农村合作医疗等都是给村里办实事，当你在村里办实事的时候村民看到你，村民就会认可你”。2008年春，豫东平原遇到了大旱。面对群众的困难，商水县固墙镇黄台村大学生村官任四丽捐款300元，赵庄村大学生村官张文辉拿出600元现金，帮助三户困难户购买化肥和抗旱浇麦，打简易井。商水县练集镇朱集村大学生村官陈书敬经常资助所在村的2名留守儿童，为他们辅导功课，群众称他“贴心保姆”。
（4）缺岗漏岗：少数人的特权
在我们进行调查时，平店乡某村村主任助理王芳刚刚回到乡政府报到。在此之前，她刚享受了长达半年的假期。“当时就是觉得干着没意思了，就请了假”。而像她这样长期请假的大学生村官，在乡里并不只有她一个人。
据了解，商水县对大学生村官管理实行每日点名制度，所以能够长期请假必须要得到乡领导的默许。而这些人，多是“关系户”。据他们介绍，有个大学生村官，干脆在县城里开起了打印店。
4.学生村官的生活状况
（1）月薪800：够吃
商水县大学生村官的生活补助是每月800元，相对于公务员每月1000多元的工资来讲，这个收入算得上中等。“工资基本可以顾得上自己，不向家里要钱”。
大学生村官的工资由县财政统一管理、发放。县委组织部表示，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三批大学生村官的工资待遇、1000元住房补贴都已经落实到位，但也曾有因财政运转不畅导致的拖欠现象。
工资由县财政发放也带来了大学生村官管理上的一些问题，有个别乡镇就曾试图通过管理他们的工资来加强对大学生村官的管理。李力就表示，乡党委政府曾要求乡里的大学生村官将自己的工资存折上交，大家对此意见很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