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果然停在一家牛扒馆门前——不需要穿礼服的那种。
坐定后,“丑男”拿过菜单问:“你想吃点什么?”
艾怒丽答:“意大利面。”
“丑男”那双又小又黑的圆眼睛不由瞪得更圆,“就意大利面?”
“我胃口不好。”艾怒丽弱弱地笑着。
“你可别跟我客气,”他看了看菜单,指着最贵的那一行道:“我看,来个丁骨牛扒吧。”
艾怒丽连忙摇手,“对不起,我不吃那个的。”
“那……黑椒牛扒怎么样?”他的手指又移向另一款同价位的牛扒。
艾怒丽忍不住皱了一下眉,缓慢地笑道:“我的胃不舒服,不想吃那些,意大利面就很好。”
“这怎么行?是怕胖吗?我看你挺瘦的。”
艾怒丽不禁按了按额角,她说的是外语吗?
“真是我的胃不舒服,”她抬眼看看他,故意撒谎道:“昨晚跟朋友去酒吧,喝多了点,到现在还没缓过来。”
“丑男”的眉几乎越过退到头顶的发线飞上半空,“你喜欢泡酒吧?”
“是,放松嘛。”
艾怒丽不由半松了一口气。看来,他不喜欢那种过于活泼的女人。
“啊,真好……”谁知他竟然是一脸的羡慕,“我从来没去过。哪天一起去看看?”
艾怒丽一愣,脸上的肌肉忍不住抽搐起来。
看来,要让这位“丑男”兄知难而退,还得想点其他招术。
“丑男”又低下头去研究菜单。
“我看……我们再点些其他的吧。第一次请你吃饭,竟然只有这十八元的意大利面,说出去会被人笑的。”
“点那么多干嘛?现在不是提倡节约嘛,够吃就好。”艾怒丽忍耐地假笑,“而且,我喜欢吃意大利面。”
“丑男”狐疑地看着她:“真的不要牛扒?他家牛扒很有名的。”
也很贵。可惜她不喜欢。
艾怒丽咬着牙,努力不让那脸假笑掉下来。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我就是只喜欢他家的意大利面。如果你觉得你那份不够的话,自己加吧,不用管我。”
或许是得益于她那张娃娃脸,“丑男”竟然没有察觉出她语气中的不悦,又指着菜单上的冰琪琳道:“要不,再来一份冰琪琳吧,你们女孩子都喜欢这个。”
艾怒丽几乎想把头埋进桌下。
“我够了。”
她闷闷地打开餐巾,不禁怀疑这位能说一口流利英语的老师怎么就听不懂中文。
终于等到各自点的餐都上齐时,两人间又重新开始那种“我怎么怎么,你呢?”的对话模式。
“我平时很少出门的,你呢?”
“丑男”先开了第一炮。
“我还行,偶尔跟朋友和同事一起出去玩。”
“你们都去哪里玩?”
“歌厅、迪厅……之类的。你呢?”她回击过去。
“我的朋友不多,很多都已经结婚了,想玩也找不到人。”
艾怒丽突然想起萨特的一句名言:“所谓爱情,即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自由的阴谋占有。”
不管男女,结婚后他们的自由便不再属于他们自己,而成了“共有财产”。至于友情……当然得给爱情让路。
“所以你才想结婚?”她问。
“丑男”切着牛扒,沉思了一会儿道:“人到了一定的年龄后,就会想要一个家。我希望能有一个家,一个安静、温馨的家。”他抬起头,一双小眼睛湿润地看着她,“虽然我不是什么精英,不过,我相信我一定能给这个家带来安宁和舒适。”
艾怒丽忍不住畏缩了一下。
什么嘛……
她嘀咕着低下头去卷她的意大利面。
“你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婚姻?”“丑男”问。
艾怒丽眨眨眼,心头不禁泛起一片茫然。她突然发现,这个问题就跟她想要一个什么样的Mr.Right一样,答案是无解的。
而且,对于她来说,婚姻就像是一朵远在天边的云,要飘到头顶还早得很。
“我……”她刚要岔开话题,包里响起了“命运交响曲”。
艾怒丽的手一抖,好不容易卷成团的意大利面滑下叉子。她耐心地叉起一根,重新开始卷面条的工作。
“丑男”看看她,又看看她的包,好心地提醒道:“是你的手机吧。”
艾怒丽默默地叹息一声,“对不起。”只得强笑着拿出手机。
“喂……”她小心地接通电话。
“我后悔了。”邵帅道。
艾怒丽的心猛地一沉,“什么?”
“昨天应该把吃剩的蛋糕打包带走。那样的话,我的早饭就有着落了。”
“死扫帚。”
艾怒丽喃喃地咒骂着,唇边不禁露出一个微笑。
“最可气的是,你把月饼也藏了起来,我一个都没吃到。那可是我买的。”
艾怒丽弯起眼,“就为这事打电话来?”
“不是,这只是顺便抱怨几句罢了。我想跟你说的是,中介公司给我打电话了,约好明天去看房……”
艾怒丽皱起眉,“这些事你不懂,明天我陪你去。”
“所以我才给你打电话。不然到时候又是你家老三老四请你吃饭什么的。你是跟阳老师一起吃午饭吗?”
艾怒丽抬眼看看“丑男”,微微一笑,“是。”
这不能算是谎言。“丑男”是老师,只是不姓“阳”而已。
“那好,你们继续。”
邵帅挂了电话。
“丑男”问:“你朋友?”
“同事。”
艾怒丽收起手机,一抬眼,正迎上窗户玻璃里倒映着的一张笑脸。
这笑容映在明亮的玻璃上,显得格外的触目惊心。
☆☆☆☆☆
时间:十月四日晚
地点:初尘居
其实,当那个男人出现在初尘居门口时,阳光就已经知道事情不成了。
那是一个未老先衰型的男人。一米七八的身高配上细瘦的身材,让人担心空调的风大一点会吹飞了他。
此时艾怒丽正好从洗手间出来,所以她看到的是那个人的侧影——一个大问号。
这男人不知道是不是被生活折磨的,背已经开始有些驼。那松松的裤子挂在瘪瘪的肚子上,让人担心随时会飘落在地。而为了防止出现这不雅的一幕,那位先生干脆就腆起瘪肚子,让侧影形成问号下那个艰难的弯道。
送走那个男人,艾怒丽与阳光对视一眼。
“这人你是在哪里捞出来的?”艾怒丽问。
阳光叹道:“你看那个介绍人怎么样?我以为他兄弟怎么样也该跟他差不多,谁知道差这么多。”
艾怒丽看看阳光,阳光又看看艾怒丽,两人同声大笑起来。
“人瘦就瘦吧,怎么还瘦得弯成一个问号了!”艾怒丽笑得几乎直不起腰来,“特别是他腆着肚子的那个姿势,我一直在担心他的裤子会掉下来。”
阳光也笑得直喘气,“人没精气神倒也罢了,这谈吐更是上不了台面。我问他话时,真怕他会跳起来说一句‘报告老师’。”
她看看艾怒丽,“看来是没戏了。”
艾怒丽耸耸肩。
“初恋那边怎么样?给你打电话了吗?”
艾怒丽惊讶地发现,她差点忘记了这么一个人。
“没。或许他也跟我一样,忙着密集相亲吧。”她拿起餐巾纸擦去笑出来的眼泪。
阳光叹了一口气,“下次再多事之前,我怎么着也要先看一眼对方。这回太丢脸了。”
“自家姐妹说这些,见外了。”艾怒丽揉了揉阳光的脸颊。
“不过,现在的男人们都怎么了?一个比一个蔫。”
艾怒丽耸耸肩,“大概是回炉次数太多了吧。”
两人互看一眼,不禁又大笑起来。
“可我怎么看你倒像是越战越勇的模样?”阳光笑道。
“因为我是回锅肉。”
艾怒丽揉按着笑痛了的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