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
“什么?”
“给你。”
“嗯?”崔绍唐微微一愣,看见崔小玉已经落笔在宣旨上写了一个“女”旁,而丫丫则是手捧茶杯,顿时笑道,“换纸换纸,丫丫你把茶杯放下,我要吟诗,不是喝茶。”
“哎呀我的干爹啊,你要就正正经经的写婚书,吟什么破诗......嗯?你要吟诗”丫丫的话说一半,人却是愣住了。
那边,崔小玉也是暗骂自己心急,赶紧手忙脚乱的换上一张干净的白纸,重新铺陈开来,望着崔绍唐道:“崔郎你继续。”
点点头,崔绍唐略微整理情绪,才又接着开口。
“茶,小玉换行哦。”
见崔小玉听话的写下一个茶字,左移一行等待,崔绍唐这才往下接道:“香叶,嫩芽。换行。”
“慕诗客,爱僧家。”当崔绍唐念到这句的时候,已经不用再提醒崔小玉了,毕竟也是受过经书熏陶的人,哪怕崔绍唐这个开头有些不守成规,但崔小玉还是依着这种模式,往下记录着崔绍唐的话。
“碾雕白玉,罗织红纱。铫煎黄蕊色,碗转曲尘花。夜后邀陪明月,晨前命对朝霞。洗尽古今人不倦,将如醉前岂堪夸。”
剩下的几句一气呵成,等到崔小玉记录完成后,再凝神一瞧,却是让她摇头暗叹。
茶。
香叶,嫩芽。
慕诗客,爱僧家。
碾雕白玉,罗织红纱。
铫煎黄蕊色,碗转曲尘花。
夜后邀陪明月,晨前命对朝霞。
洗尽古今人不倦,将如醉前岂堪夸。
出自崔绍唐那个口中的这首诗,形式新颖却又暗合古韵,意义悠远其味绵长,堪称一绝。
“这种韵脚,妾身从不曾见过......”
“倒是好看。”丫丫毕竟是年幼了一些,在诗词方面的造诣也不深,只是觉得七行诗这样排列,每句字数递增,加上崔小玉那珠圆玉润的字体,却显得别有风味。
“当然不会见过,因为这是我刚刚创造的嘛。”崔绍唐厚着老脸,嘿嘿笑道,“回头小玉你装裱起来,挂于斋中,我的意思,你该明白?”
崔小玉倒是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小心翼翼将墨迹吹干,不至于脏了纸面,随后又将宣纸提起,一面看一面低声吟诵,一面摇头。
“崔郎啊崔郎......”像是赏析了许久,崔小玉才意犹未尽的将宣纸放下,含情脉脉的望向崔绍唐,“这让妾身怎么说才好,怎么说才好啊。”
“大娘,怎么,这诗不行么?丫丫看着觉得挺漂亮啊,要是真的挂起来,我想那些纠缠大娘的才子们,怕是不能写出这么好看的诗吧?”
“他们?哼,跟崔郎一比算什么呢?提鞋都不配哩!崔郎,这首诗要挂在大堂里,岂不是可惜了?”
崔绍唐淡淡一笑,他心中早也是算计过的。要写婚书不可能,崔大娘暂时也无法离开闻人斋,唯有将这首创新味道极浓的茶诗挂起来,让那些文人骚客,知难而退。
至于说崔家里的那些人,相信当这首诗歌不胫而走之后,他们怎么也会顾忌到“崔绍唐”这个名字了。毕竟为了一个女人而得罪可能成为文坛新星的自家人,是笔不划算的买卖。
“哪里可惜呢?再好的诗词,也没有小玉你更重要了,挂起来吧,也好让大家看看,小玉绝非是没有疼爱的女人。”
“崔郎......”
都说郎心如铁,但此时崔小玉却深深感受到来自崔绍唐的爱意,即便这些话可能是崔绍唐的甜言蜜语,但她也愿意甘之如饴。
“真的不用写婚书了?那个......我还要不要叫你干爹呢?”丫丫小姑娘在旁边瞪着眼睛,东看西看,最后忍不住开口问道。
“古灵精怪的小丫头!”崔小玉白了眼丫丫,随后板脸道:“小心拿出去,找上好的工匠给我裱起来,就算是脏了一个角,我也要打断你的腿!”
“哦~”
小姑娘颇有些委屈,但崔小玉的话却不是她敢反抗的,连忙将成轴的宣纸双手捧了,紧紧张张的转身出门去。
“崔郎,妾身......今晚亲自下厨,做一桌吃食,聊表谢意吧。”哪怕是崔小玉,此时想要说些露骨的话,也是难以出口,借着晚餐隐含乞求崔绍唐留宿之意,毕竟此时还没到午时呢,晚餐那还早得很。
虽说能够理解崔小玉的意思,也能体谅她的心思,但崔绍唐不敢在闻人斋再住一个晚上,哪怕他的身体也很乐意这样。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小玉,如今崔文渊和崔绍权被抓,后续的事情还有一大堆,就算是为了我们二人的将来,我也必须要回去做准备,若崔绍明真心想要帮我,说不定这会儿已经派人去家中寻我,我......小玉?”
“嗯?崔郎,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这......这也是你写的诗?”
感情刚刚崔绍唐无心一句后的话,崔小玉压根就没听,满脑子就是那一句在后世都堪称经典的诗句上去了。
“崔郎,能把全诗念给妾身听听么,求你了,求你了。”
上前紧紧贴着崔绍唐,崔小玉此时倒像是什么都顾不上了,哪怕房门没关,她也是彻底忽略掉了。
其实崔绍唐多少有些头疼,他的记忆也不是电脑硬盘,像刚刚随口说出的那句经典诗句,实在是一种本能反应,但要他一下子就将这首诗给想起来,却是很难的。
“改天吧,今天......”算算日子,崔绍唐赶紧找了个合适的理由,“今天时间不对。”
这写诗还有时间不对的说法?
别说人家崔小玉不信,就连崔绍唐自己也不信,但事实就是,他刚刚念的那句名言,的确不适合今天用,见崔小玉那疑惑的眼神,崔绍唐当真头皮发麻。
好在就在这关键性的时刻里,楼下突然传来了一阵嘈杂声,而其中最响亮的那个声音,却是崔绍唐很熟悉的。
“遭了,莺莺怎么来了!”
赶紧站起身来,也忽略了依靠在自己身边的崔小玉,此时的崔绍唐,竟然有种被正妻捉奸在床的紧张感。忽而,他又哑然一笑,伸手将莫名其妙的崔小玉搂了回来,摇了摇头。
“崔郎,是你家莺莺来了么?她在吵什么?”
“你留下,我去看看,估计是对我昨日彻夜不归,有意见了。”稳定情绪的崔绍唐,面带微笑的安慰崔小玉,随后就松开搂着崔小玉的胳臂,向外走去。
来到三楼的走廊上往下一瞧,崔绍唐就看见了身穿淡紫色长裙的崔莺莺,这丫头好像对紫色特别钟情,类似颜色的长裙最少也有七八条,搭配不同的饰品衣裳,给人感觉像是从不曾重复过一般。
“崔大娘你赶紧把我家阿郎放出来!”
“崔郎,崔郎你在哪里啊!”
在三五个龟公的包围下,崔莺莺面若寒霜,丝毫无畏,错非这是崔家的产业,包围她的龟公们在名义上也是属于崔家的财产,依得崔莺莺性子,早就开打了。
“莺莺,有话好好说。”
眼瞅着崔莺莺就要彻底暴走,崔绍唐赶紧在走廊边上挥挥手,开口跟崔莺莺打了招呼,又不顾身后崔小玉的召唤,快步下楼。
周围看热闹的人很多,不过见是崔家人自己的事,也没人敢开口起哄,紧随崔绍唐脚步下楼的崔小玉,先是面色阴冷,然而当崔绍唐转身过来,给她一个眼神之后,本想质询崔莺莺的崔小玉,神情猛地变得温婉起来,主动走向崔莺莺道:
“莺莺妹妹,崔郎不是在这里么,喏,还给你了,咱们姐妹来日在好好亲热亲热。”
“谁要跟你亲热啊!崔大娘,别人怕你,我崔莺莺可不怕你!以前我是敬你是我前辈,处处与你客气,但你这般......你到底还要不要脸了?”
崔莺莺也是极聪明的女人,虽说她并不知道昨晚崔绍唐与崔莺莺已经睡到同一张床上,但只凭两人此时表现出来的一些细节,还有崔大娘的那句话,心中就已经得出结论。
要说崔大娘在崔莺莺心中,其实本没有什么不对,但她来勾引崔绍唐,就有两个问题了。
首先是身份的问题,崔绍唐再怎么说也是崔家子弟,而崔大娘只是崔家的丫鬟,还是掌管闻人斋的丫鬟,且不说她是否清白,光是这个名声,崔绍唐未必就承受的起。
其次,崔大娘是个寡妇。这年头,文人纳青楼女子为妾或许还能传为佳话,但若是招惹个寡妇,那是否就太多了。
崔绍唐现在勉强可以算是个文人了,至少他的那两首诗,就连卢采薇都是欣赏的,然而崔绍唐的情况却又比寻常文人更麻烦一些,若是让卢家人知道,崔绍唐于崔大娘不清不白,必定会以这个借口,解除崔绍唐与卢采薇之间的婚约,到时候所有的责任,都只能是崔绍唐自己给抗上了。
崔莺莺是心疼自家阿郎的,故而也就把崔大娘给恨上了。
“罢了,我与大娘......还是走吧,有什么回去再说,大娘啊,我送你那首诗......”
“崔郎,你那诗妾身今生不忘,还望崔郎得空时,勿要忘了妾身才好啊!”崔大娘眼含热泪、话音带泣,与她平常在闻人斋里表现出来的那种长袖善舞、看似亲密实则拒人千里的形象,截然相反,给周围看热闹的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这边崔莺莺还想说什么,却是被崔绍唐拖着衣袖,无奈的退出了闻人斋。
“忠伯,赶紧走赶紧走。”
拉着崔莺莺上了忠伯赶的牛车,崔绍唐就忙不迭的吩咐忠伯启动,好像生怕崔莺莺要去杀人一般。
“阿郎,你若是......又何必一定要去找崔大娘,你尚在守制,况且卢二娘子那边若是知晓了这种事情,也不好解释啊。”
其实崔莺莺并没有像她刚刚表现出来的那样激动,尤其在上车之后,几乎转眼就冷静下来,就连崔绍唐都不得不在心中暗叹,这女人啊,天生就是演员,尤其是在针对另外一个女人的时候。
在颠婆的牛车上讨论这些问题其实并不太适合,故而崔绍唐只是淡淡一笑,却没有去向崔莺莺解释,毕竟事情已经发生了,他也不是那种不愿意承担责任的男人。
至于说卢采薇那边,崔绍唐此时反倒感觉,没有崔小玉那样亲密了。
忠伯赶着牛车一路回家,三人刚到家门口,却见门口已经停了一辆车,马车。
崔莺莺先是一惊,随后才看清并非是卢家的黑色马车,这才定下神来,转头望着崔绍唐。
“应该是绍明来了,他的动作倒是快。”崔绍唐对细节有种习惯性的留意,故而他一眼就看出那辆马车,是崔文安的。
“崔文渊被抓了,那通达......”崔莺莺一脸的震惊,她是惊讶于自家阿郎的转变,这才一个月的时间,往日里的废材,怎么就能让崔绍明这样的大房之后,亲自登门拜访呢?
若是崔莺莺知晓崔绍唐与崔绍明那次在酒肆里喝酒谈话的内容,怕不是更要吃惊的合不拢嘴?
“绍唐兄,小弟这是求人来了。”
原来崔绍明在得知崔绍唐不在家后,竟然是连家门都没进,一直在马车上等着,这会儿见忠伯的牛车过来,就赶紧下了车。
“人可没在我这里,要不你陪我走一趟?”
笑着与崔绍明来了个拥抱,兄弟两人显得很是融洽。崔绍明毫无异议的点头应承,随后又让忠伯不用跟去,完事后他会亲自送崔绍唐返来,自然崔莺莺也就不用去了。
换上崔绍明的马车,当马车启动后,崔绍明就迫不及待的道:“那崔文渊已经招了,跟绍唐兄说的一样,就连他当时的想法也都是一般无二,啧啧,绍唐兄啊,小弟当真是佩服你的很啊。”
“不值当,不值当,绍明你只是没有身处我这个位置而已,怎么崔绍权也抓回去了呢?”
毕竟崔文渊不仅只有崔绍权这么一个儿子,为何其他人都没碰,反而是劳师动众的去闻人斋把崔绍权给揪出来了呢?
“咦?绍唐你竟然不知道?是了,这件事情,怕是还没人告诉你吧。”崔绍明先是诧异,随后就幡然醒悟一般,冲着崔绍唐笑了。
那笑容,竟然连崔绍唐,都觉得有些毛骨悚然的,赶忙要崔绍明交待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