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唐啊,过去的事情就不用提了,如今清河你二伯那边也是来了信函,关于你与绍权之间的纷争,那也不算什么,只不过你能力不够,掌管通四海未免浪费,所以你二伯打算由你文渊叔暂时代管一段时间,待你能力通过考核后,再重新交还与你,你可有意见?”
崔文安皱着眉头,开门尖山。他说话之时,那崔文渊始终在一旁,两眼森森的盯着崔绍唐,冷笑。
他此时该是极得意的,最终通四海还是落入他的手中,至于说崔绍唐,他是打算等将通四海正式交接后,再来慢慢收拾。
家族子弟当然不能以性命相博,崔文渊作为家族一员自是不会去触犯家规,但他却并不担忧这点,有时候,人活着未必就比死了更幸福,要害一个人,方法却太多太多。
仿若是稳坐钓鱼台的崔绍唐,却并没有如崔文安和崔文渊预料那般畏惧或是忿怒,相反,他这种平静如深潭的反应,给了两人一种莫测高深的感觉,照常理说,这样的姿态是不该出现在一个崔绍唐这般年纪的人身上。
“通四海虽是小侄掌管,但毕竟是家族产业,掌柜林东渠跟小侄也没有具体关系,若是家族要拿回去,小侄自然是不敢多言的......”崔绍唐一番话说到这里,崔文华的脸上都已经开始显现出一丝得意之色,殊不料的是,崔绍唐稍作停顿,却侧头斜眼瞥向身后的崔莺莺,开口道:
“莺莺,家族往日里进行类似的调整,有没有什么必要的程序呢?”
“回阿郎的话,自然是有程序的,一般都应在年节之后,有家主根据上一年各自的业绩来进行调整宣布,如今距离年节尚早......”
崔莺莺的话说到这里就已经够了,崔绍唐摆手阻止她继续说下去,一来没有必要,二来容易让崔莺莺招惹上崔文渊两人嫉恨,对她的将来没有好处,崔绍唐倒是没有忘记崔莺莺的身契,如今还不在他的手中,这也是崔绍唐近期打算要处理的一件事情。
“此乃特殊情况......”
即便是崔文安,在崔莺莺提及家族规矩之时,也颇有些语塞,他自然能以权威力压崔莺莺,但崔莺莺并非言语犯上只是陈述家规,他若真那样做,此事流传出去必定会遭遇到外界非议。
“牙尖嘴利的丫头!哼,马上就轮到你了!”
相比之下崔文渊就更肆无忌惮些,他声音不大,并没有盖过崔文华讲话的音量,但却足以让在场之人都听见。不过他话音未落,崔绍唐眼中就起两道厉芒,直刺崔文渊。
崔文渊不甘示弱,凝神瞠目,两眼瞪的老大,就要还击崔绍唐。
“那就请大人出个手续吧。”
面对崔文渊的还击,崔绍唐却是轻描淡写的就错过了,以至于崔文渊感觉自己像是一拳打在了空处,憋的无比难受,想要大吼一声发泄,却又碍于崔文安在身边,以至于气的他面容抽搐,暗暗攥紧双拳,指节都在啪啪作响了。
这边的崔文安也是皱眉,崔绍唐的话让他不得不暂时低头,沉思起来。
将通四海从崔绍唐手中收走,交给崔文渊。名义上是暂时代管,但崔文安心中何尝不明白,一旦通四海落入崔文渊手中,哪里还有再交出来的可能?即便将来是崔文渊下一代无人继承,那也不会再有崔绍唐的份。
说起来这个决定乃是清河的二哥所作,崔文安并不想在这种“小事”之上得罪二哥。崔绍唐想要个手续本是合情合理,可问题是,他崔文安并不想出这个手续,至于说崔文渊,却没有出这个手续的资格,如此一来,事情就陷入了僵局之中。
沉默的崔文安,让崔文渊感觉到一丝不安了。
明明很顺利的一件事情,怎么说着说着的,就卡住了?他看了眼崔文安,又本能的将眼神投向了崔绍唐,真不知他那颗脑袋是怎么想的,怎么就想到要手续这件事情上去了。
要说也就是因为过去的崔绍唐,在崔文安和崔文渊心中的形象实在是过于糟糕了,大家都把他当成废物,饭桶的一样的存在,如今咸鱼突然翻了身,自然就会打人一个措手不及。
“日将当空,来人啊,备下午饭,绍唐啊,今日咱们就喝两杯,其他事情,等吃过饭之后再说也不迟。”
沉默良久的崔文安,并未能找到合适的理由,正好快要到午饭时分,他干脆就吩咐下人摆开宴席,让崔绍唐与崔文渊一起,陪他共进午餐。
寻常的时候吧,崔文安午饭也是不饮酒的,不过今日例外,他不仅要求摆上好酒好菜,更是将崔绍明叫来作陪。至于说崔莺莺,在崔绍唐等人用饭之时,却是没有她的位置,只能在一旁伺候着。
崔绍明来时,第一眼看的是崔莺莺,不过他很警惕的调整视线,最终焦点还是落在崔绍唐身上。在拜见过父亲和崔文渊之后,崔绍明满面微笑的在崔绍唐身边席位坐下,拱手为礼。
经过上一次的短暂交锋后,崔绍明早已经不再将崔绍唐当成傻子废物,或许在场的几个人之中,到目前为止也唯有他崔绍明,才是真正见识过崔绍唐本性的一面,而那一面,真是让他有些畏惧了——正常人都怕疯子,崔绍明也不例外。
“绍明兄弟,又见面了。”礼尚往来,崔绍唐也是含蓄一笑,拱手还了礼。
酒菜上齐,崔文安就宣布酒宴开始,并且约法三章,酒宴之上不谈他事,否则要罚酒三杯。
不谈事,那就只有扯淡,这本是崔绍唐的强项,无奈唐人对“扯淡”的理解是不同的,在这个诗歌成风的时代,饭桌上哪怕就是吹牛,那也得吹出点韵律来。
“崔颢此人,绍明兄弟可曾听闻过?”
一开始崔绍唐是低头大吃,反正他也饿了,多吃点也不会吃垮了崔文安。可崔文渊却不想就这样放过崔绍唐,语言里夹枪带棍,动不动就说要考校崔绍唐吟诗作对的学问。
作为崔绍唐的长辈,崔文渊这般做并无可厚非,崔绍唐三番五次推脱不过,干脆将筷子一放,彻底不理那崔文渊,转而跟崔绍明讲起话来。
“绍唐你说的可是北里才子崔?哈,此人倒是有趣,曾来我家要过盘川,后来听闻在青楼院子里混的不错,不少姐儿们都以投怀送抱为荣,倒也算是咱们崔家的一个名人,名人啊!”
崔绍明的“名人”二字,自然是另有一层意思,崔绍唐听的出,那崔绍明对崔颢,其实是不屑一顾的。
“绍明勿要张扬。”
对面席边的崔文安,突然也是放下筷子,整肃面容教训起自己儿子来:“那崔颢,我也是见过的,去岁他能中进士,绝非是浪得虚名之辈,只是怀才不遇,故而才会流连于青楼院子,并非如你想象的那般不堪,背后坏人名誉,非君子所为!”
“是,孩儿知错。”
被父亲这么一教训,崔绍明是赶紧坐直腰板,虚心受教。
“崔颢此人,的确是有文采的,他写的一些诗词,我也曾听闻过......”话题既然已经起了,崔文渊也赶紧跟着说了两句,且不论他是否真的听过崔颢的诗词,但至少他要表现出是站在崔文安一边的。
“依得奴婢看,崔颢确是没啥了不起的,昨日里还专程来拜访过崔郎,就图知晓崔郎的一句诗而已,最后还被崔郎才华震慑,灰灰而去。”一直眼睁睁看着崔绍唐被挤兑的崔莺莺,终于还是忍不住,插嘴进来说了一句。表面上她这是在替崔绍唐争脸,但崔绍唐听到崔莺莺所说的话,心中却是暗叫不妙。
“哦,还有此等事情?”
“不是吧?绍唐兄,你的文采竟然能惊走崔颢,来来来,赶紧将你惊走崔颢的诗歌,念予小弟我听听。”
且不论崔文渊和崔文安的诧异,最激动的人,却是那崔绍明,毕竟他是年轻人,对于这种事情更感兴趣。
“都是莺莺渲染过度,事情并非如此,不过昨日崔颢确是来找过我,至于说诗词嘛......实没必要此时提及,以免影响到大家的食欲啊。”
“怎么会呢?以诗佐酒,实乃人生快事,贤侄你就不要推脱了。”
崔文渊当时不信崔绍唐有那种文才的,虽然他肚子里没有太多墨水,但却知道崔绍明在这方面也算是强项,怎么地也会比崔绍唐强吧?最后就是崔绍唐念出一首打油诗被崔绍明羞辱一番,丢进颜面,那样看崔绍唐下午还有没有情绪胡搅蛮缠。
不管崔文渊和崔绍明如何催促,崔绍唐却只是推脱,就在崔文安看不过去,也想开口加入“战局”之时,却有一家中小厮,低着头走向他走去。
“嗯,真的?那速速送来。”
那小厮的进来并没有引起其他人注意,毕竟这是崔文安的府邸,有事找也属正常。
不过当小厮在崔文安俯身在崔文安耳边低语,崔文安放筷肃容时,便将众人的注意力,都给吸引了过去。
“罢了,随我出去。”
被几人眼神所笼罩,崔文安一声轻叹,阻止已转身的小厮,人也跟着起来了。
“清河那边又有信函到了,送信之人说是老祖亲笔,你们稍等,我去去便来。”
崔文安简单交待之后便走了出去,却是留下一屋子惊疑的人,除开崔绍唐这个“生人”外,像崔文渊等人都很清楚,清河那位老祖,不管家中事务已是多年,此时竟然不通过崔文渊而是直接发送信函至崔文安处,必定是有什么重要之事,才会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