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这22层大厦楼顶的时候,一时间感慨万千,微微探出头往下看了一眼,一阵头晕目眩,虽然我没有恐高症,不过下面蚂蚁般偶尔经过的人群以及强烈的视觉刺激还是让我有些退缩。
今天是7月9号,以正常的时间维度来计算,我入院连一周都不到,而且作为一个病人,基本上24小时都会有人看护。
我也是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支开了家人,偷偷跑了出来,乘坐电梯到达了顶层,通往天台的门并没有上锁,我很轻松地就站在了楼顶,并且走到了栏杆边缘。
也许你们已经猜到了,今天我正是想要做一个最大胆的试验——是否会死亡。
作为一个已经过完一辈子的人而言,死亡并不会给我带来什么强烈的恐惧感——当然之前我是这么想的,不过真正站在了楼顶,看着下面瘆人的风景以及听着不断在耳畔掠过的风,我还是双腿发软了。
人都是有求生本能的,自杀永远是逼不得已才会做出的选择,而我竟然纯粹地为了测试我的“永生”而想要进行一次自杀,老实说,有些奢侈。
而且说真的,生死抉择的事情,其实我心里还是没底,我这是在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后果如何我自然也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
我的行踪没能保密多久,天台那扇门被踹开的时候,第一个映入眼帘的是我的小儿子,应该是有人看到我进入了电梯。
他看着我已经伸出栏杆的一只脚,脸色一下子就变了:“爸,你要干嘛?”
“你别过来!”我压低了声音,伸手示意保持距离。
几秒钟之后,大儿子和女儿,还有好几个医生护士都跑了上来,我觉得有些尴尬。
“老人家,你冷静一些,可以先进来说话吗?”
“爸,你这是干嘛呀!”
我有些不忍,毕竟眼前都是我的孩子们,不过我还是没有理会。
以前年轻的时候,我就曾不经意地想过如果自杀的话会选择哪一种方式,什么上吊割腕服毒过程都太漫长也太痛苦,而且在本能的求生欲望下,在最后时刻很有可能做出强烈的自救行为而导致自杀失败。
我需要一个万无一失的方法,不可回头的那种,当然,我也渴望飞翔。
几个人已经从不同的角度朝着我慢慢地靠近,我知道不能再拖了。
万一他们报过警了,在楼下的空地做了防护措施,那就功亏一篑了——那种上电视的自杀者都是如此,当然他们内心根本就没有那么强烈的自杀欲望。
我把脚从栏杆外缩了回来,在场的人明显都松了一口气,他们应该是觉得我放弃这个愚蠢的行为了。
然后我借助双手的力道在栏杆上轻轻一撑,从楼顶一跃而下,这是22楼,头部朝下,我没有任何生还的可能。
惊恐的叫声从上方传来,然后迅速地淹没在了风声中,我忽然有些后悔,这么做真的理智吗?就算我看淡了生死,可是这一跃万一真的就没了呢。
事实上跳楼并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也根本无暇去享受飞翔的快感。
急速的坠落让我的胸口闷地像被压了块巨石,而且风把我的脸颊刮地生疼,我在半空中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过程竟然意外地漫长,压抑至极。
几秒钟后,一股巨大的的冲击力降临在了我的天灵盖之上。
电光火石之间,我能感觉到头骨撞击地粉碎,大量的碎骨片嵌入了我的颅腔,刺穿了我的脑浆,瞳孔亦是瞬间被压迫地变形撕裂,我看到了0。1秒的血色,随着整个头颅的持续变形,剧痛和恶心感也接踵而至……
之后是一片空白……
原来,这就是死亡,我想我有点后悔,就算我可以“复活”。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我是在床上,我觉得身上没有任何的不适,伸手摸了一下头顶,完好无缺,连个疤痕都没有。
我松了一口气,看来我成功“复活”过来了,与此同时,大量的记忆像潮水一般涌入了我的脑袋,思维竟然变得异常清晰。
我惊讶地发现,我对于一生中任何一天的细节都记得一清二楚,甚至某一天吃饭时不小心把筷子掉到地上这种微不足道的事情现在在我的脑海中都清晰地像是昨天刚发生过。
看了一下时间,早上7:02,过会儿护士应该就要来做基本检测了。
伸了个懒腰,不禁又回想起跳楼的种种细节以及那种强烈的不适感,依然心有余悸,就算我能够无限复活,我也不会再去尝试这种愚蠢的事情了。
护士进来了,看了一下手中的记录册:“15床,冯皓然?”我点点头。
那个胖乎乎的新手护士是八月初才来的,现在给我做基本检测的这个是个40多岁的女人,长期重复枯燥的职场经历在她的脸上刻下了明显的痕迹。
而她的眼神反馈给我的,是清晰的厌恶,倦怠和不耐烦——我忽然惊讶地发现我能轻易地看破一个人的心思,而且有种强烈的感觉告诉我,这不是判断,这是事实。
我随口问了一句:“护士,今天是几号来着?”
她瞟了我一眼,一边往隔壁床走去,一边闷闷地回了我一句:“已经9号了。”
我愣住了,怎么回事?不应该往前退了一天吗,为什么还是9号?
我有点迷惘地转过头,隔壁床的病友正吃力地从床上撑了起来,一大堆的情绪仿佛连着一条线一般连接上了我和他的大脑,疲倦、绝望、麻木,仿佛一片灰色的世界。
我甚至听到了一个声音: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7月9日,也就是说,我经历过的7月9日重新开始了。
我仿佛明白了什么——跳楼自杀的行为也许阻断了我的整个生命历程,这是一个不可逆转的行为,我的时间并不允许我这样做,否则我就是更改了自己的命运。
通俗点说,7月9日如果我真的死去了,正常的时间维度里,7月10日那天就没有我这个人了,显然这是不可能的。
回想起我干涉陈老太的行为,我也瞬间明白了,如果我真的成功阻止了她的受伤,那她之后所经历的住院、静养等一系列事件也无法再被触发。
原来,如果我的干涉行为造成的影响会波及第二天甚至更久,也就是超过当天的凌晨12点,这个干涉行为就会必然失败。
所以那天我预兆的女儿削苹果会脱手被我成功干涉了下来,因为根本不会对第二天造成任何影响。
思维在一瞬间变得异常清晰,我感觉我脑海中的思维和记忆像是被整齐地摆放在了书架上,我能轻松地在其中获取任何我所经历过的细节。
我转过头,那个40多岁的护士此刻正背对着我,她的心跳,呼吸以及脉搏在我的耳中极为清晰。
我的身上正发生着不可思议的变化,为什么会这样子。
忽然,从楼顶坠落至地面时那种细腻又痛苦的感觉不失时机地浮现了出来。
呵,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