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间,隔着我三个位置坐着的顾瑾清低着头小口吞咽着食物,丝毫不顾及周围放肆的嬉笑声。似乎盛放在盘子里的食物对她的吸引力要更甚。
一直低着头的她,显得静谧而安详,亦如西湖处子一般美丽动人。
但这并不是她,只是一个带着虚伪表情面具的顾瑾清。
我转过头向身侧的林远夏看去,从他出现在这里后,视线就没有离开过我。尽管被林远夏时刻注意着,着实让我的小女人心态自豪了一把,但也仅仅如此。
我更多的却是在暗中留意着林远夏神色之间的变化,当然不会是为了去欣赏他神色之中隐藏不住的贪念。仅仅是为了……
毫无疑问的是,我没有发现林远夏有任何尴尬的表情。
哪怕因为顾瑾清在这里也是这样。
心里突然想起了顾瑾清曾评论过男人的一句话:男人都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喜新厌旧是他们的特长。
此刻看来,倒也极为在理。
说起来,顾瑾清的退学还是和林远夏脱不了干系。
心头一阵烦闷,我忍受不了林远夏视顾瑾清为无物的样子。
下一刻。
脑袋一阵充血,一句潜藏在心里本打算永远都不会说出口的话从我嘴里冒了出来,“林远夏,够了。顾瑾清还在这里,你怎么能这样?曾经和顾瑾清的点点滴滴,你难道都忘了?”
整个包间几乎就在我话音刚落时陷入了沉静,一时间气氛压抑得可怕。
像是被顽劣的孩童按下了暂停键。
林远夏伸出去给我夹菜的筷子冻结在空气中。
顾瑾清下意识的用小手捂住了嘴。
冲着沈离昔说着话的杜一楠脸上还带着未来得及消散的笑意。
……
……
一幕幕鲜活的景象在我面前迅速划过,带来痛彻心扉的疼。
“楚戈,你是不是哪根筋搭错了?别这样哪壶不开提哪壶成不?”
顾瑾清皱着眉头压低声音看着我。
我却是从她的语气中嗅到了一丝愤怒。
作为我好姐妹、好闺蜜的顾瑾清,我这样说完全是站在她的角度看待这件事,哪曾想到顾瑾清竟会对我发火?
着实让我心头一惊,心里也越发的疼痛起来。
紧紧捂住胸口,仿佛在下一刻,这样的疼痛就会化作利刃冲破胸膛将我撕裂。
杜一楠为难的看了我一眼,最终还是无奈的摇摇头,什么也没有说。
“顾瑾清,你……你……你……”
我伸手指着顾瑾清,嘴里一连说了几个“你”,却是没有任何的下文。
或者说就连此时此刻的自己,也不知道该对顾瑾清说些什么话才能化解这陡然出现在我和她之间的误会。
顾瑾清竟是冲着我冷哼一声,“我说你也别在这里猫哭耗子假慈悲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是打的什么主意。看我如今这惨样,说不定你心里早就偷着乐了。”
“瑾清,别人这样说我,我能当做没有听到,可是作为我好姐妹的你,怎么能对我说出这样的话?你是否在意过我的感受?”
“好姐妹?”
顾瑾清脸上的嘲讽之色更甚,“有你这样做姐妹的?如果你真的当我是好姐妹,又怎么会做出抢我男朋友的举动?”
我彻底哑了言,纵然心中有千般万般的说辞,但是在这种情况之下,说得再多也枉然。
我承认在心底对林远夏仍旧有一丝迷恋,但那样的情感仅限于妹妹对于哥哥那种天然的好感,别的便真的没有了。
可是事情的发展确实太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对顾瑾清狂追不舍发誓要把她拿下的林远夏,矛头一转,却是把我定为了目标。
对于顾瑾清,我心里终究有一份深深的亏欠,所以面对她的指责,我唯一能做、能选择的仅仅只有沉默以对。
……
……
顾瑾清噗嗤一声轻笑起来,“楚戈,这些都是陈年老窖的事了,要不是你今天提出来,说不定我还真的就想不起呢。”
原来之前的那一幕只是一场幻觉?
看着顾瑾清嘴角仍旧残留着的一丝笑意,我努力拉扯着嘴角,也露出了笑容。
可是我知道,这样的笑容并不能带给人任何的喜悦之感,有的仅剩下深深的苦涩。
亦如我此刻的感觉。
是真忘了?
还是不愿提及,害怕触碰到那颗早已千疮百孔容不得丝毫伤害的心?
我不是顾瑾清,所以不明白顾瑾清心里的想法,但是我却知道此时顾瑾清的心仍旧在滴血。
有时微笑不单单能代表快乐,同样也能代表哀伤。
只是这样的哀伤总是会选择潜藏在笑容里,容易忽略。
两种完全不同的情感,却是在这一刻完美的融合。
如果有的选,我真的希望顾瑾清能好好的骂骂我,也好过自己一人徘徊在往昔里想挣扎却无法自拔。
如果之前的那一幕只是一场幻觉,为何在此时心底仍旧布满着悲伤?
顾瑾清继续轻笑着说道:“楚戈,麻烦你这个群众演员能稍微专业点成不?我让你笑,可不是让你露出这样一副比哭还难看的笑。早知道你是这样的,还不如不让你笑呢。”
顾瑾清便是这样的人,明明自个心里难受的要命,还要总是逞强先去安慰别人。
林远夏像是突然看见顾瑾清一样,把目光从我身上收回惊讶着看向她,“顾瑾清?好久不见,没想到你倒是越长越漂亮了,我还差点没认出你来呢。”
“嘿嘿,你的眼睛一直都围着楚戈打转,当然留意不到我了。”
林远夏面容一红,嘴里却是解释着说道:“没有啊,只不过很久没见了,就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你也不是很久都没有见过我了?怎么就没见你往我身上多看几眼?”
林远夏顿时被顾瑾清这话说得尴尬不已,嘴里支支吾吾着,却是没有说任何的话。
“算了,我也不开你玩笑了,听说你自己弄了一个养殖场?”
顾瑾清上身前倾着,脸色挂着愉悦的笑容,“现在怎么样?今年工作普遍都不好找,工资也很低,要是哪天我混不下去要过来投靠你,到时候你小子可不能把我给拒于门外,不然我痛殴你一顿。”
“不敢不敢,你真要过来,随时都可以。”
“哼哼,谅你也不敢,别忘记我是从什么学校出来的。”
顾瑾清中间隔着桌子看着对面的林远夏,尽管嘴角挂着笑,眼睛里却是仿佛荡漾着一滩幽静的泉水,无比的清澈。
过了片刻,林远夏拍了一下额头,懊恼的说道:“我怎么把这件事给忘记了,这个是我的名片,以后老同学们要是想吃点野味,尽可以来找我,绝对物美价廉。”
说罢,林远夏从包里掏出了一叠名片,递给在场的所有人。
我环顾四周的这些同学,有人干起了私营个体户,有人在大公司里上班,好像只有自己才是最差劲的那一个。
其实参加同学会还是有很多好处的,其中最显著的便是因为大家都是同学关系,彼此之间也了解,倒也可以进行优势互补。
于是在酒过三巡之后,彼此之间的谈话也多了起来。
我坐在其中耳中尽是传来他们那些和利益挂着钩的字眼,突然明白这何尝不是一种利用?
只是这样的利用潜藏在关系里,听起来才不会让人挣扎着想要逃离。
夏季的白天总是很长,吃过晚饭之后天色依旧不见黑。
我推辞着说太晚回去会错过最后一班公交,可是杜一楠环着我的胳膊不由分说的按进了车里。
今天来的这些同学很多都是开着车过来的,浩浩荡荡的车队驶向预订好的KTV。
坐在杜一楠红色的科鲁兹上,我的心情变得莫名糟糕。
早在2012年的时候,我就到驾校考取了驾驶证,也暗自给自己下定决心,最多两年的时间,我也要给自己买上一辆。
可是如今早已经是三年过去了,买车的事情却是迟迟不见眉目。
要不是今天坐在杜一楠车上,说不定我一定会把曾经下定的这个决心给抛之脑后丝毫不能想起。
曾经也仅仅是曾经罢了。
包括这世间很多的事情,如果不经人提及这一类的曾经,最终只能是渐渐被我们淡忘。
这是我们人类特有的自我保护机能。
会潜意识的选择忘记那些令我们痛苦不堪深恶痛疾的回忆。
这样的回忆,同样也包括那些关于幸福的甜蜜回忆。
有时候过于甜蜜的回忆远比痛苦的回忆更加让人难以忍受。
失望多了,自然也就不会再报任何希望了。
有一种失望,叫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