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意回到偏殿寝宫就靠着床沿坐在床边，怔怔地望着窗外的杏花林。偏殿的每个窗户都与外面的杏花林连在一起，花开的季节一推开窗都看到簇拥在自己窗前的一堆杏花。刚开始有这样景象的时候，迟意还止不住开心了好久，而曜昀也因此对迟意一直一时亲近一时冷淡。
在夜里看不清杏花的样子，寝宫里也没有用仙力使夜明珠。整个寝宫就是黑漆漆一片，每一样物品在她眼里都看不清楚，只有看到一个大概的黑色轮廓。
以前在招摇山北芷上神给她安排的寝宫里，她一直都很喜欢黑暗夜晚，也只有晚上才能感觉到整个招摇山的气息和北芷上神对她的友好。而自从来了安白殿就很讨厌夜晚，只因夜晚就看不清楚一切能让她开心快乐的事物，甚至看不到听不到感觉不到一直视她如好友知己一般的师父和待她十分之好的每位安白殿宫娥。
现在，她却发现自半年前从东海水君的宴会那回来之后，不仅是师父而且还有一向对她口无遮拦说八卦传消息的师父的贴身下属黑酒也开始对她有所避而不谈，就连见一面也变得机会鲜少。
凡是安白殿的人都知道，最近殿主大人似乎不是那么想理会他的宝贝徒弟，但是那个宝贝徒弟也不知怎么的，使尽办法逼着自己的师父去娶一个师傅不想娶的人。如果换做是别人做这件事，应该早就连毛都不剩一条了，但是宝贝徒弟还是冒着被灭的风险去做这件原因和过程结果都大逆不道的事。
迟意坐在床边，一直到天边泛起一点鱼肚白，才扶着床沿缓缓起身。身子都因为一整晚都坐着，四肢都麻木没力气。但是一想到今天师父就要迎娶青莲上仙也没有时间和多余的精神去想别的跟这件事无关的其他事。
她推开正殿寝宫的大门时，曜昀正神清气爽地坐在圆木桌边，左手一杯茶右手一本书。似乎完全不把今天要迎娶青莲上仙的事当一回事儿。见到她走进寝宫还笑着问早：“小徒，那么早就过来给师父请安了？”
“师父，今天怎么不像前些日子一样一大早就出去不到日落西山都不回来？今天的事，师父好像很看重……”迟意边说边往前走，忽然踢到什么东西。一低头，青莲上仙吩咐别人送来的那件喜服连着木托都被曜昀随意地丢到地下，眼看她就要踩下去，竟然还自顾自的看书。
迟意把喜服捡起，毕恭毕敬地站到曜昀面前说：“师父，青莲上仙应该已经在梳妆了。您也尽早吧。”
曜昀放下书，抬起头看着迟意的眼睛，冷冷的，似乎在她的眼睛里寻找什么。过了一会儿，曜昀才把目光移到迟意手上托着的喜服上，声音有一丝沙哑：“你真的想我娶青莲？”
迟意身子一顿，拖着木托的手默默收紧，表面却是看不出任何紧张看不出任何情绪说：“师父，我自知我还没有能替你做决定的能力。但是，这次算是我的请求。”
曜昀接过喜服，放在桌上，迟意也稍稍放松下来。曜昀猛地起身，大手掐着迟意的脖子用仙力直直把迟意提了起来，逼到床榻上。曜昀左手掐着迟意的脖子，右手撑在迟意的长发边，他大半个人的体重都压在迟意身上。腿压腿，小腹压小腹。曜昀那张没有任何温度的脸就在迟意面前很近的地方，两人鼻尖对鼻尖，呼吸相闻。
迟意对这样毫无温度的曜昀，虽然很满意这样的姿势，但是一想到还有几个时辰，这个压在她身上的男人就不再跟她有任何关系了。脸上慢慢爬上两片绯红，眼睛依旧没有任何温度和涟漪地盯着曜昀乌黑乌黑看不见底的眼睛。
曜昀也盯着迟意的眼睛，试图在这双水灵灵的眼睛里寻找出一丝丝的觖望或者对他要娶青莲的失落。但是，什么都没有……她把什么都藏起来了，什么都不愿意告诉这个曾经很信任的师父。他也就一直以这样的姿势端详着迟意的脸。曾经很稚幼的一张小脸蛋经过这像流水一般的两万年也变得与众不同，多出了一些成熟的气息。
此时的迟意轻抿着红唇，盯着面前离自己很近的那张脸。跟两万年前第一次见到之时没有别人变化，但是那双没有任何温度的冷冰冰的深黑色眼睛却令她很恐惧很害怕。从来都没有见过那位把她宠上天的好好公子般的师父这么生气。
掐着迟意脖子的手没有放轻力度，依旧那样掐着。曜昀慢慢俯下身来，迟意望着那张熟悉的脸离自己越来越近，眼里闪过一丝慌张，原本被掐着脖子就呼吸不过来，还勉强说：“师父，你想干嘛？”
曜昀放松了手上的力度，迟意也趁机放松了一下，呼吸也多了几下。接着，曜昀脑袋搁在迟意散落在床上的长发上，靠近迟意的右耳，嗅着自己小徒的发香轻轻地说：“师父没干什么。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师父的？”
迟意被人戳中命门，冷笑一声回答：“师父，你今天要迎娶的是青莲上仙。不是我。”
“我记得安白殿殿主娶亲的规矩。就看你白白嫩嫩的，穿上那大红喜服肯定很美。”曜昀说完，就吻了吻迟意的耳朵，在她耳边耳语。
迟意颤了颤，心里漫起一阵酥麻的感觉，像是有一片羽毛在轻轻地扫过她的心尖，一种说不出的感觉。颤着声音说：“师父，我从什么时候喜欢你会改变你今天娶不娶青莲上仙吗？”
曜昀轻轻咬了迟意的耳朵一口，双手压着迟意的双手，轻轻地把迟意的耳垂含在嘴里，时不时还伸出舌头挑逗，含糊不清地回答：“不会。就算你说了我还是不会娶。”
耳垂不断传来一阵阵酥麻，迟意轻轻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发出那些令人噬心蚀骨的声音。曜昀感觉到迟意微微的颤抖，薄唇就离开迟意的耳垂，蜻蜓点水一般轻吻迟意线条优美的脸颊和下巴。
迟意望着身上男人的发顶，稳了稳声音说：“我喜欢师父是我的事……但是师父喜不喜欢我就是另一回事了。这样亲密的男女之事，必要两情相悦才可以说是完美。那么既然师父不喜欢我这个笨徒儿，就不要这样逾越雷池，践踏别人的自尊了。”
曜昀听到她的话也没有停下轻吻她的下巴，只是那些吻，一个一个往上移，最终薄唇印在她轻轻咬着的红唇之上。反复地揉虐，时不时伸出挑逗人的舌头碰碰她的唇。
迟意望着那个正吻着她的人。曾经她认为这样优秀师父应该会有一个与之媲美的美丽妻子，不应该是她这一等到哪里都令人看不起的小仙。最初曜昀收她为首徒的时候，天界周围都是对她的八卦和讽刺指责冷言冷语。
一说：“安白殿那个女徒跟自己的师父共处一宫，想干什么都行了，这下，估计过不了几年就变成自己的师母了。”
一说：“估计，那位因病不干预朝政的天军将军不是在选徒弟而是在选这辈子要跟自己一起过的人，在一起又有什么稀奇。”
一说：“那位闭关首徒估计就是个斟茶倒水的小小贴身女仆吧？”
……
在迟意发愣发呆的那些时间，曜昀已经轻易就撬开了迟意的贝齿舌头长驱直入，跟迟意的小舌头纠缠在一块。曜昀是一脸享受地品尝这位放在自己身边两万年都忍得了的小徒弟，迟意闭着眼睛不敢看，舌头也不停地躲闪，甚至伸手去推曜昀。只可惜曜昀用尽全力压在她身上，估计她没有晋升到上神这个阶级是不可能推动的。
慢慢地，她就放弃了躲闪，任人摆布。曜昀意犹未尽地放过她的唇，支起身眼皮也不眨一下地看着迟意。迟意，脸颊白里透红，唇上带着水光，眼睛也像能掐出水一样。而这时的曜昀，眼里也带着一丝丝温柔，脸颊绯红，带着一点奇怪和意犹未尽的感觉。
“师父，你应该知道，今天你要娶的人是青莲上仙。即使我也会按照安白殿的规矩穿喜服，但是我也只是个主婚的罢了。您这样对我，小徒很不明白是什么意思？”迟意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不称心的笑。
“以后你就也叫我师父了，既然我这样对过你……”曜昀俯下身，在迟意锁骨上狠狠地咬了一口，然后坐直了身，“我知道，但是我没有办法违背自己的心意去娶一个合适的人。”
迟意也坐起了身，理了理衣襟，穿好鞋袜，准备走回偏殿寝宫，临走前撂下几句话：“师父，这声师父还是要叫的，规矩不能乱了。而且师父应该不久之后就要继续为天君做事了，少不了青莲上仙的助力，更何况……身为徒弟的我本来就应该为师父着想，师父能突破九重天就是给安白殿每位的惊喜。要是不娶，少不了风言风语，师父，我爱面子……”
迟意的声音似乎飘在风里，吹进曜昀的耳朵里，曜昀的眼光盯着桌上的喜服，脸上的笑脸慢慢放大：“迟意，我会拒婚，你也要穿上喜服啊……”
迟意像逃脱牢笼一样离开正殿，慢慢踱到偏殿，途径正殿的宴客厅。宫娥们，已经在准备晚上的喜宴，既然是已经准备好了就不要再推迟，师父……
偏殿的寝宫里，小西坐在木桌旁迟意面前，仔细地端详安白殿宫娥老大送来的徒弟专用喜服。小西越想越不明白：“迟小徒，你是不是傻了没好啊？不想让你师父娶亲的人是你，现在逼着你师父娶亲的人也是你。你到底想怎样啊？”
“之前我是很任性，但是现在冷静下来仔细想想。就会发现，这次青莲上仙好像下了重本了，师父应该是非娶不可了。为了不让安白殿的每一位受伤，我就劝劝师父啰。但是师父好像明显就不听劝。”迟意拿起喜服挂在衣架上，慢慢把外衣脱下，换上喜服。
“那就是说，你师父有足够的把握可以不娶青莲了，你还折腾来干嘛。”小西双手捧着一大杯热茶，慢慢放在嘴边吮吸。
“现在的那位天君是天宫之上唯一一个冲破十重天的人，之所以能当上天君是因为当时有众仙臣的支持，其中若不是有独掌天军军权的曜昀上仙，早就不知道是哪位当天君了。其实说到底，曜昀上仙还是比较有机会的，只不过他不喜欢。”迟意系好腰绳，抖了抖袖子，站在铜镜前转了转身，办妥了才坐下看看脸。
“那你就是说，你想上仙娶青莲，然后……谋朝篡位？”小西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热茶。
“不是。我的意思是，既然咋们上仙还只是个上仙，而且还没有突破九重天，就不要跟天君对着干了。将来的结果可能会很惨。”迟意拿着木梳梳了梳长发，拿起一支银簪插在发间。然后起身走到小西身边坐下。
“哦……不过，你还真不后悔啊？我看你今天穿喜服的样子还真好看。这两万年里最好看就是今天你一身红衣的样子了。既然上仙不是很想娶，那你会怎么做？继续劝？他会听你的吗？”小西依旧戴着白色面具，今日她穿了一件淡蓝色的衣裙，红色的长发也被随意地系在一起。
“他会听的，我知道，他会的。为了他，为了我，为了安白殿。”迟意拉上小西的手，走向偏殿准备迎客安排婚宴的事。
宫娥看见一身喜服穿得出其华丽漂亮的迟意，都笑的很甜密问：“小迟？你师父还没出来喔。你是不是撇下他了？”迟意淡淡地笑笑，跟小西和其他宫娥说了几句就向正殿寝宫走去。
曜昀还是那个姿势——坐在床边盯着不远处桌上的喜服，一动不动。最后却被开门声惊醒回过神来，目光漫不经心地扫到门口，看到迟意立在门前却怎么也移不开目光。
迟意可能来时走得太快，小脸有些微红。大红的喜服衬得她的皮肤更加白皙，袖子大大的，在她身上穿着却有一种霸王的气质，脸上没有施加任何胭脂水粉却还是白里透红，墨黑色的长发今日特意梳了个发髻，用银簪随意固定住，发间除了一支银簪之外便没有其他的珠翠首饰。这一身的打扮大方却不失风度，干净简单却不失气质，再加上迟意原本就有的美貌就是穿什么衣服都好看。
“师父，想通了吗？吉时要到了。”迟意轻轻地问道。
“没想到小徒穿着喜服的样子还真是好看。那件喜服是我的吧？”曜昀指了指桌上的木托，“帮我换上。看看是不是真的合适。”
迟意托着木托，走到正在脱外袍的曜昀身边。曜昀脱完外袍，迟意就帮他穿喜服。曜昀双手微微打开方便她帮他穿上大大的衣袖，帮他穿上衣袖之后，就走到他面前，双手扯了扯衣领，最后理了理衣服上的褶皱，系好衣绳。随后直起微微弯下的腰说道：“好了。”
曜昀随着声落就收紧双臂，把迟意抱在怀里，下巴搁在迟意的肩上。迟意身上有杏花的香味，可能是靠近杏花林的缘故，曜昀就更加不想松开手了。迟意僵了僵，脑海里不停有一个声音闹起：“今天师父要娶的人不是你不是你不是你，清醒吧……”
“师父，吉时要过了。”迟意用无比冷静的声音说道。
这样冷静的声音无疑是给曜昀泼了一盆冷水，他随即松开手，迈开脚步走向正殿。
迟意望着曜昀的背影，看着被风吹开的几根头发，忽然明白——
这位一直对她很好很好的人，在她心里占了很重地位的人，今天要娶一个她一直很不喜欢很不喜欢的人为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