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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阳错 (1)

耶律倍见存礼温文尔雅,心中也颇有好感,一点头,笑道:“我也正有此意。都说晋王八子一女个个不凡,今日的确大开眼界。若有管箫,我便来吹奏一曲吧。”

围坐在帐中的都是军中男儿,见耶律倍性格豪爽,不由个个来了兴致。沙陀人原比汉人爱好歌舞,平时聚会,也爱自弹自跳。李存青命人取了自己的一架古琴,李存勖寻了个大鼓,隆隆咚咚地敲了起来。耶律倍见李存礼递给自己一根玉箫,轻轻放到嘴边,便听一声响亮的箫音穿云入海,将众人的声调都压了下去。

在座的人听了,个个都有一丝惊讶。契丹在中原人的眼中就是一群番邦蛮子,贵族长老虽说都是骁勇善战的武士,却连自己的名字也写不出来。想不到耶律阿保机只用了十几年,便能让契丹称雄漠北,他的儿子不仅能文能武,于汉人音律上也有如此造诣。

耶律倍倒是浑然不觉,一曲作罢,心中情意绵绵,竟似还有未尽之意,自顾自地吹了下去。李况听那箫声中分明有一股婉转缠绵之意,忽地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一根短笛,合着他的曲调,也吹奏起来。

箫声一顿,耶律倍已停了下来。李况见他若有所思地望着自己,将笛子慢慢放回了自己的怀里,哈哈笑道:“太子殿下好生风雅,此事恐怕要从长计议,急不得。”

耶律倍面上一红,举起手里的酒杯对晋王说道:“多谢晋王殷勤款待,只是我的随从还在四处找我,请晋王派人告知我的下落。若晋王肯归还我父皇的宝马,我便能即刻回去复命。你我双方本无深仇大恨,若非朱温派使节来契丹,我也不会到此。”

晋王听了,笑道:“这有何难?区区一匹马儿,也不值得失了两家的和气。存记,你叫人把马儿牵过来。况儿,还是你带人走一遭,若找到太子的随行将士,一定要好生款待,不可失礼。”

八王李存记听说要归还宝马,也只能先答应了。李况临出发前,却是把脸抹黑了,又换了一件普通兵士的衣裳,才带了几千名晋王的护卫兵士,沿路寻了回去。

直走到第二日天明,忽听前方马蹄声声。李况见来人居然是红衣童子,唤了一位偏将来到身边,嘱咐了几句,自己翻身下马,隐匿在兵士之中。

红衣童子奔到身前,飞身而起,黑绫一卷,将偏将从马上扯了下来,用一口生硬的汉话大声喝问道:“说,是不是你们把太子抓走了?”

偏将点头不迭,答道:“莫非阁下便是契丹国师乌玛天卓。契丹太子受我王款待,正在我军大营歇息,是他派我等前来寻找国师和随行军士,不知契丹壮士们又去了哪里?”

乌玛天卓听了,半信不信,皱着一对浓眉想了想久,说道:“汉人诡计多端,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在骗我。”

“国师如果不信,这里有太子手令一封,请国师过目。”

乌玛天卓见偏将从怀里掏出一份用契丹文写的书信,抓在手里,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说道:“这手迹不错。只是太子是被你们的人抓走的,我怎么知道你们没有胁迫他?”

“国师言重了,不过是一场误会。国师如果不信,一去便知。”

乌玛点了点头。偏将见乌玛松手放了自己,心中一宽,笑道:“既如此,还请国师和我们一起回去吧。只是不知道剩下的契丹壮士又在哪里?我们留下几个人,带个口信也好。”

乌玛皱了皱眉毛,大声道:“他们回潞州搬救兵了。等我找到了太子,再去通知他们吧。”

偏将点头称是,赶紧命人将乌玛的坐骑牵了过来。乌玛的屁股还没有坐稳,一团黑云裹着呼啸而至的风声,瞬间就来到了他的眼前。

“喂,老东西,我都说不打啦。”乌玛天卓见一个黑袍老者从天而降,摆手大叫道:“我都认输了,你老缠着我做什么?”

“谁说我缠着你?”风天语哼了一声,摇头晃脑地说道:“枯荣那个老东西,我就知道也不会收什么好徒弟。你明明年纪一大把,居然还像个孩童,可见是个妖怪。我风天语是什么人?才不会跟一个怪物动手打架。”

乌玛天卓心里长长舒了一口气,也不理睬他话里的讥讽之意,忙答道:“这就好。我师父说如果我来中原见到你,一定要赶紧走,你看,我现在就要走啦。”

风天语见乌玛天卓一边说一边掉转马头,得意地笑了笑,忽地拦在马前,大声问道:“喂,妖童,你见到我的小乖女婿没有?我找了又找,怎么也找不着。这可糟了,我找不到他,又找不到他师父,小雨非跟我拼命不可。”

“什么小乖女婿?”乌玛恨不得马上把他打发走,倒是客客气气地问道。

“就是昨天和我一起的那个小子。”风天语不耐烦地回答,见乌玛一脸茫然,摇了摇头,刚想转身就走,想了想,回头说道:“你让枯荣那个老东西休得意,我这个小乖女婿天生是块练武的好料子。等我把他调教好啦,一定亲上阴山,向他好好讨教讨教。”

乌玛点了点头,忽地见到一旁呆呆看着自己的晋军兵士,不由指着兵士大叫道:“喂,老东西,你那个什么女婿,好像把我们太子抓到晋军去啦。你问问他们,说不定能找的着。”

风天语听了,一双精光四射的双眸已是把所有的兵士挨个打量了一番。他猛地把一个兵士拽到手边,大叫道:“喂,你有没有见过我的小乖女婿?”

“没,没见过…”

“哼。”风天语一松手,兵士便在地上跌了个狗啃泥。风天语低头想了想,勃然怒道:“这个臭小子,居然敢骗我!一定是他师父教他的。这次,我非把他们两个的腿都给打断不可。”

李况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一扬手,射出一枚骨针,正中乌玛的马背。那马惊嘶一声,发狂地从人群中冲出。兵士们见了,赶紧上马跟在身后,呼喝着追了上去。

风天语身影一起,拦在了李况的身前。李况见兵士们已经跑得远了,苦笑着擦掉了脸上的灰尘:“我就知道一定瞒不过前辈,只是我的确有苦衷,还请前辈体谅。”

“哼。”风天语怒气冲冲地敲了敲李况的额头,大叫道:“你这个小子,比你师父还要滑头。我才不管你有什么借口,马上乖乖带我去找你师父!”

李况无奈地点了点头,四周看了看,皱眉说道:“风老前辈,实不相瞒,我师父隐居在祁连山中,从这里去,少说也要一两个月才能到。如今我们连马儿也没有,这可…”

“这有何难?”风天语不等他说完,又狠狠敲了一下李况的额头,叫道:“小子,别跟我玩心眼。没有马更好,我有几手功夫可以教你,费事你武功这么差,打起架来都没意思。”

风天语说完,一把扯住李况的手腕,迈开大步就走。李况踉跄了好几下,拼了全身的气力才能勉强跟上。就这样,一个拖,一个跟,居然整整跑了一天。

李况整整两日两夜没有合过眼,胸中气血翻滚不休,噗通一声栽倒在地,差点晕了过去。风天语哼了一声,一挥掌,抵在了他的后背上。李况只觉一股暖洋洋的气息游走在自己的四肢筋脉中,忙打坐运气了半响,脸色才慢慢缓了过来。

“小子的功夫学的挺杂啊。”风天语收回了自己的手,皱眉说道:“怎么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有。根基这么差,莫非你的内功心法竟不是你师父教的?只是神鬼门的心法我也略知一二,你这么练下去,十有八九会走火入魔。”

李况轻轻叹了口气。风天语见他眉宇间满是苦涩,伸手狠狠一敲他的脑门,扬着脖子说道:“你这小子,也不看看我风天语是什么人?如果就这么让你死在我面前,又怎么对得起我天下第一的名头。”

李况见风天语跺着脚咆哮如雷,也有些摸不着头脑,忽见他身形一起,扯着自己的胳膊又开始大步跑了起来,不由苦笑,刚想开口说话,一股凌厉的气息却是从鼻腔中直灌了下去,呛得他连声咳嗽,一张脸气白如纸。

“小子,你身上既有神鬼门的内力,其它就全抛了去。”风天语见了,也不停步,身形一晃,又快了三分,见李况死咬着牙没有倒下,不由大声说道:“小子心性不错,若是拜对师父,日后必大有所成。神鬼门本来也算独步天下,你师父练的差,教的更差。如果不去掉你体内那些乱七八糟,不知道什么路数的内力,再怎么练,只怕也练不出万物蓄其间的霸气。把这么好的心法糟蹋成这样,嘿嘿,你们祖师爷只怕化成了灰,也要跳起来。”

李况用尽全力憋住胸中的一口浊气,大叫道:“前辈说的不错…咳咳..只望前辈指点一二,如何才能把它们化掉…咳咳..”

“咦?”风天语微微一愣,见李况脸色发黑,摇头奇道:“莫非鬼童连吞吐气藏的法门都没有教你?这是神鬼门的入门功夫。你连这个都不会,却居然修了这么久,真是怪事。”

李况头晕目眩,一口浓血涌到了喉间,好似四肢的血液都在倒流。风天语见他忽地连身子都软了,急忙变换身形,双掌抵在他的后背,片刻也不敢停顿,一路推着他往前跑。

整整跑了三四个时辰,风天语才逐渐慢了下来,见李况的脸色一点点好转,收回一只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怒道:“算你这小子命大。没练过干吗不早说。如果不是小雨也知道一点神鬼门的心法,这次非丢了小命不可。”

李况早已手软脚软,一个站不住,在地上摔了一跤。风天语摇了摇头,扶着他躺到了一棵树下,又在他身前点起了一大簇熊熊的篝火,正想自己也打个盹,忽地一眼瞥见李况安安静静地睡着,粉雕玉琢的脸庞竟似一个孩子般的无邪无助,竟对着篝火发起呆来。

过了一两个时辰,李况才慢慢醒转,见风天语望着自己发呆,忙挣扎着坐起,微一运气,便觉全身上下筋脉通畅,甚至连之前一直郁结在体内的各种滞涨不适也消失无踪。李况喜不自禁,抬头笑道:“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你这个小子!”风天语见李况醒了,又狠狠骂了一句,顿了半响,方才轻轻一叹:“如果小雨当年能生下那个孩子,只怕如今也跟你差不多。我若能有一个英俊聪明,武功高强的乖孙孙,便是不做天下第一,又有什么所谓。”

李况见风天语一脸黯淡,脑中转了转,站起来笑道:“我与风前辈也是格外投缘,如果前辈不嫌弃,我就拜前辈为义父如何?”

“呸。”风天语从地上一跃而起,狠狠拍了拍李况的头,骂道:“你这个小子,也不去照照镜子,你能有多大,居然敢做我儿子,要做也只能做我孙子!”

李况听了,刚想说也不知道谁人前人后“乖女婿”喊得顺口,想了一想,赔笑道:“前辈所言极是,是晚辈唐突了。”

风天语满意地点了点头,前前后后看了李况一圈,忽地拍掌大笑:“小雨,爹爹这次帮你找到了鬼童,还找了一个这么漂亮的乖儿子,你可不许再哭了。”

李况心中又喜又忧,正在那里暗暗寻思,只听风天语又笑道:“好孩子,明天咱们爷孙两个还要赶路,就早点歇息吧。你放心,我已经帮你除去了你体内那些乱七八糟的内力,虽然目前功力折损了三四成,对日后大有裨益。想神鬼门内力既成,我门功夫任你挑,想学哪样学哪样,好不好?哈哈哈哈。”

李况大喜过望,赶紧拜倒在风天语的身前,朗声道:“多谢爷爷抬爱。请受孙儿一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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