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天元城
太阳已经早早的落下，天气也渐渐变得清冷，原本繁华的天元城街道，此刻只有稀稀两两的几名贩夫走卒，还在为了生计奔波。
有些灰蒙蒙的天空下，一阵秋风吹过，飘舞起几片泛黄的落叶，天，还没有暗下来，天元城热闹的夜市，也还没有开始…
偌大的天元城，此刻突然安静了下来，没有了白天熙熙攘攘的吵闹声，没有了城中人们的家长里短声，没有了车马横冲直撞的呼啸声，亦没有了稚儿顽童的嬉闹声。
……
西北城脚，残破不堪的道祖庙中，此时的情况却是大相径庭，虽然道祖庙四周到处都是断壁残垣，但是却丝毫没有寂静的样子，各种叫喊声，脚步声此起彼伏。
是的，这片道祖庙周围大大小小八九个地方，便是天元城所有无家可归的地盘，所有衣衫褴褛乞丐的地盘。
“直娘贼，现在的人真是越来越无情了，整整一天，没有给过老子一个馒头！”
“是啊，世态炎凉啊！”
“谁说不是呢，不过，家家也都有本难念的经，也怨不得别人啊…”
……
“哐哐哐~！”
“大牛老大发话了，大家静一静！”一个老头敲了敲柴门，大声说道。
“你们麻溜点儿，烟雨楼今晚开业，会发馒头，去晚了就没有了！我和赵四已经谈好！今天，烟雨楼我和他包了”
“好嘞，好嘞！”
“狗蛋，妈的快点！”
“别急，等等我…”说着，狗蛋一边拿起手边的棒子，一边捧着破碗朝着叫做大牛的瘸子跑了过去。
另一边，
“还没收拾好呢？！今天不光烟雨楼发馒头，据说王员外过六十大寿，还准备了很多赏钱准备施舍给我们呢！我和独眼瞎也聊过，今晚我和他包场！”
“雷老大，这事儿真的假的？！”
“是啊，是啊，别是骗我们的吧。”
“小六子亲耳听王员外家里的管家说的，还能有假？”一脸不屑的看着说话的几个人，雷老大无比牛气的说道。
“雷老大万岁！”
“太好了，太好了，快走快走！”没有资格跟着大牛的乞丐们，听到这话，顿时来了精神，将裤腰带狠狠一勒，连滚带爬的朝着雷老大跑去。
……
看着身旁一个个乞丐都有了晚饭的着落，剩下的十几个乞丐只能默默的缩在角落里，双眼无神的看着他们离开。
并不是所有乞丐都能跟着雷老大或者大牛一起去的，小小的一个道祖庙中，便有着三四个不同的小圈子，每个小圈子里面也都有着自己的头头，而大牛和雷老大正是这种乞丐头头，想要和他们一起去要饭乞讨，则必须得得到他们的同意和许可。
显然，剩下的十几人并没有被这几个乞丐头目所看中，或者说这些人都被他们所遗弃。毕竟，乞丐想要乞讨到东西，眼力、外貌、能力等等都是不可缺少的。
望了望四周，确定没有了其他乞丐的身影，一个二十多岁，穿着破烂麻衣的乞丐很快站了起来。
“别一个个跟死了爹妈似的，不能跟着雷老大他们，我们难道就要饿死？”
“我爹妈早就死了，不然我也不会沦落成为一个乞丐。”
“就是，我爹妈也早就死了。”
“李家小子，你说得好听，可是又没有想过，我们几个自己出去，能讨到啥吃食？我可不想被打断双腿。”
……
“孩子，三儿说的对啊，你也是知道的，没有几个老大罩着，暂且不论我们能不能讨到吃食，即使是讨到了，到最后还不都是被其他乞丐打一顿，抢走的下场啊…”
“可是杨老，难道我们就要这样一直这样窝在这里？我们都已经七天没有吃什么东西了啊，再这样下去，迟早要饿死的啊。”
“这…哎…”听到这里，杨老眼中不觉黯淡了下来，正如李家小子说的那样，再不出去，他们这些人真的就要被被饿死了。要是以前还好，他们这些乞丐还有天元城里的苏大善人送点东西过来，尽管吃不饱，但也不至于会饿死，可是就在前几天夜里，苏大善人却是突然患病不治，离开了人世，想到这里，老汉不由得感叹起苍天的不公。
看到杨老似乎有所动摇，不等其他人说话，乞丐李小子立马又说道，
“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据说今晚城主府的府主林大人会去天一楼宴请四方宾客，给他的爱女接风洗尘。我们只要过去，相信绝对能讨到一点吃食的。”
“你是说，天元城城主林霸天的女儿，那个被仙人看中带走，后来加入仙门的林大小姐？她回来了？”
“是不是那个，整个天元城最漂亮，最善良的林雨嫣？”
“不会吧，她离开都有三年多了吧，居然回来了？！”
“消息绝对可靠，就看你们去不去了！”被大家叫做李小子的乞丐，十分肯定的说道。
“走走！妈的，只要能看林雨嫣一眼，即使被打死，老子也认了！”
“就是就是！看一眼，啥都值了！”
“三儿，等等我，我也去。”
“我也去！”
“还有我！”
……
“杨老，和我们一起吧。”
“嗯。”说着，杨老便站了起来，朝着道祖像后面走去。
看到杨老朝着后面走去，大家顿时知道杨老要做什么了，不由得都是眉头皱了皱，脸上写满了不乐意。
不多时，杨老便走了出来，身边果然多了一个大家都不待见的乞丐。
乞丐大概十七八的年龄，脸上脏兮兮的看不出什么模样，浑身上下煞是瘦弱，骨瘦如柴形容与他丝毫不过，乞丐只穿着一件黑的已经不成样子的麻布衣衫，衣服上面也早已充满了各种补丁，披在身上显得有些宽大，乱七八糟的头发里面不是草屑就是死结，脚下则是一双很破的草鞋。
杨老将小乞丐脸前的头发往后捋了捋，露出了一双让人看一眼就再难忘记的双眸。
那是一双深邃的眼眸，就如同漆黑无光的黑夜，你朝天而望，永远也望不到天边尽头的那一方；那是一双有故事的眼眸，就如同一个垂垂老矣的帝王，回忆自己一生的征战，充满了和他年龄不相符的沧桑；同时，那又是一双绝望无神的眼眸，就好像你永远也找不到焦点，永远都找不到希望……
不愿再陷入少年的眼睛里面，几个乞丐不由得看向杨老，
“杨老，你确定要带这个小子去吗？”
“嗯，他也有好几天没吃东西了，还是带着一起去吧。”
“可是，这家伙是个彻彻底底的白痴，根本不知道做些什么，整天不是睡觉，就是发疯！就连最基本的饿了，痛了，他都不知道，要不是你以前都喂他吃饭，我看他早就死了吧。”
“三儿说的不错，这个傻子跟我们一起去，要是突然犯傻，冲撞了老爷，我们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是啊，杨老，咱们这次最好还是别带他了，想必我不说，你也能猜到。这个消息，雷老大他们肯定都知道，之所以他们不去，是因为到时候城主林大人宴请高朋，肯定会有大帮城卫兵驱逐我们，抓到了之后，免不了一顿毒打，说不定双手双脚都有可能交代在那里，所以雷老大他们才不愿意去冒这个险，而我们不一样，我们是没有办法，不得不去。”
李小子顿了顿，又道，
“这次我们只有悄悄避过城卫兵，抓住宾客快要进楼的间隙，然后一下子冲过去跪在各位老爷大人的轿子前面，才仅仅是有可能讨到些许吃食，带这个傻子过去，恐怕…”
“别说了，我意已决，到时候要真是这个小子犯傻，我一个人担着就是，你们只管跑，我纵使拼了这把老骨头也会帮你们垫后。”看了一眼身旁的少年，杨老猛地提起一口气说道。
杨老知道，今晚自己去的话，无论讨到讨不到吃食，都不可能带回来，其他一群乞丐可不是自己这十几个人能对付的，只有带这个少年出去，尚还能有几分活路。
“杨老，你完全没必要对这个白痴这么好啊!”
“是啊，完全不值得啊。”
伸手打断还要再说的众人，
“我意已决，别再浪费时间了，我们赶快出发。”说着，杨老便拉着身边的小乞丐走了出去。
剩下的几人无奈的叹了叹，也只好快步走了出去……
是的，他们不明白杨老为什么对这个傻子这么好，如果不是这小子长得一点都不像杨老，他们早就以为这小子是杨老的孙子了。
他们不明白，杨老汉自己却是记得清清楚楚。望了望身旁的少年，这位叫做杨老的浑浊双眼中，不由得变亮了几分，里面充满了感激和迷茫——
那是，二十三年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