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子凌轻轻抬眸,顺着声音的方向望过去,他看到了三个人。
一个是晚冰,一个是阿强,另一个是樱子。
“姓羽的,这么久不见,身手还是这么好,真是令人钦佩啊!”阿强淡淡地鼓掌,平静的声音里充满了嘲讽的意味。
羽子凌却并没有看他,他的目光在樱子脸上停驻了数秒钟,然后落在了靖晚冰的脸上,再也无法移开半分。
“晚冰?!”他艰涩地低唤,眼神愧疚地颤抖着。
这是他和樱子之间的恩怨,她本不该被扯进来的。
靖晚冰怔怔地凝视着十几米远处的男子,她的眼睛里充满了心酸悲痛的泪水,只是不停不停地摇头,想要提醒他这里很危险,赶快离开。
她说过,她不想他因为她,再受到任何伤害,可是眼下...
看着眼前相视而望的两个人,樱子抿紧了红唇,无谓地笑了笑,然后冰冷地转过身去。
呆呆地看了一眼樱子苍白痛苦的背影,阿强的心底怒火狂涌,他冷冷地直视着羽子凌,轻蔑地笑出了声,“想要救回你的心上人,并不难,只要你能从那边跪到樱子面前来,我或许还可以考虑放你们一条生路。”他的声音充盈着尖锐的笑意。
心底一阵阵闷痛,羽子凌暗自握紧了手指,淡淡地低下眼睛。
看到他迟疑,阿强的目光有些不屑,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抽出了怀里的黑色手枪,冷凛地抵在了靖晚冰的太阳穴上,“羽子凌,你不敢吗?”他冷笑着问,眼底闪着幽幽的暗光。
“扑通——!”
看到了那把致命的黑色手枪,羽子凌立马变了脸色,想也不想,就直直跪了下去。
冰凉的玻璃碎片准确无误地刺进了他的膝盖,那种寒冷的痛意,让他的脸色渐渐抽白。
“不要啊——!”靖晚冰无声地哭喊着,恐惧让她的身子无助的,苍凉地颤抖起来,她发疯地挣扎起来,心脏一阵阵撕扯般的剧痛。
呼吸痛涩难受,羽子凌的面色单薄如纸片,嘴唇也痛成了一片白色,他咬紧了发寒的嘴唇,一步一步地,艰难的向前移动着膝盖。
一片一片的玻璃碎片刺入了他的膝盖,喉咙咯咯作响,羽子凌的身子轻轻颤栗着,由温暖到冰冷,内心刀割般的抽搐,手指也不听使唤的剧烈颤抖起来。
他的面色苍白失血,目光却是坚定而执着的,泛滥着血花的双膝一点一点地向前移去。
厂房内寂静如真空,只有玻璃碎芒被不断拨动的细微低响。
众位黑衣属下呆若木鸡地站着,看到眼前这一幕,他们仿佛已经懵了。
阿强像看好戏一样,静静地观望着,嘴角挂着快意的笑容。
肩膀在冷暗的光线里不易察觉地颤栗着,樱子始终背着羽子凌,她没有回过身望,也许是不想望,也许是不忍心望。
身后留下了两道清晰的血痕,那一片片鲜红的血花在透明的玻璃碎片上泛起了清莹的华彩。
疼痛折磨得他体无完肤,羽子凌的身子渐渐躬了下去,光洁的额头上也冒出了涔涔的冷汗,他艰涩地喘息着,却始终坚定不移地向前挪动着自己的身子。
他不能放弃,绝对不能。
喉咙里翻滚着强烈的血腥味,靖晚冰的眼泪热辣辣地流了出来,疯狂得**了她的脸庞,
“子凌——!”
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声惊醒了厂房内所有的人。
靖晚冰悲恸地喊出了这个名字,她的声音有些嘶哑,却是无比醒耳的。
阿强震了一下,随即诧异地侧过身来。
她不是哑巴吗?!怎么?!
樱子也蓦地转过身来,她狠狠地逼视着靖晚冰,眼底泛起了不可思议的冷光。
剧烈的疼痛压迫了他的脑神经,嗓子眼是一阵阵灼热的烧痛,羽子凌的呼吸是麻木而迟钝的,脑海里翻腾着浓浓的白雾,这一刻,他以为是自己的幻听。
“不要啊!”靖晚冰声嘶力竭地哭喊,身子一阵一阵的发抖,她的嘴唇咬出了血花,脸色惨白得没有了一丝血色,仿佛快要晕厥过去,“子凌——!”
垂在身侧的手指冰凉地颤抖着,樱子呆呆地站着,她目不转睛的看着羽子凌。看着玻璃碎片上一步一步朝自己移过来的男子,她的眼神急剧地变幻着,眼眶里泛起了刺痛的泪水。
但是下一刻,她用力眨掉了眼睛里冰凉的液体,一滴也没有流出来。
羽子凌的眉心痛楚地抽搐在一起,脸色白得骇人,他怔怔的,缓缓地靠了过来。
终于。
在一片片目瞪口呆中。
他的身子战战兢兢地滑出了玻璃碎片,停在了空地上。
血花从他的双膝下漫溢了出来,泊泊地向四周扩散开来,淹没了一片片苍白的尘埃。
“子凌——!”泪水簌簌流下脸颊,靖晚冰的神色狂乱,她哭得浑身颤抖。
羽子凌痛涩地喘息着,胸口虚弱地起起伏伏,紧闭上了眼睛,想要再提起一丝力气。
下一刻,他咬紧牙关,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然后走到了樱子的跟前,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樱子?!”他沙哑而疼忍地低唤了一声,然后轻轻伸出双手,似乎想要抓住她。
身子苍凉,踉跄着后退了几步,樱子一时间被这个男子给撼动了,她皱紧了眉心,泪水慌乱地流了下来。
“是我对不起你,你放过晚冰,她是无辜的。”羽子凌轻若无语地说,目光晶莹而真挚。
抬起手捂住了耳朵,樱子泪流满面地看着他,紧咬着唇角,一步一步地倒退着步伐。
“樱子——?!”牙箍因为寒痛而颤抖着,羽子凌的视线迷离而模糊,他伸手想要拉住她。
这时。阿强的身子突兀地横在了两人中央,他忿忿地咬牙,一拳蛮横地打了出去。
羽子凌的双腿不稳,他没有抵挡的力气,被对方这充满力度的一击打倒在地上。
“樱子,你不能再心软了,你忘了他是怎么玩弄你的感情的,你忘了他是怎么向警方出卖我们的,你不想为你爸爸报仇了吗?”阿强转过身去,猛烈摇撼着小姐冰凉发抖的肩膀,想要让她从心底坚定下来。
怔怔的任由他摇晃着自己,樱子像一个没有知觉的木偶一样,傻傻地流眼泪,不停地摇头。却没有回应他祈求的话语。
看着小姐呆滞无反应的神色,阿强的心中一阵阵难过,他悲愤地咬了咬牙,然后转过身去,冷对着地上濒死的羽子凌。
地上的男子痛苦地呻吟着,他用双手撑着身子,似乎想要站起身来,却屡屡失败。
看着羽子凌任人宰割的衰弱样子。
阿强用力握紧了手指,用眼神阴狠地示意了一下,顿时有七八个兄弟蹑手蹑脚地走了过来。
“一枪打死他太便宜他了,给我往死里打!”
听清楚了强哥的命令,七八个小兄弟脸色越来越白,他们怔怔地站着,却没有一丝动作。
羽子凌趴在地上,嘴角沁出了惊心动魄的血花,胸口的起伏微微弱弱的,他无力地喘息着,晶莹的瞳孔已经涣散成了一片雾芒。
“不要啊!不要啊!!”靖晚冰惊恐地哭喊,心脏已经痛到失去了知觉。
“还不动手!”阿强举起了手枪,指视了一下周围的兄弟,危言警告。
心脏猛地一震,属下们被强哥过于凶狠的目光吓破了胆,也不敢再迟疑,纷纷上前。
耳畔的喧嚣声悄然隐去,身体已经感觉不到任何的疼痛,像是一个空洞的陶器,已经被掏得干干净净,听得见整颗心急剧下坠的气流和轻微的碰撞。
羽子凌在地上打滚,鲜血染红了他里面的白衬衫,染红了他的西装衣摆。
他没有一丝反抗,令人窒息的气息夹杂着烟尘从他的鼻尖流过,他闻到了死亡趋近的气息。
喉咙咯咯地紧抽着。
视线里只有那七八个男子疯狂地殴打羽子凌的画面。
靖晚冰哭得呛起来,撕心裂肺地大喊着,那些叫声是积压的债,未还,利滚利之后,就是债台的高筑,生命的终结。
身子冰凉了下来,她终于在一阵阵剧痛中窒息着昏厥了过去。
“住手!”看到羽子凌浑身是血,已经连蠕动的力气都没有了,阿强才满意地叫停。
张开嘴巴大口大口喘息着,属下们各个惨白着脸,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地上蜷缩在一起的男子。
“羽子凌,我又想到了一个好主意,这样吧!我让你带着你的心上人走,只要你能活着走出这扇大门,你就彻底自由了。”阿强想到了另一个更为残酷的报复方法。
场上的众人悚然一惊,一时间都屏息凝神的安静了下来。
地上趴着的男子,一动不动地躺在,似乎已经昏死了过去,但是血淋淋的手指却在微微颤抖着,那么脆弱,那么无助。
羽子凌粗哑地喘息着,在一片目瞪口呆中,手指死死地抠向地面,他用双手缓缓撑起了虚弱笨重的身子,吃力地想要爬起来。
看到他挣扎地皱紧了眉心,阿强轻屑地笑着,他不认为对方伤得这么重,还能爬得起来。
可惜他错了。
羽子凌的确是站起来了,咬着牙威凛地站了起来,
脸色剧变,阿强身子一震,一时间陷入了惊恐和怀疑当中。
呼吸轻如棉絮,羽子凌摇摇晃晃的走到了靖晚冰的跟前,抬起手擦了擦嘴角的鲜血,他吃力地解开了她手上捆绑的绳索。
晚冰,我一定要带你回去。
羽子凌弯下腰,将滑落在臂弯内的昏迷女子轻轻抱了起来,然后转过身,颤抖着向门口走去。
脚下的步子有些不稳,然后他抱着她的双臂却是异常轻柔的,似乎生怕弄痛了她。
口中的呼吸紧涩而低哑,他一步一步地向大门的方向走去。
有好几次,他都因为膝盖传来的剧痛而不得不单膝跪下,缓解一下痛楚,然后再勉力撑起身来,继续前行。
看着他时而咬牙前进,时而颓然落地的身影,场上的弟兄全被震动了,一时间万籁俱静。
终于,有两个弟兄看不下去了。
他们飞快地拔动步子,跑上前去,为艰难前行的男子拉开了那扇紧闭的铁大门。
“哐”一声。
一时间绚烂凄迷的阳光白花花地射了进来,晃得人眼晕。
“凌哥,快走啊!”两个兄弟急切的话语刚落,回应他们的是两声沉闷的枪响。
阿强冷漠地勾了勾下巴,毫不留情地干掉了两个吃里爬外的属下。
羽子凌被这两声过于悲壮的枪声惊住,双手剧烈抖了一下,身子就重重跪落至地面。
脸色清蒙如月雾,靖晚冰从他的怀里摔落出去,身子向前滚了两下,然后安静的横躺在那儿,仿佛已经死去多时。
羽子凌僵冷地侧过身来,怔怔地凝视着身旁颓然倒下去的两个男子,下一刻,他蓦地抬手指紧揪住耳侧的头发,埋下头去,张开了嘴唇,似乎想要大声咆哮出来,然后血污弥漫的口中只能发出了破碎不堪的呻吟。
樱子也被这阵枪声惊醒了过来,眼泪早已风干,她的嘴唇冰凉地哆嗦着,然后疯了似的跑过来,抱住了浑身发抖的羽子凌。
“对不起,对不起!!”神色痛苦地抽搐着,她凄厉绝望地嘶喊着,用力抱紧了他。
黯淡的眼底蒙上了一层荒凉的冰雪,羽子凌在她的臂弯内苍凉地喘息着,像一个受了惊吓的孩子般脆弱无助,身体里的力气好像一下子被抽空了。
“子凌,子凌,子凌!!!”她一遍又一遍嘶喊着他的名字,星芒般的泪水从脸颊上滚滚而下,沿着他的脖颈冰冰凉凉地窜了进去。
耳畔是那样纠葛凄切的哭喊声,面容煞白,羽子凌的鼻子被呛住似的发酸,心脏紧抽着,剧烈翻搅撕扯着,却哭不出来,只是咳嗽着轻轻抬起手,按在了她的肩膀上,似乎想要推开她。
“我真的想恨你,真的想恨你,那样我心里会好受一点,可是我做不到,我做不到!!!”樱子凄绝地哭喊着,哭得像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这一刻,她在他的面前放下了自己的伪装。
世界眩晕而狂乱,沁出血花的唇角扯出一抹虚弱晶莹的笑容,羽子凌的心脏仿佛被重重地压着喘不过气来,他剧烈地咳嗽起来,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按在她肩上的双手虚弱地惊颤着。
樱子像濒死的小动物一样,急促地喘着气,“子凌,求求你,你不要死!”她哭泣着扑进他的怀里。
眼前淹没着浓重翻腾的白雾,渐渐的,看不清楚是在什么地方,羽子凌难受得皱紧眉心,他刻骨铭心地咳嗽着,似乎只有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才会舒服一点,嘴角的血花也越流越急。
眼皮古怪地跳动着,浑身充满了愤怒的火焰,阿强僵硬地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他怔怔的看着前方纠缠在一起的两个人,蓦地闭了闭眼睛,呼吸变得冰冷艰涩。
下一刻,他咧开嘴,轻轻地笑了,笑得眼睛里闪出了一丝丝濒死的泪光。
“小姐,你不会再伤心了,我杀了他们,然后带你回日本。”声音轻不可闻,凄迷的眼睛里浮起了黯淡的泪光,阿强低痛沙哑地喘息一口,脸色失神绝望地颤抖着。
下一刻。
他缓缓举起了手中的枪,眼底的恨意和愤怒竟已被脆弱和无助所代替,嘴唇一下子惨白起来。
阳光刺眼炫目般疼痛地流转着,空气中凝结着让人窒息的雾气。
只有那一把缓缓举起的黑色手枪在清离的光线里耀眼得惊心动魄。
地上又冷又脏,靖晚冰轻咳了几声,蓦地睁大了泪雾迷蒙的眼睛,她的脑子里是安静的。
四周都是死静的,没有吵闹和撞击,可以很透明很直接地想一些事情。
一把黑色的手枪刺破了她轻盈波动的瞳孔,凛凛地对准了羽子凌的背影。
“子凌!子凌!不要啊!不要啊!”
贝齿寒颤,靖晚冰破碎地哭喊着,剧喘着撑起了自己虚弱无力的身子。
羽子凌整个人已经懵了,抱着混乱哭泣的樱子,一动不动地跪坐在冰凉的地面上。
黑色的手枪穿透了冰冷的阳光和窒息的空气死死地对准了他们。
许多活埋的痛苦清醒了,空旷的厂房里是天堂里的七彩阳光,那些流动的水晶似的冷风,那些灰色的,凋零的尘埃,从她苍白害怕的目光里升了起来,升到了高不可及的绝壁上。
然而,靖晚冰还是奋力扑了上去,用虚弱无力的双臂牢牢护住了眼前相偎的两个人。
“砰——!”
“砰——!!”
电光火石之间,两声震耳欲聋的枪响在空气中炸裂开来,震断了他们的所有神经。
羽子凌的脑海里荡开了一层层晶莹剔透的白雾,他感觉到有一双柔弱虚蒙的小手从后面死死地攀上了他的肩背,然后蓦地惊颤了一下,又落了下去。
樱子扭过脸去,下一刻,“阿强——!”她失声地哭喊出来。
呼啸而来的子弹穿透了阿强的心脏,他的双腿晃荡了两下,然后直直向后倒了下去。
“不许动——!”持枪的韩警官带着几十名警察从铁门外的日光里冲了进来,哗啦啦散开,瞬间包围了场上所有的人。
咽喉里翻搅着血腥气,羽子凌的身子惊惧地震了一下,然后呆呆地扭过脸望去。
模糊不清的视线里。
他看到了。
看到靖晚冰倒在了飞奔而来的宇文枫怀里。
娇弱的背上绽放着一朵刺眼的血色蔷薇,身子很轻很轻,脑袋很沉很沉,靖晚冰苍白地闭上了眼睛,冰冷下来的身子发僵地颤抖起来,所有理也理不清的阴差阳错,恩恩怨怨......还有死亡,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微笑着,向她伸出手来。其实死亡是温和的,它轻得很,覆盖过来,像黎明时分宁静的雾霭。
“晚冰……”
耳畔有人轻轻喊她的名字,在混沌的白雾中,她的耳边依旧是轰轰的巨响,鲜红的液体一波一波地流淌出她的身体,蹭在了他雪白的西装上,她疼得轻轻抽泣了起来。
“晚冰......”
疯狂的眩晕中,宇文枫呆呆地望着怀里虚弱得仿佛随时会从这个时空里消失的人影,他的声音呆滞而沙哑,如同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的,并不是从他的喉咙里发出的。
背脊被滚烫又冰冷的汗水浸得湿透,一股恐惧的窒息感抽紧了他的心脏,让他的大脑混混沌沌的,一时间理不出任何思绪。
凄迷的眼睛微微睁开一条小缝,靖晚冰颤抖着抱紧了视线里的男子,她不再哭泣,唇角缓缓染上了一抹晶莹如雪的笑容,很轻很轻地说:“枫,我好冷!抱紧我!!”她看着他,低低的声音像从碎玻璃里流出的水银一样,一粒一粒的,被身体的寒冷僵住。
脑袋痛得要裂开了,宇文枫颤抖着深深地呼吸,怔怔地抱紧了她的身子。
身子单薄像一张白纸,靖晚冰的脑海里是一阵阵强烈的眩晕,她在丈夫的怀里呻吟着蠕动,嘴角噙着迷离的笑意,泪水却疯狂地流淌在她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