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啪!啪!”戏谑而冷峭的掌声在紧滞的空气中响起,朱力安定定地看着宇文枫,眼神深不可测而又邪气无比,“为了喜欢的人不顾亲妹妹的生死安危,真是令人钦佩啊!”他看戏似的鼓着掌,眼底眉荡漾着一层白雾般的冷气。
夜风鼓动白色的窗帘,洒进一缕缕轻白的月光,宇文枫抿了抿双唇,目光里有一种暗痛和忧伤,他努力克制着将之深深掩藏在眼底,然后淡定地转身走到了郑医生的办公桌前。
看到宇文枫走近,郑医生显然还没有从方才的惊愕中回过神来,目光呆呆的。
宇文枫深吸口气,微笑着望向他,说:“还会有其他希望的,对吗?”
郑医生心中惊痛,此刻的宇文枫静静地站在他的面前,然而却有种仿佛灵魂被抽走般,轻轻飘荡在空中的透明感觉。
室内的灯光忽然变得雪白而刺眼,紧紧地握着手中的病例,郑医生闭了闭眼睛,然后沉下心来说:“不能再拖了,越拖得久,对小熙越不利。”他说的是事实。
深色的瞳孔乍然紧缩,宇文枫抿紧嘴唇,冰冷的手指微微紧握,慢慢地,他窒息般地转过身去。
孤独的背影沁出摄人心魄的冷漠,清冷的灯光将他纤长的身影空洞洞地拉扯在地板上。
看到宇文枫转过身来,朱力安淡淡地笑了,眼底有一股嚣张的气焰燃烧着。
“怎么样?还需要考虑吗?”双手叉腰,嘴角有懒散讥讽的光芒,他扬了扬眉,凛凛的等待着。
背脊中仿佛有一点刺痛在全身慢慢扩展开来,宇文枫的眼底变得黯淡,下巴也渐渐绷紧。
他定定地,面无表情地看着朱力安,半响后,倏然转身,大步走出了办公室。
目光陡然暴涨,朱力安看着那一抹惊心动魄的身影瞬息消失在门外,脸色迅速惨白了下来。
你会回来求我的!很快!!!
深夜。
长长的走廊,灯光苍白而刺眼。有一种绝望,有一种恐惧,慢慢地从他的骨髓里蔓延开来……
宇文枫一步一步地向前走着。他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即使跪下来求他,只要可以挽救小熙,又有何不可?可是为什么当他开出另外一个条件时,他犹豫了,甚至期待也许会有别的办法救小熙。
“枫儿……”
有人低哑地喊他的名字,在混沌的白雾中,宇文枫的耳边依旧是轰轰的巨响,仿佛是被不由自主地控制着一般,僵硬地向前走着,然后停下来,疯狂的眩晕中,世界漆黑无声,渐渐地,渐渐地,浓重的白雾一抹一抹撕扯着散去,他看到一个枯瘦的人影渐渐地浮现在她的眼前。
轮椅上。
老人的手腕虚弱无力地塔在椅边上。
他定定地看着自己的孙子,眼底有叹息的光芒。
看着轮椅上的爷爷,宇文枫愣在了原地。
苍白的面容,空茫的眼睛,漆黑的睫毛,宇文枫干裂的嘴唇没有一丝一毫的血色。
“还有一个人可以救小熙,就是子凌,把他找回来,这是最后的希望了。”老人的脸部不自主地抽搐着,两行浑浊的泪花便流了下来,“把子凌找回来,这是唯一的希望了。”
老人似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说出了这几句紧滞的话语,薄弱的身子颤颤巍巍的,仿佛随时会被席面而来的一阵冷风吹走,“把子凌找回来。”
“爷爷……”
良久良久,宇文枫呆呆地望着轮椅上虚弱得仿佛随时在空气中消散的人影,声音呆滞而沙哑,如同是从遥远的地方飘来的,并不是从他内发出的,“小熙会好起来的……配对的骨髓已经找到了。”他的声音静如雨滴,轻不可闻。
病房里,灯光幽暗。
安静得没有一丝声响,唯有“滴滴”的脉搏显示器不断地发出稻草般的轻响,敲击着每个人的心坎。
宇文熙静静得躺着,脸上罩着氧气罩,手腕上插着输液的管子,液体一滴一滴地流淌进她单薄的身体。而她的胸口竟似乎是没有起伏的,只有旁边心跳记录仪的微微曲线,证明她还活着。
她静静地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地躺在病床上。
她安静得就像刚出生的婴儿,安静地好象被施了魔法睡过去的公主,不知道哥哥和妈妈就在她的身边,不知道战栗和恐惧,不知道生死离别……
“……郑医生怎么说…什么时候动手术…”
病房里,庄鸣凤无力地靠着墙壁,闭上了眼睛问。
宇文枫的面色苍白失血,眼睛黯淡如夜,似乎听不到任何外界的声音。
“……小熙……醒来啊…为什么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妈妈想跟你说说话……”庄鸣凤颤抖着说,身体开始无法克制地发抖。下一刻,她移开目光,淡淡走近儿子的身旁,呆呆地盯着他,哑声说:“……不惜一切代价……让小熙活过来……”
“妈……”
宇文枫仿佛根本听不到妈妈在说些什么,幽黑的睫毛虚弱地覆盖在苍白的眼睑上,甚至连一丝轻微的颤动都没有,他忽然失神地笑了笑。
就好像……
他已经明白该怎么做了……
缓慢地。
宇文枫缓慢地转过身。
缓慢地。
他缓慢地向病房门口走去。
——
天空是昏暗的。
风雪在耳畔呼啸着,然而身体却并不觉得寒冷——诸葛小蝶紧紧地蜷缩在一个人的怀里,温暖的狐裘簇拥着她,一双手紧紧地托着她的后心,不间断地将和煦的内息送入。
有白色的流苏发带冰凉地垂落在她脸上。
——是他?
她微微睁开眼睛,露出了一个惨淡的笑,张了张口,想劝说那个人不要白费力,然而肺内的血肉已经全碎裂的她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了。仿佛觉察到怀里的人醒转,马背上的白衣男子霍然低下头望着她,急切地说:“小蝶,你要挺住?”
白衣女子微微动了动苍白晶莹的唇角,扯出一个微笑,然而鲜红鲜红的血却也同时从她唇边华丽地沁出,胸口的呼吸断断续续。
“赛华佗一定有办法的,你不会死的,我不准你死。”低沉的声音涩涩地颤抖着,单手控缰的白衣男子紧紧地抱住她,用尽所有的力气紧紧地抱住她,他苍白清俊的脸上闪着恍惚脆弱的光芒,“小蝶,你不能死,我不许你死。”一滴滴冰凉的泪水无声地滴落在白衣女子的脸颊上,他执拗地重复着这一句刻骨悲凉的话语。
沐易航策马在风雪中疾奔,凌厉的风雪吹得他们的长发猎猎飞舞。诸葛小蝶安静地伏在他胸口,听到他胸腔里激烈而有力的心跳,神志越来越模糊,脸上却渐渐露出了幸福的微笑。
………………
“OK!”
手臂挥泪划下,随着张大导演满意的喊停声,《蝶冢》最后一场外景戏的拍摄完成了。
全场鸦雀无声,一片静谧,每个人的心都被那感人至深的场面刺痛了双眼,泪水缓缓地蔓延过诸葛小蝶和沐易航的面颊,也悄无声息地流淌过每个人的心底。场边的孙程程发觉自己不知何时竟然已经泪流满面,尴尬地望去,赫然发现周围的人们几乎全都同她一样,而一个编剧詹静雯已然哭得泣不成声。
“很好,很好——!”
张导演用力鼓掌,手势幅度很大,脸上欣喜赞赏的光芒四下飘散散着!
艰涩地喘息一口,拍摄现场所有的人都惊醒过来。
热烈的掌声!雷鸣般的掌声!感动的泪水!
所有的工作人员都为靖晚冰和豫森如此至情至性的精彩表演而鼓掌喝彩!
“太出色了!”
女编剧詹静雯惊叹地说,原以为靖晚冰没有演戏经历,一定难以挑起整部戏的气势,然而眼下她彻底折服了,深深地震撼了。
《蝶冢》顺利杀青。
经过几个月的相处,剧组的演员们和工作人员之间早已熟悉默契起来,眼看分离在即不免都有些伤感。靖晚冰心里又是释然又是伤感。这是她参与演出的第一部电影,虽然其中风风雨雨波折不断,然而终其一生她也不会忘记这段经历。
压抑着心头的淡淡苦涩,她微笑着同其他演员说话告别,又有影迷兴高采烈地拿来一打海报要她签名,她刚全部签完,卸装完毕的豫森走到了她面前。
“你的表演很出色,希望将来还有合作的机会。”
淡淡地笑着,眉宇间隐隐有一些憔悴,他友善地对她伸出手,目光和煦如春风。
“我也期待。”
微微一笑,靖晚冰平静地握住了他的手。
两人的手静静地相握。
隐藏着眼底的暗波,豫森紧紧握了她几秒钟,然后黯然松开她,快速转身离去,像逃离一般,孤单单的背影消失在拍片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