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之后，杜凯欧像往常一样送章蘼回宿舍。而且现在并不是只有他们两个了，还多了班沛和唐季。
只是有没有这两位也没有什么区别，依然还是他们俩在前面叽哩瓜啦的说笑个不停，后面的二人就像影子一样不远不近、默默的跟着，一个字儿也不说，甚至连眼神的交流也没有。
“呃……对了，有个问题你一直都没回答我呢，您老……叫什么名字？”
杜凯欧回头看了一眼，确定他们一定听不见后，突然小声试探着问道。
“我啊，我叫章蘼。”章蘼开始一愣，然后略微低头道，脸上刚才轻松的表情顿时消失不见。
“哦，很好听，章荼、章蘼，这名字还真特别，不但特别好看，特别好闻，更特别难写。你父亲一定是个很有学问、或者说很有品味的人。”
杜凯欧点头赞道。
“什么好看好闻的？你以为我是菜啊？！”章蘼斜瞥了一眼道。
“你真不知道，还是故意逗我啊？荼蘼是一种花嘛~白白的，香香的，古时候会有人用来酿酒什么的，中看又中用！就是……”
杜凯欧说到这突然闭嘴，但是显然已经晚了。
“就是什么？”章蘼一脸严肃逼问道。
“就是它代表的含义有点……有点……凄美的意味。”杜凯欧一边仔细留意章蘼的表情，一边解释，“其实也没有啦，就是那些文人和多愁善感的女人瞎说的。
荼蘼花只是开得晚一些，就被无端的形容成‘末路之美’，实在是太过分了！”
“呵，也没什么不对。我自小只知道自己的名字超难写，却不知道原来这字还是一种好看的花名，更不知道它代表的含义。
但是你这个解释倒是很符合我爸当时的心理，他给我和我姐取这样的名字是故意的。”
章蘼苦笑道。
“故意的？不会吧~天下的父母哪个不希望自己的子女长大之后都快快乐乐的，怎么会故意取有这种意思的名字？”
杜凯欧完全不能理解。
“因为我妈并不是我爸的原配妻子。他之前的妻子因为不能生育，所以被我奶奶强逼着离了婚。
像他们那个时候的人，哪有现在这么开放。那女人就等于是被夫家休了，还有什么脸活着，所以不久就自杀了。”
章蘼的眼睛看着前方，像是看见了当年那女人的惨状。
杜凯欧此时有点后悔提起了这个话题，其实他只是很想知道她真正的名字而已，并没有追问过去，或者再勾起她伤心事的意思。
不过看她的样子似乎并不反感，也很愿意跟他倾诉的样子，他倒也非常乐意去当这个听众，非常愿意多了解一个这个谜一样的女子。
“我爸是家里的独子，所以我奶奶拆散他们之后就开始拼命去给他找媳妇，能为章家开枝散叶、好生养的媳妇。
但是矛盾的是那时家里并不富裕，甚至过得很寒酸，我爸又是个离婚、前妻自杀的，对象就很难找了。
正巧那时村里有个很特别的姑娘，既年轻，又非常漂亮，但是正经人家却都不愿意娶她过门。你知道为什么吗？”
章蘼说到这突然闭嘴，转头看杜凯欧。
“她残疾？”
章蘼摇了摇头。
“那是精神不太好？”
章蘼又摇了摇头。
“算了，不难为你了。这件事说来都可笑，那姑娘在当时被人当成笑柄，但是如果换成今天，喜欢她的人一定会排长队。
因为用现在的话讲，她叫做混血儿。”
章蘼还在平平淡淡的说着，但是杜凯欧的心里却平静不下来了。他似乎是猜到了什么，也能解释为什么看章蘼的相貌总是跟别人有所不同，又说不出到底有什么不同了。
“但在那个保守的年代，她就是个彻彻底底的杂、种。因为她爸爸那个法国人，让她妈妈有了她，却并有给她们妻子、女儿的名分，而是一走了之。
可以想像那个时候，一个是跟外国人未婚先孕的弃妇，带着一个不光彩的私生女，过得会有多少痛苦和难堪。
后来我奶奶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也找不到合适的女人，只能硬着头皮把那个漂亮的混血儿娶回了家。只希望能借着她的肚子多生几个男丁，自己也就不用活得那么憋屈了。
这一切可能是注定的，虽然我妈长得很漂亮，可是我爸却对他死去的前妻念念不忘。不管我妈怎么努力，他始终都对她不理不睬。
又是在奶奶的逼迫下，我妈终于怀孕了。可是我们姐妹俩也不争气，都不是奶奶想要的孙子。
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反正我妈就没能再怀上孩子。爸爸整天生活在过去走不出来，奶奶又一直恶语相向，最后我妈终于受不了家里家外的闲言碎语，变得越来越沉默，数次想要自杀，估计就是得了抑郁证吧。
我在乡下奶奶家过的日子就不用多说了，你肯定都想象不到。大人们之间这些事是我姐长大以后悄悄告诉我的。
现在呢，我姐失踪了，奶奶、爸爸去世了，妈妈也终于解脱，陪他们去了。可是我怎么办？”
章蘼说着，突然停下脚步问道，也不知道是问杜凯欧，问她自己，还是问苍天大地。
这一瞬间，杜凯欧分明从她眼中看到了那抹一闪而逝的晶莹。可是自那天在医院哭过之后，她就再也没让泪水再流过。
是眼泪真的已经流光了，还是她的心快要死了呢？
“你……当然要好好的活着，开开心心的活着。”杜凯欧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只能说出了心中最朴实的想法。
“呵，开心？也许我爸当初为我们姐妹取名字的时候还在想着他死去的前妻。所以才会想到荼蘼花，也许从出生，就注定我们不会有好下场。”
惨白的月光将女孩的脸照得更加没有血色，杜凯欧突然觉得心好疼。
“当然不是！凡事都有坏的一面，也有好的一面！而你，当然是要取荼蘼花的芬芳和灿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