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石屋
简陋的木床
青石方桌，桌面磨得反射着微光。
“咳、咳”
一名头发灰白的男子咳嗽着，如雪的双鬓随着抖动，幽暗的光线里，沧桑的双眼很是明亮。
旁边站着一名身穿白色兽皮的男子，右脸丰神俊朗，左脸却犹如耙子刨地狠狠犁过一般狰狞可怖，左肩齐下空荡荡的。
“大哥，何苦呢？”独臂男子皱着眉：“已经十八年了，族里现在一天比一天强大，你的身体却一天比一天糟糕，这样下去，可……”
男子挥了挥手，打断道：“老二，有些话不用每次都说。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语气里充满倔强。
百里磊刚进石屋听到两人对话，也摇头劝道：“大哥，若天要亡我，又何必执着。如今族中很稳定，你也不用像以前一样劳心劳力，还是将养身体为好。”
三人聚在石桌旁。头发灰白的男子名叫百里山，是百里一族现任族长。旁边独臂男子叫百里仲，身份是内中，主管内寨一切事务。严格说起来，三人的血缘联系不知道追溯到多少代以前，族里也没有留下族谱之类的记载资料，所以族人们平时称呼按照辈分年龄为主。
“这个世道，哪会有真正的稳定。咳……”百里山说着咳嗽起来，等平复些继续道：“若不是我爹当年意气用事，族群又怎会沦落到这里。直到现在，我这心里……”说到这里，再也说不下去。
百里磊和百里仲对视一眼，两人闭口默然，当年的事已经成为过去，现在怎么评判也无济于事。
“唉，不说这些了。”百里山叹了口气，振作道：“我叫你们过来，是想问问秋季安排进行的如何？”说完左右看了看两人。
谈起正事，百里仲神情凝重了几分，当先回应：“族长，现在是初秋，内寨没有多少事情。今年唯一的变化就是房屋不太够用。”
“哦？”百里山沉吟了下：“需要新建几套屋子，你统计了没有？”
百里仲点头道：“今年待产的妇人有三十八名，往年房屋就非常紧凑，我算过了，至少需要新建十八间房屋。”
“明天组织人手连夜赶工，修建二十间吧。”百里山神色有些振奋：“按以往情况，秋末便会有妇人生产，可不要耽误新族人的安置。”
百里仲示意知道后，不再多言。
百里磊等了几秒，接口道：“我这边也没什么。这几天抽空把运气之法传授下去，等到秋季中旬采摘枯荣果之类的食物，剩下就是冬季的狩猎了，跟往年一样。”
百里山认真听着，听到冬狩两个字后，眉头一皱：“冬狩的开始，也是摩族中人到来的时候。”
眼看气氛开始沉重，百里磊岔开话题道：“大哥，冬狩还有些日子呢，那些烦心事到时候再说。你知道今天小飞怎么了？”
百里山‘哦’了一声，神情变得平淡。
“大哥，小飞是你唯一的儿子，也是百里一族下任族长。”看到对方表情，百里磊不满道：“从小你便对他不管不顾，还让我对待比其他族人严苛，练功时间也加倍，这是为什么？”
“又是这个问题，呵！”百里山忍不住摇头失笑：“老三，我看你对待飞儿比亲儿子都看重。不过也对，说起来飞儿算是你一手带大！”
“所以我才一直想要知道，你为什么这样对待一个孩子？”百里磊叹了口气。身为猎头，同时负责着教导族中孩童练功。其他孩子，全都是教导完偶尔督促一下。只有小飞和自己儿子是从小看着一天天长大，感情自然不一样。
“没有为什么！”百里山淡淡道：“我身为族长，哪有时间照料孩子。现在他长大了，更不需要我做什么。”
虽然嘴里说着冷淡的话，百里山脑海里却浮现出很多画面。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自己睡不着走动，总会下意识走到小飞睡觉的地方，一直看到小脸慢慢展开成为男子汉的面孔。
“算了，我不想反驳。”百里磊长出了口气：“小飞今天问我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
百里山转过头眯着眼：“你不该现在告诉他。”
“小飞身为男人，知道是迟早的事。”百里磊不服道：“十八年来，你瞒着那些孩子和女人，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保护。”百里山低沉道：“动物的幼崽长大后才会经历血洗，雏鹰翅膀长成才能经历风雨，我这么做也一样。那些孩子们生活在内寨，无忧无虑的练功磨练。等长大后，男人出去搏杀，他会庆幸自己有个快乐的童年，也会知道内寨的安稳是怎么来的，而女人们就不必知道很多，否则每天担惊受怕又有什么意义？！”
是这样么？百里磊愣了愣，一时不知该如何接口。
房屋前的大树底下。
百里知夏和百里晓冬两女一会看看百里云飞，一会看着百里磐石。
百里云飞没有理会两人的视线，只顾抬头看着天空，不知道想些什么。
“食物，竟然是食物！”百里磐石失魂落魄般的嘟喃着。
百里晓冬撅着嘴走过去，一把拧住对方耳朵：“大哥，什么食物？！你就知道想些吃的。”
“哎，疼。”百里磐石回过神，赶忙挣脱站起身，不停地揉着耳朵。
百里知夏轻笑道：“大哥，爹刚才给你们讲什么呢？难道是外面有什么好吃的？”
“好吃的？”百里晓冬美眸泛光，急道：“大哥，你快告诉我，是不是刚才爹告诉你外面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什么好吃，什么不好吃。那些好吃的到底长什么样子？”说着又伸出手。
“别过来！”百里磐石赶紧躲到百里云飞一侧，探头道：“二妹，算你厉害。不过爹刚才说的那些，我不会告诉你的，也不是你想的那样。”
“真没劲，你不说，难道我就不能知道了？”百里晓冬跺脚道。
百里磐石看到对方不追过来，放下心道：“你还真的别想知道。不要问阿飞，是爹不让说的。”
百里晓冬和百里知夏对视一眼，两人流露出失望之色。
看到两个妹妹的样子，百里磐石心里一软，开解道：“唉，你们应该庆幸，我都后悔听爹讲外面那些事。”说完看了眼始终木然的百里云飞，心中一动，拍了对方肩膀一下，道：“阿飞，别装了。刚才我为了帮你，差点挨了顿揍。”
百里云飞收起内心的想法，嘴角的冰冷慢慢化开，露出温和的笑容：“是么？石头啊，我记得当时你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恐怕那顿揍是你自找的吧？”说着转头看向两女，赞道：“还是晓冬妹妹和知夏妹妹厉害。”
百里晓冬听到，立刻双眼笑得犹如月牙。百里知夏脸上飞起了两团晕红。
百里磐石仿佛被气噎了一下，转头看到两女的笑容后，恨恨道：“是啊，我最没用了！也不知道那时谁说我想着春季繁衍种族了，找个理由也不会找！！！不会是你们两个整天想着和阿飞繁衍，所以才能马上想到那种理由吧，嘿嘿。”说完古怪的笑了起来。
百里云飞一听，心想：“石头说的不错，这个理由找的实在是……”想着忍不住露出笑容。
百里晓冬挑衅的看着百里磐石：“你笑的好贱！再说有什么好笑的，我就是想跟云飞哥哥生孩子，换作其他人，我可不乐意。”
百里知夏点头示意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面对两女热烈的眼神，百里云飞脸上的笑容立即变成尴尬，虽然繁衍种族的责任意识从小就被灌输，但轮到本身还是不免紧张复杂，当下只得挠头故作镇静。
“算了，我怕了你俩了。”百里磐石满脸郁闷：“那种事情，唉，我从小到大耳朵听的都起了茧子。”说到这，神情转为振奋：“当然还有你们的云飞哥哥。”
百里云飞翻了个白眼，相当的无语。
“是吗？”百里晓冬和百里知夏两女露出疑惑之色。
百里磐石用力拍了下大腿，咋呼道：“当然是了。每年的春天，我和阿飞两个人总会饱受一段时间的摧残。小时候还很困扰，随着长大，那段时间简直是煎熬。”说到这里叹了口气，抬头注视着天空，感慨道：“这一切，都是因为春天是交配的季节。”说完不断摇头叹气。
百里知夏脸红了红，啐道：“真难听，野兽才是交配，我们人族是繁衍。”
“没想到大哥你从小便兽性不改。”百里晓冬哪会不知道，刚才那些话是百里磐石的调侃，只是自动忽略了里面还有百里云飞。
“对，春天是繁衍的季节。”百里磐石说着躲过两女不善的眼神，赶忙拍了下百里云飞，语气正经道：“不说那些没意思的事了。阿飞，我早就想问你，你急着知道外面的情况，是不是很想到外面去？”
百里云飞看着对方，疑惑道：“难道你不想？”
“说实话，原本我也想过，可是现在有些不想离开内寨。”百里磐石道：“要不是族内有规定，年满十六岁的男人春季结束必须搬到外寨，我还真舍不得。”
“每个人的想法都不一样。”百里云飞理解道。
听着两人的对话，百里知夏疑问道：“云飞哥哥，你是少族长，将来是族长，可以不离开内寨的。为什么想要到外面呢？”
“是啊，云飞哥哥。”百里晓冬无法理解，狐疑道：“难道是你不喜欢我和三妹？想要躲着我们？”说到最后，眼圈一红。
面对两女患得患失的眼神，百里云飞苦笑一声，赶紧摇了摇头：“我怎会不喜欢知夏妹妹和晓冬妹妹。只是我有离开的理由，但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听到解释，百里知夏与百里晓冬对视一眼，重新绽放笑颜。
离开？！
百里磐石眯了眯眼，招呼道：“好了，好了。二妹，三妹，时候不早了，我们先回家，该给你们的云飞哥哥准备晚饭了！”说着转过身，若有所思的看着百里云飞，沉声道：“阿飞，晚饭后我去找你，有些事我想跟你谈清楚。”说完推搡着两女离开。
百里云飞点了点头，看着三人的背影，心里已经非常明白。
该来的，终归会到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