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安普敦的L.P.布莱斯基中尉站在大宅爬满葡萄藤的凉棚下,看着远处特殊任务小组的人正在细致地梳理无边的草地,找寻线索。他戴着一副严肃而又有专业风范的面具,脑子里则在思索着格雷迪警长在苏格兰长岛打高尔夫球这件事。他想像着秋天的圣安德鲁高尔夫球场:草坪上狭窄的弯道,阴暗的城堡和城堡那边荒凉的沼泽地。他要等到明天才能给局长打电话,让他知道这儿发生了什么事。格雷迪已经做了二十年的警察局长,他这次去打高尔夫球也将成为他下台的另一个原因,南安普敦警察局需要换注新鲜的血液。布莱斯基是本地人,在镇上很有威望,在市政厅也有几个朋友,他还试图和有权势的人建立起强有力的联系。一个好汉三个帮嘛,两方面的工作都要做好。他要好好利用手里的这些牌。
现在的情况是,他们得在一两周之内抓到犯人,然后是十一月和即将到来的选举,他一定要胜券在握。也许他会在后天给格雷迪打电话:“嘿,局长,我不知该不该打搅您辛苦换来的假日……”
凭借在南福克刑侦小组的常年工作经验,布莱斯基知道在任何一起谋杀案中,最初的二十四个小时往往是调查的关键。事实上,如果你没能追踪到线索并马上着手调查,事情就不好办了。调查进出大宅的人和随之而来的所有事情——法庭上的证词,谋杀用的凶器,目击者,杀人动机——所有这些会结成一条锁链,连接着另一端的犯人。布莱斯基并不需要亲自做这些工作,他只需要监督其他人做好各自的工作就行了。他觉得在所有环节中,让他感到不放心的,也是最薄弱的一环就是文森特中士。他总是不听从吩咐,总有自己的独到见解。事情是这样的,文森特曾经在纽约警察局刑事侦查科做中尉,业务做得很好,后来,他辞去职务改写悬疑小说,搬到了加拿大。结果破产了,就只好灰溜溜地夹着尾巴跑回来。因为在城里找不到工作,就只能在这儿工作了。如果布莱斯基做了局长,他首先就要清除掉像文森特这样的人——看上去好像对业务很精通,但却是个十足的麻烦。没有团队精神,还总是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
布莱斯基看了看表。说起这家伙,已经十一点了。他看到文森特正朝凉棚这边走过来——一捋有形的黑发垂向衣领,举手投足间,他的那股胆量和魄力就像他的狐臭一样,从每一个毛孔中散发出来。在南安普敦,他的生活很艰难,难怪她妻子决定带着他们惟一的孩子继续留在加拿大。
“长官,”文森特说,虽然只说了一个词,也能从中感觉到他的傲气。
布莱斯基重新把目光投在特殊任务小组的人身上,他们依旧在草地上细心地搜寻线索。“我们手头的这件案子很重要,中士。”
中士点点头。
布莱斯基眯起眼睛,看了看大宅,又看了看海面。“如果搞砸了,我们都负不起这个责任。”
“我会尽力的,长官。”
“听到你这么说,我很高兴。但是文森特,我还是得告诉你,自从你出于无奈而来到这儿的那天起,你心里就非常明白,南安普敦并不是你想来的地方。”
文森特什么都没说。
他叹了口气,转过头与文森特对视,却看见一张好斗的面孔正对着自己,一副“继续说啊,我真高兴”的神情。“文森特中士,要我再逐字逐句地说一遍吗?你是在这儿工作,你是南安普敦警察局的一名中士。承认吧!”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长官。”
谈话中的火药味变得越来越浓。“文森特,你脑子里在想什么我一清二楚。我不在乎你以前做过些什么,现在我要你做的,就是好好地配合大家处理这个案子。”
文森特没有回答。
“就拿今天早晨来说,我看见你和那个闯入者在一起说了足足有五分多钟,这让我不得不出面干涉。我并不是想为难你,但是我不能容忍我的中士把时间都耗在那个废物身上,去跟他解释为什么他得离开。你应该立刻把那个人轰出去,而不是跟他理论。即使你觉得那么做可以,可我不能接受!”
他停下来,仔细观察了一下文森特中士,仿佛看到他脸上闪过一丝得意的笑容——这个家伙果真有毛病。
中尉瞥见他右边有一个花花绿绿的东西。原来还是那个败类,依旧穿着那件夏威夷风情的衬衫,松松垮垮的短裤,戴着那饰有浮雕的昂贵太阳镜。他正朝葡萄藤这边走来,那副满不在乎的神情像是在宣告,他又一次成功地闯入了警戒线。
布莱斯基转过身,平静地对文森特说:“中士,逮捕那个男人,并告诉他他能享有的权利。”
“等一下,中尉……”
他简直不敢相信,在他跟他谈了那么多之后,文森特竟然还要和他争论。他更加温和地说:“中士,我想我刚刚是在命令你。”他又对那个男人说,“我希望您这次带了钱包。”
“事实上,我带了。”说着,男人把手伸进衣袋。
“不,看在上帝的份上,我不想看。等你到了警察局,给做笔录的中士看吧。”
但是,那个男人已经熟练地掏出钱包,钱包打开的一刹那,一道金光闪入布莱斯基眼中。
“你到底在……?”中尉竖起眼睛。
“特派员格斯特,联邦调查局。”
中尉感到血液一下子涌上头顶。这男人让他觉得无地自容。没理由啊,根本没有任何理由把联邦调查局也卷进来。有必要么?他咽了咽口水,提醒自己要小心应付。“我知道了。”
男人啪的一声合上钱包,收了起来。
“这案子与联邦的利益有关吗?”布莱斯基问道,尽量使自己的语调显得自然。“我们认为这只是桩普通的谋杀案。”
“杀人犯或是犯罪团伙可能是从海峡那边坐船来的。比如说从康乃狄克。”
“然后呢?”
“跨州潜逃。”
“这么说有些牵强吧,不是吗?”
“有这个可能。”
是的,当然。杰瑞米也许在干洗钱或是贩毒的勾当。他甚至可能参与了恐怖活动。这年月,治安状况越来越差,放个屁都得经过一个方阵的联邦调查员——那群狗屎——的同意。无论事件怎样发展,这个特派员的出现无疑使整件事变得更为复杂,他也只能尽力而为了。
中尉咽了咽吐沫,伸出手:“欢迎您来到南安普敦,格斯特调查员。如果您遇到什么困难,我和南安普敦警察局全体成员将全力协助您,请不要客气。局长正在度假,我是这儿的代理局长,所以,有什么需要尽管找我。我们会随时为您服务。”
中尉觉得这次握手很冷淡,而且令人乏味,就和对方的为人一样。布莱斯基以前从没见过像格斯特这么冷漠的联邦调查局人员。他看上去比在这儿发迹的那个画家还要苍白——叫什么来着?——就是画《玛利林·门罗斯》的那个古怪的金发男人——不管是不是秋天,每天晚上,只要不涂上一夸脱晒伤凝胶,喝上一壶马丁尼酒,他就会坐立不安。
“现在,既然我们已经把事情弄清楚了,”那个叫格斯特的人快活地说,“我们可以去参观一下现场吗?我相信紧急清理工作已经结束,为我们扫清了障碍。”他看了看文森特,问道:“你愿意加入我们吗,中士?”
“是的,长官。”
布莱斯基叹了口气。联邦调查员的到来就如同一场流行性感冒:你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忍受头痛、发烧和腹泻的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