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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五

这几天,刘进益的心情实在窝囊透了。那天下班以后,一改往日较迟回家的习惯,一个人早早地回到宿舍,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往床上一躺,顺手抄起桌上一本书,一手曲肱而枕,一手把书游目浏览。过了半晌,目光竟不知不觉地离开书本,紧盯着屋顶的藻井,心中着实无赖。虽然对康文彬透着一百个不解,但长期养成的下级服从上级的习惯,又使他不能形之于色,苦水只能往肚子里吞。他在水产厅当了十几年处长,是个资格极老,自尊心极强,连厅长大人都很尊重的一个人。由于年纪五十好几了,再上的希望很小,他才乐意跑到万里之外的秘鲁,开开洋荤,经济上多一点收入,然后回国,就准备“乌龟变鳝鱼——解甲归田”了。但看如今的情形,这里工作的难度竟比在国内难上十倍,船只开始出现问题,影响生产;租赁费回收不及时,甚至就收不回来;香港金富公司开始进入银行还款期,财务部经理高进几天一张传真一个电话催命鬼一样地催促收缴租赁费,把刘进益催得叫苦不迭。原想康文彬此趟来到利马,这些问题可以向他汇报,并与维拉方面共商办法加以解决,不想康文彬到利马已经四五天了,自己作为金富秘鲁公司的总经理,合资公司中方首席代表,居然还没有机会与康文彬见上一面。听说康总裁白天日程满满的,晚上就是大宴小酌,与利马上层人士应酬不暇,相形之下,对自己几次表示要汇报工作总是推之再三,这能叫自己不愤怒吗?

外边传来了周启荣他们开车回来的声音。想想这三个下属,除了尤冰外,其余两个与自己也不太咬弦。表面上都还尊重自己,但谁都知道,周启荣与总裁的关系,归泓业又是一个业务相对独立,且年纪轻轻,城府却很深的人。如今又像回到学生年代,但又不像学生那样单纯。几个成年人一起住集体宿舍,相安无事也是一门学问。上班在一起,这原也无话可说。可下了班,除了睡觉不在一处,八小时之外基本上还在一起。该说的话在上班时似乎都说完了,下班后哪有那么多共同语言?更难堪的是,彼此千万不要有口角,闹意见,否则躲都没处躲,心里别扭极了,真的冷战闹上个把星期十天光景,为了显示自己不是小鸡肚肠心胸狭隘的,还要挺身而出,当一回和事佬。难怪他给自己的老婆写信说,人家讲宰相肚里能撑船,他说他的肚子却可以走军舰。随着刚来时的那份新鲜感、热闹劲儿渐渐消失后,吃完晚饭各自溜进自己的小天地里,没事是不轻易现身的。集体宿舍里经常有的下棋、打牌、搓麻将或者神聊、吹牛、侃大山的现象,在这里从未出现过,这也真是少见。

“好在还有尤冰啊!可惜却是个女性。”刘进益蹙眉弹额地自言自语。前几天合资公司财务拿一张支票要他签字,由于尤冰当时不在,刘进益又搞不清支票的用途,双方手写口说折腾了半天,还是沟通不了,把刘进益急得双眼冒火,最后还是等到尤冰回来才算把事情解决。想想自己身上肩负的重担,又处处要靠一个翻译拐棍了解情况,处理问题,尤冰成了自己的耳目,自己就好比是一个时时要依靠输氧才能成活的人,一断氧气,就有生命危险。长此以往,如何是好?想到这里,刘进益更加觉得胸口憋闷,五脏翻腾,偏偏又倒霉碰上这么一个上司,自己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这岂不是要自己的老命嘛!

外面说话的声音更大了。刘进益为了避免大家误会,还是走出房间。

这是一座独立式的双层小洋楼,外带一个地下室。当时在物色住所时,考虑到要符合投资者的身份,既不能太寒酸,又要便于管理,就买下了这栋别墅。这也算独门独院了,与边上同样规格的别墅约摸隔有十来米远。家家户户都有一个小庭院,小院里栽满了各式花草,木质篱笆上爬满薛萝牵牛。刘进益他们住的庭院除了这些花草藤蔓外,还竖着一架秋千,一张吊椅,白色油漆后,配上旁边丁丁点点点缀其间的各色花草,倒也别致。秋千的对角,有一棵两人多高的丁香,虽不算大,但是枝繁叶茂,为庭院增添了几分绿的感觉。楼房的大门,用的是白色玻璃建成,采光好,隔音也好。屋里分三层,除地下室充作杂货间,一楼是大客厅、小饭厅、厨房、佣人房、盥洗室,右角落一斜楼梯通向二楼,上面大小六间房子,分别有窗口对着户外。对从国内来的四位先生小姐而言,这样的住宿条件是很可以说得过去了。

晚饭做好后,四个人在餐桌旁各自的位置上默默地吃着饭,谁也不发一言,场面有点窘迫。

尤冰见大家都不说话,便笑着对大家道:“跟你们讲件事,今天上午上街办完事,原想赶回来也是吃午饭了,索性就沿街慢慢往回走,不想这时候偏偏让我遇到一件十分窝火的事。”

看到其余三人关切的神态,尤冰道:“几个擦鞋童,大约他们见我一个人,神态轻松地独自漫步,把我当成游客,见我在商场橱窗外瞅着什么的时候,就围上来缠着要替我擦皮鞋。我这鞋早上出门才刚擦过,干净得很,可他们哪管这个,见我高低不乐意,也不知从什么地方一下子又钻出另外几个擦鞋童来,将我团团围住,一边鼓噪不停。我吓坏了,只好让他们擦。一会儿完事了,我依行情掏出二百披索,可他们不接,说要一千。这不是抢钱吗?我当然更不乐意。僵持时,在这些孩子后面,突然冒出一个大个子,气势汹汹地盯着我看,还能怎么样,我一个女孩子,只好扔下钱,逃命一样地跑了回来!”

“你还别说,我这儿还有更奇的。”归泓业道,“说起来没人信,也就前两天,也是外出办事,居然让我看到,一位小姐模样的人在街上走着,胸前系着一条漂亮的围巾,一个贼胆包天的青年人,从这位小姐的身后抓住围巾的一角,就这么用力一拽,生生将围巾从人家身上抢走。这位小姐用双手捂住脖子,大约是太疼了,突如其来的抢掠更让她呆若木鸡,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贼人逃之夭夭。周围的人见了大约也就静默了几秒吧,然后木然地转过头,该干嘛干嘛,没人叫,没人追,没有任何反应,眼皮子底下发生的事,不可思议吧?简直就是匪夷所思——直到现在我还不明白,光天化日的,谁能想象贼人如此嚣张,会生生地将人家脖子上的围巾抢走,就在我前头二十米处发生。”

“那你也没叫?”尤冰问。

“没,惊都惊呆了。事后当地的朋友告诉我,有游客为避免这种情况,刻意将身上的衣服弄脏,在街上不敢走得太快或太慢,以减低成为罪犯目标的机会。”

“啊?岂有此理!”尤冰大叫。

“怪不得有人说,在利马,乞丐、小偷、擦鞋童同样多、同样烦人。联想到上回我和刘总在唐人街的经历,这简直就是个令人反感的地方,再加上时不时发生的恐怖事件,瘟疫甚至如霍乱时有发生,咱们什么地方不选,偏偏找这么个地方扔下几千万美元,真是不可思议。”

听着周启荣的话,尤冰开玩笑道:“偏就这么个地方,我们不也是赶热灶似的赶来了,你们说是不是?”

刘进益唬着脸,接过话头认真地说道:“谁说不是?可如今谁想吃后悔药,就太迟啦!”

这句平常话,在周启荣听来,竟似冲自己而来,因而说道:“咱们这是不是在聊天啊?怎么我听着,就像菜里搁了太多的辣椒,说起话来就这么火辣辣的?什么叫后悔药,我周启荣敢和这里的每一位相比,干好项目的决心绝不比任何人差,就算是不远万里来到利马,也是李逵上梁山,不仅自愿,而且高兴。”

“别激动,又不是说你。”归泓业轻轻地说。

“难道说的是你?”周启荣咄咄逼人道。

“启荣这话是什么意思,我竟不懂。”刘进益道。

“您大约不知道,水浒一百单八将,自愿上梁山的只有李逵一人。这么说,我们都是李逵啦?成了来搞项目的梁山好汉?哈哈哈。”归泓业抚掌大笑道。

刘进益似乎从归泓业的话里得到启发,看着周启荣一脸得意的模样,禁不住道:“有人就是这样,有话不好好讲,偏是这样饶舌。还自以为幽默,其实恰恰相反!”

周启荣听了更加不乐意,他反唇相讥道:“这话我听着又何尝不是?前日有人引用了旅游书上的话,说利马是一个能不停留就不停留的地方。现在我们不过是将这些可恶的现象说出来,就引来了这么多的话语。我看有的人浑身上下都是心思,叫人怎么说话?到处是地雷,走一步踩着了,轰的一声爆炸了,还反过来问这地雷是谁埋的,真是岂有此理。”

“好,好,这才是同领导说话的态度,你就狂吧你,干脆,你直接来坐我这个位置,一步到位算了。”

“您抬举我?告诉您,这不是狂,这只能算是正常分歧吧。如今一国都可以两制,我们有点分歧也是正常的。”

“一国两制是国策,还未实施,不要用来做这种庸俗的比喻。”

“刘总,您大约不会怀疑它实施的可能性吧?”

“喂喂喂,走题了走题了,你们别再争了好不好?这是哪跟哪啊?”归泓业大声叫道。他既看不惯刘进益的做法,也不赞成周启荣的态度。刘进益过于认真,也不管对方讲话的意思,一味地上纲上线,明明自己讲话有错,倒像真理在他一边;周启荣得理不饶人,也不理刘进益此时的心情如何,一味地与之抢白。归泓业认为,周启荣敢这么个样子,明显是仗着有康文彬为他撑腰,不把刘进益放在眼里。自己再这样站着隔岸看河涨,不说句话阻拦一下,双方话赶话,真的从舌战变成吵架,那就不好收拾了。

“都说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到什么山头唱什么歌,咱们就随遇而安吧。”归泓业继续道,“秘鲁就这么大个地方,情况就这样摆着,咱们干咱们的项目,其余的事情咱们还理它个啥嘛!”

周启荣内心火辣辣的,燔灼一般,他竭力控制着自己不要发作,默默地吃完最后一口饭,屁股一拍,拿起碗筷,怒马如龙卷地而去。

尤冰早已噤口不言。

刘进益面前的饭菜基本未动。见去了对手,也不再多言。好在他们都不是那种粘嘴腻牙、爱打舌战的人。他笑了笑,对归尤二人道,他要到屋外散散步,让他们也松泛一下,不要闷在屋里才好。

刘进益心事重重地走出房门,但见风摇树影,白月映墙。尽管今晚天气难得的好,月光如水,微风习习,刘进益有心不辜负这月色,但满肚子的烦恼事让他依旧颦眉蹙额踽踽独行在林荫道上,步出小树林,漫无目的地向前走去。

也不知走了多久,刘进益才下意识地发现前头就是利马最热闹的圣马丁广场,以前办事时曾经来过,不想今晚神差鬼使,不知不觉地又来到这里,也罢,既来之,则安之。

原来圣马丁广场与阿玛斯广场中间有一处人行道相连接。刘进益来到这人行道上,只见熙熙攘攘,热闹喧腾,是利马一处时髦的商业购物区。广场上的大波利瓦尔饭店,其四周大部分是兑钱的商家。这儿绿草如茵,草地上站满了当地人和游客,除他们之外,还有不少漫画家、相士、吉普赛人,三教九流,应有尽有。

在刘进益的眼中,这一切实在平淡无奇,一直到看见二十码外的张丽芳,他的两眼才放出异彩。原来张丽芳不是出来闲逛,而是打完工走在回家的路上。

“你怎么会在这儿?”刘进益问道。

“怎么会在这儿碰到您?”张丽芳叫道。

待他们都平静下来的时候,刘进益这才发现张丽芳穿着一身便装,头发微乱,额前几丝刘海还是汗渍渍的,一双眼睛却不带倦意,明亮地盯着自己。这眼神,在此刻的刘进益看来,简直就透着一种温情。

“张小姐,对不起,前阵子实在太忙,一直想请你们几位新朋友到我们宿舍做客,不想事情一多,就耽搁了,对不起啊。”

“哎呀刘总,您还记得我们,就很好了。”张丽芳顺水推舟道,“您想那么大一个项目手上抓着,搁谁谁身上不沉甸甸的?终归一个不容易呢。只是才刚见您的神情,脸色不太好,工作再忙,身子骨还是要注意呢。”

刘进益听了这话,紧抿的双唇一下子松弛了下来,他重重地点了点头,心里暖呼呼的,浑身的燥热顿时消失,紧绷的表情也变得霁和许多,心里不得不慨叹女人这东西,随便一句体己话儿,说出来偏就这样入耳动听。

“张小姐,你上回在电话里说,有什么事要请我帮忙,后来怎么就没声音了?”

“刘总,其实……”

“张小姐,这是在利马,莫说你一个女子,就是我们这些男子汉,也有问题要靠别人帮助才能得到解决,天下岂有不求人之人呢?你就说出来,做到做不到是另外一回事。”

“刘总,您叫我小张行吗?”见刘进益点了点头,张丽芳继续说道,“其实,我这档子事,一时要说清也难,您要不嫌啰嗦,我可以从头告诉您。”

“你等等,吃过饭了吗?我走了这么久,饿坏啦!”

“您还未吃?那咱们找间小食店凑合一下?”

刘进益自然不想让对方知道前一小时发生的事,因而含糊道:“吃饭也麻烦,话都不懂得说,如能找间中国人开的店最好。”

两个人同时想到了邓守仁。

“既然也在餐厅里打工,为什么不考虑到邓家开的店里工作?是因为工资不同还是什么原因?”刘进益随口问道。

“这,有时太熟了反而不太方便。不过,您的公司要是要我的话,我会非常乐意的,哪怕是扫地抹窗,端茶递水。”张丽芳反而一本正经地说道。

刘进益原是随便说说,不想对方认真起来,一双眼睛热切地看着自己,只得认真地答道:“这可能难办,我那儿是一间合资企业,一切都是正规的,没有工作签证肯定不行。”

“跟您开玩笑呢。”张丽芳转得也快,笑道,“瞧我这种情况,也就配猫在中餐馆凑合着混日子,我如果请您帮忙,绝不是这个事儿,您也一定会帮我的,对吗?”

因为邓守仁的餐馆离得太远,两个人在一间台湾人开的街边饮食店坐了下来,一份福建炒饭下肚,刘进益的饥饿感消失了,也大约听明白了张丽芳的诉求。

原来,张丽芳是福建东部某村镇上的一名小学教员。这个镇有几千户人家,过半以上的家庭都有亲人在美国谋生。他们当中有不少是靠正规渠道申请赴美的,但大量的都是靠偷渡等不正当手段达到目的。这些人文化程度低,到了美国往往在唐人街里一猫,就是几年,十几年,靠卖苦力赚取美元,然后再寄回家乡。家里人得到这些花花绿绿的美钞,或者用来偿还当初向蛇头交钱时欠下的几万、十几万的债务,或者锱铢积累,拿这些钱盖新房,搞装修,购置时髦家具。时间长了,地里的庄稼也不种了,租给外地人种,男人们一心想着如何凑足盘缠,好交给蛇头把自己偷运出国,可怜这帮人为了这笔费用,勒紧裤带不说,还要东拼西凑,向亲戚朋友伸手,甚至不惜借高利贷,一心以为到了美国,赚钱还债,之后步步发达。

蛇头们赚了非常丰厚的利润,偷渡者不顾生命危险源源不断地偷渡到他们心中的天堂。只可惜这些人带去的西装领带可能一辈子都难有机会穿上一次。即使这样,他们仍然十分乐意交足费用,把自己当成猪仔卖到异国他乡出卖苦力,赚取金钱。他们村人称“现代寡妇村”,现在若是到村里一看,那里几乎连一个强壮的男人都没有,见到最多的,除了女人,就是老人、小孩,有个把男人的话,那一定是身体欠佳。女人们在家,除了看管小孩,照顾老人外,基本上无所事事,打麻将,成了消磨时光的最好办法,要不就是翘首等待邮局的汇款通知,看看每个月定期的海外汇款到了没有,跟着就开开心心地花销这些来自远方的血汗钱。

“美国果真是遍地黄金吗?”张丽芳说,“我的父母亲就是这样认为的,他们人老了,当看到左邻右舍一幢幢新盖的房子立在他们眼前的时候,老人家被刺激得晚上睡不着,一定要我和弟弟也偷渡到美国。我说我没有钱,去不了,老人家居然说倾家荡产也要送我们过去。在他们心中,只要我们过去了,他们还愁拿不回钱,住不上新房子?老人家一旦认准了这个理,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的。我扛不过他们,刚巧我在利马有亲戚可以投奔,我告诉他们,先到利马,然后再设法转道美国,这样目的照样可以达到,费用还可以节省许多。我父母是听进去了,但对这条路我实在心中无数,更不愿意带上我那个未成年的弟弟冒险。因此先自己一个人到利马,等到了美国再接弟弟。三个月很快过去了,美国还是去不了。我只好花了钱,又延了一次签证。家里的人急得要命,虽说在这里住没多大问题,但在利马就是不吃不用又能有几个钱寄回去呢?父母一急,说我是女流之辈,干不了大事,还要叫我弟弟直接偷渡到美国,我好说歹说,他们最终答应再等一些时间,也就是到我的签证期满为止。刘总,您能帮帮忙吗?您是大官,手上有权,又认识那么多人,您发发慈悲,帮助我渡过这个大难关,我愿意尽我的一切报答您。”张丽芳最后语带哽咽地哀求道。

刘进益坐在木板椅上呆呆地听着张丽芳的叙述,脑瓜子不时浮现出各种画面,仿佛自己亲身经历过似的。过去听人家说偷渡如何如何,今日果真让他见识了一些。以前人家告诉他,困扰欧美日等地的中国偷渡客,大部分来自沿海省份,其中福建情况最为严重。偷渡客成功登岸以后,在彼帮的华埠成为黑工,不断储蓄及汇钱回家,在家乡兴建大屋,使乡里的人感染到“淘金梦”,促使更多的人冒着生命危险,离乡背井,踏上“寻金之旅”。曾经有个福州人对自己开玩笑道,出国打工是福建人的传统,那也叫另外形式的劳务输出,赚取外汇更是对社会的一种贡献。这种情况下,出现“现代寡妇村”又有什么出奇的呢?

刘进益想了想,说道:“你让我帮什么忙?”

“去美国的签证。”

“有签证就不是偷渡了。但要在这里拿下签证,这种可能性基本不存在。我们自己回国一趟,都没法经美国走,原因就是在秘鲁办去美国的签证太难啦,中国护照不好使。再说啦,你这个忙该不该帮,我也吃不准。那天在邓老先生的家,他那席话对你还不够振聋发聩啊?我看你都哭了,你果真只有这条路可走?当小学教员不是挺好的嘛。”

“我也是压力太大,事情做了一半,我是身不由己。”

“是不是拿不到签证,你就要铤而走险?对了,你们来之前不是都交了钱了吗?”

“我,我的部分从秘鲁算起,说实话,还在犹豫,我真的不想走那条路。”

“既然如此,还僵在这里干啥?冒险去干,可能就是死路一条,这世上还有什么比命还值钱的?”看着张丽芳楚楚哀哀的样子,刘进益心里一软,勉强补上一句,“算了,让我想想吧,有消息会告诉你。不过,不要寄太大的希望。我还是劝你不要强挺,金窝窝,银窝窝,不如自己的土窝窝啊。”

刘进益付了饭钱,张丽芳又是道乏又是拜托,千恩万谢地走了。

望着张丽芳远去的背影,刘进益忽然想起今晚出门前与周启荣的争论,也是围绕出国的事情展开。虽然两者意义截然不同,但平心而论,自己选择并积极争取到利马工作,又何尝没有挟带私人欲望?说是冲钱而来也不过分,起码这里的工资是国内的几倍,挣的可全都是美金呀!如此说来,自己又有什么权利去对别人说长道短呢?

刘进益又孤单单地一人往回走,心想自己烦天恼地的事一大堆,哪有能力去帮这种忙?罢,罢,最近的运气实在是差极了,不如意的事儿一桩接一桩,什么时候才算是到头呢?这样想着,刚才已经霁和的脸部,又重新挂上严霜,唬着脸,低着头,鼻子不是鼻子,嘴巴不是嘴巴,仿佛与周围的一切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似的,背着手,躬着腰,朝着原来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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