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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追捕一个女逃犯的“通缉令”

1973年10月肩水金关遗址出土的《甘露二年丞相御史书》,共有简牍三枚,牍文十二行,内容连贯,皆自右而左竖行书写,约五百余字。其内容为:汉宣帝甘露二年(前52年)署名为“丞相少史、御史守少史”,“移(送)郡太宁”的一道律令,追捕一个女逃犯。她是汉武帝女儿盖长公主的贴身大婢,她的前夫(病死),乃太子刘据墓“守观奴婴齐”。汉昭帝元凤元年(前80年)盖长公主死,因牵涉到谋反罪,判处“绝户”(剥夺宗室籍,幸存者一律免为庶人),这个大婢乘乱逃跑,未被抓获。大婢的胞兄,是盖长公主的弟弟、汉武帝第五子广陵王刘胥的马车夫,犯了叛逆罪,大婢再次受到株连,罪名是“大逆同产”。

《甘露二年丞相御史书》的内容相当于现今的“通缉令”,这是下达给张掖太守的,张掖太守又将文件转给各都尉,都尉又转给各鄣塞侯官,鄣塞侯官又转给各侯长。这套简牍反映了汉王朝中央政府发布文告、律令的文书形式,以及边塞各级官署上下级组织关系,和公文传递时的层层照转关系,对于研究汉朝的政治制度及文书档案制度,很有价值。

《甘露二年丞相御史书》:“严教属县官令以下,啬夫、吏、正、父老,杂验问乡里吏民,赏取婢及免婢以为妻,年五十以上,刑状类丽戎者,问父母昆,本谁生子,务得请实,发生从迹。毋督聚繁扰民,大逆同产当坐。重事,推迹未穷,毋令居部家中不觉。得者书言白报,以邮亭行,诣长安传舍。重事当奏闻,必谨密之,毋留,如律令。”

汉宣帝刘询通缉这个曾经为自己祖父守墓之人婴齐的妻子丽戎,不但要找到丽戎,还要求查清其家庭具体情况。

《甘露二年丞相御史书》:“取不审县里男子字游为丽戎聟(婿),以牛车就(僦)载藉田仓为事。”

这个婴齐,是丽戎的从母捐之的儿子用牛车拉到丽戎家的上门女婿。一般稍有身份的人没有谁愿意入赘的,赘婿被视为游手好闲,无财资自立的惰民,在“七科谪”中榜上有名。

《史记·大宛列传》:“益发戍甲卒十八万,酒泉、张掖北,置居延、休屠以衙酒泉,而发天下七科适,及载糒给贰师,转车人徒相连属至敦煌。”

有注:“吏有罪一,亡命二,赘壻三,贾人四,故有市籍五,父母有市籍六,大父母有籍七。凡七科也。”即是指犯了罪的官吏、杀人犯、入赘的女婿、在籍商人、曾做过商人的人、父母做过商人的人、祖父母做过商人的人,以上人等多重利轻生,故此战斗力很强。

从该册后文来看,婴齐和丽戎结婚后才得到了太子墓看守的职位。

这个丽戎是盖长公主极其信任的贴身大奴。我们可以通过汉简的记载一窥她的相貌,这个丽戎可以算作是西汉以来直接详细描述容貌的女子第一人吧。

原文:(丽戎)为人中壮,黄色、小头、黑发、隋(椭)面、拘[狗]颐,常戚(蹙)(额)如频(颦)状,身小长,托廆少言。

翻译成白话文:(丽戎)为人稍胖,黄色皮肤,头比较小,黑发,长形脸(即俗称的马脸)。常常皱着眉头好像心口疼的样子——像是效颦的那位东施——身材略高,性格孤僻少言。

我们来略略了解一下与“通缉令”有所关联的史实。

太子刘据因“巫蛊之祸”兵败身灭后,燕王刘旦的人生轨迹也随之改变。

西汉时期,人们对巫蛊之术深信不疑。所谓巫蛊,是指巫师利用邪毒之术,设法诅咒人的统称。汉武帝晚年迷信神仙、巫师和方士,为求通达,他们纷纷聚集在京城寻求机遇。巫蛊也是平民、大臣、后宫女子之间常用的攻击陷害手段。

征和二年(前91年),丞相公孙贺之子公孙敬声被人告发为巫蛊咒武帝,与阳石公主通奸,公孙贺父子下狱死,诸邑公主与阳石公主、卫青之子长平侯卫伉皆坐诛。武帝宠臣江充奉命查巫蛊案,用酷刑和栽赃迫使人认罪,数万人因此而死。

江充与太子刘据有隙,趁机诬陷太子,皇后卫子夫和太子刘据起兵反抗不果,相继自杀。汉武帝后清醒过来,诛江充三族,修建“思子宫”,于太子被害处作“归来望思之台”,以志哀思。此事件牵连者达数十万人,史称“巫蛊之祸”。

霍光受汉武帝遗诏,辅佐汉昭帝刘弗陵。霍光忠心耿耿,为人正直,却得罪了想当太子的燕王刘旦的同母姐姐盖长公主和上官桀,盖长公主和上官桀勾结桑弘羊,上官桀以燕王刘旦的名义上书,状告霍光谋反。说他检阅京都兵备,还擅自调动所属兵力。汉昭帝未予理睬,并安慰霍光:“朕知是书诈也。将军亡罪。”当时汉昭帝年仅十四岁。

上官桀等人不甘事败,又策划由盖长公主宴请霍光,想在酒宴上诛杀霍光,废昭帝迎立燕王。

史载:“令长公主置酒请光,伏兵格杀之,因废帝,迎立燕王为天子。”

不想被盖长公主门下舍人之父燕仓告发,汉昭帝诛杀了上官桀、桑弘羊。

《汉书·武五子传》记载,不久刘旦接到昭帝的斥书:“今王骨肉至亲,敌吾一体,乃与他姓异族谋害社稷,亲其所疏,疏其所亲,有逆悖之心,无忠爱之义。”

刘旦自知身败名裂,遂在宫中置酒,“会宾客群臣妃妾坐饮”,留下了一曲无可奈何的绝唱:“归空城兮,狗不吠。鸡不鸣。横术(大路)何广广兮,固知国之无人。”歌罢,自杀以谢天下。

汉代之所以成为被后世追慕的朝代,你瞧,就连自杀都要有仪式感,换句话说,哪怕死亡都是一种礼数。

不知那个被“通缉”的实际上已经风烛残年的女子丽戎可否躲过了这次灾祸?作为一个被裹挟进利益团伙纷争的被动且无奈的女子,愿她有一个不用东躲西藏平安的晚年。

汉宣帝甘露二年(前52年),匈奴呼韩邪单于率所部五千余降汉。这是发生在那一年和居延有关的国家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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