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家
东厢仿佛沾了层罩子,气氛沉重的能压死人。路东像个小媳妇似的蹲在东厢门口,数着地上的蚂蚁。
几分钟以前他端着饭送进去,看着霍晋松铁青的脸,如同定了型,从昨晚到现在就一个动作。他哆嗦着嘴唇子问:
“爷,吃点东西吧。”刚说完就对上霍晋松杀人般的眼睛,他吓得要哭,捂了嘴巴冲出来蹲在门口。
他心里千万个想不通,昨晚不是挺美的吗?上演一场精彩的英雄救美,后来怎么就变成了英雄和美人决裂了呢?
他想起昨晚跟了一晚上的云翎,她也一样,路也不认识,丢了魂似的一通乱走,害他跟着她在冷风中吹了一晚上。
屋里的人这样,屋外的人又丢了魂。唉——
路东打了个喷嚏,在心里小声嘀咕:这动情太伤神,他愿意打一辈子光棍!
轮椅的轮子滚到他眼前,他抬起头见宗正推着霍言廷,连忙喊:
“三爷!”
“东子,你怎么在这儿蹲着,又偷懒了不是。”宗正见路东蹲的老实,笑着问。
路东委屈着小脸不说话,霍言廷微笑着问:“大哥在吗?”
路东声音更小了:“在是在……”
只是和不在没区别。后面这句他没敢加。霍言廷指示宗正把拐杖拿来,他从轮椅上撑起身子,柱着拐杖踏进房间。
霍晋松眼下还气着,瞅见霍言廷孱弱的身子一瘸一拐的走进来,他心惊的赶紧站起来上去扶着:
“你怎么出来了!路东!”
眼见着又要埋怨路东,霍言廷赶忙拦到:“我来看你,干人家路东什么事,大哥你别憋了火没出撒,就埋怨路东,你要好好谢谢人家才对的。”
霍晋松扶着霍言廷坐下,脸色半点光彩也无:“谢他什么?”
霍言廷笑起来:“谢人家力挽狂澜,为你做了件善事,不然你这三军的师长也是个冷血不知怜惜的家伙。”
“煜宁……”霍晋松听的莫名其妙,皱着眉头道。
霍言廷见霍晋松恼怒的样子十分好笑,亮着眼睛继续说:
“大哥这是生的哪门子的气。不过是个姑娘,人家不允你证明是不攀高枝,不附权贵的人,你不心里窃喜,不乘胜追击罢了,反倒自己在这生闷气。难不成,你救了人家,就要求你一颗心抛出去人家姑娘必须接着,不接就是滔天大错,其心可诛?”
他像讲故事的把霍晋松痛批了一顿,霍晋松半句话也插不上,哑口无言不说,整张脸黑的更深了。
路东在门外心里打鼓:这三爷是帮忙呢还是火上浇油呢。
“我只是气她愿意这样轻贱自己……我只是不想看到她受苦……”
霍晋松喃喃道,他想了一晚上,他生气是因为她如此自愿的轻贱自己,他生气的是她宁愿轻贱自己也不愿意接受他,他为她痛,也想代她痛,可是她拒绝。
霍言廷见这是真心话,他心里暗自惊讶,霍晋松多少年没有这样的表情了,落寞凄苦。
“唉,可那姑娘昨天可是受了不少苦,有人让人家姑娘家家的走着回去。你可知道霍家离坊子有多远,你又可知道昨天晚上外面有多冷,我单单在院子里看了会儿海棠喷嚏就打了四五个。”
他故意把情况说的糟糕,觉得还不够又加:“夜黑风高的,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独自走在大街上……我可不敢想能发生什么。”
边说边看霍晋松的脸,那脸色已经由青黑变成了惨白,后颌骨也紧起来,霍言廷总算见识了悔青肠子是个什么景象了、
霍晋松终是坐不住了,昨晚她临走时的样子又冲进脑袋里。他太阳穴突突的响,身子腾的站起来,他那时没想那么多,血气冲了脑顶,人竟然跟着糊涂了。
想着便要出门,霍言廷忙喊住他。
“你现在知道急了,恐怕你现在去找她她也不会见你的,你还是想想如何应对苏家吧,你那一枪可比之前的车轱辘厉害多了。”
今早上霍言廷已经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搞清楚了,他心下为难,这篓子可是捅大了。
霍晋松被他说的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如今的他,哪还管得了什么劳什子苏家。
“尽管来找我,昨天没毙了他,今天正好续上,我要了他的命!”
霍言廷苦笑,霍晋松现在悔恨和恼怒交错着,多少乱了些方寸。若是换做以前,纵使苏占霆做了多少出格子的事,要他命的话他是决不会说出口的。
“你别恼,总要先解决眼前的事,你到底没一枪杀了他。姑娘那儿你也不用太担心,我昨晚让路东一路跟着了,亲眼见着安全回了坊子,现在人跑不了,也暂时没什么苦难受,你大可放心。先安抚苏文茂要紧。”
霍言廷话说的稳,霍晋松心中的火慢慢降下来,紧皱的眉也舒展开。霍言廷见他不着急了,又瞥见把着门边探头看的路东。
他忙喊:“好了好了,别再趴门听了,快进来,你如今是有功之臣,大爷不会怨你的。”
路东小步子挪进来,走到霍晋松边上道:“爷,我真见着那翎姑娘进了坊子,听见花老板出来接了我才走的,你放心吧,她好着呢。”
霍晋松见他眼下乌青,路那么远,必是跟了一晚上。
“今天不用跟着我,去睡吧。”
路东见霍晋松果真不生气了,还准他休息,他顿时热泪盈眶,点着头道:“谢谢爷!”
路东退了,霍晋松看向霍言廷:
“你身子没好多久,快回去歇着,有事要见,让宗正通报一声就是了,何苦自己过来。”
霍言廷揉着发木的双腿,道:“不方便也总不能老呆在房间里,这腿呆的越发木了。”
“回头要医生再给看看,配付新药试试。”霍晋松边说边换了件军装,既然要解决问题,总要正式些。
“药方子换来换去总归就是那些药,还不都是一样。”
“一样也试试新配方,没准管用!”
换好衣服,霍晋松走到霍言廷旁,将他拉起来,搀着他到门口,宗正推了轮椅过来,霍晋松嘱咐道:“实在闷了,去呈庆楼取两本思学来看看,最近传的火热,说是宣扬新思想,你看看也好。”
霍言廷笑着答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