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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军事指挥方面以稳扎稳打、步步为营著称于世；绝不主动从事没有把握或风险过大的作战行动。那些轻率冒进因而获得辉煌战果的将领，即使别人对他们表示出极力推崇的态度，他既不羡慕他们的光荣也不认为值得仿效。他总是向全体市民提出保证，只要他掌权就会让大家得到不朽的名声和长存的生命。
托尔缪斯（Tolmaeus）之子托尔迈德（Tolmides）【45】因上次的成功而食髓知味，作战行动的荣誉使他得意忘形，虽然时机已经大不相同，竟然要大举入寇皮奥夏，除了正规部队以外，他还号召一些勇敢和积极进取的青年有1000人之多，用志愿军的名义投笔从戎。伯里克利看到这种状况，便在市民大会发言反对，力劝托尔迈德放弃这个行动；当时他还说了一些值得深思的话，直到现在还在流传：要是托尔迈德不愿接受伯里克利的忠告，总该等待时机的转变再动手，最明智的顾问是要禁得起时间的考验。这些话在当时大家把它视为老生常谈，过了几天以后传来信息，托尔迈德在科罗尼亚（Coronea）【46】附近的会战中战败被杀，许多勇敢的市民随着他一起阵亡。这个时候人民对于伯里克利格外产生好感，不仅认为他明智过人而且对同胞充满挚爱，获得更高的声誉【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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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亲自领军从事多次军事行动，其中以克森尼斯的远征【48】最为人赞不绝口，因为能使居住当地的希腊人获得安全保障。他不仅带去1000名新到的雅典市民，为那些城市增加一批生力军，而且在半岛通往大陆的地颈上面，两个海岸之间修筑一道带状的防御工事；色雷斯人散布在整个克森尼斯地区，可以用这道防线来阻挡他们的入侵。这个国度过去一直暴露在野蛮邻居的骚扰之下，还有流窜的匪徒不断入寇边界，使得居民为之呻吟不已，能够关闭这个半岛对外的门户，终止连绵不断而又极其悲惨的战争。
伯罗奔尼撒半岛的环航同样受到推崇和赞誉；他从麦加拉（Megara）的帕吉（Pegae）或泉港率领100艘战船出发，除了像托尔迈德那样蹂躏海岸地区，还率领船上的士兵深入内陆，当地的部族慑于他的声势浩大，纷纷退避到城墙之内；只有西赛昂人（Sicyonians）守卫国土，他亲率主力在尼米亚（Nemea）将对方击溃，为了纪念这次胜利特别建碑勒石。
亚该亚与雅典建立联盟，于是他从盟邦手里为战船获得增援的兵力，然后率领舰队开往大陆的西面，从阿奇洛斯（Achelous）河的河口向上溯航，洗劫整个阿卡纳尼亚地区，厄奈阿迪人（Oeniadae）被围在城内不敢出战，他们的领土受到摧残和蹂躏以后，伯里克利就启碇返国。这次远征获得双重成果，一方面使他的敌人知道他的战力强大到无法抗拒，另一方面也为国人带来安全的保障和充沛的活力；整个航行期间在他指挥之下，没有发生任何不幸的意外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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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里克利率领一支阵容庞大和装备精良的舰队进入黑海（Euxine Sea）【49】，希腊城市想要获得新的安排和意愿，他都设法达成因而建立友善的关系。他对于蛮族的国王和酋长，显示出雅典人的权势极其强大，他们有绝对的信心和能力，可以航向任何想去的地方，把全部海洋置于控制之下。他为夕诺庇人（Sinopians）留下30艘战船，还有拉玛克斯（Lamachus）指挥的部队，帮助他们对抗僭主泰米西流斯（Timesileus）；等到他和他的党羽被驱逐以后，伯里克利通过一项法案，派遣600名自愿前往夕诺庇（Sinope）垦殖的市民，可以分享僭主和所有党羽过去所拥有的房屋和田地。
在其他的军国大事方面，像是雅典人过分自满于强大的力量和成功的信念，急着再度侵犯埃及【50】，骚扰波斯国王沿海的领域，伯里克利不会屈从市民的轻率冲动，也不会迎合大众的爱好而放弃自己的决定。不仅如此，当时还有许多人对西西里怀有非分之念，后来亚西比德（Alcibiades）这一派的演说家，用煽动的言辞炒得更为火热；也有一些人对托斯坎尼（Tuscany）【51】和迦太基（Carthage）存有幻想，从雅典人疆域扩展的状况，以及对外事务极其顺利的情形来看，这些打算也不是没有成功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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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里克利抑制征服外国的激情，他用严苛的手段使人们打消开疆辟土过于一厢情愿的念头，要求大家把大部分力量拿来保护和巩固已经到手的东西，就他的看法能够一直让拉栖戴蒙人处于四面受敌的状况，已经是一件极为吃力的事。他对拉栖戴蒙人始终怀着水火不容的情绪，从很多事例中看得出来，特别是在圣战时期【52】的所作所为更为突出。福西斯人（Phocians）占领阿波罗神殿以后，斯巴达当局派遣军队到德尔斐，将神殿夺回归还德尔斐人；等到拉栖戴蒙人刚一撤离，伯里克利率领军队前往，把神殿再交给福西斯人。拉栖戴蒙人从德尔斐人那里得到特权，可以比其他的城邦优先请示神谶，他们将这种特权镌刻在大殿前面一只铜狼的前额【53】；伯里克利也照本宣科从福西斯人那里取得特权，将它刻在铜狼的右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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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后来发生的事实获得充分的证明，他把雅典人的努力限制在希腊这个范围之内，的确是非常明智的做法。首先是优卑亚人（Euboeans）的叛变，他带着军队渡海去镇压；紧接着传来信息说是麦加拉人（Megarians）要与雅典为敌，拉栖戴蒙国王普利斯托纳克斯（Plistoanax）【54】，率领充满敌意的军队进犯阿提卡（Attica）的边境。伯里克利因而从优卑亚火速回师，应付威胁到本土的战争；并且他没有冒着失败的危险，要与人数众多而又英勇无比的军队一决高下。伯里克利知道普利斯托纳克斯的年纪很轻，军国大事要听从克伦迪瑞德（Cleandrides）的意见和劝告，这是民选五长官有鉴于国王的阅历不足，特别派他担任监护人和助理。伯里克利在私下对克伦迪瑞德的廉洁加以试探，很快用金钱将他收买过来，说服他把伯罗奔尼撒人撤出阿提卡。
等到军队班师以后，全部解散回到所属的城邦，拉栖戴蒙人在众怒难息的情形下，对国王处以巨额的罚锾，普利斯托纳克斯没有能力支付，被迫离开拉栖戴蒙；这时克伦迪瑞德赶紧逃走，经过缺席审判宣告处以死刑。捷利帕斯（Gylippus）是克伦迪瑞德的儿子，后来在西西里打败雅典人；贪财好货似乎是父子相传的痼疾，捷利帕斯以后也犯下收贿的罪行，被逐出斯巴达。有关这件事情的始末，我们会在赖山德的传记中详加叙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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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这次远征行动提出报告的时候，其中有笔10泰伦的开支，仅说用于适合的项目，人民没有提出询问就全部认可，事后对这项秘密也不进行调查。有些史家很确凿的提到，像是哲学家狄奥弗拉斯都斯就是其中之一，伯里克利每年私下将10泰伦送到斯巴达，赠给那些有权势的官员以求避开战争，他花钱不是用来收购和平而是买到时间，可以获得充分的准备，开战以后居于有利的态势。等到这件事解决以后，马上转移兵力去征讨叛徒，他率领50艘战船和5000名部队，渡海前往优卑亚岛，占领所有的城市，赶走称为Hippobotae即“养马者”的卡尔西斯人（Chalcidians），在当地居民之中这些人有财有势；将所有的希斯提亚人（Histiaeans）全部处决，把遗留的产业交付给前来垦殖的雅典人。他采取这种前所未有的残酷手段，因为对方俘获一条阿提卡的船只，杀光船上所有的人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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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雅典和斯巴达签署30年休战协定，接着他提出的法案获得公众的通过，下令征讨萨摩斯（Samos）岛【55】，所持理由是他们没有遵守命令，停止与米利都人（Milesians）的战争行为。
大家既然认为他用这种方式对付萨摩斯人，完全是为了取悦亚斯帕西娅（Aspasia），看来我们应该研究一下，这位女士到底有什么手腕或魅力，能够迷住当代最伟大的政治家，就是哲学家也都经常拿她做话题，而不是一味诋毁和指责。她是米利都人【56】阿克奥克斯（Axiochus）的女儿，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根据他们的说法，她可以与古代爱奥尼亚的交际花莎吉莉娅（Thargelia）【57】媲美，专门周旋在权贵人物之间。莎吉莉娅是一位美艳动人的尤物，不仅娇媚如花而且极其精明，很多希腊人拜倒在石榴裙下，凡是与她交往的人全都会着重于波斯的利益，这些人都是有权势和地位的人，借着他们的力量在好几个城市撒下党派的种子，这个党派以对米底人（Median）保持亲善为宗旨。
有些人表示，亚斯帕西娅拥有政治的智慧和才华，所以获得伯里克利的追求和宠爱，苏格拉底和一些熟悉的朋友去拜访她，有时会带着自己的妻子一起去听他们的谈论。她的职业不论怎么说都毫无光彩可言，家里还蓄养着年轻的青楼女子。伊斯契尼斯（Aeschines）告诉我们，黎昔克利（Lysicles）是一位羊贩子【58】，出身低微而且个性卑鄙，伯里克利过世后与亚斯帕西娅同居，跻身为雅典首脑人物。
柏拉图在《美涅克塞努》（Menexenus）【59】一书中，虽然所述内容谈不上庄重，但是很多都是事实；提到她的名声非常响亮，不少雅典人拜她为师学习演讲术【60】。伯里克利对她的倾心完全是热烈的爱情。他的妻子原来是一位很近的表亲，第一次的婚姻是嫁给希波尼库斯（Hipponicus），所生的儿子名叫凯利阿斯（Callias）绰号“富豪”；她给伯里克利生了两个儿子就是詹第帕斯（Xanthippus）和帕拉卢斯（Paralus）。后来他们两人感情产生问题，不愿再过夫妻生活，伯里克利取得她的同意，将她让与另外一位男子。自己得到亚斯帕西娅，真是万分的宠爱，每天他出门或从会场回家，都会很有礼貌的致意和亲吻。
在一些喜剧里面，亚斯帕西娅被称为新一代的欧斐利（Omphale）或迪俄妮拉（Deianira），有时得到朱诺（Juno）【61】的称号，克拉蒂努斯毫不客气把她叫做妓女：
啊！朱诺！受顶礼膜拜的色欲女神，
是亚斯帕西娅这位寡廉鲜耻的神女。
她好像也给伯里克利生了一个儿子，优波里斯在《笛米》一剧里，伯里克利在问他的儿子是否平安无事，以及迈隆尼德的答话：
问到儿子知道还活着已经长大成人；
那个身为娼妓的母亲对他包藏祸心。
据说亚斯帕西娅的名声远播四方，就是那个为争夺波斯国王宝座，而与自己的兄长阿尔塔薛西斯（Artaxerxes）作战的居鲁士（Cyrus），竟把最宠爱的姬妾密尔托（Milto）改名亚斯帕西娅。密尔托是福西斯人赫摩蒂穆斯（Hermotimus）的女儿，等到居鲁士作战阵亡，被俘交给国王，后来在宫廷有很大的影响力【62】。在我撰写这篇传记的时候，有关她的传闻轶事浮现在脑海之中，要是故意略而不提，看来似乎有违情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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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里克利受亚斯帕西娅蛊惑，偏袒米利都人，在市民大会提议要对萨摩斯开战，使他遭到相当多的指责。那两个国家原来是为了普里恩（Priene）的主权而大动干戈，雅典要求双方停战愿意出面仲裁，萨摩斯人当时占有优势，所以拒绝放弃动武。因而伯里克利率领一支舰队前往萨摩斯，消灭当地的寡头政体，获得50名首脑人物作为人质，还加上如数的儿童，全部运到林诺斯（Lemnos）岛。据说每一位人质送给他1泰伦，希望能够维持现状；还有一些人害怕民主政体无法建立，也送给他很多贵重的礼物。除此之外，波斯国王的部将披苏什尼斯（Pisuthnes），对于萨摩斯人怀有好感，送给他1万金币为整个城邦求情【63】。
他对这些馈赠一律拒绝接受，还是按照既定方针对待萨摩斯人，为他们建立民主政府，然后起航返回雅典。萨摩斯人立即反叛，披苏什尼斯在暗中将人质偷运回去，并且供应战争需要的工具和补给。伯里克利再度率领一支舰队前来镇压，发现对方祛除怠惰和避战的心理，表现大丈夫的气概，决心为争取海上霸权一较高下。经过特拉吉亚（Tragia）岛一场激烈海战以后，伯里克利获得决定性胜利，他用44艘战船击溃敌人的70艘战船，其中有20艘战船上面装载部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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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获胜以后发起追击，占领港口将萨摩斯人包围起来，断绝他们与外面的联络。对手还是冒险出击，要在城墙外面与雅典人交战。接着有一支规模更大的舰队从雅典来到，萨摩斯人被包围得密不通风。伯里克利率领原来的60艘战船航向大海，如同大多数作者所述，意图前去拦截腓尼基（Phoenician）的分遣舰队，这些战船是要来解救萨摩斯人，所以他要使接战的地点尽量远离萨摩斯岛。根据司提辛布罗都斯的说法，他的构想是要驶往塞浦路斯，好像有点不大可能。然而不管他的企图何在都是严重的失策；因为等他率领舰队离开，埃萨吉尼斯（Ithagenes）的儿子哲学家梅利苏斯（Melissus），当时是萨摩斯的将领，认为伯里克利留下的战船实力微弱，或者是藐视雅典的指挥官缺乏经验，说服他的同胞向雅典人发起攻击。结果萨摩斯获取胜利，俘虏很多人员也摧毁一些战船，赢得海上的控制权，把战争所需的物品全部运回港口，有些是过去未曾有过的东西。亚里斯多德也提到，伯里克利在以往一次海战中，曾经败在这位梅利苏斯的手里。
萨摩斯人要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方式，对于所俘虏的雅典人，在他们的前额烙上猫头鹰的记号，因为以前雅典人在萨摩斯俘虏相同部位，打着萨弥纳（Samaena）的金字；萨弥纳是一种船只，船首低平很像长着一个狮子鼻，舱房宽敞向后延伸，可以载运大量货物，行驶非常平稳。这种船所以获得萨弥纳的名称，因为奉僭主波利克拉底（Polycrates）之命，最早一艘在萨摩斯建造。据说阿里斯托芬（Aristophanes）的一句诗，就是指萨摩斯人前额的烙印而言：
黥面蛮夷今识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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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里克利获知他的军队战败，尽最大能力迅速赶去救援【64】，击败前来迎战的梅利苏斯，敌人不支退走以后，立即修建一道长墙将萨摩斯围困起来。他决定用这种方式来夺取城市，要花费很多的时间和金钱，可以避免市民的牺牲和冒险。雅典人对长期的封锁感到不耐，急着出战解决僵持的局面，他无法独断专行抑制他们的情绪，就将全军分为八组拈阄，拈到白豆的一组可以饮宴和休息，其余七个组去作战。据说将寻欢作乐的日子称为“白豆日”，就是起源于这件事。
史家埃福鲁斯（Ephorus）告诉我们，伯里克利在围攻作战中使用一种弩炮，这项发明受到大家的赞赏，技师阿特蒙（Artemon）亲自在旁协助，跛足的缘故要用舁床抬着行动，前往工作需要他照料的场所，因此他被称为佩瑞弗里都斯（Pe-riphoretus）。潘达斯人（Ponticus）赫拉克利德（Heraclides）引用安纳克里昂（Anacreon）的诗，证明这个传闻与事实不符，里面提到阿特蒙·佩瑞弗里都斯的时代，要比萨摩斯战争和有关的事件为早，两者相距好几代的时间。他并且说阿特蒙是一个喜欢过太平日子的人，非常担心会有危险发生，大部分时间静静待在家中，两名仆人举着一面铜盾保护他的头，免得上面有什么东西落下来把他砸伤。每逢他被迫非得出门不可，就用一张小吊床抬着他，位置尽量接近地面就是掉下去也没有关系，因为这个缘故被称为Periphoretu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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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9个月的围攻，萨摩斯人献城投降，伯里克利拆除所有的防壁，扣押他们的船只，处以巨额的赔款，部分要即时支付，其余款项在规定的日期缴清，并且要交出人质作为担保。萨摩斯人杜瑞斯（Duris）用这些史实作题材，写出一部感人的悲剧，指控雅典人和伯里克利犯下残暴的罪行。然而修昔底德、埃福鲁斯和亚里斯多德的作品，都没有提到这方面的事情；很可能杜瑞斯的叙述背离事实；譬如他说伯里克利将战船的船长和士兵，带到米利都的市场，全部绑在木板上面达10天之久，这时他们已经到了弥留的状况，他下令用木棍把头打裂的方式处死，再将尸体抛弃在大街或田野，不准给予埋葬。杜瑞斯的著作即使不涉及到个人的情感，他的叙述也无法信守实情实报的原则，现在自己国家遭遇灾难，当然更要夸大渲染，使大家对雅典产生反感【65】。
伯里克利征服萨摩斯以后班师回国，亲自处理善后事宜，为光荣阵亡的同胞举行盛大的葬礼，按照惯例发表演说颂扬死者的风范，真诚的言辞获得大家的称许。当他步下讲坛的时候，在场的妇女上前向他致意，握住他的手并且为他佩戴花冠和饰带，好像他是竞技比赛获得优胜的运动员。有一位名叫艾尔萍妮斯的妇女走上前去，对他说道：“伯里克利，你的所作所为都很勇敢，真是无愧于我们献上的花冠。你使我们丧失很多优秀的市民，他们不像我的弟弟客蒙那样，死于对腓尼基人和米底人的战争，而是在绝灭一个与我们有亲属关系的盟邦中含冤身亡。”艾尔萍妮斯讲完这些话以后，据说伯里克利带着微笑引用以下的诗句作为回答：
老妪生鹄面，
难寻幽香身。
艾昂提到伯里克利认为征服萨摩斯是为国家立下大功，感到非常的骄傲和得意，因为阿伽门农（Agamemnon）花10年时间才占领一个蛮族市镇，而他只用九个月就平定和据有爱奥尼亚最大和最强的城邦【66】。实在说起来，他这样的炫耀自己也不是没有道理，战事发展极为凶险，胜负如何很难预料，如果修昔底德所言不虚，萨摩斯人的战力不容轻视，稍有不慎雅典人就会丧失海上霸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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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上述事件告一段落以后，伯罗奔尼撒战争有如箭在弦上即将爆发，这时科孚人（Corcyraeans）受到科林斯的攻击【67】，他力劝雅典人民要援助这位盟友，尤其是伯罗奔尼撒人已经开启战端，确保一个拥有巨大海上力量的岛屿，能够投入自己的阵营，这事极其重要。市民大会接受他的建议，投票通过帮助和支援科孚的敕令，他派遣客蒙的儿子拉栖戴蒙纽斯（Lacedaemonius）执行这个任务，只拨交10艘战船，好像要借这个机会加以羞辱【68】。
客蒙家族和拉栖戴蒙人之间保持亲密和友善的关系，所以伯里克利只给拉栖戴蒙纽斯为数甚少的战船，派遣他担任毫无意愿的任务，要是在执行的时候无法建立功勋，就会遭受指责或是让人滋生疑窦，认定他为了图利拉栖戴蒙人欺骗政府和人民。这些事一点都不假，客蒙几个儿子想要在政坛发展，都受到伯里克利无所不用其极的打压。伯里克利说是从他们的名字就知道，根本不是本乡本土和货真价实的雅典人，只能算是异乡人或外国人；因为客蒙的一个儿子名叫拉栖戴蒙纽斯，另一个叫做帖撒利斯（Thessalus），第三个叫伊利乌斯（Eleus）；据说这三个儿子都由一个阿卡底亚（Arcadian）母亲所生。
伯里克利只派10艘战船使得人民发出怨言：对于需要的友邦提供的支援太少，可以说是缓不济急；反而让抗议雅典进行干涉行动的国家，获得有利的借口得到很大的好处。伯里克利后来又派遣实力较大的舰队前往科孚【69】，到达的时候战争已经结束。
科林斯人对于救援科孚的行动大为愤怒，在拉栖戴蒙公开谴责雅典人。麦加拉人加入他们的阵营，指控雅典违犯希腊和平盟约的共同权利和条款，说是不许他们进入雅典人控制的市场和港口，还要将他们从那里驱逐出去。伊吉纳人（Ae-ginetans）宣称他们受到虐待和迫害，虽然他们还不敢公开向雅典提出质问，只能在暗中请求拉栖戴蒙人鼎力相助。就在这个期间，过去是科林斯殖民地而现在由雅典统治的波蒂迪亚（Potidaea）发生叛变，立即受到雅典人的围攻，这是激起伯罗奔尼撒战争的远因。
虽然情况已经恶化，各城邦还是派遣使者到雅典，拉栖戴蒙国王阿契达穆斯也都尽心尽力，想让大部分的争执和怨恨获得公平的解决，对于友邦的情绪加以安抚和慰藉；要是雅典人愿意听从规劝，废除仇恨麦加拉人的法令，双方进行和解，不致有其他的纷争当做口实将他们卷入战争。伯里克利反对拉栖戴蒙人的做法，煽动人民坚持原有的企图要将麦加拉人置于死地，所以他被认为是爆发战争的始作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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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他们的说法，使者为了解决这件事从拉栖戴蒙前往雅典【70】，伯里克利力言一项法律规定，劈碎或抛弃已经登录律令的木牌是违法的行为，有一位名叫波利阿西斯（Polyalces）的使者说道：“好吧！不要丢掉把它翻个面也行，我想法律不会禁止这样做吧！”虽然这种讲法可以让人得到启示，还是未能改变伯里克利的决心。所以会出现这种状况，很可能是他对麦加拉人怀有秘密的憎恶或私人的仇恨；只是为了公报私仇起见还是提出冠冕堂皇的指控，说在双方的边界有块圣地【71】，他们擅自将其中部分土地据为己有。他提出议案获得通过成为律令，派遣传令官分别到麦加拉和拉栖戴蒙，谴责麦加拉人的行为；这种方式所显示的态度，看来像是要对问题做公平和友善的解决。
派往麦加拉的传令官安塞摩克瑞都斯（Anthemocritus）死亡，大家认为他被当地人谋害。查林努斯（Charinus）为了实施反击提案通过一项律令，宣布两个国家处于绝不和解和永远仇恨的敌对状况，任何麦加拉人进入阿提卡地区就要处死，将领的效忠宣誓还要加上一条，每年应对麦加拉国土进行两次侵犯行动。他们将安塞摩克瑞都斯葬在色雷斯门附近，现在这个地点称为Dipylon就是“瓮门”之意。
从另一方面来说，麦加拉人完全否认他们谋害安塞摩克瑞都斯【72】，把整个事件归咎于亚斯帕西娅和伯里克利，特别举出《阿卡奈人》（Acharnians）【73】中著名的诗句为证：
我国的恶少潜往麦加拉，
抢走该城的名妓希美莎；
麦加拉人的冒险更精彩，
掳去娼家两位佳丽抵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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产生争执的真正原因已经很难查明，未能废除仇恨麦加拉人的敕令，这笔账应该算在伯里克利头上；有些人提到他的断然拒绝出于当前的需要，着眼于国家利益的崇高情操；因为他认为拉栖戴蒙人的要求，在考验雅典人的顺从态度，稍有退让便是示弱的表现，好像是不敢不遵从他们的指示。还有些人的看法，认为他出于傲慢刚愎和好大喜功的心理，利用机会藐视拉栖戴蒙人，趁机表现自己的实力。
这次战争最恶劣的动机【74】，已经由很多的学者专家予以证实，大致状况如下所述：前面提到雕塑家菲迪阿斯负责制作米涅瓦（Minerva）的雕像，他与伯里克利建立友好的关系深获宠信，因而树敌甚多遭到嫉妒和诽谤；于是他们拿菲迪阿斯作为试验品，想要知道涉及到伯里克利的案件，人民会有什么反应和判决。他们收买菲迪阿斯手下一名工人门侬（Menon），安排到会场提出陈情，要求在揭发和指控菲迪阿斯的时候，能够由公家提供安全的保护。人民接受他陈述的案情，并且在市民大会进行审判程序，发现菲迪阿斯没有犯下窃盗或中饱的罪行。因为他打开始就听从伯里克利的建议，雕像上面所使用的黄金，用非常巧妙的手法加以铸造和镶嵌，必要的时候可以全部拆卸下来，然后称出确实的重量。现在伯里克利要原告按照这个办法去测试，可以还被告一个清白。
菲迪阿斯的作品享有举世的赞誉使他受到很多人的嫉妒，尤其是雅典娜女神的盾牌上面所雕塑的亚马逊人（Amazon）之战，他把自己的像也刻在上面，一个秃头老人用两手将巨石高高举起【75】；还有伯里克利极其精美的浮雕正在与亚马逊人作战，运用巧妙的设计使他的手把长矛举在前面，正好把脸孔遮盖一部分，好像是存心要加以掩饰，但是从两侧看过去非常的清楚。
菲迪阿斯被关进监狱，后来因病亡故【76】；也有人说他被伯里克利的敌人毒毙，目的是让人以为伯里克利杀人灭口，使大家可以造谣生事，至少也使他受到猜疑。于是人民接受格利康（Glycon）的提议，告发者门侬可以免缴丁税和关税，命令将领给予保护不得受到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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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个时候，亚斯帕西娅以亵渎的罪名受到传讯，原告是喜剧家赫米帕斯（Hermippus），同时还控诉她在家中招蜂引蝶【77】，找一些自由奴出身的妇女供伯里克利寻欢作乐。戴奥披昔斯（Diopithes）通过一项律令，凡是忽略宗教信仰或是对上界事物倡导新理论的人士，应该提起公诉，拿阿那克萨戈拉作为幌子，把嫌疑直接指向伯里克利。人民受理这些控诉和请愿，后来在德拉康泰迪（Dracontides）的动议之下，通过一项律令，伯里克利应将历年花费的公款，在元老院的委员会中提出报告，这些审判官从阿里奥帕古斯会议的圣坛领出投票板【78】，要城市来审查和判决本案。哈格侬（Hagnon）将律令最后的条文删除，要由1500位陪审员审判本案，至于这个起诉的性质是侵占罪、受贿罪还是任何类型的渎职罪，一概不予理会。
根据伊司契尼斯的说法，经过伯里克利的恳求，亚斯帕西娅得以无罪开释。他在审问的时候流了很多眼泪，亲自向陪审员代她求情拜托。他生怕阿那克萨戈拉受到拖累【79】，所以安排他离开城市。整个菲迪阿斯案使他与人民的关系很紧张，非常害怕会受到弹劾，结果他把原来还在缓缓闷烧的冲突局势，煽动成为铺天盖地的熊熊战火，希望借重战争的手段，消散这些怨言和指控，安抚他们的猜忌和疑虑。城市在紧急状况下为了处理重大和危险的事务，人民总是将重责大任托付给他，完全信赖他的领导和指挥，因为只有他具有强大的权势和坚定的意志。伯里克利基于这个缘故，不愿雅典人同意拉栖戴蒙人所提出的要求，至于这种说法的真实性如何，很难定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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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栖戴蒙人的打算很简单，他们认为能把伯里克利弄垮，就可以对雅典人予取予求，如同修昔底德告诉我们那样，拿来罢黜伯里克利的借口，是说他遗传母系方面的恶习。拉栖戴蒙人传达信息所获得的结果与预料完全相反，雅典市民对于伯里克利不但没有猜疑和责难，因为他是敌人最痛恨和畏惧的人，对他更加的信任和敬重。为了免得中了敌人反间之计，在阿契达穆斯率领伯罗奔尼撒人入侵阿提卡之前，伯里克利预先向雅典人提出说明，如果阿契达穆斯蹂躏全国所有地区，唯独放过他的产业，并不是念及双方的友谊或情分，而是为他的敌人炮制诽谤的口实；所以他要将全部产业包括土地和房屋，奉献给国家充为公用。
拉栖戴蒙人和盟邦组成的大军，在阿契达穆斯王的指挥下侵入雅典的疆域，铁骑所到之处全部化为焦土，进展迅速在阿查尼（Acharnae）【80】扎下营寨，他们预料雅典人无法坐视，会为国家和个人的荣誉出兵决一死战。伯里克利认为冒着国破家亡的危险，去与6万全副武装的伯罗奔尼撒人和皮奥夏人（Boeotians）对阵迎击，是一件得不偿失的事；就是兵力的悬殊才有第一次的入侵行动。他对于那些一心盼望作战，以及不满或忧心时局的人，只有极力的安抚，并且一直劝说：“树木砍伐一空，短期栽种成材；国家百年树人，损失无法弥补。”
他不再召集人民开会，怕他们逼他做出违背自己判断的行动，然而他像船上技巧高明的舵手，突然在大海遭到暴风雨，就会妥善安排所有的工作，督导完成索具和器材的紧定和系牢，充分发挥自己的本领，照料船只安全的行驶，对于晕船和畏惧的乘客所流下的眼泪和乞求，一概置之不理。因此他将城门关闭，重要的位置部署守军以策安全，一切作为遵照自己的理性和判断；很多人高声反对尤其是他的守势作风引起大众的愤怒，他完全视若无睹。虽然有很多朋友一直对他提出请求，许多政敌对他的做法不断加以威胁和责难，还有很多人写出歌谣和讽刺的诗文，诽谤的辞句在全城各处流传，谴责他用懦夫的态度来行使将领的职权，成为驯服的俘虏好把一切拱手让给敌军，他还是保持坚定的立场，不为所动。
克里昂（Cleon）【81】也是抨击者之一，利用人民对伯里克利感到愤懑不平，作为爬升领袖地位的阶梯，如同赫米帕斯的抑扬格诗句所述【82】：
牧神无意动干戈，
哓哓不休可奈何；
言辞激励虽英勇，
行动退避惟怯懦。
英雄发誓不罢休，
没齿难忘夺志仇；
镇日磨砺壮士剑，
翻掌砍下恶贼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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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里克利对于所有的抨击丝毫不以为意，很有耐性接受一切诽谤，保持不予争辩的态度，容忍人们的污蔑和反感。他派遣有100艘战船的舰队前往伯罗奔尼撒，本人没有统领军队仍旧留在后方，亲自照料国内事务，将全城置于严密的控制之下，直到伯罗奔尼撒人拔营退走。然而伯里克利为安抚人民在战争中所受的劳累和困苦，就将公家的钱财发给他们，并且规定对新占领的土地要重新分配。伊吉纳（Aegina）的居民全部被赶出家园，整个岛屿用抽签的办法成为雅典人的产业。他给敌人施加的报复也能带来一些慰藉，那支驶往伯罗奔尼撒的舰队，蹂躏大片敌国的地区，掠劫许多乡镇和较小的城市。他亲自领军从陆路入侵麦加拉人的国土【83】，大肆实施摧毁和破坏的行动。整个战局非常明显，伯罗奔尼撒人从陆路给雅典人带来灾难，同样要从海上接受雅典人的损害，这样一来战事不会拖很久；只要没有超自然的力量横加干涉再生枝节，诚如伯里克利最初的料想，混乱的局面很快就会结束。
首先是一场传染病或瘟疫袭击整个城市【84】，年轻的精英夭折殆尽使得国力残破不堪。他们的身体非常虚弱，心灵受到刺激发生很大的影响，竟然如同疯子用决裂的态度反对伯里克利，像是精神错乱的病人对自己的医生或父亲痛下毒手。他们听取敌人的说辞，认为疾病发生的原因，在于大量农村居民涌入城市，到了气候炎热的夏季，以前他们生活在户外纯净而舒适的环境之中，现在很多人挤在极其狭小空间，住处是简陋而又令人窒息的房舍，每天过着懒散怠惰和足不出户的日子。他们把这一切都归罪于伯里克利，是他在战争开始的时候将大量人民迁入城内，像围在兽槛里的牲口过着无所事事的生活，没有办法改变大家的环境也不能使心身保持健康，彼此在相互传染之中断送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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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里克利的意图是要减少天灾的损害，也要让敌人无法过舒适的日子；完成150艘战船的备便，上面装载大批久经战阵的步卒和骑兵，这支庞大战力即将启航，给雅典人民带来战胜的希望，也让敌人为之震惊不已。等到所有的船只完成人员的配置，伯里克利也登上他那艘战船，突然之间发生日蚀，天昏地暗使得大家极为恐慌，这种状况被视为极为不祥的凶兆。伯里克利看到舵手非常紧张以致手足无措，便拿着自己的斗篷蒙住他的面孔，让他无法看到外面的东西，然后问他是否受到重大的伤害，或者是否会产生受害的感觉；舵手的回答是没有。他说道：“除了造成黑暗的东西要比斗篷大得多以外，这两种现象又有什么不同呢？”这是哲学家向学生讲述的传闻轶事【85】。
等到伯里克利出海以后，所获得的成果无法满足大张旗鼓的准备工作，当他围攻圣城伊庇道鲁斯（Epidaurus）【86】的时候，最初有希望接受的敌军的投降，后来因为疾病流行以致功败垂成。瘟疫不仅袭击雅典人，只要与这支军队发生接触的人都受到感染。经过这次的事件以后，他发现雅典人对他极为反感，不满之情溢于言表，他也只有试着竭力给予安慰和鼓励。他无法平息或缓和愤懑的情绪，或是用言辞来说服或打动他们，最后市民行使权利举行投票做出裁定，罢黜他的职位并且课以大笔罚金，至于数额的大小大家说法不一，不会少于15泰伦，有人认为高达50泰伦之多。整个案件的起诉，按照艾多麦纽斯的说法是克里昂，狄奥法拉斯都斯说是西迈阿斯（Simmias），然而潘达斯人赫拉克莱德认为是拉克那蒂达斯（Lacratida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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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全案结束，公众事务产生的困扰能够平安过关，人民的情绪在审判中获得发泄，就像蜇人的毒刺不再留在伤口。他的个人状况非常悲惨，许多亲密的友人在瘟疫期间过世，他的家庭长久不和而且离心离德，詹第帕斯是最年长的儿子也是合法的继承人，不仅生性奢侈而且娶了一位挥霍无度的妻子，就是伊庇利库斯（Epilycus）之子泰桑德（Tisander）的女儿。他对伯里克利极为不满，因为做父亲的非常节俭，给他的费用数额很少而且要分几次支付。有天他派人到一位朋友家中用他父亲伯里克利的名义借钱，借口是奉命行事。等到这个人前来索还欠债，伯里克利非但不愿代为支付，反而采取法律行动。詹第帕斯是个欠缺阅历的年轻人，觉得本人受到不公平的待遇，于是公开诋毁自己的父亲。首先用嘲笑的口吻，提到伯里克利在家中的言行态度，还有与来访的诡辩家和学生弟子之间的交谈状况。
詹第帕斯曾经举出一个例子，像是有位五项运动的选手，投掷标枪不幸击中并杀死法尔沙利亚人（Pharsalian）厄庇蒂穆斯（Epitimus）；他的父亲竟然花整天的时间与普罗泰戈拉（Protagoras）进行煞有其事的讨论，要是按照最严谨和最正确的道理，究竟应该是这根标枪、还是掷标枪的选手、还是安排这项比赛的主持人，要负起不幸事件的责任。根据司提辛布罗都斯的说法，詹第帕斯本人将涉及妻子的丑闻传播出去，使得众所周知。这位年轻人与他的父亲之间的冲突和争执，永远没有能够和解，詹第帕斯在瘟疫流行期间因病去世。
伯里克利在这段时期还失去姊妹、大部分的亲戚和朋友，以及那些协助他处理政务最有成效的人士。面临的厄运并没有让他感到消极或气馁，崇高的精神和伟大的心灵也不会因而受到背弃或抑制；直到他失去唯一有继承权的儿子为止，从没有看到他流泪或哀悼，甚至不参加任何一位朋友或亲戚的葬礼。虽然他为丧子的打击所压倒，还要竭力保持平素的态度，一种超然物外的宁静和克制；就在他遵行丧礼的仪式，把花环戴在死者头上的时候，见到情景使他难以自禁，高声痛哭，涕泗滂沱，在他一生之中从未如此失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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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把将领的作战指挥能力和政客的行政管理能力进行检验，发现没有人像他那样具备足够的分量，可以负起重责大任，也没有人像他那样拥有足够的权威，可以托付军国之事；所以他们为了怕失去伯里克利而后悔，于是再度请他出山，担任最高职位负起决策和执行的责任。不过，他还是留在家中心情极为悲伤和沮丧；这时亚西比德和一些朋友劝他出现在人民的面前，大家看到他以后，就为过去固执和偏颇的态度向他致歉，于是他愿意重新主持政务。等到他被选为将领以后，提出建议废除有关子女不具市民身份的法律，以免他的姓氏和家族因缺乏合法的继承人而绝灭；然而这项法律是过去在他的建议下制定。
经过的情形有如下述：很多年以前，伯里克利在政坛独掌大权的时期，还有几位可以合法继承的儿子，于是他提案制定一项法律，真正的雅典市民应该是生他的父亲和母亲都是雅典人【87】。后来，埃及国王赠送雅典4万蒲式耳小麦，这项礼物应该分配给全体市民，于是依据那项法律对很多人提出控诉，说他们不具备合法市民的身份；有关这类问题在过去并不注意，一旦重视使得很多人受到伪证的指控。结果是有将近5000人受到定罪被出售为奴【88】，经过召集通过鉴定，视为真正的雅典人保有市民身份的数目，一共是14040人【89】。
事情看来很奇怪，一项曾对很多人严格执行的法律，现在竟被制定者所废止。伯里克利在家庭生活所受的痛苦和不幸，能够排除一切反对的意见，雅典人对他弥漫着怜悯之情，认为他过去的傲慢和蛮横，在目前的损失和灾祸中付出足够的代价。他们觉得这种惨痛的遭遇应该给予抚慰，甚至要为他发出气愤的呼声；他的要求虽然是一人提出却得到众人的赞同，允许他的儿子列名家谱，拥有他有姓氏取得合法的身份。后来这位继承人在阿吉纽西（Arginusae）海战中大展身手，击败伯罗奔尼撒的舰队，然而连同其余的将领都被市民大会处死【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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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里克利就在他的儿子得到合法身份的时候，好像已经感染到瘟疫，不像别人那样来势汹汹，是一种拖延时日的慢性病，经常出现各种变化，逐渐耗损他的体力，就连崇高的心灵也都受到影响。狄奥弗拉斯都斯在他的著作《论道德》（Ethics）里面，讨论人类的本质是否会随着环境而改变，以及道德的习性受到病骨支离的困扰是否会背离美德的法则，特别提到伯里克利在患病的时候，曾经将妇女挂在他颈上的符咒指给一个探病的朋友看。狄奥弗拉斯都斯表示的意思，是说伯里克利的病情很沉重，所以才屈从于愚蠢的迷信。
就在伯里克利弥留之际，雅典的首脑人物和劫后幸存的友人围坐在他四周，赞誉他那伟大的德行、无上的权威、卓越的功勋和辉煌的胜利，他担任主将征讨敌人，为雅典建立的凯旋纪念碑就有九座之多。大家在谈论往事的时候，以为他已经神智模糊，无法理解或是听不清楚他们所说的话；然而他一直在聆听，对他们说出的话一句都没有遗漏。伯里克利大声向他们说道，他感到非常奇怪，为什么他们对一些风云际会的虚名，始终没有忘记称赞，须知其他的将领都可以创造这样的事功；反而对他最卓越和最伟大的成就，不是没有提到就是置之不理。他说道：“没有一个雅典人因为我犯下错误而白白牺牲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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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真是一位值得举世赞誉的人物，不仅能在公务繁忙和怨谤丛生之际，始终保持公正而宽厚的作风；特别是具有崇高的精神和灵性，从而产生一以贯之的荣誉，就是在行使巨大权力的时候，不会受到嫉妒或愤怒这类激情的影响，更不会把反对他的人当做永难和解的仇敌。我个人认为基于这种特质，使得原本视为幼稚和倨傲的头衔具有恰如其分的含意，他的从政处于权势最高和地位最隆的时期，表现出实事求是的习性和纯洁无私的人格，对于“奥林帕斯山神”的称呼，的确可以当之无愧。我们将这些神明誉为宇宙的主宰，一般人的概念认为他们是“诸恶不作，众善奉行”。那些诗人的看法可能有所不同，他们用无知的幻想来迷惑世人，何况写出的诗文和传奇还充满矛盾。诗人说奥林帕斯天神的住处是一个安详和宁静的地方，没有丝毫的危险和动乱，远离风云变幻的袭扰，接受纯净光辉的普照；好像只有这样的天庭，才能适合永垂不朽的神性；然而在另一方面，他们描述那些神明充满烦恼、仇恨、愤怒和种种极其暴烈的激情，任何世间有识之士都不会落到那种地步。这方面的问题不宜在这里讨论，应该留在别处再谈。
伯里克利逝世以后，公共事务的处理很快受到明显的影响【91】，人民对于无可弥补的损失难以忘怀。有些人觉得他生前位高权重，相形之下大为失色，难免心生不满，等到他谢世以后，再验证其他的政治人物和民意代表，大家一致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认为国家处于高度危险的状况，他能表现出温和与自制的节操；国家在四海升平的时候，他能保持自己的尊严和意念。唯我独尊的绝对权力，过去他们称之为君王或僭主，现在视为公众安全的主要保障；可以用来约束各种罪行，保持在影响甚微或不引人注目的状况，阻止放肆和纵容到达难以收拾的极致【92】；不像后来随着他的过世，贪污腐化风行一时，各种罪恶极其猖獗，风气败坏到不堪听闻的局面。
◎第二章 费边·马克西穆斯 Fabius Maximus
275B.C.—203B.C.，第二次布匿战争罗马将领，对抗汉尼拔，运用持久战确保罗马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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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里克利平生让人怀念的事迹叙述完毕，我现在要着手撰写费边的传记。据说第一位费边是赫拉克勒斯和山林仙女的儿子，有人说他的母亲是本地女子，在台伯河畔把他生了下来，成为后裔众多而且名声显赫的费边家族的始祖【93】。有些学者认为这个家族最早的称呼是Fodii【94】，那是因为当初的族人喜挖掘陷阱捕捉野兽，一直到现在，拉丁文的fodere意义是“挖掘”，而fossa就是“壕沟”；后来将中间的字母加以改变，他们的姓氏就成为Fobii。这些传说是对是错姑且不论，谈起这个家族产生很多伟大的人物，倒是千真万确的事。第一个为家族获得马克西穆斯光荣姓氏的族人是费边·鲁拉斯（Fabius Rullus）【95】；我现在所提的费边是第四代的后裔。
他有个绰号叫做维鲁科苏斯（Verrucosus），因为他的上唇长了一个“疣”，童年时候还有一个昵称奥维库拉（Ovicula）即“羔羊”，由于他的性情极为委婉。他说话的语调非常迟缓，学习的过程漫长而吃力，就是与别的儿童一块游戏也都小心翼翼，无论与任何人相处都顺服听命，好像自己从来没有主张，很多与他没有深交的人认定他愚蠢迟钝，一无是处；只有少数人看出这种慢条斯理出于稳重，进而发觉他有开阔的心胸和刚强的意志。等到他从事公务，这些优点很快表现得到发挥：过去大家总认为他欠缺积极进取的活力，事实上是他的作为不受情绪的影响；他的一言一行经过再三斟酌，完全是出于审慎恐惧的要求；他的行动不够敏捷反应迟钝，却能让人感觉到沉着和坚毅。
生存在伟大的国家，处于强敌环伺的局面，他凭着个人的智慧，认为要拿军事操作锻炼强壮的身体（这是天赋给罗马人民的武器），加强口才的训练，建立与自己的生活和习性相符的风格，用公开演讲说服民众。他的雄辩没有哗众取宠的虚矫和言之无物的手法，内容极具见地，态度坚定有力，用词发人深省，能与修昔底德的风范一较高下。现在还存有他的一篇葬礼颂辞，担任执政官的儿子在任内过世，他在民众面前发表的演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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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边曾经五度担任执政官【96】。他在第一次执政官任内，战胜黎古里亚人（Ligurians）【97】获得举行凯旋式的荣誉；在决定性的会战中击败这个强敌，把他们赶进阿尔卑斯（Alps）山在那里获得庇护，从此不再出来寇边或掠劫邻邦。等到后来汉尼拔进军意大利【98】，刚刚入境就在特里比亚（Trebia）河畔打赢一场重大的会战【99】，获胜的军队穿越托斯坎尼（Tuscany）地区，蹂躏四周的国土，使得罗马人大感惊慌恐惧。除了打雷闪电的平常现象以外，还出现一些前所未闻极其怪异的朕兆，使得民众人心惶惶不可终日。
据说有些圆盾上面渗出鲜血；安廷姆（Antium）【100】这个地方，人们收割小麦的时候，发现很多麦穗像是浸在血液里面一样；火红的石头从空中如雨降落；法勒瑞人（Falerians）看见天门打开，飘下许多卷轴【101】，有一个上面很清楚的写着：“战神要动手了！”执政官弗拉米纽斯（Flaminius）对这些奇特的现象，根本不予理会。这位官员的性格急躁脾气暴烈，最近违反元老院的敕令和同僚的劝告，与高卢人作战获得出乎意料的胜利，使他雄心万丈，要与迦太基人一决高下。另外一方面，费边认为新败之余不宜与敌军接战：并不是他在乎那些异闻怪事【102】，虽然听到以后使人深感惊惧，过于荒诞超出理解能力之外，反而不必妄加推测；主要在于他发觉迦太基军队在兵力劣势，以及金钱和补给不足的状况下，身为主将的汉尼拔想要率领久历兵戎的队伍，达成速战速决的目标。他认为不应主动迎击敌军，而是尽力援助盟邦，切实控制所属各个城市的活动，让汉尼拔的力量像燃烧的火焰，由于燃料供应难以为继而自动熄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