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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离邦去国者(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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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赞同和嘉许的声音逐渐停息下来,康米纽斯接着说道:

各位弟兄,一个人要是不愿接受这些礼物,就是强迫也发生不了作用。因此让我们送给他一件他无法拒绝的东西,要是他在科里奥利的英勇行为,大家认为配得上这个名字,那么经过在场的人投票通过,以后就称他为科里奥兰努斯(Coriolanus)【124】。

从此以后,科里奥兰努斯成为他第三个名字。

这样一来非常清楚,第一个名字该犹斯是他的小名,第二个名字马修斯是他的姓,代表着家庭或家族;罗马人的第三个名字非常特殊,表示他的特征、运道、功勋或德行。古代的希腊人有时会增加一个名字:表示在某方面的建树,例如索特尔(Soter)是“保护者”,凯利尼库斯(Callinicus)是“胜利者”;个人有某些特征,例如菲斯坎(Physcon)是“肉瘤”,格里帕斯(Grypus)是“鹰钩鼻”;或是出于优良的德行,例如优尔吉底(Euergetes)是“恩主”,费拉德法斯(Philadelphus)是“仁慈的兄弟”;还有是好运道,例如优迪蒙(Eudaemon)是“兴旺”,贝都斯(Battus)是指“一个家族第二号的人物”。有些君王获得表示讥讽的称呼,例如安蒂哥努斯(Antigonus)被称为多森(Doson)【125】,意为“言而无信”,托勒密(Ptolemy)被叫做拉特努斯(Lathyrus),说他是个“鹰嘴豆”【126】。

下面这些称呼在罗马人中间经常见到:梅提拉斯家族(Metelli)有位知名之士绰号叫做戴德玛都斯(Diadematus),因为他经常步行很长的时间,绑着绷带来掩盖额头上面一个伤疤;同个家族另外一个人被称为塞勒(Celer),他的父亲过世不过几天,就在葬礼上面安排角斗士表演,大家赞许他的办事迅速又有效率【127】。还有一些人是在出生之际,出现意外事件或朕兆而得名;要是这个小孩出生的时候父亲离开家就称为普罗库卢斯(Proculus);如果是遗腹子就叫做波斯吐穆斯(Postumus)。如果是孪生子,一个在出生的时候逝世,幸存那位称为弗披斯库斯(Vopiscus)。还有就是身体的特征,不仅苏拉(Syllas)是指“面赤者”,奈杰(Nigers)是指“黑黝的人”,而且西昔留斯家族(Caeci)是“瞎子”,克劳狄斯家族(Claudii)是“跛子”。人民习惯于这种称呼,并不表示他们真的丧失视力或是身体有缺陷,毫无藐视或看不起的意思,回答的时候也不会感到羞愧,好像真有那么回事一样。有关这个问题以后还要进一步的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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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马与弗尔西人的战争刚刚结束,获得民众支持的演说家又在国内闹事,激起叛离的行动,没有发生新的原因和争执,并非出现不公和受到冤屈的事件,只是拿过去与贵族的抗衡作为借口,无可避免的不幸又开始旧事重演。绝大部分可以种植谷物的田地,全都废耕没有人理会,战时缺乏运输工具和充分时间,不容许他们从国外进口粮食,现在供应不足的状况非常严重【128】。然后护民官在市民大会提出质询,现在市场买不到粮食,即使还能继续供应,一般民众也没有那么多的钱去购买,接着开始诽谤罗马的富人,根据谣言和耳语,说他们是灾难的始作俑者,这次的饥馑完全是用来对付平民的阴谋活动。

就在这个时候,维利特里人(Velitrani)派来一位使者,提出建议要将城市交给罗马人,他们最近遭到一场瘟疫的肆虐,当地的土著大量死亡,幸存的人员仅有整个社区的十分之一,希望罗马派遣居民去补充所需的人口。所有那些稍有见识的罗马人,认为就城邦目前的状况,维利特里(Valitrae)【129】的迫切需要,给罗马及时提供有利的机会;减少城市的人数来缓和缺粮的状况,将那些爱用暴力和怀恨在心的党徒遣走,希望能够同时肃清正在进行的谋反活动。如同他们的说法,可以借此除去城邦致病和作乱的因素。执政官挑选一些市民前往维利特里,田园荒芜的处境可以获得改善。他对留在城邦的民众特别注意,准备进军去对付弗尔西人,这样的处置完全是基于政治的考量,要用对外的用兵来消弭内部的纷争,同时希望把富人和穷人,平民和贵族混合起来,留在一支军队和一个营地里面,共同出力报效城邦,彼此之间就会相互谅解建立友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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拥有民意基础的演说家西辛纽斯(Sicinnius)和布鲁图斯(Brutus)出面干预,大声疾呼说是执政官怀有恶意,用建立殖民地这类温和而好听的理由,掩饰全世界最残酷和野蛮的行动,简直是要把贫苦的民众投进毁灭的陷阱,那里是散布疾病的国度,遍地是死亡的尸体,受到陌生和邪恶的神明管辖,他们将落入最惨悲的地步。运用饥饿的方法不能满足他们的恨意,就用瘟疫当做解决的手段。要是这些伎俩还不足以惩罚流放的市民,他们拒绝成为富人的奴隶,就发起一个毫无必要的战争,把他们全部涉入这场灾难之中。人民听到这些话觉得很有道理,没有人接受执政官的召唤为战争办理征兵登记,同时对新成立的移民提案抱着反对到底的态度,使得元老院无法解释也不知怎么办是好【130】。

马修斯现在有很高的地位,过去的行动使他感到更有自信,受到各方的赞誉自认是罗马最重要和贡献最大的人,公开站出来领导大家反对哗众取宠的政客。派往维利特里的殖民团体已经抽签决定,拒绝离开的家庭要给予高额的罚锾。等到他们坚决反抗市民的征召,不愿在军中服役以及参加弗尔西的战事;他就把自己的部从集结起来,很多人经过说服愿意加入,编成一支军队侵入安廷姆人的领土,找到大批谷物也搜寻到很多战利品,都是牛只和俘虏。他没有在暗中把这些东西据为己有,全部安全运回罗马,收获是如此的丰硕,当众分给参加这次行动的人。那些留在家中的市民看在眼里,非常懊恼自己的固执,羡慕那些幸运的同胞,对马修斯更为不满,用敌意的神色对待他那日益高涨的声望和权势,害怕他会拿出来反对人民的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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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以后他成为执政官候选人【131】,民众在开始的时候怀着宽容与温和的心情,觉得排斥和触怒像这样出身和德行的人是羞辱的行为,尤其是他对国家有伟大的贡献更要特别优待。习惯上最高职位的候选人要在公共广场,用委婉的言辞恳求市民给予支持,身上是一袭长袍不穿外衣,不仅表示生活的朴素让人产生好感,也便于露出身上的伤口,这是作战英勇的标志。市民也不会怀疑候选的竞争者会行贿,规定他们在请求支持的时候,不得解开长袍或是避免穿着内衣;过了很久或是多少代以后,才偷偷在选举中发生买卖的行为,钱财成为操纵投票的主要手段,继承如此败坏公德的习气,法庭和军营都难以幸免,连武力都成为金银的奴隶,城邦的主人被迫让位,共和政体变成君主国家。有人提出非常正确的说法:那些赠给人民恩典和赏赐的人士,到后来就会剥夺他们的自由。

影响深远的恶习在罗马是暗中溜了进来,慢慢经过相当岁月被大家接受,开始的时候没有人发觉和注意。无人知道谁是第一个贿赂市民或收买法庭的人,据说雅典的安塞米昂(Anthemion)之子安尼都斯(Anytus),正当伯罗奔尼撒战争的末期,皮洛斯(Pylos)【132】要塞落在敌人手里,接受审判就送钱给法官,成为有史以来首位行贿的人物。那时正是纯洁的罗马人运用市民广场当做法庭的黄金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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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修斯像一般候选人那样,显示身体上面仍然清晰可见的刀疤和伤痕,这是他17年献身军旅,参加许多次激烈战斗的成果;据说大家对他建立的功勋深受感动,一致认同应该选他为执政官。等到选举的那一天,他在元老院议员的陪同下,摆出盛大的阵容出现在市民广场,所有的贵族都非常关心,表达前所未见的努力和热情,与往日的状况大不相同。民众的情绪开始有所变化,原来对他的厚爱已经消失不见,愤慨和猜忌取而代之,他们心存畏惧更是火上加油,如果一个人如此强烈的维护元老院的利益,在贵族中间产生前所未有的影响力,要是把执政官的职位和权柄授予他的手里,人民仍旧保有的自由权利就会受到他的剥夺和侵害。

结果他们拒绝接受马修斯,另外两位人士当选,元老院的议员深感羞辱,他们比起马修斯更为愤愤不平。就马修斯这方面来说,没有耐性容忍群众对他个人的冒犯。他喜欢率性而行,认为人性之中存有孤傲和好斗的因素,这是高贵而且慷慨的气质;就是理性和纪律也无法陶冶他成为一位政治家,具备实事求是和自反而缩的精神。他从来不知道一个人投身政治所应该具备的风范和修养,是在与所有的人打交道的时候,首先要避免固执和刚愎。正如柏拉图所说,这种个性来自独善其身的家庭,他们很少与人来往;还有就是要面对现实,对于不利的结局要一笑置之。

马修斯是一个坦率而直爽的军人,拥有的理念是把击败和克服所有的反对当成真正的勇敢,从来没有想到这是他个性中的弱点和罩门所在,等到执政官的选举落选以后,愤怒之气像肿瘤一样爆发开来,带着狂暴的举止和苦涩的意味来与人民作对。年轻的贵族也产生类似的现象,对于高贵的家世感到极为骄傲而且充满自信,他们通常会为他的利益而献身,现在已经追随他的行动。这种忠诚对马修斯而言并没有任何好处,他们表示的愤慨和安慰,只会增加他对人民的憎恨。马修斯已经成为他们的百夫长,教导他们学习战争艺术的老师,在远征行动开始以后,他们拿他当成模范,都有优秀的表现,每个人的英勇创造一番成就,不会引起嫉妒和羡慕,团结的精神受到大众的赞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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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社会动乱不安的时候,大量谷物运到罗马,部分来自意大利,还有就是叙拉古的统治者杰洛(Gelo)赠送的礼物。很多人现在怀抱希望,借着良好的机会让城市从缺粮和纷争的困境中脱身。元老院立即召开会议,民众聚集在外面,急着想要知道商议的结果,盼望市场的粮价因而滑落,不要居高不下带来痛苦的生活;此外还希望能将赠与的谷物免费发给大家。这时有人将大家的意见带进去,建议给元老院参考办理;马修斯站起来厉声指责,说他们讨好群众,不仅是这些贱民的应声虫,而且背叛身为贵族应有的立场,同时用幸灾乐祸的态度宣称,他们这样做是在人民当中撒布狂妄和暴躁的种子,会给自己带来很大的伤害,所以要借着这个机会防患于未然;不能同意护民官拥有过多的权限,使得平民的实力成长得更为强大。

老实说当前他们在城邦形成尾大不掉的局面,就是过度纵容的结果;他们那种为所欲为的意愿一直没有加以抑制,所以才会拒绝服从执政官的指示,推翻所有的法律规定和官府权责,把私人党派的领导者加上职称和头衔。科里奥兰努斯说道:

整个事件送进来让我们通过,好颁布律令把恩典和赏赐发给他们,就像希腊的状况一样,人民拥有最高的绝对权力;如果真的如此,那我们岂不是支持和维护不服从的人士,让自己陷入毁灭的绝境?他们不能将慷慨的赠与视为服务国家应得的报酬,由于他们知道自己经常置身事外;脱离运动虽然没有完全成为事实,却已公开承认要放弃罗马。他们别有用心不断怀着鬼胎,拿大量的中伤和诽谤来抹黑元老院;即使我们愿意达成结论把这些恩典赐给他们,在没有其他可见的原因和理由的状况下,被他们认为我们是出于畏惧和讨好;他们还是不愿让不服从的行为受到约束,更不愿停止骚动和反叛的活动。让步仅仅是一种丧失理性的举动,如果我们有智慧和决心,应该采取相反的措施,把从我们那里强索去的护民官权力全部废除【133】,不达目的绝不罢休。须知护民官的设置在于颠覆执政官的职权,是造成城邦离心离德的主要因素,永远不能恢复统一的局面。直到今天,大家所公认的状况是分裂没有结束,伤口也没有复原。他们不让大家齐心协力,不断制造社会的不安,更不愿中止大家的苦难【1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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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修斯基于个人认定的目标发表大声疾呼的演说,激起年轻人狂热的情绪,呼吁有钱人站在同一阵线;他们赞誉他是唯一的罗马人,不会受到威胁利诱而且占有优势的地位。还是有些年迈的元老院议员表示反对,怀疑会产生不利的后果;事实上他们预判非常正确。在场的护民官听到马修斯提出的建议,就跑到群众当中大声抗议,呼吁平民前来参加给予支持。市民大会召开以后情势一片混乱。他们将马修斯讲话的要点提出来向群众报告,激起更为暴怒的气氛,大家准备冲进元老院。护民官出面阻止,把一切过错推到科里奥兰努斯的身上,他们派出执达员通知他到市民大会为自己辩护。马修斯用藐视的态度将召唤他的官员赶走,护民官带着市政官或市场督导一起前去,决定在必要时采取强制的手段,因此就将他抓住不放。贵族马上伸出援手,他们不仅将护民官推开,同时动手殴打市政官,于是大家发生争吵,一直到夜晚来临才结束这场混战。

等到第二天天亮以后,执政官见到人民处于极度愤怒的状况,陆续从各地赶到市民广场,他们害怕整个城市已经遭到波及,赶紧在元老院重新召开会议,希望能听取大家的意见,如何用公正的谈话和宽大的律令,安抚和平息暴怒的群众。要是他们很明智的考虑城邦的状况,就会发现已经丧失时机,无法维护荣誉的条件,有些只是保持颜面的细节而已。在这样一个险恶的政局之下,需要温和的方式以及节制和仁慈的建议。元老院的多数派只有屈服,执政官尽其可能用最好的方式去处理善后,非常友善的答复他们提出的责难和控诉,表示处理要依照元老院的决定,对于他们的警告和谴责,也都保持包容和忍让的态度。有关粮食的价格,愿意接受护民官的意见不会有什么争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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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部分民众冷静下来,大家都能遵守秩序,表现出和平的行为,知道他们听从劝告,安抚已经发挥效用。护民官的态度还是非常强硬,他们用市民大会的名义宣称,乐于见到元老院采取沉着和理性的行动,愿意听从公正和平等的处理方式。然而他们坚持马修斯对以下的指控提出答复:

难道他能否认曾经教唆元老院推翻政府的体制和废止人民的特权?再就是要求他到市民大会说明整个事件,他为什么没有服从召唤的命令?最后他之所以殴打和公开冒犯市政官,难道不是为了要引起一场内战?提出这些罪状就是要用来羞辱马修斯,好让他表示顺从;如果他能克制自己的脾气,就会向人民乞求给予宽恕。要是他仍旧不改傲慢的性格,这是他自绝于罗马人民,那么只有对他进行审判。

他来到市民大会,人民相信他有道歉的诚意,同时会澄清一些问题,于是保持安静听他说话。他开始讲话所使用的语气,不仅坦率到无礼的程度,似乎他是在控诉而不是道歉,完全不像预期那样,会表示顺从和悔意;他的音调高昂加上严厉的面容,带着藐视一切和不屑为之的神色。全体民众看到这种状况无不怒气冲天,非常明显摆出难以容忍和极其厌恶的样子。护民官西辛纽斯的个性暴躁,与他的同僚私下稍为商议以后,就站起来很庄严地向着大家宣布,人民的护民官经过授权判处马修斯死刑,吩咐市政官将他带到塔皮安山的绝顶,不准耽误时间立即把他从悬崖上面抛下摔死。他们开始动手抓他的时候,粗暴的行动吓坏很多平民,贵族在震惊之余,大声叫喊跑过来救援,把马修斯围在中间,一部分人出面干涉阻止逮捕,还有一些人看到那么多的群众知道无法可施,只有伸出双手乞求,不要一时的气愤走上绝路。

坚持到最后,护民官的朋友和亲友知道问题非常棘手,在目前的状况下要惩处马修斯,就会引起流血的冲突,一定有很多贵族死于非命。他们规劝双方不要采取任何行动以免引起更大的反感,马修斯的案件要经过正常的审判程序,现在不会动粗来杀害他,所有的问题都交由市民大会投票决定。西辛纽斯停了一会情绪缓和下来后,就质问贵族,人民决定要处惩马修斯,他们插手干预到底是什么意思;贵族提出另一个问题代表答复:“你们强行拖走对罗马贡献最大的市民,未经审判处以野蛮和非法的死刑,请问你们基于何种心态和出于何种意图?”西辛纽斯说道:“很好!市民大会同意你们的请求,你们的党徒会得到公平的审判,这样就没有借口在人民的面前怨声载道争吵不休。”然后转向马修斯说道:“马修斯,我们规定你在接续的第三个市集日,来到市民大会为自己辩护,只要你清白无辜就会让人民满意,然后用投票来决定审判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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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族对于双方的让步感到满意,起码可以争取到缓延的时间,非常高兴能带着马修斯安全离开,然后大家一起回到家里。在指定的这段期间之内(罗马人每九天有一次市集,后来因为这个案子的缘故,把这一天称为涤罪日)与安廷姆人爆发战争【135】,起因还是继续过去的纠纷。突如其来的状况给一些人带来希望,好让马修斯的审判不了了之。根据他们的想法,人民因为战争的关系,变得较为听话也容易指使,要是敌军和战争的问题,一直在他们的心头萦萦回回,间隔相当一段时日,原来的愤慨之情就会减少或消失。情势的发展出乎意料之外,他们很快与安廷姆(Antium)【136】的人民取得协议,军队班师回到罗马,贵族再度感到惶恐不安,经常聚会商议处理的办法,既能保全马修斯,又让护民官无法滋生事端【137】。

阿庇斯·克劳狄斯(Appius Claudius)是元老院议员,极力反对为人民谋取福利,经常在事先发出严正的宣告,要是纵容平民拥有权力,可以借着投票来反对贵族,结果是所有的制度都会受到破坏,元老院将自取灭亡。只是年事已高和讨好民众的元老院议员【138】仍旧维持原议,他们认为人民不会过于鲁莽和严厉。还有人抱着一厢情愿的想法,认为只要在权力方面对他们稍为退让,护民官就会变得比较温和也会更有人情味。他们不会对元老院抱着轻侮的态度,而是他们认为自己受到元老院的歧视;审判的特权和投票的定谳是他们仅有的荣誉,他们很快就会感到满意,必然将憎恨的敌意摆在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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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修斯看到元老院为他的案子煞费苦心而又拿不定主意,有些人要尽力帮忙,也有人怕得罪民众。他很想知道护民官在法庭前面,陈述指控的罪名以及起诉的主旨,使他能够据以提出抗辩。他们说要检举他企图篡权夺国,证明他犯下阴谋建立专制政体的罪行【139】,以及诸如此类的事项。马修斯说道:“让我到市民大会就起诉的罪行证明我的无辜,我拒绝没有经过法庭的审判就定我的罪,你们所作所为都是在欺骗元老院,现在无法对我提出任何指控。”于是他愿意就护民官赞同的条件,前往法庭接受审讯。

等到人民集合起来,首先是护民官拒用过去的审判方式,强制召开平民大会投票定罪,而不是百人连大会【140】,这样的改变已经毫无荣誉和公正可言。平民大会【141】有很多贫穷和党派的贱民,投票完全以人数为准;不像百人连大会按财富和地位分类,所属成员曾经服役参加战争。其次是护民官更换起诉的罪行,原来指控马修斯企图推翻政府成为僭主,没有证据只有放弃,还是力陈在他元老院发言反对降低粮价,以及废除护民官的职权,除此以外,还增加新的检举项目,那就是他在占领安廷姆以后,夺得的战利品和掠夺物没有解缴国库,擅自分发给追随他作战的士兵【142】。据说马修斯原来是成竹在胸,现在对最后这项指控非常担心,因为这个问题出乎他意料之外,突然问到生怕不能提出让人满意的答复。因此他为了要有借口,对于参加这次作战行动的人员,开始夸大他们的功劳。留在家中的人员,比起出征的士兵,在数量上要多太多,用大声反对的叫嚣干扰他的答辩。

经过投票表决以后,结论是护民官获得三个区部的多数判决马修斯有罪,接受的惩罚是永久的放逐【143】。定罪的判决宣布以后,人民带着得意的神色离开会场,喜悦的面容像是战胜敌人获得大捷。元老院是一片悲伤,大家感到极其沮丧,遭到民众的侮辱比起任何痛苦都更难以忍受,他们懊恼现在竟会面临无力回天的处境,任凭对手随心所欲展现所拥有的权柄。现在不用看一个人的服饰或其他的特征,就可以分辨出身份,喜气洋洋就是平民,反倒是贵族全都愁容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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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马修斯毫无惊惶的神情也没有屈辱的感觉,无论是举止、姿态和面容,呈现出泰然自若的样子;所有的朋友都如丧考妣,好像只有他一个人没有遭到不幸。他不会接受现实的教训,更不会屈从自己的个性,所有的羞辱只会使他痛心疾首,诚如他们所说,炽热的激情使他将痛苦转化为愤怒,把沮丧和柔弱一扫而空,表现出强大的活力;然而心灵遭受的创伤,不像身体的疾病只是心悸、肿胀和发炎而已,从他以后的行动可以明显的分辨出来。

他回到家中向母亲和妻子致意,这时她们嚎啕痛哭泪流满面,就劝她们用包容的心情接受他带来的灾难。他立即离家前往城门口,所有的贵族随伴在旁,没有采取任何行动,或是要求与他同行。他离开罗马的时候,只有三四位部从愿意与他共患难。他花了几天的时间在邻近的乡村过着离群索居的生活,怀着愤怒和忧伤的心情不断在思索各种问题,除了要报复罗马人获得满足,其他一切他已经毫不在意。他决定要在最接近罗马的地区,激起一场惨烈的战争,初步行动是试探弗尔西人的意愿,他知道这个民族不仅作战勇敢,而且人力和财力资源都非常丰富。他认为他们的部队没有减少,实力也没有降低,特别是上次被罗马人打败以后,更增加他们的恨意和怒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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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廷姆有个人名叫屠卢斯·奥菲狄斯(Tullus Aufidius)【144】,无论是财富、英勇和家世在弗尔西人中间都是首屈一指,获得像国王一样的尊敬和特权,马修斯知道这个人特别仇视自己,在所有罗马人之上。他们在战场上相互的威胁和挑战,为了达成轻视对方的目的,煽动年轻的士兵投身在火热的战场,使得国家之间的对立和敌意增添私人的仇恨。虽然如此,考虑到他的个性非常慷慨,也没有一个弗尔西人像他那样,一直找机会想让罗马人遭到他们施加在别人身上的灾祸。马修斯做这些事有诗为证:

愤怒的内斗惨烈且实力悬殊,

余愿用生命换取报复的乐趣。

他换上衣服经过打扮以后,不论遇到哪个人都无法辨识他的身份,就像俄底修斯一样【145】:

他的心中坦然自若无所畏惧,

昂首进入那死敌据有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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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达安廷姆已经是傍晚,在街上遇到很多人都不知道他是谁。他进入屠卢斯的家里,没有人发现他的身份,就一直走到炉灶的旁边【146】,蒙着头坐在那里不说一句话。全家看到这种情形都感到奇怪,他的姿态和沉默表现出庄严的气氛,没有人敢叫他显出面目或向他问话。他们向正在用晚餐的屠卢斯,叙述这个陌生人的状况,听到马上起身走出去,问他是何人来此有何贵干。马修斯把头盖揭起等待片刻,他说道:

屠卢斯,如果你已经不记得我,或者不相信还能亲眼看到我,那么迫得我要成为揭发自己的人。我是该犹斯·马修斯,给弗尔西人带来灾难的始作俑者,虽然我想否认这一点,赐给我的名字科里奥兰努斯,却让我无话可说。在经历所有的艰辛和危险以后,这个使我成为你们世仇大敌的头衔,却是我唯一获得的报酬,也是我仅能保有的东西。我所有一切包括权威和地位,被罗马人民的嫉妒和暴行所摧残和剥夺,那些官员和与我同一阶层的人员,出于怯懦和背叛竟然噤若寒蝉。他们把我当成流犯赶出国门,在你的炉灶旁边成为一个谦卑的乞求者,为了向逐驱我的人寻求报复,已经不在意安全和保护(要是我怕死还敢到这里来吗?)。我认为在向你伸出双手的时候,已经获得你的首肯。要是你的心里存着向敌人攻击的念头,那么可以利用我的痛恨来帮助你的伟大事业,让我个人的不幸给弗尔西人带来福气;老实说我现在帮你作战比起过去与你作战,更能发挥服务的功效;因为我据有全盘的优势,对于要加以攻击的敌人,他们的机密我了若指掌。如果你放弃战争的想法,我觉得再活下去也没有意义,就是你也不必保留一个仇敌,特别是他向你提供的服务已经一无是处的时候。

屠卢斯听到开诚布公的谈话感到极其快慰,向他伸出右手高声说道:“起来,马修斯,鼓起干劲不要气馁,你给安廷姆带来天大的运道,在这里你自己也会获得幸福,期望弗尔西人万事顺遂。”然后安排宴席请他用膳,对他的接待在各方面都非常礼遇,接着几天都在一起商量有关战争的事宜【1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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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报仇策略开始形成的时候,罗马产生很多的困难和骚动,元老院和市民大会处于相互仇视的立场,这些还是马修斯受到惩处出现的后遗症,目前对立的状况正在升高。除此以外,术士和祭司甚至一般市民,报告让人不能忽视的奇闻和朕兆,其中一位的陈述如下:提图斯·拉蒂努斯(Titus Latinus)【148】是位普通市民,个性稳重而且诚实不欺,从来没有迷信的行为,毫无虚荣和夸大的习气,居然有一位幽灵在他的梦中出现,像是朱庇特吩咐他要告诉元老院,祭祀的游行队伍前面,竟然出现亵渎的舞者,冒犯到他令人无法接受。他说第一次看到幻象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在第二次和第三次都不予理会以后,他竟然丧失一位前途光明的儿子,就是自己也受到中风的打击。他只能坐在舁床上面抬到元老院,等到将这件事报告完毕,马上发现他的腿已经复原有了力气,不需要帮助能够自己走回家。

元老院议员都感到非常惊奇,对整个事件进行详尽的查证。他的梦境在暗示一件惨剧:有些市民犯下严重的罪行,他们将一位奴隶交给他的同伴,先在市场当众鞭笞然后处死;这些奴隶执行命令,开始抽打这位可怜虫,极端的痛苦使他不断扭曲身体,现出各种奇特和怪异的动作,正在这个时候,祭祀朱庇特的庄严队伍接着出发【149】。当时有几位旁观者看到这种情况非常愤慨,然而没有一个人出面干涉,采取的行动顶多是谴责和诅咒那位主人,说他不应施以如此痛苦的惩罚。那个时代的罗马人对待奴隶非常仁慈,无论是工作、劳动和生活都在一起,大家的关系融洽而且和睦,一个奴隶犯错接受最严厉的惩罚,是把他挂在支撑车辆辕杆的叉架上面,竖立在附近地区示众。一个奴隶对这种处分感到羞辱,看在家人和邻居的眼里,就不再受到他们的信任和器重,罗马人把受到这种处分的人称为furcifer即“刑架犯”,拉丁文的furca是指“支撑的叉架”【1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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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蒂努斯叙述他的梦境,元老院议员一直在考量,谁是姿势不雅而又违背神意的舞者,他们的心里浮现那位可怜的奴隶,受到极其严酷的惩罚,当街鞭笞再被处死。元老院与祭司商议以后,肯定他们的臆测不会有错,奴隶的主人受到高额的罚锾,下令重新举行祭典扩大游行的队伍,用来推崇神明的恩典。

一般而言,努马用明智的眼光设立宗教的体制,他的指示非常的正确,那就是要求人民保持关怀和有礼的态度,官员或祭司举行敬神的宗教活动,有一位传令官走在前面,很大声地宣布:“Hoc age!”(静肃!回避!)警告大家要重视他们正在从事神圣的工作,不容许任何世俗的行业给予干扰和妨害【151】,大家的注意力也要从一般事务中转移过来,必要时得以强制执行。不仅发生上面所说的重大事件,即使有任何微不足道的理由,罗马人都会重新安排他们的供神祭品、游行行列和演出节目。要是拖曳Tensae即“迎神车”的马匹,出现胆怯吃惊或蹒跚而行的样子,表示神明不予同意要求更换;如果驾车的御者用左手执缰绳,整个队伍都要经过整顿重新开始。等到后来更是变本加厉,同一项祭品有时要来回折腾达30次之多,只是因为服务人员出了差错或产生意外。从这里可以看出罗马人对宗教事务的尊敬和重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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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修斯和屠卢斯以及安廷姆的首脑人物,正在暗中讨论他们的计划。他劝他们趁着罗马人内部不和之际发起入侵的行动。弗尔西人怕被人责难破坏条约,所以不愿接受他的建议,因为他们在立誓以后,与罗马人签署为期两年的停战协定。罗马人倒是很快提供毁约的借口,出于一些猜忌或诽谤的传闻,说他们宣布在盛大的表演节期,所有前来参观的弗尔西人,应该在日落之前离开城市【152】。有人非常肯定地指出是马修斯的阴谋【153】,他私下派人去见执政官,提供不实的指控,说是弗尔西人打算在盛会期间,对罗马人发动攻击,同时会在城内纵火【154】。

公开的侮辱激起而且增强他们对罗马人的敌意,屠卢斯明了这种状况,为了获得有利的态势,特别加深人们对事实的认知,激起敌忾同仇的愤怒【155】,最后还是说服大家同意派遣使者到罗马,要求罗马归还占领的部分领土,以及在上次战争中从弗尔西人手里夺走的市镇。罗马人听到这个信息,非常气愤的回答,弗尔西人先拿起武器来挑衅,最后还是被罗马人击败。这个答复带回来以后,屠卢斯召开弗尔西人市民大会,投票通过发起战争,他提议邀请马修斯参加会议,先把过去的积怨放在一边,保证可以得到他像朋友和同盟的服务,不仅不会遭到当他是敌人的时候,给他们带来的伤害和损失,反而可以增加他们的实力和成功的公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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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修斯按照预先的安排接受他们的召唤,进入会场对人民发表谈话,无论是他的指挥才能和作战技术,以及他提出的建议和大无畏的气势,全都获得与会人员的好评,就是从他后来的作为来看,能够证明他的言行相符。他们把将领的职位授予他和屠卢斯,拥有指挥部队从事战争的全部权力。他担心弗尔西人进行准备要花费很多时间,丧失现在采取作战行动的大好机会,于是将官员和其他重要人物留在安廷姆,负责编成部队和其他必需的工作。他并没有征召人员,只率领一批志愿军,出乎罗马人的意料之外,突然侵入他们的领土。他夺得大批战利品,弗尔西人发觉无法全部运走,就是留在营地使用也嫌太多。他搜集大量粮食,这些掠夺品对敌人所造成的损害,在他的远征行动所占的分量不重。就他的看法认为最重要的事项,是要引起平民对贵族的猜疑,以及贵族与平民的交恶。他在蹂躏整个国土的时候,特别注意要放过贵族的田地,丝毫不让士兵侵犯或拿走属于他们所有的东西。因此平民和贵族之间相互抨击,重新爆发新的争执比起以往更为激烈。

元老院议员指责民众,将目前发生的事件归罪于他们对马修斯的不公;平民坚持他们的立场,毫不迟疑指控贵族出于藐视和报复,才会教唆马修斯采取冒险的军事行动。因此就平民看来,贵族采取的伎俩使其他人陷入战争的惨境,他们却像旁观者漠不关心而且坐视不理,在大敌当前的状况下,只会将警卫设置在城外的田庄保护自己的财产。马修斯的侵略和战功给弗尔西人带来很大的利益,他们经过训练变得更为坚强,产生藐视敌人的心理,马修斯率领他们出战都能安然返营【156】。

28

弗尔西人的军队无论是编成和集结都非常迅速而敏捷,征召的兵力相当庞大,除了留下守备部队保卫他们的城市,其余单位进军对抗罗马人。马修斯兵分两路,要屠卢斯选择所要指挥的人马,他个人不会有任何意见。屠卢斯的答复是他对马修斯有很深的认识,两个人的英勇不分轩轾,只是马修斯的运道较他为佳,应该全权负责指挥整个战局;至于他本人留守全心关注城市的防卫,供应军队在外作战所需的粮草和补给【157】。马修斯获得增援实力大增,首先向着罗马的殖民地色西姆(Circaeum)前进,接受他们的投降对居民秋毫无犯,通过该地进入拉丁人的国度,开始大肆烧杀掳掠。拉丁人和罗马结盟,过去经常派遣军队前去救援,马修斯预判先要迎战罗马的援军。

罗马的人民对于服行兵役报效国家抱着冷淡的态度,执政官的任期即将结束,他们不想冒险进行会战,就将拉丁人的使者打发回去,没有给予任何承诺。马修斯发现没有敌军的阻挡,就迅速向着他们的城市进军,用武力攻占托勒里亚(Toleria)、拉维西(Lavici)、披达(Peda)和波拉(Bola),凡是有抵抗的地点,不仅抢劫所有的家庭还将居民出售为奴。这个时候,他对前来投效的人员表示特别关怀,生怕他们受到任何损害,使得他的企图无法得逞,设置营地保持较远的距离,尽量不让士兵接触到他们的田地和财产。

29

等到他成为波拉的主人,这个市镇离开罗马不到10哩,他在这里找到很大一笔财富,几乎所有的成年人都遭到屠杀,处于收获丰硕的状况之下,奉命在后方保卫城市的弗尔西人,听到前方部队的成就和好处,全都心急如焚不愿留在家中,匆忙赶往马修斯的军营报到,说是只有他才是他们的将领也是唯一的指挥官。他那骁勇善战的名声已经传遍整个意大利,大家都很惊奇,一个人的得失和进退竟然影响到两个民族的命运,使他们之间发生急速而剧烈的变化。

罗马全城陷入无法控制的混乱之中,他们全都反对作战,所有的时间浪费在争执上面,双方结党组派攻讦不休。直到传来消息敌军已经把拉维尼姆(Lavinium)【158】围得水泄不通,该地是埃涅阿斯(Aeneas)在意大利第一个建立的城市,成为整个民族的发源地,存放着保护神的雕像和神圣的器物。人民听到噩耗会扭转他们的观念和倾向,这倒是很常见的事;贵族的态度也有剧烈的改变,却让人难以置信。

市民大会现在愿意撤回他们对马修斯的判决,免于流放可以回到城市。然而元老院在开会讨论敕令内容的时候,不仅反对而且拒绝接受市民大会的建议;一方面是出于矛盾的心态,只要是人民想要做的事,不分青红皂白加以反驳;再方面是他们认为这个恩惠,应该由元老院赐给马修斯,否则就没有让他回国的意愿;或者是现在表示贵族对马修斯的不满,因为他给罗马带来巨大的灾难。他仅受到部分市民的迫害,却使自己成为整个城邦的公敌。他应该知道罗马最受尊敬的团体对他极为同情,同时也受到他的牵累。元老院公开宣布他们的决定【159】,这时平民无计可施,虽然他们有权力投票选举官员或制定法律,然而颁布敕令却是元老院的权责。

30

等到马修斯听到传来的信息,愤怒之情更甚于往日,放弃围攻拉维尼姆【160】,有如狂涛汹涌向着罗马急进,在一个名叫克禄利安(Cluilian)沟的地点设置营地,离开城市大约有5哩路。他的迫近带来恐惧和忧虑,然而却可结束目前的内部纷争。无论是执政官还是元老院议员,对于人民要撤销放逐马修斯的策略,再也不敢表示异议。看到城市的妇女像是大难临头一样在街道上面四处奔走;每座庙宇都有老年人洒着眼泪在向神明祈祷赐给恩泽;总而言之,他们不仅缺乏作战的勇气,更无法用智慧来保障大家的安全。这时他们才承认人民的做法很对,就是要尽力与科里奥兰努斯修好;元老院犯了很大的错误,在可以尽释前嫌的时候,竟然与他发生心结反目成仇,所以他们现在要想出办法对他进行安抚。所有的派系一致同意派出使者,告知他已经撤销放逐可以回国,期盼他能让城邦免于战争的恐惧和灾祸。

元老院选出担任使者的议员都是他的亲戚和知交,希望他看重亲谊友情,在第一次的商谈中给予善意的接待;看来在这方面他们的判断错误。等到他们领进营地,发现马修斯坐在大群弗尔西的首脑人物中间,表现出一副倨傲粗暴的样子。他吩咐使者说明他们派来的目的,来人用很温和的语气和诚挚的态度,向对方提出要求。等到他们说完话,马修斯像是过去受到羞辱仍旧余怒未息,用毫不通融的语气给予严峻的回答,他拿出弗尔西将领的身份,要求归还在上次战争中被罗马人占领的城市和土地,获得与拉丁人同样的权利和尊重,双方要基于公正和平等的条件,才能确保稳固和长远的和平。他同意给予30天的时间去考虑和答复。使者离开以后,他把军队撤出罗马的领土【161】。

31

弗尔西人中间有些人士,长久以来嫉妒他的名声,更无法容忍他对人民所发挥的影响力;首次抓住时机对他提出控诉。虽然屠卢斯也是其中一位,事实上马修斯本人并没有冒犯到他,完全是人性的弱点所致。现在弗尔西人把屠卢斯看成无关紧要,他为逐渐失去光荣的事业而羞辱不堪。弗尔西人事奉新的领袖言听计从,认为其他的军事人员能够得到他的允许,获得部分的权力就应该感到满足。这些人在暗中散布怨言和指控,相会的时候每个人都非常气愤表示不满,就把他的撤退安上违抗命令的罪名。虽然他并没有背叛城邦和军队,却让人产生很坏的印象,在关键的时刻没有掌握战机采取行动,否则罗马人就会因而一蹶不振;现在给了他们30天的时间,可以在战争中获得喘息的机会,以后有什么变化真是很难预料。

马修斯并没有浪费时间无所事事,他攻击敌人的盟邦【162】,在他们的领土上面四处掠夺,短短的期限之内占领七个人烟稠密的城镇。这时的罗马人心惊胆战不敢派出援军,就像身体遭到中风的打击,丧失知觉和行动的能力,已经一筹莫展,斗志尽失。30天的期限转眼已到,马修斯率领全军再度出现。元老院第二次派出使者,恳求他心平气和不要生气,先将弗尔西的军队撤走,然后再提出他认为对两个国家都有利的建议;罗马人不能在威胁之下让步,只要弗尔西人答应不动武,即使有什么很特殊的要求,只要他认为合理,大家可以商议尽量给予满足。马修斯回答道:“我是弗尔西人的将领,对于你们的问题不予答复;基于过去曾经身为罗马市民,愿意给你们提出忠告,对这件事不可等闲视之,三天之内要同意我上次提出的条件,如果仍旧满口不负责任的空话,下次进入我的营地不保证你们的安全。”

32

元老院接受使者带回来的报告,有鉴于整个城邦即将受到暴风雨的侵袭,掀起如山的巨浪要将他们淹没,就像我们所说那样已经处于极端危险的境地,迫得他们要启动神圣的安全措施。敕令下达以后,整个祭司阶层以及举行神秘仪式的执事人员,根据城邦古老的任务赋予,从事飞鸟占卜以定吉凶,摆出祭司长的仪仗和盛大的行列去见马修斯,每个人穿上代表宗教职能的服装,手里拿着各种法器,恳求他退兵避免引起战争,使得他的同胞与弗尔西人签订和平条约。他让代表团进入营地,没有答应任何要求,态度也不是很温和,对于罗马的神明,没有屈服或退让的现象。最后他对代表团的吩咐,状况发展到这个地步,是战是和要做一选择,古老的和平条款里面没有第二条路可走【163】。

等到庄严的队伍没有发挥作用,祭司全都无功而返,罗马人决定留在市内,提高警觉严密防守城墙的安全,他们的意图是要击退敌人的进攻,把希望寄托在局势的转变和机会的来临。他们知道自己无能为力解决当前的困境,整个城市陷入混乱和恐惧之中,各种不祥的谣言到处流传。荷马当年提到的破城事件像是再度重现,虽然言之凿凿一般民众并不愿接受。在极其重大而且不常见的情势之下,我们可以用他的诗句为证:

再就是:

接着说:

把眼睛涂蓝的女神鼓舞他的斗志;

那些不朽的神祇逼得我心意改变,

要看其余的人对这件事有何高见。

这是自己的想法还是神明的指使【164】?

人民批判和轻视古老的诗句,认为所表示的含意只是一些虚无缥缈的神话;就人类的所有行为而言,他们说荷马否认凡事都出于审慎的思考,也不同意人类有选择的自由。至少我们可以这样说,要举出荷马作品里的案例,不论获得的结论是出于普通的道理、可能的行为或习惯的做法,一般来说还是归于自己的认定。他的确这样说过:【165】

我靠着自己伟大的心灵打定主意。

或是在另外一段:

阿喀琉斯听到他说的话极其悲痛,

空有强壮的胸膛竟然会忧心忡忡。

还有就是在第三段:

智慧女神雅典娜凭着无敌的武器,

难以取胜伯勒罗丰的正义和勇气【166】。

在奇特和怪异的事物之中,需要超自然的刺激和炽热的动作,来描述有关的情节。

荷马从来不会打着神明的幌子剥夺人类追求自由的意愿,反倒是激发奋斗的勇气。他并没有赋予我们神奇的力量,只是提供想像来加以鼓励;想像并没有能耐产生本能性反应,毋宁是给予出现自发性动作的机会,感觉到自信和希望从而获得帮助和支持。至于我们如何去做,要是探讨它的因果关系和起源问题,难道我们非得要摒除和排斥神意的影响?或是我们表明能用另一种方式,难道说一定可以获得神明的帮助与合作?这一点非常明确,那就是神明不能转动我们的身体,或是指挥我们的手和脚去做一些事情,甚至是他认为正确的事情。有些非常明显的说法,神明可以运用某些最初的时机,或是想像中出现的幻觉,激励我们天性里面实质和抉择的因素,在我们的心灵中产生思想和理念,从而进行转换或拒止任何特定的行为模式【167】。

33

如同我所叙述那样,整个城市已经不知所措;罗马妇女到各处庙宇去祈祷,朱庇特神殿的祭坛到的人最多,特别是地位最高的贵妇。这群恳求者当中有一位是华勒丽娅(Valeria),她是普布利科拉(Poplicola)的妹妹。普布利科拉是罗马的伟大人物,无论平时战时对城邦有卓越的贡献,现在虽然过世,前面在他的传记中都有记载【168】。华勒丽娅还活在世上,受到罗马人的尊敬和推崇,她的为人处世真可说是无忝所生。她在突然之间出于直觉或是发自内心的情绪,也许是神明的感召而灵机一动,产生非常正确的权宜之计,使得她吩咐身旁的妇女,一起随着她前往马修斯的母亲弗伦尼娅【169】的家里。

她们到达以后看见弗伦尼娅和她的媳妇坐着,怀中抱着年幼的孙儿,华勒丽娅在女性同伴的环绕下,代表她们说出这段话:

啊!弗伦尼娅,还有你维吉莉娅(Vergilia)!我们这次前来完全基于女性之间的关怀,并没有奉到元老院的指示和执政官的命令,也不是其他官员的怂恿【170】。大家相信神明听到祷告产生怜悯之情,特别嘱咐我们一起来拜访你,恳求你去做一件事情,不仅使我们和其他的市民得到安全,而且你会比萨宾人的女儿获得更高的荣誉;她们曾经让自己的父亲和丈夫祛除双方的仇恨,建立两个部族的友谊与和平。请和我们一起到马修斯那里去,参加这支恳求的队伍,你要为城邦的行为提出真诚而公正的证词,虽然他为大家带来很多灾难,城邦始终没有伤害过你们,即使在群情愤怒的状况下,从来没有人想到会用恶意对待你们。虽然城邦获得更好的条件,就目前的状况来说机会不大,我们还是很安全的将你们交到他的手里。

华勒丽娅的话获得其他妇女热烈的支持。弗伦尼娅回答道:

各位同胞!我和维吉莉娅与各位一样忍受当前普遍降临的灾难,而且我们在丧失马修斯的功勋和名声以后,看到他受到敌军的护卫而不是拘禁,更增加我们的痛苦和悲伤。在我看来这是罗马最大的不幸,实力竟然衰弱到如此不堪地步,城邦的事务要依靠我们出面来解决。过去他认为国家要重于自己的母亲、妻子和儿女,现在他对城邦置之不顾,很难想像他还会考虑我们的处境。然而只要你们愿意领我们去见他,我还是会尽心尽力报效国家,如果不能发挥任何作用,为了罗马就是气绝身亡在他的面前也心甘情愿。

34

弗伦尼娅带着孙儿和维吉莉娅【171】,随着她们一起来到弗尔西人的营地。那种悲伤的情景连敌人都受到感染,他们抱着安静而尊敬的神色在一旁观望。马修斯正好坐在将坛上面,四周都是主要的官员,看到一群妇女向着他们前进,心中感到奇怪不知发生什么事情。他一直保持着冷漠的态度,对人不假辞色,等到发现他的母亲走在最前面,在看到的一刹那心中惶恐不安,亲情的感受还是胜于一切,他无法坐在那里等待她们的来临,匆忙离开将坛前去迎接,首先向母亲致敬再拥抱很长的时间,接着是他的妻子和儿女,大家流出眼泪接受彼此的抚慰,他在这个严峻的局势之下,表达出冲动和猛烈的感情。

35

他的情绪获得满足等到平静下来,发现他的母亲弗伦尼娅有话要讲,就把弗尔西人的军事会议成员召唤过来,听她说明来此的目的何在:

儿啊!即使我们什么都不说,仅就现在的衣着和外表的状况,你就知道,自从你受到放逐离开罗马,我们一直在家过着孤苦无依的生活。命运已经改变,昔日受到世人赞誉的光荣事迹,现在成为可怕的灾难;弗伦尼娅看到她的儿子,维吉莉娅看到她的丈夫,在他土生土长城市的前面,设置一个充满敌意的营地,是否我们还不算是最不幸的妇女,这点你可要自己思考一下。其他人在遭到厄运和苦难的时候,可以获得最大的安慰,我的意思是指向神明祈祷,这在我们而言是办不到的事情,不可能在乞求赐给国家胜利的同时,还能获得上天的恩典保全你的性命。你还不如行为最恶劣的敌人,起码我们可以在神前立誓报复,用恶毒的言语尽情的诅咒。你的妻子和儿女不是看到城邦的毁灭那就是你的败亡,至于我不可能目睹这场被命运所决定的战争。如果我无法让你用友情、和谐来取代争执和对立,无法使你成为双方的恩主而成为毁灭一方的恶徒,那么我可以向你提出明确的保证,除非你先践踏亲生母亲的尸体,否则就无法进入这个城市。我可不想在世上等到那么一天,看见我的儿子被他的同胞当做俘虏牵进城里,或是看到他得意洋洋征服罗马。我请求你拯救我们的城邦免于弗尔西人的摧毁,儿啊!我承认这件事很难解决,给自己的同胞带来灭亡是卑鄙的工作,背叛那些信任你的人是不义的行为,要是这样的话,我们认为这一切在于对双方采取权宜的办法【172】;弗尔西人在武力方面占有优势,应该获得更多的荣誉和尊敬,由他将和平与友谊当成最大的祝福赐给我们,然后他们也得到我们的回报。如果我们获得这些善意,大家因为你的促成而心怀感激;要是他们不同意,必须由你单独负起双方的指责。发生战争的机会都很难确定,然而现在的情势豁然开朗,完全落在你一个人身上,如果你征服罗马,你就成为民族的罪人;要是弗尔西人在你的指挥下被打败,那么世人就会说,你为了满足报复的私欲,给你的朋友和恩主带来最大的灾难。

36

马修斯在他的母亲说话的时候,静静地聆听没有回嘴;弗伦尼娅讲完以后等了一会,看他哑口无言于是继续说道:

我儿,你为何保持沉默?难道你把一切责任都付诸所受的委屈,不愿满足一位母亲所提出的要求?一个伟大人物的习性难道只记得别人对他的伤害,就把儿女从父母所得的恩情置于脑后,岂不知一个伟大和高尚的人,要把荣誉和尊敬归于自己的双亲?我认为你铁下心来要对忘恩负义的人施加惩罚,难道你就漠不关心那些对你有情有义的人?你准备要处治你的城邦,却没有偿还我的养育之恩。像我这样极有价值而又公正无私的陈情,还是得不到你的首肯,无论就情理和宗教而言,都是说不过去的事;倘若你要执意如此,那么我们无路可走,只有请你结束我们的生命。

说完以后,她带他的妻子和儿女投身在他的跟前,马修斯看到这种情形,大声叫道:“啊,母亲,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就把她从地上扶起来,很用力抓住她的右手说道:“你赢了!罗马人真是走运,就这样把你的儿子毁掉【173】。没有什么好说的,我已经被你打败!”然后他与母亲和妻子私下谈了一会,遵照她们的意思将她们送回罗马。

次日清晨,他拆除营地,率领弗尔西人返回家园,退兵的行动引起议论纷纷;有些人不仅抱怨还谴责他;也有人倾向于和平解决,认为他的做法没错;还有部分人士虽然不满意他的处置方式,也没有把他看成叛徒,只是处于亲情的压迫之下失去反抗的能力,最后的屈服倒是值得原谅。没有人抗拒他的指挥,大家服从他的命令随着他撤退,看来与其是尊敬现在的权势,不如说是钦佩他的德行【174】。

37

罗马人民认为战争会延续下去,始终处于畏惧和危险的压迫之下,一旦解除威胁,他们的态度像是如释重负。城墙上的守军通知弗尔西人拆营离去,他们马上打开所有的庙宇,蜂拥而至的人群戴着花冠准备祭品,好像接到获得重大胜利的信息。全城陷入欢乐和兴奋的气氛之中,最让人注意的事项是元老院和市民大会全都同意,要把城邦的荣誉和亲情的热爱授予他们的妇女,大家都认同她们是公众获得安全的要件,没有任何人表示异议。

元老院通过一项律令【175】,无论她们提出任何要求和建议,为了推崇她们的荣誉都会同意,并且交付执政官尽速办理。她们的请求很简单,就是建造一座名为“幸运女神”的庙宇,所有的花费她们愿意募捐自行支付,城市只要负责提供祭品,其他有关推崇神明的各种装饰,应该由国库统筹所需的款项。元老院发挥公共服务的精神,要用公费来兴建庙宇和雕塑神像【176】;妇女还是用她们的捐款修建第二座幸运女神之像,罗马人在上面铭刻的题辞:“啊!妇女!接受神明永恒的赐福,罗马获得最佳的礼物。”【177】

38

他们公开宣称听到空中两次传来这句话的声音,这种不可能的事好像希望我们能够相信。至于说到雕像会出汗或是淌眼泪,血红的颜色就像露水一样,这倒是很有可能。木头和石材经常会收缩产生细微的粉屑,也会受潮出现一层水汽,表面形成不同的色彩,可能是材质本身产生或来自外部的空气。要说神明用这种方式预先提出警告也很合理,因为对雕像而言出现痕迹并非荒谬不经。雕像有时也会发出叹息或呻吟的杂音,可能是内部的断裂或摩擦所造成,要说从无生命的物体中发出不自然的声音,能够表示字句,就像说话一样的清晰、确实和精准,就我的判断而言根本是无稽之谈。无论是人类的灵魂还是神明本身,要是没有发音的器官和结构,还是无法发出口腔的声音和语言。不论哪个国家的历史都断言很多难以想像的事情,面对可信的证人所提出的证据,使得我们无法不屈服。

我们经过推断知道有些意念发生的作用如同感官,使得想像力受到影响,我们就会相信某些事物,就像在睡梦中一样,我们能够听所未听而见所未见。有些人对宗教和神明有强烈的感觉,有关这方面的事物几乎无法反驳,他们相信神拥有不可思议和无法理解的能力,无论是性质、作用、模式和强度,人类的能力根本无可比拟;如果神能做的事而我们无法做到,从而对我们产生的影响又不切实际,那么在理性方面也就不会出现矛盾:虽然神在各方面都超越我们,根据双方之间的差异和距离,祂的所作所为远超过我们所能相信的标准。赫拉克利特(Heraclitus)说得好:“神鬼之事,信其有则有,信其无则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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