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你的岁月,长乐未央
女子,自古都有一个梦,一个寻得真爱,甘愿为了真爱牺牲青春,舍去岁月,一生守得他,携手白头的梦……
男子,从来都在圆梦,圆一个值得他献出结实的臂膀和温热的胸膛,然后用生命去疼惜一位佳人的梦……
作者:李娜
繁花似锦、纸醉金迷的瑾州夜幕初临。燕王府命人掌灯,并差人在院中的各个角落挂起最红艳的灯笼。一晌,府中已是灯火通明。处处是丫鬟们来来去去的忙碌身影和她们长袖拂过的淡淡脂粉味。还有麝香的香气,透过窗棂无声无息地蔓延着。燕夫人一脸的怜爱和隐忍,看着眼前这唯一的待字闺中的女儿——燕如初。“如初,此事无须再议,本也不该与你商量,回房休息吧,明天赵丞相的公子便来迎娶你。”燕王爷的话字字如铁。如初咬了咬下唇,门外吹来一丝冷风,这春日的夜晚竟有些凉意。她的水绿色纱裙随风微微摆动着裙边。她沉默着抬头,深深地、恨恨地看了一眼父亲,然后转身离开。不曾见面的男人,怎可轻易相许?
深夜,燕府一片寂静,时而有巡夜的家仆提灯而过。如初在黑暗中匆匆换上男子的白袍青靴,束好腰,扎起男子的冠和发,轻悄悄地穿过花园,出了后门。早已备好的白马像知己般安静等候,如初翻身上马,轻唤一声,那白马便飞速驰去,即刻没入茫茫夜色中。
三天后的落英山。如初骑马穿行在春日的黄昏。所谓山路,只是一条林间隐约可见的小道。如初已是又饥又累,白马似乎也疲倦了,脚步渐慢。她抬头看着即将落下的夕阳,金红色的光照在山林里,透过繁茂的树叶,碎金子一般的拂过她的眼睛,明晃晃地闪烁着。又行了一会儿,天色暗了下来,夜晚身着黑色长袍浓妆出场。墨色的天幕上,颗颗星辰如钻石般闪亮。如初已是太疲倦了,决定下马休息,倚靠着一棵大树。夜风凉如水,并带着微微的响动。如初睁大双眼望着四周,却发现一只迷途的小鹿鼻息咻咻地在自己身边趴着,它并不怕她。如初心中一阵爱怜,轻轻搂住小鹿,把它抱在怀里。她低头用脸庞蹭了蹭小鹿的脖子,那干燥的带着青草气息的绒毛让她感到温暖而安定。他们就这样甜甜地睡去了。
山林中露水沉重。如初醒来时,发现小鹿已经不见了踪影。身上的白衣已经被露水打湿,透着刻骨的凉。她站起来才看见,自己是在一倾湖水的旁边。湖水波澜宁静,湖面上氤氲着一层淡淡的晨雾。她蹲下身子,用手捧起一汪湖水,想洗掉脸上的尘埃。却惊起了水中一对红色锦鳞,扑棱了几下,迅速地游走了。如初笑了一下,望着被它们拨乱的水面,清澈得可以看见水底绿纱似的水草和光滑圆润的彩色石头。
晌午艳阳天,山林一片温热。而如初却感到身体阵阵发冷,眼睛也有些许的模糊。她已经是极度的疲倦,她觉得自己随时都会崩溃,倒在这不为人知的深山中。蓦然之间,她看到一只小小的纸鸢飘在山的那一边。素白的颜色,在蓝丝绒般的碧空中格外耀眼。纸鸢之下,必有人烟。如初精神一振,掉转马头,用最后的力气朝着纸鸢的方向策马前行。她仿佛丧失了一切的意识,只望着那只纸鸢,向它走去,近一些,再近一些。她坚信,纸鸢是神的指引。
终于,在走出森林尽头的一刻,如初进入了一方碧绿的草地,远远看见一位白衣少年正在专心地放着那只纸鸢,身后是一座道观。那少年转头望见她,先是一惊,继而向她微笑着。那笑容,恰似春日里最明媚的一缕阳光。如初再也坚持不住,眼前一片黑暗,昏了过去。
“你醒了?”如初缓缓睁开眼,看见那少年正守在自己身边,笑着问她。他的面容是月光般皎洁的颜色,唇红齿白,眼若寒星。“我这是在哪里?”如初问。“三生观,我的房间,公子已经昏睡了一天一夜了,恐是受了风寒。”少年道。“你……又是谁?”“小生张远鹤,自幼遭父母遗弃,被这三生观的道士收留,方能长大成人。”“你是道士?”“不是,远鹤自认没有慧根,天性愚钝,只能做个隐士。”远鹤扶起了如初,又端上一碗汤药:“敢问公子尊姓大名,从何而来,欲往何处?”他的手指触碰到如初的胳膊,如初竟一阵脸红,答道:“在下燕如初,瑾州人氏,是前往京城赶考的。”弥天大谎,但因着这身男子装扮和落魄处境,不得已为之。如初低头喝药,一缕发丝垂下,远鹤看着这位肤白胜雪、乌发如云的过客,又是淡淡一笑。
第三日,如初的身体已经完全恢复。远鹤引她到溪边的临澜亭饮茶。晴空万里,岚风吹面,两人在亭里的石凳相对而坐,眼前的石桌上已摆上了茶具。“今日,请如初兄品茶,还望不要见笑。”远鹤边说着,边将煮沸的溪水倒入一只白玉杯中。然后,又取来几片纤细明绿的茶叶,放入杯中。稍等片刻,那叶子在杯里已经悠悠然地舒展开来,衬着那白玉的光泽,茶色浓艳,香气馥郁。“请。”远鹤一抬手,风吹着他的白色宽袖轻轻飘动。如初端起那白玉杯,小酌一口,一脉清香犹如歌女善舞的长袖,温柔地、缓缓地蔓延到全身。“碧螺春。”如初笑看着远鹤。“燕兄定是出身名门。”远鹤赞道,“这碧螺春产于江南洞庭湖畔的山里,色泽碧绿,形似螺旋,长于早春。外形条索纤细,茸毛遍布,白毫隐翠。泡成茶后,色嫩绿明亮,味清香浓郁,饮后有回甜之感。”如初又啜了一口,呼吸之间,不禁闭上了眼睛。“燕兄可知,每年早春时节,洞庭湖畔的采茶女都会上山采摘这叶子,然后揣在胸前,用少女的体温焐热这茶叶,才能散发出奇异的清香。”如初听到此,竟惊得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膛,刹那间羞红了脸庞。又忽觉露了马脚,便更加慌张了一阵。远鹤看在眼里,心眼一亮,已明白了几分,看着如初,不动声色地笑了。
第六日,如初清晨起床梳洗罢,一脚踏出房门,便被一片锦绣花树迷了眼。东边沿墙而上,是铺展开来的白色茶花,大朵大朵地盛放着,以无所保留的姿势。那白中透着淡粉的花朵,像是从墙上倾泻而下的样子。西边篱笆内,是一树树灼灼其华的桃花。那一片片的粉红色,在阳光下闪着光泽,极像是晴日的傍晚,天边那一抹被夕阳镀了金边的晚霞。再看远鹤,正在一棵桃树下站着,望着如初。仍是身着一袭白袍,但那袍子上却绘有一幅水墨画。他笑问:“如初兄,你喜欢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还是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如初却道:“远鹤兄真是好雅致。不过,我还是喜欢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呵呵。”远鹤笑道,“我看,你倒是应该做个隐士的。”谈笑间,一阵风吹过,白色的茶花瓣和粉色的桃花瓣如雨般缤纷而下,飘落了两个人一身。如初和远鹤默然而立,相互凝望着。
第十日,必须要离开了。如初打点好行囊,牵出了白马。远鹤静静地相送,直到一片竹林的尽头。“谢谢你救了我,远鹤。”如初说,“不知我该怎么报答你,如若再有相见之日……”远鹤接道:“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如初,世间本没有至美至善的人和事。看在眼里的,不一定不是虚幻;记在心间的,不一定不被遗忘。你以为此事此人可以改变宿命,其实,万事万物都是早有安排。而你所经历的,再回忆时,却已经分不清是真实还是梦境。所以,铭记是没有意义的,因为它已经经过。人生即如此。”
如初无语,骑上马背,深深地看了一眼远鹤,扬鞭而去。远鹤凝望着她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被层层绿色尽染的山林中,浅绿、嫩绿、艳绿、墨绿……深深浅浅的,一直铺展到天际。
京城繁华地,自是人声鼎沸不息。风吹柳花飘香的时辰,如初独坐在一家茶楼里歇息,要了一壶碧螺春,却如何也喝不出当时的味道。本是撒了个应景的弥天大谎,果真将计就计地来到京城。用最后的几两银子买了这壶碧螺春,如初不知道,到底是为了回忆还是思念。接下去,身无分文,飘零无日。如初眉头紧蹙。
忽听得门外一阵骚动和喧闹,身边的客人纷纷匆忙低头离去。如初惊奇之间,大队的士兵已经鱼贯而入,铠甲声和兵器声哗哗作响。她看到自己的父亲——燕王已经一脸肃杀地站在她面前。如初忽然连起身的力气都丧失了。“如初,离家多日,你也该回去了,随我走吧!”父亲的话不容辩驳。如初明白,自己再加反抗已经没有任何意义,站起身说:“我可以跟你回去,但请父亲答应我最后一个请求。”燕王稍作沉吟:“好,答应你便是。”
落英山。依然是艳阳、碧空。如初已恢复女儿装扮,穿着玫瑰红的长裙迎风伫立,白玉镯反射着太阳的光泽。牵在手上的,依然是那匹白马。但那草坪上,三生观已经无处觅踪迹,甚至没有一丝一毫建筑的痕迹,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溪水淙淙流淌,依然清凉明洁,那临澜亭竟也消失不见。什么都没有,如初恍惚了。难道真是山中一梦?可为何又是如此真实。那茶香、花香还未散尽;远鹤的一颦一笑犹在眼前。如何说这些都是虚幻?
远处那是什么?如初上前一看,只见那只断线的纸鸢静静地躺在绿色的草地上,山风吹得猛了一些,撩动着纸鸢的翅膀,向如初轻轻地召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