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默尘便挤在一群大人中间,在门口喊她的名字,“司微语,收拾小凳子,回家了!”
一开始,还会有大人惊讶,渐渐地,大家也都司空见惯了,连玩笑都懒得开了。老师们看到他来,也会主动喊她的名字,“司微语,收拾玩具,摆好小凳子,放学了!”
那一年,老师教班上的小朋友做自我介绍,轮到司微语的时候,她站起来,很自觉地道:“大家好,我叫司微语,今年三岁,我是徐默尘的媳妇儿!”她口齿不清,说得却是一本正经,老师笑得前仰后合,后来还把她的话学给沈清婉他们听。幸好,小朋友们和她一样,什么都不懂,也听不明白,也没人笑话她。
再看到徐默尘来,连门卫的大妈都会跟他打招呼,“徐默尘,来接你媳妇儿了?”
看到徐默尘牵着司微语的手出来,也会打趣一句,“徐默尘,接你媳妇儿回家了?”
徐默尘仰着头,牵着女孩儿的手,威风得像个将军。
司微语跟在后面,问道,“默尘哥哥,媳妇儿是什么呀?”她年幼,也从别人戏谑的神情中看出了端倪。
徐默尘带着她在人群中穿梭,不让人挤到司微语,边走边道:“就是我会永远保护你,不让人欺负你。”他知道她大了,不再是稀罕一根棒棒糖的年纪了。
很久很久以后,军委大院的人,都还记得,那些年,每到晚霞满天的时候,一个男孩子,牵着一个小女孩的手,走在回家的路。
八岁那年,司汉良去世,沈清婉去接丈夫的遗体回来,司家爷爷奶奶们除了说沈清婉是扫把星,并无人管她。司微语躲在楼上自己的小房间里,连哭都不知道怎么哭。
徐默尘来了,是拉着他妈妈一起来的,想要从爷爷家里把她接走。她还记得,她在楼上的房间里,听到他的妈妈在门口和爷爷奶奶说,“默尘说想把微语接到家里去住两天,您看方不方便……”大院里,几乎无人不知她和妈妈在司家是多么受排挤和轻视,只是沈清婉不愿意让司汉良为难,一直坚持住在司家。徐妈妈说得小心谨慎,其实是怕徐家两老为此生事找司微语和她妈妈的岔。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了,瞧您说的,她妈妈不在,这孩子又古怪,我们也照看不来,她要愿意去,也没什么不好的。”是司家老太太的声音。
司微语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手上已经拎着自己的书包了,还有两件换洗的衣服,她没有去看旁的人,眼里只有那个倚着门望着她笑,满眼里都是她的少年。徐默尘脱开妈妈的手,跑过来从她的手里接过她的包包,然后牵起她的手,飞快地从门边挤出去,边走边说,“妈,我和小语先回去了。”
身后,她已听不到奶奶在说什么了。只觉得原本黑沉沉的空间里,其实也有属于她的色彩。
那一次,司微语在徐默尘家里住了三天,徐默尘把他的房间让给司微语住,自己住客房,每天早上喊她起床,和她一起上学,放学一起回家。三天后,妈妈沈清婉带着爸爸的骨灰回来,司家没有人来接她,是徐默尘爸爸送她去的机场。
司家,爷爷奶奶和大伯他们已经到了机场,却只是生冷地站在一边,看着妈妈一身黑衣,抱着爸爸的骨灰盒从机舱里出来,并无人上前去接应。好在,部队准备的仪式很庄严,保留了爸爸的尊严。
她差点认不出了妈妈的样子,脸上苍白的如蒙了一张纸,神色木然,眼神呆滞,哪里还是她曾经温婉如玉的妈妈?一时间,只觉得,天就要塌下来了,除了哭,她不知还能做什么。妈妈本来是没有哭的,看到她哭,便抱着她一起哭。
奶奶一脸悲愤,似乎爸爸是被妈妈和她害死的,爷爷和大伯望着天,如同死的不是他们的儿子和兄弟一般。并没有人管她们母女俩。徐爸爸让默尘将她拉开,自己上前去拍拍妈妈的肩,道:“妹子,别这样,孩子还小,不懂事,你不能让她太难过,你自己的身体也要紧。”
妈妈才止住了哭声,她抬起手,搭在徐默尘的肩上,道:“微微没有了爸爸,以后,你来照顾她,好不好?”
徐默尘那时候还小,十一岁的个子也不高,一脸稚气,却还是仰头挺胸,对妈妈道:“阿姨,我答应了照顾她的,就一定会做到。”
爸爸去世后,她和妈妈便搬离了司家,住的是部队分给爸爸的房子,两室两厅,很小,但很温馨。虽是离得有些远,可徐默尘买了自行车,会绕了远路来等她一起上学,放了学也是先送她到家,自己再回去。此后但凡妈妈出差,便会把她送到徐默尘家里去,托付徐默尘的妈妈照顾,那里便成了她的第二个家。
那年,她十三岁,快长成一个大姑娘了,妈妈出差,她和往常一样住到他家里去,徐伯伯军演不在家,徐伯母带文工团去边疆做慰问演出,便只有他们两个人在家。
他们去食堂吃了饭,便回家写作业。写着写着,小腹有些胀痛,她以为是吃的东西不干净,坏了肚子,也就没放在心上,过了一会儿,下身一股暖流流出,把她吓了一跳,起身一看,坐着的地方印着血迹,不由得吓了一跳。
“哥,……”她带着哭意喊了一声,说不出话来,只用手指着凳子上的血迹让他看。
他起身看去,愣了一下,却又笑了,放下笔,飞快地往外跑去,临出门前才回头道:“别急,我去帮你买点东西!”
他回来的时候,手里提了一大包东西,全部是卫生巾,一把塞给她,“去把衣服换了,把这个垫在内裤上。”
她吃了一惊,接过来看到包装上的说明,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脸顿时便如火烧一般,她转身就往卫生间冲去,突然想起一事,扭头道:“哥,你怎么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