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的话听得湘云红着脸瞪了她一眼,从前都是湘云打趣黛玉,如今自己却成了被黛玉宝琴打趣的对象了。
于是便命明珠着手准备,虽二人提出动静不要太大,只在府里举行一个仪式罢了,但一应所用均要全的,黛玉却不同意,笑道:“虽是不要太张扬,但云儿的亲事,做姐姐的怎么能不尽心一点,姐姐现在是王妃,得给云儿一个象样的婚礼才是。你们回金陵后我不管,但在茜香,要听姐姐的!”
宝琴也笑道:“就是,林姐姐如今握着王府的大权,说一不二的,得让她多破费破费才是。云姐姐,你还是等着做新娘罢!”
春节过后,已然有了些微的暖意,此时春寒料峭,草木初萌。
忙碌了几日,筹备湘云二人的婚事,黛玉事事亲为,好在宝琴天天过来帮衬着。便有些冷淡了凤墨,心里也颇过意不去,凤墨虽时不时地缠着她,但是身了实在疲惫,于是每晚也无暇和凤墨温存,便提前睡下了。
屋内炭笼稍微地热了一些,睡着睡着,黛玉便觉得有些焦燥口渴,玉臂习惯地伸出去,却觉得没有往日温暖有力的臂膀,于是一下子醒了过来,身畔空空如也,不见了凤墨。
心里一愣,往常,凤墨总会揽着自己,睡得如同小猪一样,即使自己翻身也影响不到他,睡眠好得常让自己羡慕,认为这是他心智简单纯善使然。
而自己,虽不似从前那般失眠了,但也会醒个一两次。
一时心内疑惑,摸索着起来,穿上衣服,自己亲手倒了杯茶喝了,见外面月色溶溶,回身看了看空空的锦账,心内一动。
这个时候,凤墨他?
等了一会儿,仍不见凤墨回来,黛玉带着疑团,却听到外面有些声响。
黛玉耳朵极是敏锐,心内不由一凛,侧着耳朵细听了听,外面的声音压得低低的,模模糊糊地传来,虽听不清,但仍能辨认出是一个男声。
这么晚了,是谁?
黛玉一时警醒起来。轻手轻脚地顺着声音,来到了外间,外间黑漆漆的,只有一支烛火闪着幽暗的光,黛玉秉住呼吸,小心翼翼地生恐自己弄出声响来。
一抬眸,却见外面月光下,一个欣长的身影挺立在那里,正背着自己,面对着几个黑衣人,压低了声音在说话:“这么说已经得到了确切的消息了?”
一个黑衣人亦声音极低地道:“是的,王爷要不要亲往?”
是凤墨!
虽自己对他早有怀疑,远非痴傻这么简单,但此时乍见之下,仍是微微地吃了一惊,忙掩住自己的唇。
水眸惊慌地闪烁着,只听凤墨道:“本王一时半会还走不开,多派几个阁里的兄弟过去便是,务必要保证人的安全,不能有丝毫差迟,如有意外及时通知我!”
几个黑衣人悄声领命,凤墨手一挥,几个人均纵身一跃,几个闪转飞跃,转眼间消逝于夜色之中。
暗夜阁?
凤墨,无名?!黛玉脑子一转,惊讶地捂住了嘴。
饶是她敏感聪慧,虽对凤墨有了怀疑,可是再想不到他便是无名。此时,这个确凿的事实摆在自己面前,一时间震撼不已,惊骇得竟然忘记了挪动脚步。顿时,那些往事如潮涌来。
此刻,那些积压在心头的疑惑都迎刃而解,那一切怀疑水落石出。
怪不得无名口口声声称自己是他的女人,怪不得他在王府来去如入无人之境,怪不得他对自己了如直掌,原来,他的轻佻霸道缘于此!
想到明珠和梅几人的异常神情,黛玉忽然明白了,只怕这府里不知凤墨真相的也唯有自己主仆几人了罢。
自己,被他瞒得好苦!
惊讶,愤忿,委屈,不甘,一时间心情竟然是复杂难辨,怔怔地看着月色下的凤墨慢慢地转过身来,正对着自己这个方向。
身姿俊拔,没有了平日里的天真嬉笑,代之以犀利果绝,眉宇间那一份霸气和贵气,带着斜睨万物的慵懒和高贵。
黛玉心怦怦直跳,一时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见凤墨一双魅眸瞥来,波光潋滟,似乎看到了自己一般,嘴角扯起一抹笑靥。黛玉猛地从惊愕中回醒过来,头一个反应便是抽身要逃。
忙不迭地回身逃也似地转了回来,快速地回到房间,脱掉衣服麻利地钻进了被窝,一双水眸盯着房门,生恐凤墨会一下子撞进来,一颗心仍狂跳不止。
凤墨转身之际,看到一抹飘曳的身影一闪而逝,魅眸眯了眯,看着黛玉消失的方向,嘴角不觉扯起一抹微笑。
听到凤墨脚步声传来,黛玉忙尽量地敛了敛心神,用锦被将自己紧紧地裹住,装作睡着了的样子,向里而卧。
一颗心犹狂跳不已,今晚太突然了,自己一直纠结的问题竟然一下子豁然开朗,真相如今摆在了面前,一时难以接受。
须臾,听到凤墨轻轻地走了进来,转而来到床前,虽向里而卧,但黛玉此时仍觉着身后那道视线盯得自己不自在。
掀开锦帐,凤墨轻轻地褪去衣衫,挨着她躺下,看着她乖乖装睡的样子,凤墨不由长眸一眨,坏笑地揽着她。
要在往常,黛玉会任由他揽着锢着的,但今晚,对凤墨的碰触再也无法伪装,只得佯装被凤墨突然吵醒了的样子,强睁着一双不耐烦的水眸,拱着凤墨的胸膛,嘴里嘟囔着:“别闹,墨儿,好困的,睡觉。”
说罢阖上水眸,那小扇子般的睫毛兀自抖动着。
凤墨见状心内暗笑,黛玉的样子又岂能瞒得过他?
此刻她柔软的身子微微地凉,想是方才在外面被冻了一会儿,心里又是疼又是笑。
那身影一闪,自己便知道是她在那里,看来自己的秘密是被她发现了罢!
也到了该告诉她的时候了,可见她此时还在佯装,不由促狭,索性也不拆穿她。手却坏坏地揉抚着她,黛玉终是被他弄得醒了,睁开水眸,报怨道:“墨儿,你上哪去了,大半夜的,一觉醒来不见了你?”
见黛玉试探自己,凤墨坏笑道:“娘子,墨儿如厕了,今晚喝的茶多了点,所以。”
见他仍一副懵懂的样子,黛玉一蹙眉,微微有些气恼。凤墨,还和自己装,哼!
不由心里气不打一处来,有些赌气地道:“谁让你喝那么多的!”
说罢一甩手甩开了他的手臂,转过身去不再理他。
凤墨眸子一眯,复揽着她,以脸蹭了蹭她娇嫩的脸蛋,黛玉气不忿,甩了半天,见仍甩不开他的手臂,只得作罢。
凤墨见她生气,心内一动,该如何告诉她呢,见她此时的情形,应该是埋怨自己了,自己得想好了如何开口才是!
翌日,是湘云的好日子。按捺下心头的涟漪,黛玉依旧如常,似乎昨夜的事没有发生过一般。
复又是一天的忙碌,好容易等到吉时。一切仪式皆免,二人又同在王府中,故只需拜堂行礼。没有外人,只有宝琴夫妇早早地来道贺。
吉时已到,湘云一袭大红嫁衣,由喜娘扶着,款款而来。
一拜天地,随着傧相赞礼,湘云在雪雁的搀扶下,与卫若兰双双下拜。
“二拜君亲!”,天地君亲师,天地为大,次之为君,再为亲,后为师。如今二人远离金陵,高堂不在,唯有黛玉是至亲姐妹,故湘云执意要拜黛玉。
黛玉看着二人俯首下拜,忙以手相搀。
“夫妻交拜!”见二人相对而拜,不觉想起自己和凤墨成亲时的情形,不觉回首去寻那个俊拔的身影。
见凤墨正含笑望着自己,黑瞳幽深如潭,眸子波光潋滟,那里面不时地簇簇火星迸射。
黛玉心里一跳,只觉得整个面颊滕地烧了起来。
“礼成,送新人入洞房!”随着傧相的高声,黛玉回过神来。
湘云二人被众人簇拥着去了新房。
黛玉欣慰地回到房间。紫鹃笑着给她揉捏着肩膀道:“姑娘忙了这几日,现在终于可以放下心了!没成想云姑娘还有此一举,这终身大事竟是在茜香完成的,这缘分二字真是奇妙。我还记得薛姨妈讲起月老牵红线的事呢,姑娘还记得吗?”
黛玉微微一笑:“记得,如今倒是真应验了!各人得各人的缘法罢,这还是宝姐姐的原话呢。如今,姐妹们竟是风流云散,想当初在一起时开心快乐,但谁能知道如今竟是各不相同呢!”
紫鹃看看天色,便劝道:“姑娘,早些歇着罢!这阵子你光顾筹备云姑娘的事了,想必身子又累了罢!”
黛玉今晚却有件重要的事要办,便道:“还好,服了王爷带回来的药,身子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见凤墨不在,黛玉悄向紫鹃道:“我吩咐你要的东西可得了吗?”
紫鹃笑道:“得了,姑娘吩咐我的事何曾耽误过?”
说着从袖里掏出一个小纸包,有些得意在黛玉面前晃了一下。
黛玉接过来,粉面浮起一丝意明不明的微笑,随即塞进了袖子里,低声问道:“明叔没问什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