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不是不能出门么？怎么会在外头吃酒？”衡逍问道，秦霍因为吃了洗伐丹，相貌变得年轻很多，连上朝都告了假不去，怎么还会去外面？
“昨儿下午黄侍郎在纷彩楼摆了场子，悄悄地喊了将军去的。”王嬷嬷道。
黄侍郎，侍郎，都出了上三品了。衡逍皱眉，“一个小小侍郎，不过四品而已，将军怎么会跟他混到一块儿去？”
“黄侍郎这人油嘴滑舌的，最会溜须拍马，将军是个直肠子，被他哄了这好些年。”王嬷嬷直撇嘴，她虽是个下仆，但奴凭主贵，将军乃正一品武官，她自然有些看不上黄侍郎，更何况这个人还带坏了自家将军。想当年将军耿直率性，让人好不敬仰。这几年回了京原本以为夫人日子该好过了，但没想到出了黄侍郎等一群人，带着将军成日吃酒玩耍，没多久就掏空了身子，眼看小姐回来给将军服了仙药，将军身体好转，没想到这才几天，那群人又把将军勾出去了。
恐怕是有人在背后牵线吧，不然他一个小小侍郎，怎么会搭上秦霍。衡逍忽然觉得自己给了他洗伐丹，是不是做了多余的事？迟雯玉恐怕还会怪她吧。
衡逍问道：“纷彩楼是个什么地方？”
王嬷嬷不好跟她说，“只是个吃酒听曲儿的酒楼。”
衡逍想了想，也没什么好问了，只道：“你回去吧，好生劝着夫人，别再难过了，要多注意身体。”
到底是亲生的，王嬷嬷感动地想，就算分别了那么多年，小姐看似冷淡但还是关心着夫人的。
冬寒送王嬷嬷出去后，进来回了话就守在门口廊下。
衡逍坐在榻上，看着窗外院子中光秃秃的桂花树，想了想，手指微动，做了个小手势。屋檐下的那人，心中若有所感。没几息的功夫窗口人影一闪，嘲风就跪在她面前了。
衡逍手指曲起，在桌面上敲了两下，问道：“平常将军都是怎么训练你们的？”
嘲风低着头，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将自己平常的训练科目说了，无非就是些体能训练，身法训练，杀人技法等等。衡逍也不看他，直白问道：“那你是将军的人呢，还是我的人？”
嘲风沉默了一下，说道：“将军的就是小姐的。”
呵，还挺忠心！魂契都给他下了，还没向她偏心呢，虽然不爽，但是却还是挺满意的，说道：“你在我这盯梢，几天给将军汇报一次？”
嘲风道：“五天一次。”
“那咱俩之间的事儿，你有说出去吗？”衡逍故意用了“咱俩”这个词问道。嘲风不答。
衡逍明白了，这是说了的，“全说了？”
嘲风道：“只说了出去游玩的事儿。”
衡逍听他这么说就笑了，这死脑经的孩子还是有点自己的判断能力的。
衡逍给他打预防针，道：“过几天我会跟将军把你要过来，以后就在我身边办事。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自己想好。”然后起身在梳妆盒最下面那层中拿了些碎银出来，迟雯玉觉得亏欠了她，天天给她送些金银珠宝衣服首饰，大哥二哥也送了些，使得她居然在短短几天时间内就变成一个小富婆。将银子递给他，道：“去给自己买身好些的衣服，别让人看见了，晚上跟我出门。”
“小姐有什么事交代奴去办就好，还是不要自己出门了。”嘲风道。
“怎么？关心我啊？”衡逍笑道，她一面对嘲风那张脸就会变得没脸没皮，跟个轻薄的纨绔公子哥似的，嘲风只得低着头仔细看地毯上的花纹，无视她的调笑。衡逍轻笑道：“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去做，哪那么多废话？跟我这几天还没看出来吗？我是那种娇声娇气只会绣花弹琴的娇小姐吗？”
嘲风不应她，但是内心也是很赞同的。以前府里办宴会的时候，他是见过那些上层的夫人小姐的，一个个风一吹就倒了，偏偏说话还是夹枪带棒，人前一套背后一套的，他看着就累。而自家四小姐她对别人冷漠、超然物外，但是遇到自己又像个……嗯，轻薄的公子哥，好像自己是那什么一样，脾气霸气却又潇洒，真真不像个女子，甚至好些男子都比不上。而且她会很多他听都没听过的东西，那些法术，那颗丹药……或许在他心里，从一开始，四小姐就是与众不同的，哪怕她再出格，他只觉得，那就是她，她就该是那样的。
衡逍又把银子往他面前递了递，嘲风道：“小姐上次给的有很多。”那天上元节后，那三个装满金银的荷包小姐就直接送给他了，他一直藏着，都没用过。
“上次的是上次的，赶紧拿着，我手酸。”衡逍的手平摊在嘲讽面前，然后见他的手抬起来，也平摊在她手掌前。衡逍将银子倒在他手掌中，然后她的手掌扣在嘲风的手掌上，拇指与小指卡住他的，把他扯到桌前，让他给她研墨，接着就专心低头画画。
酉时左右，衡逍估摸着迟雯玉已经吃过哺食，于是整理好衣饰，带着冬寒就去了迟雯玉房里。
“吃过了吗？”迟雯玉笑着问道，她的脸色看起来比早上好多了。
“吃过了。”衡逍扯了个小谎，她虽然传了晚膳，但只挑出来些饭菜，扔进镯子里，之后再找机会把它们丢掉。她冲着王嬷嬷使了个眼色，王嬷嬷会意，带着屋里的丫鬟们出去了，自己守在门口。
“这是怎么了？”迟雯玉笑道。
“娘打算怎么办？”衡逍单刀直入。
迟雯玉看着她，柔柔地笑了，说道：“既然你父亲喜欢，娘怎么好拦着呢。”
衡逍皱眉，她最不喜欢的就是委屈自己，所以也见不得别人这样。“不喜欢就直接拒绝啊！”
“傻孩子。”迟雯玉斜她一眼，叹口气，“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丈夫就是天，哪里能由着自己的性子胡来呢。”
“那你就看着别的女人来分享自己的丈夫？”衡逍挑眉看她，连表面上的“娘”都不喊了。
“麟儿！”迟雯玉皱起眉头，“这是和娘说话的态度吗？这是大人间的事，你不要管！”
大人！大人！怎么总拿她当小孩子！衡逍心中气闷，上辈子她不管，结果呢？大家都死了！这会儿又不让她管，虽说迟雯玉不至于跟程母一样想不开去死，但心里肯定是有个巨大的疙瘩的。
衡逍深深地看着她，一言不发起身走了。王嬷嬷挑帘进来，忧心忡忡地对迟雯玉说道：“夫人，小姐一身戾气地回院子了……”
迟雯玉手指抚着茶杯，蹙眉道：“这孩子，也太沉不住气了。”
王嬷嬷道：“小姐才刚回来呢，在山上是没人教，以后夫人多说说，小姐那么聪明一定会明白的。”
“但愿吧。”迟雯玉发怔。
王嬷嬷又道：“夫人，后院儿已经收拾出来了。”
闻言，迟雯玉绵绵地笑了，然后又交代了些细微末节，才让王嬷嬷出去了。她又发了会儿怔，才拿过账簿看起来。
衡逍回到房里，坐了一会儿就道困了，要冬寒唤了丫鬟进来梳洗。冬天太阳落的早，等她躺上床时，四下已经黑了。她张开结界，扯下自己一根头发，在一个小纸人上缠了，又用血画好符文，一团白雾散去，就看见她“自己”俏生生地躺在被窝里，睡得正香。
起身穿上以前的雪白道袍，把头发用了个小银冠束了。接着运气于掌，连掐几个法诀，拍在一只小银簪上。收势后，一道蓝光从小银簪的一头闪到另一头，然后消失了，银簪还是那个银簪，表面看不出任何变化。
衡逍拿起簪子，从头顶银冠中穿过，簪子蓝光又闪了下，衡逍的身形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拔高，脸上的五官仿佛活了一样，微微改变着位置！眨眼间，就从一个小姑娘变成了风流倜傥的公子，这时候就是迟雯玉来了，也认不出她了。
衡逍对着镜子摸了摸下巴，又转了一圈，镜中一位翩翩公子长身玉立，身上海蓝色的长衫趁的他越发清冷贵气。又看了好几眼，这才满意地从窗口翻了出去。
她修为太浅，还做不到顾清那样眨眨眼就可以变化，这一招是从书上看来的一个小法术。就像狸猫将树叶贴在额头，便可以幻化成人一样，她将幻术凝与银簪中，只要插在头上，别人就只能看到她幻化出来的蓝衣俊美男子，拔掉银簪，她就会变回一身白道袍的衡逍。除非修为比她高，不然绝对看不出来！
几个起落，衡逍出现在将军府后门的小巷子中。月光还不到最亮的时候，照的巷子里一片蓝灰色，衡逍往阴影里看了一眼，转身就往外走。阴影里走出一个人，默默地跟在他后面。
“看出来啦？”衡逍笑道。
“是。”嘲风沉声答道。面前这个人虽然是个从没见过的男子，但是在他看见他的第一眼，就知道这是自家小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