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很好，山羊倌儿。如果你以后去上课，再坐着爬犁滑过学校门口，你就来我这儿，活该挨顿罚吧。”
贝塔这才明白爷爷的意思。明白爷爷说的那个跟不听话的山羊一样的孩子就是他自己。贝塔慌忙看了一眼墙角。看看那儿是不是放着像自己对付山羊用的鞭子那样的东西。
不过爷爷高兴地招呼他：“喂，过来吃点东西吧，吃完你就带海蒂去你家，晚上再带她回来，在这儿吃晚饭。”贝塔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高兴得把脸笑成一团，赶紧跑过去坐在海蒂旁边。海蒂刚才已经吃了很多，而且想到马上看见奶奶了，就再也吃不下了。她把剩下的烤奶酪还有一大块土豆都给了贝塔。爷爷原本就给贝塔盛满了一盘，这下贝塔面前的食物都堆成一座小山了。不过这对贝塔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
海蒂穿上克拉拉送的大衣，将自己裹得特别严实，再把头巾戴上，就等出发了。她的伙伴塞进嘴里最后一块东西后说：
“好了，走吧。”于是他俩上路了。路上海蒂跟贝塔说起天鹅和小熊的事。刚搬到新家时它俩整天蔫头蔫脑的，一问爷爷，爷爷说：
“它们跟你刚到富兰克托时是一样的。它们还是第一次下阿鲁姆呢。”
海蒂接着说：“你也应该经历一下这种事，贝塔。”
贝塔听了，没说话，像是思索着什么，大不同于以往。海蒂说什么他根本没听清，直到到了家门口，才停下来，懊丧地说：“要是得挨爷爷罚，我情愿去上学。”
海蒂赞同这个想法。她积极地鼓励贝塔一定要去上学。进了屋，妈妈在做针线活。奶奶好长时间以来一直在床上躺着，天太冷了，她最近身体又不舒服。海蒂还从没见过奶奶这样，以前每次来，奶奶都是在屋子角落里坐着。
海蒂快步跑进奶奶屋里，只见奶奶裹着那件灰披肩，盖着薄薄的被子，在窄窄的床上躺着。
“哎呀，感谢上帝！”奶奶听见海蒂跑进来的脚步声，马上喊道。秋天的时候奶奶就一直在暗暗担心一件事，现在很长时间海蒂都没来了，她心里又开始七上八下了。原来贝塔告诉奶奶说有个来自富兰克托的绅士天天跟着海蒂去牧场。奶奶就担心这个人是想把海蒂带走。一直到他走了，奶奶也还是放心不下，总怕有人从富兰克托过来把海蒂带走。
海蒂跑到奶奶床边，很担心地说：“奶奶，很难受吗？”
“没有，海蒂，没什么的，”奶奶亲切地安慰她说，“只不过是天冷了，手脚不太方便了。”
“那天气一暖和就会好吧？”海蒂急切地问。“是的，肯定会好的。没准过不了多久，我就又能纺线了呢。我今天还想试试呢，明天应该就会好的。”奶奶很有信心地向她保证，好像看见了她一脸的惊慌。海蒂头一次见奶奶病倒在床上，刚才担心极了。一听这话，心里的一颗石头才落了地。她睁大眼睛看了奶奶一会儿，带着好奇地语气说：“富兰克托的人在散步的时候才用披肩，睡觉时也能披吗，奶奶？”“不是，海蒂。”奶奶说，“天太冷了，被子又太薄，用这个裹住身体会好很多。”“啊，奶奶，”海蒂张大嘴说，“这个床怎么是这样的啊？头那么低，脚那么高，必须得把头垫得高高的才行啊。”“是的，海蒂，我知道。”奶奶挪了一下脑袋，还好那个跟薄板差不多的枕头上还舒服一点，“唉，枕头本来就挺矮的，又用好多年了，变得太扁了。”
“那跟富兰克托的克拉拉说一声就好了。她应该能把我的床送过来。那个床又大又厚还有三个枕头，我睡不习惯，就睡在枕头下边平平的地方。不过还得睡在枕头上去。总得守规矩才行呀。奶奶，如果有了那张床，您就能睡得香了吧？”
“也许吧。再暖和点儿，枕头再垫高点儿，我就能舒服好多。”奶奶边说边抬起头，用力往上挪了一下，“好了，不说这个了。我已经得到好多老年病人没有的东西了，我已经很感谢上帝了。我能经常吃到高级面包，这灰披肩也好漂亮好暖和。还有你待我这么好。来，念点什么给我听吧。”
海蒂跑到外屋拿了那本旧书过来。她现在很熟悉里面的诗歌，找到很多好听的诗歌，给奶奶读时，她自己也很快乐。这些动听的诗歌好久没听了。奶奶双手合十，欣慰的微笑替代了刚才忧虑的神情，好像一下子看到了幸福的希望。
读着读着，海蒂突然停下来问：“奶奶，你感觉好些了吗？”“嗯，好多了，海蒂。听听就好了。你接着念吧。”海蒂继续把这首诗歌念完，它的最后一段是这样说的--如果黑暗蒙住了我的双眼，请照亮我的心灵使我在重回另一个天地时快乐开心如回到故乡。
奶奶让她读了好多遍，然后又一直小声念叨着。她脸上充满了欢乐，好像是远处的光明和希望在向她招手。这让海蒂想起那个晴朗的回家的日子，她高兴地喊道：
“奶奶，我能理解‘回到故乡’有多快乐！”奶奶没吱声，但是她明白小海蒂这么说的原因，她的脸上仍然写满欢乐，让人看了也会被感染得心情好起来。过了一会儿，海蒂接着说：“天要黑了，奶奶。我得回去了。奶奶好起来了，我太高兴了！”奶奶紧紧握住孩子的手，说：“是啊，是啊，我也很高兴啊。就算以后一睡不醒，我也不会难过。海蒂，得亲身感受，才能知道那种滋味。永远一个人孤孤单单地躺着，听不到什么，也看不见什么，没有一丝希望。奶奶可能会闷得慌，会绝望。但是只要想起你读过的诗歌，奶奶心里就会亮堂起来了。”
说完奶奶才放开海蒂的手。海蒂跟奶奶道了别忙回到外屋拉着贝塔往外走。天已经黑了，白茫茫的雪地铺满了月光，明亮如白昼。
贝塔坐在雪橇前面的位置上，海蒂坐在他身后。接着两个人像两只小鸟一样顺风飞翔，从阿鲁姆猛冲下去。
这天晚上，海蒂在炉子后边舒服的干草床上躺着，不禁想起了奶奶。想起她的枕头枕着不舒服，想起她爱听诗歌，还想起奶奶跟她说的好多话。如果奶奶每天都能听到诗歌，就每天都会很舒坦了。可是她再去恐怕要两三周以后了吧。一想到这里，海蒂难过起来。她思来想去，如何才能天天让奶奶听到诗歌呢？突然，她想出个好主意来。她开心极了，根本等不及天亮了。她忽然一下从床上坐起来。原来，她只顾着想奶奶的事，还没做晚祷呢。这时候的小海蒂当然不会忘记祈祷。
海蒂为自己、爷爷和奶奶分别祈祷了一遍。然后一骨碌钻到干草床上，接着，就安安稳稳地一觉睡到天亮。
六漫长的冬天
第二天一大早，贝塔准时去学校上课。他把饭盒装进一个袋子里。因为中午放学时，家在德尔芙里的孩子可以回家，但家远的学生就只能坐在桌子上，用脚蹬着椅子，把饭盒放在腿上吃。然后玩到一点钟，下午继续上课。放学后，贝塔经常去阿鲁姆大叔家和海蒂一起玩。
这天放学后，贝塔走进爷爷家的屋子。一看见贝塔，海蒂就急切地跑过去说：
“贝塔，我想起个好主意。”“什么好主意啊？”贝塔问道。“以后，我来教你学习拼读。”海蒂解释给他说。“拼读我都学过呀。”“不，贝塔，”海蒂很认真地说，“这回得完全教会你。”“学不会的。”
“谁说的？我不相信。”海蒂反驳道，“住在富兰克托的奶奶说不可能有这种事，不能这么想。”
贝塔听了，很吃惊。“我会好好教你的。我知道如何才能学会。”海蒂接着说，“你那么大了，得学会阅读。那样你就能天天念一两首诗歌给奶奶听了。”“学这玩意儿没劲。”贝塔嘟囔着说。一直以来，海蒂都觉得这是件很了不起的大事。可贝塔却固执地反对，这回海蒂可生气了。她走近贝塔，眼里冒火，威胁他说：“好吧，你知道你不愿意学习的结果是什么吗？你妈妈说要把你送去富兰克托学点知识。我可见过那个学校，是男孩子上的学校，房子特别大。我们坐马车经过那里的时候克拉拉跟我说的。不止是小孩儿，很多大人也去上学。我是亲眼看见这些的。而且，跟咱们这儿不一样，我们这儿只有一个和善的老师，可那个学校的老师多着呢。都像去教堂祈祷一样，穿着一身黑衣服，戴着这么高的黑帽子。”--海蒂一边说一边用手比量帽子放在地板上的高度。
贝塔不由得害怕了。“你想一下，以后你就得跟他们一起上课了。”海蒂接着起劲儿地说，“如果轮到你了，你却啥都不会读，总出错，那别人肯定会笑话你啊！他们肯定比齐娜还恶毒。被齐娜嘲笑的滋味可是不好受啊！”
“好，我学就是了。”贝塔又无奈又不情愿地说。海蒂终于松了口气。“太好了。过来，我们现在就开始吧。”
海蒂非常高兴，赶紧催促起贝塔来，拉他来到桌旁，把要用的书拿出来。
这本书是克拉拉送的，书里把ABC编成了歌谣，这会儿海蒂正好可以用。昨晚海蒂就想好了。
两个人在桌前坐下打开书，开始上课。第一支歌，贝塔很认真，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读。接着再一遍又一遍地练习。可海蒂要求他必须连续快速地读。最后，海蒂只得说：
“看来，光练是不行的。好吧，我给你念念，以后你记住读法，就能读好了。”
接着，海蒂开始念：
“如果连ABC都不懂，就该把你扔鬼洞里去了。”
“我不去。”贝塔噘着嘴说。“不去哪儿？”海蒂问道。“鬼洞。”贝塔回答。
“那你得牢牢地记住这三个字母，才不会扔你去鬼洞。”海蒂说。贝塔只得耐着性子把这三个字母反复读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海蒂说：
“好了，这三个字母可以了。”不过，海蒂知道这歌里的话对贝塔影响很大，觉得接着念下去比较好。
“现在我接着念下去，你好好听着。”说完，她拿起书，清楚地往下念：
“DEFG不记得烂熟，以后定要吃苦头。
HIJK半懂不懂，是个倒霉的糊涂虫。
LM如果磕磕巴巴，得被罚还要遭人笑话。
你要不想挨顿揍，赶快记住NOPQ。
背RST时还发慌，我可得揪着你耳朵不放松。”
海蒂念到这里，停了下来。贝塔一直没说话，她想知道他有什么反应，抬头一看，这一连串吓唬人的词把贝塔吓住了，他正呆呆地望着海蒂。
海蒂马上心软了，赶紧安慰他：“不要怕，贝塔。只要你每天晚上都来跟我学习，就肯定没事。不过可得坚持下去呀。反正你下雪也是有办法来的，是吧？”书上说得太可怕了，贝塔不敢再说什么，很乖地答应下来。就这样，第一堂课顺利地结束了。从那以后，贝塔不敢不听海蒂的命令，每天晚上认真学字母，也能牢牢记住歌词了。爷爷常常坐在屋里，一边抽烟斗，一边看他们学习。有时，他嘴角微翘，好像要大笑起来似的。每次学习完之后，爷爷总会挽留贝塔在这儿享受一顿晚饭。所以，虽然记歌词让贝塔吓得够呛，却每次都能得到食物上的补偿。就这样，很快过了冬天。贝塔学得越来越认真，记得的字母越来越多。
不过，贝塔每天最辛苦的事还是背歌词。这天，他总算背到了U。
“要是搞混U和V，得罚你去不愿去的地方待一会儿。”
贝塔听了，大叫：“我不去！”
然后，像被人揪住脖子，要被拖去他讨厌的地方似的，使劲背起来。到了第二天晚上，海蒂念道：
“要是学不会这个W，看看墙上的鞭子吧。”
贝塔往墙上瞟了一眼，得意地说：“墙上根本没有鞭子。”
“那倒是。但是，你知道爷爷的壁橱里有什么吗？”海蒂问他，“里面有一根跟我胳膊差不多粗的拐杖。如果把它拿出来就是：
看看墙上的拐杖吧。”那根粗粗的木拐杖贝塔见过。于是他赶紧趴到书上，记起W来。第二天的歌谣是这样的：
“如果忘掉X，今天就把你饿死。”
贝塔偷偷瞧瞧放面包和奶酪的壁橱，硬硬地说：“我永远也不会忘。”“太棒了。那么下一个你也能记得很快。”海蒂趁热打铁，“学完下一个，明天就只剩一个了。”贝塔很不情愿。可海蒂已经开始读了。
“在Y这里卡了壳，别人笑话你也没辙。”
贝塔听了，仿佛看到富兰克托那些戴着黑色高礼帽，脸上全是轻蔑和嘲笑的高傲的老师。他马山趴到书上紧盯住Y，直到把它牢牢记在心里，而且闭着眼也能写出来。
第二天，贝塔很神气地来了，因为只剩最后一个字母要学了。海蒂念道：
“若是背Z慢吞吞，你只配跟野蛮人一起混。”
贝塔很不屑地笑着说：“野蛮人，有人知道他们住哪儿吗？”“贝塔，爷爷知道啊。”海蒂说，“你等着，我去问问。”说着海蒂从椅子上跳起来要出去。
“等等！”贝塔急忙喊了一句。那样子好像阿鲁姆大叔和牧师正要走进来抓他，送他去野蛮人那里去。因为事实上，他还真不认识Z。“怎么了？”海蒂见他这么惊慌，吓着了，奇怪地问。“没什么！你别去了，我马上就记下来。”贝塔磕磕巴巴地说。海蒂特别想知道野蛮人在哪儿住，但听到贝塔的声音很不安，只好罢了，又坐回椅子上。这样一来贝塔乖乖地背了又背，直到牢牢地刻在脑子里，接着又开始学拼读。这个晚上，贝塔学的东西很多，进步非常大--就这样，日子很快过去了。
雪变软了，而且每天有一层新雪覆盖上去。整整三周海蒂都不能上山看奶奶。她更加用心地教起贝塔，好让他能快点学会拼读，代替自己为奶奶读诗歌。
一天晚上，从海蒂那儿一回到家，刚进门贝塔就说：“我会了！”“会什么啊，贝塔？”妈妈忙问，她猜想一定是件好事。“我学会拼读了！”贝塔说道。“真的吗？啊，奶奶，你听啊，你听见了吗？”布丽奇喊道。奶奶在旁边听见了，很奇怪他是怎么学会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