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巴赫来说,他的创作世界是一个完全开放的宗教世界,他除了创 作受难曲之外,还写了大量的弥撒曲和三首清唱剧。巴赫对上帝的崇敬 之情,我们不难从中看出,我们可以把他创作出来的每一个音符,都看 成他呼吁上帝来人间拯救一切罪恶和苦难的"血书"。翻开《A大调弥 撒》、《G大调弥撒》、《g小调弥撒》、《b小调弥撒》、1737~1740年间创作的《F大调弥撒》,除了高声赞美之外我们还能做什么呢?哪一部更重要,哪一部更优秀,我们根本无从判断,因为巴赫留给人类的每一个音符都是十分难得的,人们将永远倍加珍惜。 除了数量庞大的宗教音乐之外,巴赫在莱比锡期间还创作了几首小提琴或钢琴曲,《法国组曲》、《英国组曲》、《哥德堡变奏曲》以及《意大利协奏曲》。 有一些音乐巴赫没有涉足过,比如歌剧,那是由于他太忙了。那时,他的孩子越生越多,他不得不把大多数时间花在创作一些能够赚到 钱的音乐上面。所以,巴赫还没有把他的足迹留在任何一个大城市,也 许他生平去过的第一大城市就是柏林,因为那里的普鲁士国王弗雷德里 克十分欣赏他。情况到底怎么样呢?有一件事让他感到欣慰,那就是他 的儿子埃曼艾尔当上了经纪人或者中间人,于是,他终于得到了远足的 机会,他的儿子安排他在1747年去了柏林。波茨坦是巴赫柏林之行的第 一站,逍遥宫是他柏林之行的首场音乐会的举办地,在那里,他尽情地 展示着他的音乐才华,他忘我地演出,甚至连稀疏的门牙都发挥了重要 作用。然而在这里,音乐并没有得到应有的尊重,巴赫也没有找到知 音,在逍遥宫里,女人们的位置都被狗取代了。巴赫不明白为什么会这 样,而弗雷德里克却平静地回答说:"在主人欣赏音乐的时候,任何懂 事的狗都应该乖乖地去睡觉。"这时,一台在当时很有名西尔伯曼牌钢琴已经被摆放在宫廷里了, 这一点也不奇怪,但令我们感到万分惊喜的是,这台钢琴因为第一次发 出了不同凡响的声音而被写进人类音乐史!巴赫在钢琴前正襟危坐,他 从国王那里得到一个主题,然后就开始了展示他音乐才华的即兴演奏。 音乐响起,他置身于音乐的世界当中,身体随着音乐的节奏优雅地摆动 着,双目微闭。在这里需要说明一下,他年轻时落下的眼疾逐渐恶化 了,以致转变成了白内障,所以此时他的视力已经不行了。整个晚上, 美妙动听的音乐一直漂浮在宫廷雄伟辉煌的建筑物的上空。
音乐会结束后,巴赫满脑子想的都是那个奇妙的即兴演奏会,他弹 奏的每一个音符都让他苦思冥想、仔细揣摩,然后再进一步加工和润 色。《赋格的艺术》和《音乐的奉献》这两部伟大的作品就是这样诞生的。在这两首乐曲的创作中,巴赫像来自天国的工程师一样,把德国传 统中对于完美无瑕的对位法的不断探索发挥到了极致。特别值得一提的 是《赋格的艺术》这部作品。它由十八首风格极为严格的赋格和卡农构 成,紧紧围绕一个主题(或者是它的一个变体),在按部就班的过程 中,一步一步地精心解析和巧妙化解那些最深奥难懂的对位手法。正因 为此,这部书被世人尊为典范之作。事实上,对巴赫类似《赋格的艺 术》一类的音乐,人们根本无法找到合适的词语去形容或表达。
"它们具有相当严谨而又一致的结构,以及和谐的内在,并有深远 的意义,从中能够发现无可比拟的秩序和均衡之美,甚至达到了对宇宙 本体的终极认知的高度……音乐的可能性被巴赫发挥到了极致,在《二 声部创意曲》、《三声部辛孚尼亚》和《赋格的艺术》三部作品之中,极 为洒脱地宣泄挣脱了最为严格的格律束缚,对神秘世界的深刻洞察也被 表现了出来,最翔实合理的解决办法展示在世人面前,总之,巴赫表达 了音乐所能表达的一切。"也许应该这样说,巴赫将音乐的空间大大地拓宽了。事实上,对巴 赫及其开创的世界来说,有很多事情都只是镜花水月。与巴赫同处一个 时代的评论家沙伊贝,曾这样说过:"巴赫的作品,以他自己的手指作 为判断标准尚且难以进行演奏,而那些歌手和器乐表演者根本就无法演 奏。巴赫要求他在键盘上所能弹奏的一切,他们必须有能力用他们的嗓 子、乐器做到。"或许这样的评价是一语中的,但巴赫毫不在意,依然 执拗地做他的事业,给后人出了一道道无解的问题。虽然现在的他行将 就木,而且已经失明,但他仍然坚持着,他靠着最后一点精力继续着他 的梦想。
六、奔腾的大河
巴赫已经走过了六十七年的人生历程,回首他的一生,除了敬佩之 外还有什么能够表达我们的心情呢?这位辛勤劳作的老人,他的工作量 之大要远远超过十几个普通的乐师。有人计算这个精力充沛的伟大艺术 家的作品,需要多少人用多少小时、多少天、多少月、多少年才能抄 完。他不是一条缓缓流动的小溪-巴赫名字的本意为小溪,而是一条 奔腾不息的大河,甚至是波涛汹涌的大海。我们能够从这样的对比中轻 易地看出巴赫与其他人的差别,和他巨大的创作能量相比,其他任何人 都会自惭形秽。事实上,巴赫创作的作品不仅数量庞大,而且质量特别 高,直到今天仍旧魅力不减。虽然18世纪也有许多其他的作曲家,创作 了一部部歌剧、交响曲、奏鸣曲和清唱套曲,但到了今天那些作品都失 去了生命,被世人放在图书馆的地下室与灰尘和蛀虫为伍。它们就算哪 一天被大火付之一炬,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也没有人会为它们而叹 息、遗憾。但巴赫的作品经得住时间的考验,不但没有被遗弃,反而愈 加璀璨夺目,也必将不朽。
巴赫的作品总是超出常规的,不管是悲哀的葬礼弥撒,还是轻松明 快的歌剧,都体现着巴赫与众不同的独创性。巴赫的一生尝尽了人间苦 难,生活并不总是顺心,但有一种欢快的情绪始终贯穿在他的作品之 中,即使是庄严肃穆的旋律也不例外。那是源自内心深处的对生命的感 激,因为拥有生命本身就是绝无仅有的特权和无法比拟的幸福;同时, 创作幽默歌曲时,他总是以一颗圣洁的心去衡量,从而避免了跌入庸俗 的渊薮。然而,所谓的"轻音乐"领域在我的日常生活中总是无法摆脱 庸俗的。
然而,这样一个伟大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了,这不得不让我们叹息不已。这个善良、单纯、诚实、率直的人,走过了他饱经忧患的一生, 即将完成他人生的旅程进入另一个世界。我们应该不会忘记小巴赫摸黑 抄乐谱的事吧,这件事为他的视力问题埋下了隐患;而祖辈遗传给他的 易患白内障的倾向,以及长期的辛苦劳作,则彻底把他推向了黑暗的深 渊,他是作为一个盲人告别这个世界的。
那个时候,德国北部很多人都得了眼病,为眼科医生提供了扬名立 万的大好机会。英国眼科医生约翰·泰勒凭借着高明的医术而声名大 噪,巴赫得到这个消息后,前去找他治疗自己的眼疾。当时麻醉剂尚未 普遍使用,接受这样的手术势必要忍受很大的痛苦,尽管如此,巴赫仍 然不愿放弃这个机会。当时有一位作家描述巴赫的举动时说:"巴赫是 在心智清醒身体健康的状态下作出接受手术的决定的,他这样做是要为 不朽的上帝和他的邻人服务。"尽管英国专家医术高明,但巴赫的眼疾拖得太久了,所以最终没有 恢复光明。面对折磨人的病魔,巴赫远没有他的强劲对手那般幸运,他 没能逃脱病魔的纠缠,手术后健康状况开始恶化,而且越来越严重。逐 渐垮下去的身体告诉巴赫,他已经越来越接近死亡了,也许几周也许几 个月,他就要和这个世界说再见了。这位病入膏肓的伟大艺术家是如何 度过他人生旅途中最后一程的呢?尽管只能安稳地躺在床上,面对着无 边的黑暗与病痛的折磨,但他依然用不朽的精神支撑着自己,燃烧着生 命最后的热情。这时,他的学生约翰·克利斯托夫·阿特纳柯来到他 的身边,给予了他很大的帮助。这个年轻人刚刚和巴赫的女儿伊丽莎 白·乔丽安娜·福里德利克完婚。巴赫靠着这位女婿秘书的帮助,开始 改编他的几首最伟大的赞歌合唱幻想曲。在工作进程中,他的眼睛竟然 意外地看见了东西,这让他激动不已。他心里感到很欣慰,但他不知道 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回光返照"。
1750年7月28日晚上八点三刻,令人心痛的时刻还是来了,六十七 岁的巴赫因中风而离开了这个世界。在弥留之际,他口述了一首名为《主啊,我们非常需要你》的清唱套曲。他坚定的信念并没有因为病痛的折磨而有所动摇,既然至高无上的上帝创造了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那 就是最值得赞颂的。他的得意门生阿尔伯特·施威特曾经说过:"他去 了另一个世界,这个世界的扰攘纷争和他没有关系了!"或许他的所有 弟子都应该认识到这一点,并从中获得前进的动力。是啊,老乐师见上 帝的时刻来临了!在过去的工作和创作中,他总是崇奉上帝,并在精神 层面上与上帝达成一致,而如今他即将站在上帝面前。在他耗尽生命的 最后能量所创作的一首赞美诗中,这样的风格依然延续下来。也许他觉 得请呈式的标题"上帝啊,我来到了你的宝座前"不够恭顺,于是便用 颤抖的手将其改为"主啊,我恭敬地站在您的宝座前"。
伟大的巴赫先生,于三天后按照基督教的习俗入土为安了。他曾经 为波兰国王、选帝侯和萨克森国王作过曲,还担任过安哈尔特-科登亲 王教堂及莱比锡城圣托马斯学校的乐师,这些都是难得的荣耀。这位原 本卑微的唱诗班指挥,现在却荣耀等身,从而使他墓地附近的一座教堂 也变得有名起来。到了19世纪早期,世人已经淡忘了这位唱诗班指挥。 这时,他却再次被迁移了,因为人们要在教堂前面修一条有用的路。于是,巴赫的墓地就被他们挪到了一座公墓里。据说,他的墓从此就没有 再动过。不过,后来又有了一个新的说法:1894年,他的棺材再次被人 发现,接着就被迁出了公墓,埋在了圣约翰教堂的祭坛下面。总之,众 说纷纭,没有人知道真相到底是什么。不过,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根 本没必要继续纠缠下去。重要的是,他的不朽之作流传下来了,音乐殿 堂因此而增添了异彩。
那么,他在同事和同时代的人心目中是怎样的呢?好像只有一句 话:"他是德国最伟大的管风琴家。"此后不久,米兹勒音乐图书馆公 布了一份名录,上面列举了德国最受人欢迎的作曲家的名单,巴赫排在 第八位。排在他前面的人物,先后有哈斯、亨德尔、泰莱曼、约翰、哥 特里普、格劳恩、斯图尔特。由此可见,这个纷繁芜杂的世界,明显没 有深入地了解巴赫有多伟大!也许是因为他们没有这个能力吧。事实 上,就算是今天的音乐家,也不容易洞察巴赫。在巴赫逝世一周年时, 为圣托马斯教堂委任一名乐师一事,再次被莱比锡市政委员会提起。他 们考虑的主要问题,我想一定是避免重犯二十七年前的错误。因为,巴 赫无疑是一位伟大的音乐家,却不适合做校长。不过,尽管他们意识到 了这个错误,但也只是给巴赫先生的遗孀安娜·玛柯特琳娜支付了半年 薪水,以后就再也没有过问她的情况。此后不久,这个可怜的女人就无 以糊口了,只好靠申请救济金苦挨了十年。1760年2月27日,她凄然地 死在一家济贫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