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坦白(下)
仰头灌了一口酒,喉头一股辛辣酸涩。眼前朦朦胧胧,很多画面从脑海里一闪而逝,快的让她抓也抓不住。苏默涵长舒了口气,背靠在椅背上,眨了眨眼,眼前视线稍稍清晰。
“有些事情,太多又埋的太久,我都不知道该从哪儿说起了。”苏默涵自嘲的一笑,“你们有想知道的,就问吧。我可以说便代表我能面对了。”
叶紫抚着下巴,问:“你何时学的打球?之前为什么不肯参加比赛呢?”
“好多年前了,那时我在上高一,跟一个很好的朋友一起,我们配合的很好,连续两年,都是我们班拿了全年级的第一名。”苏默涵眼神空远,眼角不易察觉的染上一缕悲哀,“不参加院队,是因为我没有勇气踏进球场,很长一段时间,我做不到。”
“为什么?”这次问的是邱亦心,
苏默涵微微眯起眼。“因为,我的好朋友、我的好搭档,在第三年比赛的时候心脏病突发,猝死在球场。当时——就倒在我的面前。”一滴眼泪慢慢顺着眼角滑落,流过她布满哀伤的面孔。
邱亦心三人俱是一愣,邱亦心不由上前握住她冰冷的手。“默默,我们不说了,好吗?”
苏默涵摇了摇头。“有些东西总是要克服的,我现在也能面对了,你们不用担心。”
“是季师兄帮你的吗?”秦薇小心翼翼的问。
苏默涵点头。“是他帮我克服了这个阴影,不然我也没有足够的勇气跟叶子一起参加比赛,更不用说还能进四强。”
当年,细心的他发觉了她的恐惧症,以极大的包容和毅力鼓励她、陪伴她。起初,她连小操场都不能踏足,他便每天傍晚与她一同散步,不知不觉的陪她进小操场。开始她往往一进小操场就呕吐不止,他从来没有嫌弃过,只是一次比一次更有耐心的鼓舞她。
为了能系统的帮她克服恐惧症的阴影,他翻阅了大量的书籍,跟老师求教,为她制定计划,往往一夜难寐,光是手稿便累积了好几打。
再后来,本不会打球的他为了她开始学打球,她至今还记得他最初笨拙的样子,却是她心灵深处最初最深的感动。他和她在小操场日复一日的练习,直到她终于能够独立面对过去的阴影。
如果没有他,她恐怕会一直纠结于过去,不愿向前;如果没有他,噩梦般的过去仍旧会夜夜啃噬她干涸的心灵;如果没有他,就没有重生的苏默涵。
他为她所付出的,她一天在世都无法忘记。
“原来,你跟季师兄认识的时间比我们想象的要久。”叶紫佯装生气的说,“竟然瞒了我们这么久,在你心里,我们就这么不能分享你的软弱吗?”
苏默涵微笑。“是认识好久,也许,认识了整整一个人生。”她轻轻握着叶紫的手,“我不是认为你们不能分享,而是有些东西搁在心里太久,让我不习惯诉说。现在,我总算是了了心愿,也不再有什么阴影。”
秦薇却叹了口气。“默默,其实我们三个都不同程度的对你有所依赖。如果我们能让你依赖一些,你也不用独自承担这么多了。”
苏默涵眼角一湿,轻轻摇头。“可是你们给了我很多很多的快乐,特别单纯的快乐,这在之前,是我失去好久的东西。”她眼珠一转,微笑着问:“我还记得,最开始的时候,亦心都不敢跟我说话呢。”
邱亦心涨红了脸。“人家第一次见到你,觉得你不容易亲近嘛。谁知道,你就摆架子吓唬人,其实比谁都好相处。”
四个人哄堂大笑。叶紫伸了个懒腰。“真是不说不觉得,我们都从新人变作老人了,不能再怀旧下去了,不然越说越老。”
邱亦心唉声叹气:“原来你跟季师兄还有一段隐情,救赎你的王子,好浪漫的爱情,真是羡慕死人呢。为什么我就得跟一个冰块脸呢?”
叶紫捏她的脸颊。“好丫头,得了便宜还卖乖。沈骏那样的,打着灯笼都难找。”
邱亦心却凑到秦薇身边,娇笑着问:“小薇,你也给我们好好说说你的恋爱史嘛,说说徐越做了什么让你感动的事。”
叶紫的眉梢不易察觉的一挑。秦薇羞红脸,躲闪的说:“我哪有默默的恋爱那么浪漫,很普通的感情而已。”
邱亦心岂是容易被打发的,忙缠着她的手臂,撒娇的说:“说吧,我们可是难得四个人这样掏心掏肺的说话呢。”
秦薇想了想,眉眼里带丝甜蜜的回顾。“你们还记得,有一天我坐汽车回来,坐过了头吗?当时天已经黑了,又是一个人被搁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我一直以为自己还算坚强,从没想过要有一个人陪在身边。可那天,我是真怕了,当时手机也快没有电,我又不敢告诉你们怕你们担心。那时他刚好有事情给我打电话,我不知怎的就告诉了他,他马上打车过来接我,平安的把我送了回来。虽然我跟他认识的时间很短,可是就那几个小时,就让我觉得我和他走了别人可能要走很长时间走的路。”
苏默涵和叶紫交换了视线,彼此的眼中尽是了然。某种程度上说,她们四个人是相似的。不论她们外表或达观或活泼或沉静或独立,都无法掩盖内心对温暖对强有力依靠的期许。
不论是徐越还是季斯磊,他们都是出现在她们最脆弱的时候,最适时的给了她们可以依靠的力量,让她们放心去依赖。
这样的付出和给予捧了全部的心,没有退路。
邱亦心连连感慨,叶紫却在旁若有所思。秦薇捕捉到她的怔仲,问道:“叶子在想什么?”
叶紫如梦初醒,掩饰的一笑,似真非真的说:“看你们一个个名花有主,我寂寞难耐呀。”
“切。”邱亦心不屑的说,“别忘了,默默可是说你是我们中间第一个结婚的人。”
叶紫失笑。“我看默默这个赌输定了,你们几个怎么也落不到我后面去。”
“那可未必。”苏默涵神秘的一笑,“以你的性格,若认准了谁就是谁,不会浪费多余的时间,更不会让自己摇摆不定。”
叶紫开怀大笑。“默默,你果然是我的知己,冲你这话,这赌我就算输了也绝对心甘情愿。”
夜色清寒,室内却一派温融和煦。四个人其乐融融、把酒言欢,直至深夜才停歇。
第二天早晨是被沈骏的电话吵醒的。时间紧迫的沈骏显然并不打算一无所获的回去。邱亦心昨晚决心虽下,可面对早已熟悉的如同家人的沈骏说出他想要的答案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接完电话,邱亦心便缠着苏默涵陪同她一起壮胆。苏默涵失笑,揉了揉她的发,取笑她:“昨晚酒还没醒吧,一大早说胡话来着,难道我去做超级灯泡呀?”
叶紫揉着迷糊的眼,忍不住打呵欠。“将来,跟沈骏结婚你也拖着默默进洞房不成?”
邱亦心狠狠瞪她。“没有同情心的家伙。”她转向苏默涵哀求的说,“默默,你只要在旁边或是后面就可以了,不用离开我很近的。”
苏默涵耸肩。“好啊,不过有条件。”她亮晶晶的眸子闪烁着算计的光芒。
邱亦心白了她一眼,闷闷的说:“品香坊的珍珠奶茶加上烤肉串好不好?”
“成交。”苏默涵微微眯起眼,狡黠的面孔带享受的靠在椅背上,“知我者,亦心是也。”
邱亦心哀悼自己的荷包。“我怎么就遇上你们这群损友呢。”眼见苏默涵悠哉的表情,她大叫,“苏默涵,你还不给我换衣服,迟到一分钟,你的奶茶就归我。”
叶紫点她的额头。“有求于人还这么凶悍,这世界也只有沈骏能制的住你了,默默,回来实况转播亦心的深情告白哈。”
苏默涵跟她一击掌,相视而笑。“放心,我的解说绝对让你身临其境。”
眼看邱亦心要抓狂,秦薇止住笑,把她往外面推。“亦心,快去换一件漂亮衣服,这两个没心没肺的交给我来处理。”
“小薇,你要帮我报仇。”邱亦心出门前不忘向她们挥舞拳头。
三个人没心没肺的大笑。窗外阳光慢慢聚拢,射进小小的房间,形成温暖明亮的光束,照在苏默涵的面孔上,一扫前日的阴霾。
两个人下楼,远远就能看到沈骏挺拔的身影。他只是沉默的站立,来来往往的人却能感受到他身上传递的坚定坚忍的气息,如同巍峨的山岳。
邱亦心眼圈忽然有些泛红,很久以前,他就是在学校门口等她。长相气势出众的他从来都会吸引很多人的侧目,可他的眼睛从来都只会看向一个方向,等待她的出现。
是这般坚定的等待。迟钝的她现在才发现,此生不会再有第二个人待她如同他。
苏默涵把她往前轻轻一推,轻柔的微笑。“去吧。”
她步履缓慢却没有半分犹豫,直至站定在他身前,白玉般的脸庞飞起朵朵红云,煞是娇羞。“我……”
沈骏静待她的答案。
“我很凶,脾气很不好。”她半天憋出这句话。
沈骏嘴边牵起一丝笑。“我知道。”
“我什么都不会做,也不会像别的女孩子那样体贴。”
“我知道。”
“我很会惹是生非。”
“我知道。”
“我用钱没有节制的。”
“我知道。”
“我很笨,好听点叫单纯,不好听叫无知。”
“我知道。”沈骏声音里的笑意在无限扩大。
邱亦心抬起头,半月型爱笑的眼眸里此刻却有一丝丝不很确定的担心,清澈的眸子将她眼底心里的情绪表露无疑。“我还不懂,什么是爱。”
沈骏笑了,脸上的刚毅被笑意冲淡。“我知道,可是我有信心教会你。”
“那……”邱亦心眼珠一转,心里最后一丝不确定一扫而空,嘴边挂着古灵精怪的笑容,“那就先试用你三个月吧,如果表现不好,随时下岗。”
沈骏大笑着把她揽进怀里,她想挣扎,却敌不过他的力气。“亦心,我答应你,我会让你知道,今天你的决定有多么的正确。”
她想,她现在就已经知道了。
沈骏的出现分去了邱亦心大部分心思,而苏默涵自己也忙的一塌糊涂。她们的半决赛意料之中的败给了外语学院,叶紫虽然一贯骄傲,但对这个结果也没有太多不满意。她们已然尽心尽力。
学校春季运动会即将开幕,自从她打破人前一贯柔弱表象后,身为体育部长的叶紫硬性规定她报名参加女子3000米长跑,美其名曰只要坚持到最后一定有名次的好差事。所以排球联赛结束后,她每天晚上都会坚持长跑。她或许懒散,对集体活动并不很热心,但只要参加便一定全力以赴。
每天跑步的那段时间是她最盼望的,有时季斯磊会在前方带她跑,有时来的晚了则会在终点等她。每次看到他微笑着凝视的目光,她的心头总是充满着温暖。
跑到终点,离他还有一丈的距离,他已张开双臂,她浅浅一笑,发力投入他怀抱。“似乎这些日子,身子骨倒越来越结实了。”
苏默涵拍了拍自己的胳膊,用力的点头。“对哦,我现在壮的像头牛。”
季斯磊轻笑,牵起她的手。“那也是头漂亮的小牛。”
她故意板起脸。“好象某个人实习以后,嘴巴越来越甜了哦,快老实交代,是跟哪个女孩子学来的?”
他偏首,装作思考的样子。“让我想想,好象是小张,或者是飞飞,也或者是肖琼?”
她黑着脸,一点点逼近他,很阴森的语气。“还有没有?要不要我给你多一点的时间仔细想一想。”
季斯磊捏住她的鼻子,轻笑:“我想起来了,最重要的是有一个叫苏默涵的女孩子,教唆犯罪的元凶。”
她忍俊不禁,拍掉他的手。“真的学坏了,贫嘴。”收了些笑容后,她接着问,“清明那天你能请到假吗?”
“有什么事情吗?”他见她问的认真,倒很好奇。
她却忽然陷入沉默,暖风吹拂在她耳边,掀起几缕发丝飘散。“想让你陪我见一个人,很重要的人。”
“好,我陪你。”他心里忽然划过一丝不可捉摸的异样情绪,极轻、极浅,却经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