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看？端木王子，你看错了吧？我这张脸这么白皙干净，玲珑精致，你居然还说难看？”穆羽风微微皱起眉头，似有疑惑，从她的脸色，明眼人一眼就能看穿她是失血过多，元气大伤才会这样。她现在扮演的是莫痕的女人，一般人就算看穿也不会多问，没想到这游竺来的端木王子倒是问起了。
端木听见穆羽风自夸式的形容，又凑近了仔细端瞧着半晌，才点头道：“果真是白皙干净，玲珑精致，只可惜白得有点像僵尸。”
“你可真缺德，像我这么好端端的一个大美女，就被你这么给损得体无完肤。”穆羽风气恨端木这厮说话口没遮拦，不过倒也真性情，并不多作计较，只是两人都是嘴巴厉害的角色，没想到第一次见面就掐起来了。
“风儿……”莫痕脸色僵硬，彻底被穆羽风给忽视，似乎心有不甘，他猛地拉住穆羽风的手，呢喃一声。
“你还是直接叫我穆羽风吧！这样听起来会比较顺耳一点。”穆羽风只觉浑身一阵恶寒，同样的昵称，曾经穆凌诀叫起来，她觉得是那样的舒心，如今换作莫痕，她竟觉得恶心。似乎在她心里，这称呼只是穆凌诀一人的专利。
莫痕当即被打击得颜面无存，碍于端木合在场，偏又能不好发作，只好将不快压在心里。但握着穆羽风的手陡然用力，似乎在提醒着她，这一出戏必须得好好演。
“丫头，你怎么会姓穆？”端木合惊讶，难道她……可是怎么可能，莫痕怎么可能容忍一个穆姓女子留在自己的身边？
“那你怎么会姓端木？”穆羽风挑眉睨着端木合，觉得他这个问题问得真好笑，她爹姓穆，她不就跟着姓穆了吗？这姓能是自己随便改的吗？
“我父王姓端木，我自然也姓端木了。”
“那不得了。我爹姓穆，我当然也姓穆了。”
端木合与穆羽风如同身无旁人一般，你一言我一语，时而大笑两声。与端木合聊着天，穆羽风竟暂时忘却仇恨的苦恼，这一片刻她是真心地在笑，真心地高兴。
莫痕站在两人身边仿佛是陪衬，他们自顾自地聊着，完全没有注意到身旁的莫痕已经脸色铁青，浑身散发着骇人的冰冷。他心中妒火在胸腔里乱蹿，几乎把整个人都燃烧起来，并且有燎原的际向。
看到二人相聊甚欢，穆羽风心里似乎有说不完的趣事，不知从哪里听来的，引得端木合频频大笑不止。夜幕下，京城已不似往昔般热闹非凡，四面的商铺也早早地就关了门。看似平静的老百姓，其实他们心里依然会对那不久前的血流成河感到恐惧。
渐渐宁静下来的乾元大街，端木合与穆羽风的笑声传得很远很远，在远方的山峦前回荡。穆羽风抬眸望着漆黑的夜空，这夜的天空依然没有一丝光亮，月儿不知藏到哪里偷懒了，连星子也看不见半丝踪影。
诀！你看到了吗？我活得很好！我一定会把你的那份精彩，那份开心也活下来。穆羽风仰起的眸子里染上一丝水雾，她在心里叹息着，疼痛着开心。
突然间安静下来，端木合显得有些不适应，见穆羽风抬头静静望着天空，不禁也跟着望着天空。看了半晌也没看出端倪来，用胳膊肘儿拐了穆羽风一下，问道：“你在看什么，天上什么也没有，只是黑漆漆一团嘛？有什么好看的？”
“我在看昨天今天明天，你不懂！”穆羽风低下眸下，只是瞬间将眸中的水雾隐去，抬起脸来又是灿烂的笑容。
“哼！跟我装深沉！你们这里的夜色一点没有我们游竺的夜色好看，我们支着帐蓬，燃着篝火，烤着牛羊，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倦了往草地上一躺，睁眼天空里满天的星子，闪亮闪亮。”端木合说起来时满脸都是惬意的笑意，那样的生活，无忧无虑。
那种情影，穆羽风想像得到，曾经她参加过蒙古的狂欢，那些人豪放却不张扬，喝起酒来也是爽快。
“女子穿着漂亮的衣衫，与自己情投意合的少年围着篝火欢快地舞蹈，酒香在温和的风中弥漫，跳累了，坐下来用锋利的弯刀割下一大块牛肉，就着醇香的马奶酒，一起大口地吃着。”穆羽风浅浅笑着，微弯着眸子，神情变得有些飘渺，似乎自己此刻正置身在那样的环境中，一切都变得那么热情。
“你怎么知道？看你这样，你应该没到过我们游竺，怎么会对我们那儿的生活那么了解？”端木合越发惊讶地看着穆羽风，片刻后，他才侧目望向莫痕，问道：“是不是你告诉这丫头的？”
莫痕冷酷的唇角微微抽搐，心里有种难以名状的难受。他们两人不过第一次见面，她竟然与他说了那么多话，那么多，甚至比他们认识这么多年来所有的话还多。
“是吗？端木王子，难道我刚才想像的真的与你们那儿生活那么贴近啊？看来我的想像力还是挺不错的嘛！”穆羽风故作惊讶地看着端木合。
“端木，时间不早了。羽风她身体不好，今天出来这么长时间也累了，该回去休息了。”莫痕一张黑着一张脸，眉峰都冷酷得让人感到害怕，带着一种莫名基妙的怒气，连端木合也将脸上嘻玩的笑意收起来。
其实穆羽风并不想回去，就算这样漫步在乾元大街，就算看到熟悉的景物还是会心痛，她还是不想回去。夜风渐渐凌厉，刮在脸上生生地疼，吹进脖子，一阵寒气冻上整个身体，她没有微缩着身体，甚至都没有颤抖，就那样亭亭玉立地迎着寒风走着。
风很大，人很瘦，似乎要把她掀翻一样。但越是这样吹着，穆羽风的大脑就变得越清醒，多年前的记忆印在脑海，她的眸子隐藏在黑暗里，发着阴狠的幽光。
“丫头，你怎么又发呆了？还没和你聊够了，竹奕就心疼你了。过两天我到府里去找你！”只是一天的时间而已，他们一起认识也不过才几个时辰，端木合竟然觉得有些舍不得。
穆羽风这样爽朗的女子很合他心，在一起不论说话也好，做事也罢都不用太拘谨，就算有时候说出来的话会让人觉得不高兴，但这种不爽转眼就过。一回头，两人依旧能聊得很开心。
“好啊！你来我是很高兴，不过你也知道，在莫府我根本就不算什么，只怕你来了，到时候照顾不到你。”穆羽风灿烂一笑，但笑脸很快就垮下来了，莫府什么时候轮得着她说话了，她不过就是一个俘虏而已，甚至连奴隶都不如。
“傻丫头，不过你说的那些故事，我是真的很喜欢听呢！”端木合璀璨一笑，笑声朗朗，露出一排洁白的牙，在夜色里十分好看。
“是吗？我还有大堆大堆的故事，以后有机会再说给你听。”穆羽风也回了一个灿烂的笑容，不知为何，端木合的笑容总能让她暂时忘掉心中的黑暗，他像样一个光明的太阳，温暖却不灼热。
看着端木合转身的背影渐行渐远，穆羽风突兀地大喊了一声：“有机会，我真想去游竺看看，看看那里的太阳，那里的牛羊，那里的夜空，听那里的笛声，还有雪雕的叫声。我还想喝那里的马奶酒！”
穆羽风的声音逆风而行，四处飘散，却还是传到了端木合的耳朵里。他缓步走在乾元大街，听到穆羽风的喊声，不禁又扬起好看的容颜，停下了脚步，一回头看着莫痕与穆羽风并肩而行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
“真是个傻丫头。她怎么会姓穆呢？”端木合自言自语地喃喃着，没想到莫痕竟然将她留了下来，更没想到她居然能在莫府里活得那么好。从她苍白的脸色可以看出，她一定受过很重的伤，并且到现在元气还没恢复。
轻叹一声，端木合不知道自己为何会为了一个刚认识的女子感叹，他知道并不是那女子绝色的容貌，也不是那女子动听的故事。而是她仰望着夜空时眼眸里流露的孤独与伤痛，和她带着伪装的笑容。
这个女子一定有着不同寻常的隐忍力，在她笑容掩饰里，内心藏着多少痛苦？看着亲人从自己的前面倒在血泊里，她该是怎样的惊恐？留在仇人的身边，不能拿刀手刃，却还要以笑示人，这需要多大的勇力？
端木合从心底感到佩服穆羽风，同时也为莫痕担忧，这样的女子必定是深藏不露的。但留着这样一个仇人在身边，莫痕他又岂会不知？
穆羽风的喊声似乎还回荡在耳边，到越秦也有些日子，虽然才到京城，想起草原上的太阳和马奶酒，竟想回去看看。
风萧萧兮易水寒。指尖触碰着冰冷的水，有些刺骨的寒冷，但她依旧掬起一把泼在脸上，一次又一次，许久才拿绢子擦干脸上的冷水。苍白的脸颊竟被冻出了一抹红色，在烛光下显得妩媚几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