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能回到禅房的时候,空气中已是弥漫着浓郁的水气,还有夹杂着草木气息的凉风。
山雨欲来风满楼。
凌丽不想过多打扰他的休息,毕竟安能才刚刚苏醒,于是叫了两碗素面,同安能一起吃过后便道别离开了禅房。
望着凌丽离去的背影,安能的心头若有所思。
“她说是我姐姐的朋友,但我却已完全不记得有关我姐姐的事情。可是从她对我的态度来看,言语之间的关怀之意很浓,不像是普通朋友那么简单。况且,我感觉她和我还有其他的联系,但现在却还说不清楚。”安能在心中胡乱思索着,便回转屋内,坐在了床上。
自从安能被凌丽从枫海疯人院救出,便一连昏迷了三天三夜。凌丽通过龙七的帮助,将安能暂时安置在这灵觉寺当中,以掩人耳目。
凌丽知道华兴会这次损兵折将,必然不会善罢甘休,陆炎既然没有死,她逃出的下落也必定会传到南王哪里去。那么,要不了多久,华兴会的杀手就会追到这里来。所以,这灵觉寺也不是久待的地方,但眼下最棘手的却是安能的问题。他醒来后失去了记忆,之前所有的人和事都不记得了,但除此以外,其他一切正常,和平常人没有任何分别。
如今的安能,就仿佛刚刚开始一段新的人生,虽然他并非年幼的孩子,但凌丽却不能草率地帮他安排人生。因为现在的安能和她一样,都是天地之间孑然一身,再没有其他亲人了。
故而,凌丽吃过晚饭,便心事重重的离去。而安能却没有凌丽的那般诸多想法,他此刻却是被眼前的一件东西给吸引住了。
在他的床头,赫然放着一串佛珠。
“咦?这不是济公殿见到的那串珠子?怎么会在这里?我不记得我有拿它回来啊?”安能看到那串佛珠,心里翻出了无数的疑问。但无论他怎么回忆,都想不出这佛珠是怎么来到他屋子里的。
思索了片刻依旧毫无头绪,他索性便放弃了这个念头,随手拿起那串佛珠,放在手中把玩了起来。
佛珠入手清凉,共有一十八颗,中间用不知名的丝线串连起来,也不知那丝线是何种材质,看上去晶莹剔透,又韧性极佳。
安能握住这串佛珠,一颗颗地用手拨弄,脑海中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便随着手中佛珠的转动而一条条剥离,渐渐消失得无影无踪。
脑海中一片空明。
轰!
安能感觉自己仿佛突然间置身于另外一个世界,头顶上是无尽的星空,五颜六色的星云遍布其中,更有无数条极光缓缓流动,如同柔美的丝带,荡漾在天空中。
而他的脚下,是皑皑白雪覆盖下的冻土,走起路来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同时,一股股冰凉的气息游丝一般地从脚下钻入,在体内一路向上穿行,最终汇聚于眉心,随后化为一片清凉。
“这是什么地方?”安能不由得举目眺望,却发现远处水气弥漫,似有浓浓的大雾笼罩。而在那雾气的顶端,竟有一座山峰穿云而出,仿佛直通天际,撕裂星空一般。
安能一惊,顿时眼前的景象一颤,便如同水波一般渐渐荡漾开来,随后,便化为泡影,消失不见。
此时,安能的脑海中忽然响起一个声音,似大似小,忽高忽低,时而如洪钟长鸣,时而又似琴音流淌。那声音悠悠地唱着:“世间种种,皆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
这声音在安能的脑海中吟唱,仿佛流转了千百亿遍,又仿佛只是一个刹那,一个瞬间。
猛然间,安能从恍惚中清醒过来,抬头一看,外面的风雨已经停了,窗外一轮明月高悬,不知不觉间,竟已是夜里三更天了。
“糟糕,怎么一不留神就过去这么长时间?”安能看到窗外的夜色不由得大吃一惊,随后看了看墙上的挂钟,知道此时已是深夜。
“这佛珠我虽然喜欢,但却不是我的东西,还是要还给它的主人的。”安能寻思了一阵,最终还是决定将这串佛珠还回到济公殿去。于是他翻身下了床,推开房门便沿着白天的路线,向济公殿的方向行去。
深夜的灵觉寺安静无比,和尚们都很早便歇息了,寺院里并不像外面有路灯照射,许多地方都是漆黑一团,伸手不见五指。
拐了几个弯,安能终于凭借记忆摸索着来到了济公殿的门前。此时的殿门已经关闭,四下无人,透过门缝便可以看到微弱的亮光,应是长明灯或是未熄灭的烛台。
“咦?门居然没有上锁?”安能微微诧异,通常这样的大殿都有值夜班的僧人守夜,以防止盗贼潜入。但僧人的出入都是走的侧门,大殿正门早就应该锁上才对。
安能在脑海中转了几个念头,却是猜不出其中原委,只好把它当做是守夜的僧人粗心大意所致。
推开殿门,安能再次进入这座大殿,里面的布置一如白天所见,只是一个人都没有,显得有些寂寥。
安能随手关上了殿门,便向着道济和尚的雕像走去。当他来到雕像跟前,正打算把那佛珠还回去的时候,却发现那雕像的手上已然握了一把扇子,那原本空荡荡的手掌早就不知去向了。
“咦!?”
安能这一惊非同小可,顿时背后直冒冷汗。“难道自己走错了殿门?”他四下环顾,发现周围景色与白天所见并无二致,殿内也只有眼前这一尊道济和尚的雕像。
就在安能完全摸不着头脑的时候,耳边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凡所见所闻,皆是因缘际会,各持因果。我送师弟小小礼物,师弟又何必推脱呢?”
安能闻言一愣,旋即抬头望去,却发现那道济和尚的雕像已是面目全非,原本一人多高的雕像此刻竟有三丈开外,全身上下金光闪闪,竟是一尊脚踏天龙的金身罗汉!
降龙罗汉!
若是普通人见到如此景象,恐怕早已拜倒在地,或者夺路而逃了,哪里还能保持镇定。但奇怪的是,安能居然纹丝不动,只是目光闪烁地盯着眼前的这尊罗汉,就像早已司空见惯了似的。
“你是道济?”安能忽然幽幽开口,似乎是在回忆着什么。
“可以这么说,我便是道济,道济便是我,但说到底,道济和尚不过是我的一个化身而已。”那脚踏天龙的金身罗汉忽然一阵闪烁,便化成了一个儒生打扮的少年,眉目清秀,眼神灵动。而那条天龙也摇身一变,化作一把竹扇落在了他的手中。
“你是佛祖?”安能看他施展神通,变化无穷,脸上便浮现出好奇的神色,却没有多少的惊讶。
“非也,我一个小小罗汉,哪敢称佛做祖的?我乃释迦牟尼佛坐下第一尊者,降龙罗汉,摩柯迦叶。”那少年眉眼弯弯,微笑着说道:“师弟在人间这么久,历经无数个轮回,也该收收心,回归净土辅佐世尊了。”
“是吗?”安能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忽然狡黠地一笑:“我可不认识你,还你的佛珠!”
话音未落,安能便把手里的佛珠向那少年抛去,但那少年却是笑着摇了摇头,随手一指,那串佛珠在空中打了个弯,居然又回到了安能的手里,并顺势套在了他的手腕上。
少年眨了眨眼,微笑道:“是你的佛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