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彻底笼罩了枫海市。
凌丽漫步在街头,脑海中竟不由自主地又浮现出往日的画面……她第一次见到龙七,竟也是在那栋楼的楼顶天台上。
那是腊月初八,风雪交加的午后。
一群人上了天台,为首的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小伙子,大家都喊他“七爷”。
“爷”是旧时的叫法,现在早就不流行了。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期,描写港台黑帮的电影风靡一时,于是大陆黑帮也与时俱进,把“舵主”、“当家”、“爷”之类的名头统统废去,统一改成了“大哥”。
但只有龙七颇不上道,依然喜欢别人叫他“七爷”。
凌丽还依稀记得当时龙七站在自己面前的神态,一副故作老成的样子,想起来便觉得好笑。
那时龙七刚刚坐上七当家的位子,手下有几十个小弟,为了巩固自己的位子,他总是很“热情”地帮其他的当家们打点生意。
当时凌丽的父母离异,母亲去了美国,而父亲终日潦倒,最后欠了九龙堂关四哥的钱,被追债的人堵在了门口。
负责来追债的,刚好就是“热心”的龙七。那也是龙七第一次见到凌丽,还有她身后的少年,白云沉。
凌丽至今也忘不了天台上的那一幕,龙七与白云沉的第一次对话:
“我来跟你们九龙堂做笔买卖。”白云沉的口气淡如云烟。
“买卖?你有什么能让我七爷看得上眼的?”龙七咯咯直笑。
“我要消了他父亲的帐。”白云沉也笑了。
“凭什么?你能给我什么?”龙七翻了个白眼。
白云沉拍了拍身上厚厚的积雪,深渊般的眸子忽然旋转起来,讪笑道:
“给你们活着离开这里的机会。”
……
如果不是蛇山那一战,龙七背叛了白云沉,站在了华兴会的那边。也许他们现在还会像当时那样,互相开着对方的玩笑,也会偶尔称兄道弟。
凌丽叹了口气,耳边的雨声已越来越大,将她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此刻,她站在一家便利超市的门口,身前被雨帘遮住。水气将周围的世界模糊,仿佛是刻意生出的屏障,要将她孤立出来,让她明白自己此刻的孤独。
她从来没有带伞出门的习惯,以往每逢下大雨,父亲都会去接她。他没有车,只有一把旧雨伞,但已然足够。
父亲去世后,她以为身后便再也无人撑伞。但每当她回头的时候,却依然能够看到那根熟悉的伞柄。
只是,擎着它的不再是父亲,而是白云沉。
但是三年后的今晚,大雨依旧滂沱,身后却是再也没有人了。
想到这里凌丽不由得鼻子一酸,眼眶微微泛红。她停下了脚步,不由自主地想要回头,虽然心里清楚身后什么都不会有,但此时此刻,身体却仿佛被某种情绪怂恿着,缓缓向后转动着。
转身,向后望去。
雨水冲刷着身后的街道,也冲刷着她的心。
咚!
原本并不存在的一声轻响,只是凌丽感知中的某种异样,让凌丽回转身体的动作略微迟缓了片刻。
她原本已经低垂着的头倏然间抬起,游荡在回忆中的思绪也被飞速地拉回到了现实。隔着如瀑布倒悬般的雨帘,她看到了一个身影。
街对面,一个打扮得如道士摸样的高瘦男子,正冲着凌丽拈须微笑着。
“道士?!”
凌丽的脑袋里“嗡”的一声,不由得想起方才龙七所说过的话。
她要找的两把刀的其中一把,便是被一个道士所拿去了。他们拿走那两把刀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引出白云沉。
而时隔三年,白云沉一直都未曾露面,他们原本的算计恐怕也随之落空了。而眼下,与白云沉渊源最深的,那毫无疑问便是凌丽了。
他们要找白云沉干什么?瞬间,无数的猜测在凌丽的脑海中闪过,她从小到大生活在枫海市,和尚那是见过不少,但道士却鲜有遇到过。
对此,原本凌丽倒是很能理解。当下的社会风气颇多崇洋媚外,就算信仰也是外来的更好。白领精英们流行天主基督,而政府高官们则更偏爱“阿弥陀佛”。你跟别人说你信道教?就算不骂你迷信,也八成会笑你老土。
但此刻,凌丽却没有丝毫觉得对面的道士有哪里搞笑,或者哪里老土。
因为即便是相隔二十几米,又有着层层的雨幕遮挡,她还是能够清晰地感觉到,对面那道士极其旺盛且异于常人的生命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