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程家老宅出来，章舒桦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拨通了哥哥章舒杨的电话，约他在林轩集团大楼楼下的咖啡吧见面。
因为从云南回来以后，章舒桦仍然住在学校的寝室里、没有回家，所以接到她的电话，章舒杨甚是惊喜。
当然，他并不知道，妹妹是来向他下“最后通牒”的。
俩人如约见了面，章舒杨先是热情得盘问着章舒桦近期生活情况，问了她去云南游玩的经历，也问了她的学业、她的身体和她的心情。
看着对面虽满脸疲惫、却还是热心关心自己的大哥，章舒桦心里一暖。也许是因为刚从程家老宅出来，看到程家上下一团和气的融洽，章舒桦不自觉得卸下了一直以来跟章舒杨的敌对面孔。毕竟，他是自己同父同母的亲大哥，俩人世界观可以不同，但血缘关系却是切不断的。
“哥，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十年了，我们都没有像这样单纯得坐下来喝喝茶、聊聊天了吧？”章舒桦柔声柔气得问着，没有了以往的剑拔弩张。
犹记得十年前，当章舒杨还没有去林轩任职、还跟大多数青年一样，是个心怀美好的大学生的时候，他跟章舒桦之间是多么亲密的兄妹关系。
那个时候，章林和顾平轩忙于事业，时常不在家。章舒桦从小体弱多病，基本上都要靠章舒杨在照顾。
还记得，有一次章舒杨带着妹妹一起去过例行体检，检查出来说是章舒桦身上有个肿块，把章舒杨急坏了。他愤怒得拎起主治医生的脖子，说是不管付出任何代价，一定要把妹妹治好。
他当时的表情，痛苦而又心疼的样子，章舒桦到现在都无法忘怀。好在有惊无险，章舒桦做了一个小手术后很快便康复了，但是，出院之后，章舒杨还是对妹妹百般爱护，捧在手心里。
然而，让兄妹二人无法想到的是，所有这一切，都在章舒杨去林轩集团任职后发生了改变。忙碌的日常工作、诡谲多变的商场，章舒杨在顾平轩的一手调教下，成为了一个卓越的企业领导人。
可是，他却不再是一个优秀的哥哥。不仅仅是因为他没有时间陪伴妹妹，不仅仅是因为他逼着妹妹嫁给不爱的人，更因为他为了林轩集团的利益唯利是图、不择手段，甚至于，为和一个企业竞争、搞得这家企业老板跳楼自杀、家破人亡，而跳楼者的女儿，正是章舒桦最好的朋友。
“是啊，都十年了。”章舒杨跟章舒桦一起回想着过往种种，心里也生出不少感慨，“舒桦，你还在因为你朋友的事在恨哥哥么？”
章舒桦淡然一笑，低头摆弄这自己的衣角，“谈不上恨，只是无法认同罢了。”
章舒杨脸色一沉。其实提到那次跳楼事件，他心里也并不好受。本质上来说，企业经营者因为无法面对经营失败，选择自杀，并不是别人的过错。但是，章舒杨知道，当时，因为自己在林轩集团刚崭露头角，为了能够摆平各方势力、帮章家稳固阵脚，他需要一次全面的胜利来证明自己的实力，所以，手段未免毒辣了点儿。如果，同样的事情放在今时今日的他身上，可能结果又会大有不同。
“哥，这么多年了，其实我一直很想问你一个问题，”章舒桦又抬起头来，认真看着哥哥。
章舒杨也转过头来，等待着她的提问。
“我知道，你本性并不是特别喜欢尔虞我诈之人，但为了章家，为了林轩，你把自己的青春、生命，毫无保留得都贡献了出来。这一切，你觉得值么？”章舒桦不解得看着章舒杨。
章舒杨无奈一笑。妹妹说得没错，章舒杨天性并不喜欢斗争、不喜欢商战，可是作为顾平轩的儿子，作为林轩集团的继承人，他，有的选择么？
思绪再次回到多年前。外公病故的那个夜晚，天空飘着鹅毛大雪，章舒杨跪在外公病榻前，泣不成声。
“舒杨，不要哭。”外公的手颤颤抖抖得扶着章舒杨的手，“你身上流着顾家人的血，顾家人……不喜欢哭……”
章舒杨忍着悲痛把泪水擦干，睁大眼睛看向外公。
“外公这辈子，想做的事都做了，活到这份上，没什么遗憾的。”外公用尽全身力气，对章舒杨交代着最后的遗言，“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就是你妈……我知道，你爸并没有把全心放你妈身上……虽说她有三个孩子，可舒楠是那样，舒桦又体弱……她，她唯一能指望的，就是你……所以，你，你要……”
没等外公把话说完，他就彻底离开了这个世界，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他的手还死死抓着章舒杨的手，不肯放。
这样的一幕，像烙印一样深深烙在了章舒杨的心上。这么多年来，除了以林轩集团继承人的责任来要求自己，就算为了满足外公遗愿、让他在九泉之下得以安心，也是这么多年支撑他去努力、去奋斗的动力。
可是，这一切，章舒桦并不知情，章舒杨也不希望她知道。在他心里，这么重的东西，有自己一个人去背负，就足够了。
“没有什么值不值的。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没有人逼我。”他默默回答着。
章舒桦追问着，“哪怕，你变得孤苦伶仃、没有朋友，身边只剩下郭立仁这种人，你也不后悔？”
章舒杨又是无奈一笑。身在高处，当你享受无限风光的同时，就得承受高处险峰的寒冷。
“男人和女人不一样，女人需要玩伴儿、男人只需要同盟。”他意味深长得说着，“况且，在你心里，立仁他，就这么差吗？”
章舒桦慢慢坐直身体，诚恳得回答着哥哥，“是的。哥，今天我来找你，其实最主要是为了告诉你，我有了自己喜欢的人，他，不是郭立仁。”
终于，章舒桦还是提到了这个敏感的话题。其实，章舒杨早就猜到了妹妹此行的目的，只是，他没想到，当一切就这样悄然来临的时候，他依然那样束手无策。
章舒杨的眉头瞬间皱在了一起，“他也喜欢你？”
章舒桦肯定得点了点头。
“你们在一起很久了？”
“时间不长，但我很确定，就是他了。”
“是……是什么样的男人？”虽然不想问，但章舒杨还是不得不问。
“话不多，但是很温暖、很踏实。”章舒桦尽可能得形容着自己对程琴香的感觉。
提到这里，不知道为什么，章舒杨的脑子里，第一时间浮现出的，竟然是程书香的面孔。话不多，温暖、踏实，这不正是自己对程书香的感觉吗？
舒桦啊舒桦，你不愧是我的亲妹妹，连对所爱之人的需求，都是如此的一致。章舒杨心里无奈得想着。
“舒桦，你的心情我能理解。可是你也知道，我们章家跟郭家的关系……”他提示着妹妹，尽管，他也知道已经无济于事。
章舒桦反问着他，“哥，没有郭家，林轩就会倒闭吗？”
章舒杨无语，没有答话。
章、郭两家是金陵城最知名的战略同盟关系，互相持有对方大量股票，如果能够通过姻亲强化双方关系，林轩集团可保十年无虞。如果没有这个战略同盟，林轩的利益会少很多，但是倒闭，那倒不至于。
“哥，我心意已决，不可能回头了。我今天来也是想告诉你，你把我的情况告诉妈妈吧，因为我无法平静得跟她对话。如果，你们还是无法忍受的话，把我赶出家门吧，就当章家从来没有过我这个女儿。”章舒桦丢下这句话，拿起背包就起身离开了。
只剩下章舒杨，仍旧孤单得坐在那里，满腹沉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