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紫兰还是一径地保持沉默,一动不动,连呼吸的声音都很轻微,让人怀疑她的生命力是不是在一点点地逝去。
朱启知道他该说点什么的,却偏偏说不出安慰的话。生平第一次,他昏了头,做了这等禽兽之事,没想到要付出的代价竟如此之大。
听见下人都在讨论李勇救紫兰一事,又看见她毫不避讳地频频前去探望李勇,心底莫名涌出的酸意让他忘了思考。男性骄傲使然,怒火便一股脑地倾泻而出,做出了不可挽回之事。等到他幡然醒悟,憾事已经造成,再难回头。
返京的途中,行进的马车里,春儿莫可奈何地看着双眼紧闭的霍紫兰,想说点什么又不知该说什么。忽然瞥见一旁放置的茶壶,灵机一动,有了……
“主子,喝点茶吧。”俐落地倒了一杯茶,递给霍紫兰。
“……”
春儿无奈地收回茶杯,又转而向另一边的茶盘进攻。
“主子,秋婵姑娘知道您爱吃桂花糕,给了咱们许多呢,您吃点吧。”
“……”
春儿急得红了眼,放下手中的桂花糕,“主子,您好歹也给咱个话嘛。”
“……”
自从那件事发生以后,主子便不再开口说话。四天了,整整四天,她就没听见主子的口中吐出一个字。看似无情无绪的一张脸孔,没了往日的多样表情,看起来就像一尊没有生气的雕像一样,让人不免心惊胆颤,就怕下一刻,她仅剩的一点生命力也会用光,从此离她们而去。
该怎么办?到底要如何做才能唤回从前的那个主子?春儿迷茫了……
马车外,朱启不时地看向马车的方向,担心之情不在话下。
李智架马来到朱启身旁,担心地开口,“爷,她刚刚小产,如此舟车劳顿,行吗?”讨厌归讨厌,她毕竟也算是他的主子,有些话他还是得说到。
朱启又看了眼马车,轻叹口气,“没事,继续走吧。”他是问过大夫才决定尽快返京的,这次出行,经历了这么多,够了……
一个月,朱启一行人回到了京城。
早一步听到消息的陈婉君喜出望外地叫金玲给她梳妆打扮,然后美美地来到靖王府的大门外等候,想以贤淑之姿给朱启留个好印象。
到了靖王府,朱启率先下马,径直走进王府,看都未看一眼等候在旁的陈婉君。
陈婉君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刚要发作,金玲急忙轻杵了下她的腰,告诉她少安毋躁。随即,金玲又俯在陈婉君耳边嘀咕几句,说完,陈婉君的脸色立刻转好,眼神诡异地看向在丫鬟的搀扶下步下马车的霍紫兰。
金玲说得没错,王爷刚刚那么大步流星地步进王府,没理她,可也没理那个贱人。如此看来,那个贱人受宠的日子怕是要到头了。
哈哈哈……就说嘛,她一个贱婢出身,能扑腾到几时?果然,半年还没到就不行了。哼……这下看她还怎么得意?
身体虚弱的霍紫兰在春儿,夏儿的搀扶下步下马车,缓步向王府大门走去。途经陈婉君,不经意地一瞥,睨到了她眼中的不怀好意,霍紫兰不禁在心里冷笑,差点忘了,这里还有这么一号人物。
“哟,这是怎么了?不过两个多月没见,怎么这会都得靠别人搀扶才能走。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貌似关心的询问,嘲讽更甚于关心。
春儿气得牙直痒痒,反观当事人,霍紫兰还是一脸平静,想然,她的毒舌对她不起作用。
陈婉君鄙夷地看了紫兰一眼,“果然乌鸦还是乌鸦,即使你靠运气飞上枝头,当了一阵子凤凰,现在还不是要摔下来。所以,人嘛,就是应该看清本分,不要妄想那些不属于你的东西。不然,从天堂衰落地狱,可不好受。”
看着霍紫兰凄楚的背影,陈婉君心里有说不出的畅快。
金玲眼露喜色,凑身到她身边,低语,“王妃,看来霍紫兰已经不行了,接下来就看王妃了。现在王爷对霍紫兰肯定失望透了,这时候,他最需要安慰。只要主子您抓好时机,陪伴在他身边,假以时日,王爷他定能看到您的好,届时,王爷的心也终归为您掌控,王妃之名也就名副其实了。”
金玲一言深得陈婉君的欢心,“果然还是金玲了解我,那还等什么,去看看王爷吧。”
两女,诡秘地相视一笑,转身进了大门。
朱启的书房里,管家正在向他报告这两个多月里的琐事。这时,陈婉君手中端着什么东西,款款走来。
“王爷,您舟车劳顿,肯定累坏了,这是妾身亲自下厨熬煮的补汤,喝点吧。”一改往日的跋扈之态,陈婉君故意装出闺秀之姿,看得熟知她性情的老管家一愣一愣的。
朱启冷瞥了她一眼,“谁让你进来的?”
陈婉君一愣,“还用谁要我进来?看您说的。我是你的王妃,这书房,自然是我想进来就进来,哪还有让不让一说?”
朱启不悦地拧起俊眉,冷道,“出去”
笑脸瞬间自她脸上褪去,陈婉君满面阴郁地看着朱启,“我好心给你熬了汤,又亲自送了过来,你连声谢都没有也就算了,还要我出去,朱启,你还真是不知好歹。”一着急,忘了金玲先前的嘱咐,陈婉君再次说出顶撞之言。
“来人,把她给我拖出去。”懒得再与她周旋下去,朱启直接命人将她带离这里。
等候在东苑见陈婉君被人给硬拖了出去,心知她肯定是吃了闷亏,还是假意地上前询问,“王妃,怎么样了?”
“怎么样?都是你出的馊主意,我都被赶出来了,还能怎么样?”陈婉君一脸阴霾地瞪了她一眼,愤而举步走出东苑。
金玲愤恨地立在原地,还以为跟了王妃,她也能有朝一日飞上枝头,谁成想,这个王妃根本就是个饭桶。早知道,她当初就应该留在东苑。那样,就可以随时接近心上人,日久生情了也说不定。失策啊失策……
朱启在房门前踟蹰不前,想推门而入又不知该用何种面貌见霍紫兰。自从上次的事,他没再与她交谈过。看着她日渐清瘦,心没来由地一次次抽紧,偏偏道歉的话每每在嘴边盘旋,不得而出。
夜深了,她睡了吗?
大手推开了门,迎接他的是一室的昏暗。大步走到床边,榻上却没有预想中的隆起。
没人?怎么会?都这么晚了。
又折回房门口,厉声问门外的守卫,“霍紫兰呢?”
守卫吓得一惊,支支吾吾地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我问你霍紫兰在哪?给我说。”朱启额冒青筋地问。
守卫哆哆嗦嗦地回道,“回王爷,侧妃她,她,晌午就搬去了馨月斋,属下以为您知道就没去报告。”
朱启厉眼一扫,霎时吓得守卫一哆嗦。然后彭地一声,门被人用力关上。就见那个无辜的守卫冷汗涔涔地自脸上滴落而下。
朱启坐在椅子上,用拳重重地垂在桌子上。
可恶的女人,竟敢逃离他?没他的允许,她休想逃走?
馨月斋的主卧房里,霍紫兰闭眼躺在榻上,看似熟睡,轻眨的眼皮却泄漏了她仍然清醒的事实。
春儿站在床边,看了看,又来回踱了几回,脸上都是焦虑。
主子这样连知会都没有就搬来了这馨月斋,可想而知,王爷知道该有多愤怒。
夏儿不懂春儿为何这般惊慌,上前,摆了个疑问的手势。
春儿哀怨地看了她一眼,“夏儿,你可好了,什么都不用愁。”
夏儿一副匪夷的表情,不解春儿此话从何而来。
春儿没再理睬她,继续踱来踱去。踱到了床边,终于忍不住便开了口,“主子,我看我还是去王爷那儿知会一声吧。不然等到王爷忙完了回房间发现您不在,他该着急了。”
“……”
“主子,您就对春儿说句话,行吗?”春儿恳求地说。
“……”
春儿垮下脸来。这究竟该怎么办嘛?主子这么做,无疑是与王爷对着干。这般任性,到最后受伤的只有她呀。
朱启烦躁地在院子里走来走去,仰头看了眼月亮,凄美的月色格外引人怜赏。印象中,他曾在这样的月色下撞见了犹如仙子的她,美得那样清澈,美得令人窒息。
她的美惑住了他的眼,从此,霍紫兰这个名字便刻在了他的心上。是什么时候开始,他的心已经偏离轨道,转向了她那边?
脚下的步伐未曾迟疑,转眼间,朱启已经来到馨月斋。
一片沉寂与凄楚,明明这扇门的里面就住着那个惑人心神的可恶女人,明明他的心在叫嚣着要进去见她,脚却如千斤巨石般举不起。
罢了,就让她单独呆一阵子吧。孩子没了,对她的打击应该很大才是。
春儿,夏儿见主子熟睡便悄悄地走出房门。
听见房门又重新关上,霍紫兰才睁开眼睛。入目的黑暗像她此时的心情,凄凉,无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