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两夜后,鹤凤鼎内燃香渐渐熄灭。
浮生泉边沿一前一后站着两人,凝视着泉内。前者衣着打扮华丽璀璨,后者穿着朴素又不失气质。
沉入浮生泉的人,双目紧闭,手指轻微的动了一下。不久,眼睛蓦然睁开。被水托起般,浮在水面上。
“醒了?可还记得汝是谁?”凛冽的女声,来自身后泉的边缘。
缘撑起身,在泉水之上如履平地,离开浮生泉,低头恭敬道:“籍出自寐,天封落尘,自名为缘。见过太真王母。”
“可是想起什么?”太真问。
“下仙曾闻,王母娘娘宫殿内四处可见凤凰案,于是斗胆猜测。”
太真走上前弯腰,一手执杖,另一手抚上缘脸颊:“如往般机灵,起来罢,睡了多日,瞧着好多了。醒来适逢三日后的龙王王后寿辰,承人恩惠,还需回礼。寿辰设宴五日,乘此机会,也莫要在天界了,让夕霞陪着,替吾去东海贺寿罢。东海也是个盈泽之地,随侍女去装扮一番,也待别的侍女们稍做准备,一切妥当后启程。”
“遵。”缘和夕霞一同回答。
听此,太真抚在缘脸颊上的手一僵,便抽回,转身离开。
随着脚步声,缘听见:“镯子,仔细护着。”
她抬起头,想说什么,却撞进夕霞让人难以形容的复杂眼神。
“殿下……”
缘坐在地上,张开手,夕霞不明所以。
“凡人在久别重逢或是经历生死之后,都有的相拥。来拥。”
“殿下,夕霞不可……”语未毕,缘已经站起来拥住了夕霞。
感觉到夕霞身体紧绷,缘拥了一下便放开。
“不可越矩是吗?如此,便算不得是你越矩。下人间一趟,也并非无所收获。
还以为会就这样要成为第一位死在妖魔手里的仙,所幸未因此令众仙蒙羞。清醒睁眼的那一刻,发现自己不是一人,恍然家人依旧在,我只是小憩片刻后醒来……沉睡之时,有一些片段涌入脑海,有个琴室……想不起来了。”
“殿下……”夕霞震惊于缘的末句,未等问清楚,浮生泉边多出一侍女,欠身恭敬道:
“见过下仙,婢名半夏,娘娘吩咐请下仙随半夏移步至百卉泉沐浴更衣,夕霞姊姊也需动身准备下东海的事宜。”
“百卉泉?半夏妹妹方才说的可是那位的百卉泉?”闻言夕霞的惊讶更添了几分。
“姊姊可是在打趣?姊姊在娘娘身边的日子比半夏要长,怎会不知天界只有娘娘这璀羽殿有这么一处泉,唤作百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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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伏地一礼,“夕霞见过娘娘。”
太真倚在长椅一侧,未抬头,依旧细看着手头的竹简“准备的事宜,如何了?”
“回娘娘,已妥当安排下去,夕霞随后去清点便可。还剩娘娘送去东海的贺礼未定,特来询问娘娘之意。”夕霞依然维持伏拜礼。
“龙王太子生母贺辰……东海所拥宝物繁多,不逊于天界。历年贺寿珍奇之礼亦不乏,往年仅礼到却不曾出席,如今让遥歌替临……
去取蒨盒,择一棵上万年的翠红梧桐。”
“遵。”夕霞应了却没退出去。“娘娘,夕霞还有关于遥歌殿下的一事要禀。”
太真视线抬起一瞬,又落回竹简上,“禀。”
“殿下醒来后,想起了之前被抑的记忆,从前娘娘的燃香可不曾出现过恢复之事。夕霞觉得此事有蹊跷,前些时候,送来了一批新婢,或许出现了手脚不干净的,或许还有别的缘由。依娘娘所言,此事当如何?”
“让祈姝、祈髫多看着些新来的,先着手东海贺寿事宜,回后,查。”
“遵……”
过了片刻,夕霞依旧没有要起身离开之意,太真又道:“怎么,还不愿走?”
“恕夕霞斗胆,娘娘让殿下去百卉泉沐浴……实在让夕霞惶恐。”
“汝何时学会凡人瞻前顾后这一套?从前的确待汝与别的侍女不一,其因无非二者,汝深知。往后孤要做甚,可是要向汝禀告?”
“是夕霞越矩了。”夕霞的鼻翼更贴地面。
“退下。”太真再次抬起视线,纯金的眼眸凝神。
夕霞被移出至走廊,重木合并声,门关上。
“……遵。”其因无非二者,一者吾曾被遥歌与离路殿下所救;二者吾乃器物所化,不似凡人,尽管拥有人形却无情无绪。
隔着门,穿来一句,“本宫未见得凡人之情,就如此之好,无情无绪,乃器物生存之本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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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夏在前面领路,缘一身浅棕麻裙走在后面,两人走过许多大门紧闭的房。
“半夏,方才夕霞的神情……这百卉泉可是有……什么?”缘不禁问。
半夏转过并微微欠身,让缘能与其平视后低头恭敬道:“婢在璀羽殿的日子不长,来时带婢的姊姊倒是提过,莫要谈论百卉泉。这百卉泉,婢来时就已封了许久,恕婢无能,未能为下仙解惑。”
换了一条走廊,又走过了许多紧闭的雕凤大门。再转一个弯,半夏停下,转身退几步后朝缘又一礼,恭敬道:“往前是侍女的禁区,下仙直走,最末尾正对此方向的那扇门后,便是百卉泉。”
“如此,谢过。”缘行了一个最简单的谢礼,微微一鞠。
半夏惊愕抬头,又觉对视有失礼数,连忙低头道:“婢自分到璀羽殿受差事,就未出过璀羽殿,因与出殿的侍女们有话,消息却也灵通。前些日子听闻封了一位争议众多的下仙,想必今日是见着本尊了。璀羽殿不曾留过上神以下仙级的,再者下仙待侍女又如此客气,落尘下仙,半夏眼拙,倒是失礼了。”言毕,见久久未有回应,抬头,缘在前方已经走了有一段路……
“半夏,下仙呢?”人未到声先到。
闻言,半夏转身,见不远处有一位如凡间舞勺之年的男童,其身后走出了一位与之相貌相似、宛如凡间豆蔻年华的女童。两童皆银发,发髻梳得一丝不苟,着锦红对襟长褂。男童左边系凤形佩,女童则系右边,俨然对称,不细辨难以分。
而问半夏话的正是女童。
半夏同样半躬身子,低眉行礼,“回祈姝、祈髫大人,下仙应该在前方,还未走多远。”
“半夏,礼节习得不错。髫弟,走罢。”女童唤了声男童。
两童走后,半夏也准备离开,这时衣袖却被一只手扯了扯。
转过头去见一与自己身形相若的侍女,“妹妹很是脸生。”
“半夏姊姊,妹妹茴香,的确是前阵子入的璀羽殿。妹妹愚笨,方才妹妹见姊姊如此恭敬,那两小童可是大有来头?”
“前阵子入殿……那茴香妹妹,来中殿这是做甚?此刻不该是在前殿打扫?”
茴香反应极快,“妹妹愚笨,走错了路子,寻不回往前殿的路,恰巧遇上姊姊。”
“既然唤得一声姊姊,就不会吝啬给妹妹指路回前殿,只是,恰巧也要回前殿,可一同前往。”半夏一笑,迈步带路。
先前半夏遇见的男童,走在廊道时忽然回头,“姝,茴香,有蹊跷。”
“髫弟可是想吃凡间的茴香?待姊姊能下凡间,定带一筐回来。”
“……不过是早了吾一弹指出世。”
“不管是毕方内还是天界或是凡间,早就是早,就当姊姊,髫弟。”
“……”男童自讨没趣,转过脸去不再与之争论。
女童看了男童一眼,不禁笑道,“所指的茴香,吾自然是知道,新入殿里的就有,殿里也只有这么一茴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