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房间里,一床,一桌,一椅,一柄简陋的竹剑,再无他物。这使得房间显得有些空旷,但却多了一丝简洁。
床上正躺着一个少年,他约莫十四五岁,肌肤白皙,刀削般的脸庞有些许冷峻,浓眉如剑,直插入鬓,鼻梁笔挺。
如果不是这面容有些稚嫩,恐怕是谁见了,都会自惭形秽。
少年名叫龙惊玄,是四圣之一“青龙”的独子。
此刻他正熟睡,双眼紧闭,眼珠飞快地转动着。
漆黑如墨的世界里,有一点光亮在闪动,这光亮渐渐地化成了一个女子和一个少年的身影。
“娘,天上红彤彤一片的那是什么?”
“玄儿眼力真好,在阴天里竟然也能看见那炽焰星云。”
“这也没什么,那炽焰星云很显眼,不是吗?”
女子微笑着点了点头,眼眸中光芒闪动,尽是温柔与疼爱之色。
但下一刻,那墨色里突然泛起了一抹殷红!女子颈中缓缓地流下了一行行鲜血。
“娘!”
墨色中多了一个高大的身影,其手中的长剑,染着朱丹之色!
“爹?不,不是你,不是你!”
龙惊玄咋醒过来,猛然坐起,脸上尽是汗珠。
他提起左手,只见整个手臂都泛着淡淡的紫色,青筋盘虬结错,起伏不断,竟好像在喘息一般!
自从八年前母亲死后,龙惊玄几乎每天,都会作大大小小的恶梦,梦醒之后,就会伴随着“紫蛟臂”的发作。
他的左臂正是在母亲死的那天,不幸被“种魔”的。
因为自从被种魔之后,便有一个蛟龙的血色纹路,显现在他的肩头上,所以他就把这种病,称为紫蛟臂!
说是病,但其除了发作时,龙惊玄的心情会烦躁无比之外,实际上也什么害处,而且还能使他的左手力气大增。
但龙惊玄知道,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过了半晌,左臂的肤色在他的注视下,渐渐回复正常,暴起的青筋也缓缓地平复了下来,在他的左臂之上,只留下了那个诡异的蛟龙纹路。
他轻呼了一口气,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糟了!睡过头了!差点忘了我和小灵有约!”
龙惊玄一拍额头,急忙下床,穿上外袍和靴子,胡乱地洗漱一番就飞奔出门了。
“少爷,您的早饭!”
一个端着碗碗碟碟的丫鬟正要走进院子,见龙惊玄冲了出来,顿时吓了一大跳。
眼看龙惊玄就要和丫鬟撞个满怀,只见龙惊玄脚轻轻一点,一个跟斗就越过了那丫鬟。
“阿柔乖,你替我吃掉吧。”
说完龙惊玄就化作一道长虹,掠出了龙家庄,只留下了惊魂未定,一脸红晕的阿柔呆呆地站在原地。
龙惊玄奔到梁溪河迎龙桥上,举目四望,却不见元曜灵的身影。
“还以为是我迟到了呢,原来小灵比我还慢,不用说,肯定又是山羊胡子拖堂了!”
一念及此,又向南城的“临溪书院”跑去。
临溪书院虽然叫做书院,但实际上就是一个小草堂,颇为寒酸。
龙惊玄见书院大门紧锁,里面传出和尚念经般的声音,便爬上墙头去看。
只见书院中有数十张破旧的桌凳,数十个身着儒服,头戴纶巾的书生坐在其上,但只有坐在正中的元曜灵在打瞌睡,极其显眼。
“这小子。”
龙惊玄跳下墙头,在地上抓了一把石子,又跳上墙头去,把一粒石子夹在右手拇指与中指之间,对准元曜灵的脑袋一弹。
“哎哟!”
石子正中目标!元曜灵疼的大叫出来。
书院里十几个书生疑惑地看向正揉着脑袋的元曜灵,元曜灵尴尬一笑,摊了摊手,表示没事。
“看看看……看哪里?听课!”讲台上的山羊胡子厉声说:“再有什么小动作就打手心!”说着拿起木尺“啪”地一声敲在桌上,顿时震天响!直吓得书生们哆嗦着把头转了回去。
元曜灵忽然见到左边的墙头上伸出一个人头来,那灿烂的坏笑,就算化成灰他也认得!
龙惊玄笑着对元曜灵眉头一挑,接着甩了甩头,示意要元曜灵出去。
元曜灵哭笑不得,用手指了指龙惊玄,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又指了指前面的山羊胡子,意思是:你害我差点被山羊胡子打板子!
没想到龙惊玄却理解成:你脑袋有问题啊?扔我干嘛?扔山羊胡子啊!
他撅着嘴向元曜灵慢慢地点了点头,示意:放心,我这就扔死他!
龙惊玄马上从怀中掏出几粒石子,左手每指间夹一粒石子,一共四颗,瞄准方位。
元曜灵大惊,连忙挥手示意:别啊!
可是已经迟了,发暗器就是要快,心里不能有半点犹豫,一犹豫准头就偏了。
这时四石同出,却分别从四个不同的方位射向山羊胡子,怎知没一粒中了目标,而且还差得很远——一粒打在了墙上,一粒打在了地上,一粒打在了横梁上,还有一粒“叮”地一声打中了花瓶——但四粒都反弹起来射向山羊胡子的后脑勺。
这样一来山羊胡子就不知道是谁搞的鬼了,因为他背后根本就没人!
“咚咚咚咚!”四发全中!连石子击在山羊胡子脑壳上所发出的声音也带着音韵之美。
山羊胡子疼得“哇哇”大叫,揉着脑袋向后看去,却见后面空荡荡的,除了墙壁还是墙壁,那这石子是从哪里来的?
“嘿,这……这怎么回事嘿!”山羊胡子大怒,把手中的书用力摔在木桌上,“唰”地一声抽出了木尺。
书生们忍笑不敢出声,有的人看向墙头,想要把龙惊玄供出来,却见墙头上伸出一只手来,这只手扬着拳头,示意:谁敢说我就打谁!
龙惊玄武功之高在无锡可说是家喻户晓,而且他还是四圣之一——“青龙”龙九霄的儿子,那是万万惹不起的。
“嘿!还犟了是吧?嗯?好!全部给我伸出手来,掌心向上!我看还反了不成?”山羊胡子凌空抽了几下木尺,发出“嚯嚯”的声音。众书生心中一寒,左右为难。
元曜灵头都痛了,向龙惊玄打了打眼色,示意:你这不是坑我嘛!
“旺,旺旺!”
龙惊玄见一只胖胖的纯白小狗走到自己下方,正不断地摇着尾巴。
“小白来的可真是时候!”
于是他便缩了下去,把那小狗抱起来,笑盈盈地对元曜灵打唇语说:“看咱们小白的本领!”
他把那叫小白的狗放上墙头,用手轻抚它毛茸茸的脑袋。
“乖小白,去把那山羊胡子的书叼来!”
小白竟像有灵性一般,吠也不吠就跃下墙头,胖胖的身体竟爆发出强大的力量,“嗖”地一下化成一道白影,向讲台之上激射而去。
只见山羊胡子摔在木桌上的那部《四书章句集注》被白影一卷便没了踪影。
龙惊玄在外“嘭”地一声把书院大门一脚踹开,连手臂粗的木栓都踢断了。小白叼着书跑向龙惊玄,龙惊玄小声说:“别给我啊!叼到李四娘的浴盆里去!”
小白毫不犹豫,立即向西城李四娘的屋子跑去。
“死狗!瞧我不把你煮来吃了!”山羊胡子这才晃过神来,边骂着边提起衣摆踉踉跄跄地追去。
那部《四书章句集注》本来也不是什么贵重的物品,只是那上面满满都是他数十年的笔记,他教书基本就靠这本书了,书没了就等同是要了他的命!
众书生笑成一团,元曜灵仰天哈哈,大摇大摆地走出去和龙惊玄汇合……
流水,迎龙桥,龙惊玄和元耀灵并肩坐在桥边。
他们都把双脚伸到桥下拂水,冰凉的河水轻抚着四只脚丫,令二人心中一阵畅快。
龙惊玄身着杏色薄袄,英气勃勃,而元耀灵却穿着一件打满补丁书生服,愣头愣脑。
“你这招可真是绝了,要是山羊胡子真的摸进李四娘的房间,恐怕整个无锡都要沸腾起来了。”
“那是必需的——你都‘解元’了,他一个穷酸秀才还拽着你听他讲课,这不是犯贱嘛!”
“嗯,确实挺烦人的,今天多亏了小白拉我脱离苦海,看来这次要多煮几根肉骨头喂它了。”
这小白是三年前玄、灵二人在山上玩耍时捡回来的,至于为什么一只小狗会在山上,他们也不清楚,这小狗通体雪白,没有半根杂毛,所以他们就索性叫它小白了。
“我渴了,小玄,有水吗?”
“有!”龙惊玄从宽大的衣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递给元曜灵,脸上带着一丝坏笑。
“咳咳咳……这,这是什么?”元曜灵喝了小瓷瓶里的液体后,不停地咳嗽,满脸通红。
“花雕酒,还不错吧?哈哈。”龙惊玄大笑。
“你玩我?呸!呸!”
谈笑间,太阳已落西山,天边的云彩都被嵌上了一道金边……
“嗡!”
龙惊玄随着一道剑气破空之声霎时没了踪影。
“咻!咻!咻!……”
蓝色、紫色的气芒在空中不断飞舞碰撞,使得空间看起来不时波动扭曲,煞是奇异。
但偏是见不到人影!
即使迎龙桥在空气的波动之下微微颤动,元曜灵却依旧安然若素,因为他对这种场景早就已经是见怪不怪了。
“铮!”
一道手指弹在剑面上的声音在空中炸响,蓝、紫色交错缠绕的气爆如一圈圈涟漪,席卷八方!
蓝、紫气芒骤然而分,现出了两个人影,分别落在了迎龙桥的两个桥柱之上。
右方被蓝色气芒包裹的正是龙惊玄,而左边紫色气芒披盖的也是一个少年,一袭锦袍紧裹其身,衣饰华贵,手持一柄长剑,剑峰直指龙惊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