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第十一章:隐痛(一)
或许由于古永年的身体到底也不一定能再过得几个生日,或许是由于前些天紧张的气氛令人急于发泄,又或许只单单因为日子进入了七月――这一年中最热烈的月份而令人血管里的血液也加速流淌。总之,对于这次古永年的生日宴会,大家都格外的有热情。
堇色换上那件宝蓝色的衣服,坐在梳妆镜面前,动手将头发高高束起,盘成一个发髻。因为衣服颜色饱和度很高,便索性再带上一支火红的发夹。如果淡雅便全身淡雅,若要火辣,不如火辣到底。起身,在镜子前又打量了自己一下,眩目的东方女子,第一次,堇色在心里感谢父母,生就了这样一个好皮相给自己。
想了想,弯腰拉开抽屉,取出外婆遗留给自己的两支玉镯,带在手腕上,莹白翠绿,虽然说不能跟那些阔太太小姐们攀比,但是这样的场合,带一些首饰,也不至于失礼。虽说女人需要内在才能美得长久温润,但是,有得时候,还是需要些身外之物来撑底气,不管你是狂爱它们,还是嫌它们庸俗。而这些身外之物,化妆品首当其冲,而珠宝首饰便是其二。
打量了自己了一下,堇色暗暗想,今日这身上倒还真是五彩缤纷,红绿蓝占全了。只可惜香水都没有带在身上,总觉得少了什么。看来,过了这阵子,是该回去了,太久不工作也会想念那样劳累的滋味。
这时,有人敲门,堇色起身去开门。古沧海笔挺的站在外面,灰色西装,似乎为了搭配堇色宝蓝色的裙子,那领带也一改平日保守的颜色图案,换上了一条红蓝相间的领带。少了点严肃,多了点活力。此时,看到了打扮停当的堇色,微微笑了下。
堇色说:“我已经准备好了,我们现在就出去吗?”
古沧海却说:“不忙。”然后走了进来。
堇色有点不解,但是也跟着走了进来。 只见古沧海从兜里掏出了一个精美的盒子,递给堇色。堇色接过,打开来看,是一条项链,极细的白金链子,坠着一颗蓝宝石坠子。不用拿出来,也晓得,它在灯光下会闪烁出如何华丽美妙的光泽。堇色叹口气,说:“我不该打开来看的。”
古沧海说:“怎么,不喜欢?”
堇色摇摇头,说:“不,就是因为太喜欢了,才这么说。”然后看了看脸上露出不解神色的古沧海,继续说:“因为,理智告诉我,不好总是接受你的礼物。”
古沧海笑了,说:“怎么,一向坦荡的池堇色也害怕别人背后的一些留言?”说完,取出那个项链,诱惑似的晃了晃。堇色没猜错,那蓝宝石坠子在灯光下如幽深的大海般,璀璨又宁静。
堇色看了看,恶狠狠的伸手拿过项链,开口说:“大约我总是对漂亮的东西没有抵抗力。好了,姑且不考虑它到底指多少钱,我要了。”心里想着,别人若背后说自己钓有钱男人,即使自己不收这个项链、每天穿得朴素,别人也会以为自己私下里捞得盆满钵满,单只表面扮清纯。既然如此,便没有理由委屈自己。
古沧海又笑了笑,充满了宠溺,又拿过那项链,轻轻的,将它带在了堇色的颈项上。那项链,勾在颈项上,凉凉的,痒痒的,直渗到心里。
堇色静默,看着躺在自己胸前的那颗蓝宝石,似乎能将人溺毙。她的心里却突然响起一个声音,或许,某一日,自己与古沧海分开,留着这样一颗带着爱情璀璨光泽的蓝宝石,也总可以稍微怀念一下逝去的感情。突然悚然惊醒,到底在想些什么啊?在这样愉快的时刻?摇了摇头,自己总是在最好的情况作最悲伤的打算,或许仍然是没有安全感的心理做怪。
突然,鼻端闻到了一丝熟悉的味道,立刻摆脱了那样奇怪的想法,堇色惊喜的转过身,说:“厄俄斯(Eos)!”正是当日堇色被囚禁时送给女仆玛丽亚的那瓶酒红色香水,有点愕然,随即微笑,说:“原来,当日我的一举一动,果真都逃不过你的眼睛。”想到那时惶恐却强自镇定的心情,恍惚有种沧海桑田的感觉。真的,如何就会爱上这个男子呢?
而古沧海看到了堇色刹那的恍惚,轻轻的说:“对不起。”
堇色抬头看了看他的眼睛,一股暖意升起。倔强的、从不向人道歉的他,刚才分明说了“对不起”,感慨之余,突然伸手要去拿那瓶香水,说:“既然如此,物归原主了。”而古沧海却收回手,灵活的躲了过去。
堇色看他不归还自己,说:“我又不是送给你的,你如何还赖着不还?”
古沧海回答说:“今日只是借给你用一用。哪日,你为我配一瓶香水,再拿来换。”停了一下,又补充说:“你为洁恩配了香水,总也要为我配一瓶才是。”
堇色料不到他会如此说,只是没好气的笑,说:“你可知,这瓶香水的名字?它叫厄俄斯(Eos),希腊神话中的黎明女神的名字。我难得配成这样一瓶香水,自己也是很喜欢。还给我,好不好?”
古沧海听了,却若有所思的看了看手中的香水,低低的说:“希望女神?那,我就更不能还给你了。”然后沉思的看着堇色,一时间,两个人那样望着,竟都愣了。
半晌,两人相携出去。要下楼的时候,古沧海轻轻的拉起了堇色的手,放在自己臂弯。
一楼的大厅已经有了不少的人,裙摆婆娑、珠玉闪耀,果然一派靡靡的奢华风情。
两人下楼来时,已经有不少人注意到。对于古沧海,大约大家都认识,可是,对于堇色这个陌生的面孔,大家不免怯怯私语。
而大厅中央,古永年与古太太已经在了。他的身边,是Linda与John也在。见到堇色,Linda笑着打了个招呼,示意他们过来,而John,在看到堇色与古沧海一起的瞬间,眼色黯了黯。John的身侧,站着的是着粉纱裙子的吴盈兰,她今日刻意打扮过,也是清秀可人。对着堇色,似乎也没有太多表情,只是主动向古沧海打着招呼。
堇色和古沧海走过来后,站在了Linda与John旁边。这时,古永年看了看大家,笑吟吟的说:“大约,客人也都来得差不多了。”
古太太微笑点头,说:“老爷,今天大家可都很给面子。”
古永年想了想,走到了旁边的一个台子上,说:“大家好,很荣幸今天晚上,那么多朋友来到这里,参加鄙人的生日宴会。蓬荜生辉,不甚荣幸啊。”
大厅内的众人都静了下来,纷纷看向故永年。
古永年继续说:“今天,其实是双喜临门,不光是我的寿宴,其实,还要给大家介绍一个人。”说着,向台下站立的堇色招了招手。
堇色惊诧异常,古永年事先并未告诉自己会有这样的事情。看了看古沧海,他眼神表示,也不知情,可还是安慰的拍了拍她的手背。而古太太和吴盈兰,投向她的眼光却不怎么友好。只有Linda,依然是笑呵呵的。
堇色走了过去。古永年看了看她,继续说:“这位,是我一个好友的外孙女。今日,我要当着大家的面,认她为自己的孙女。”
听到这里,堇色真正吃惊了。可是,看着古永年期望的目光,不知如何开口。古永年看见堇色的反应,轻轻的说:“怎么,阿堇,不给我这个面子吗?”想了想,堇色释然,走向前,搀住了面前这个老人,朗声说:“爷爷。”这个倔强的老人,总是希望,能抓住那样一段逝去的感情,自己力所能及,又为何不答应?
一时间,大厅里充满了恭喜的声音。古永年也乐呵呵的大笑,神情显是极其满意,可是,笑着,眼睛深处却又有一丝遗憾和怀念。堇色站在台上,有些不自在,却维持着笑容,向台下的人群看去,试图看向古沧海。
突然,看到正对着自己的远处柱子处,闪了一下,然后看向旁边台下的古沧海,瞬间明白,脸色骤变,大声的喊出:“沧海,小心!”身体已经向台下古沧海的方向冲了过去。而这极短的一刻,只听到“砰”的一声枪响,堇色心脏似要停止一般,可是还没来的及拉到古沧海。旁边便飞过来一个粉色影子,盖在了古沧海的身上,两人一起倒下。
又响起了一声枪响,屋子内陷入一片漆黑。
堇色却仍然向前边冲着,眼睛里残留着刚才那两人到地的影像,不管此刻什么也看不见,也不管四周惊慌的尖叫声。终于,终于,她冲到了他们倒下的地方,弯下身,在地上摸索着,却摸到了一片粘腻,闻到了扑面而来的沉重的血腥味道。
堇色颓然坐在了地下,想呐喊,却是什么也喊不出,颤抖的摸索着,却是什么也摸不到。只余血,黏稠的血。那血曾经缠绕着自己,噩梦一般纠缠了整个童年,每次梦里,都会见到父母被无尽的血环绕。外婆,是那样严肃却又慈祥的外婆,一步步将自己拉出那样的纠缠,而她,却又在自己外出的日子默默的离去,如何,可以那样放心的说走就走?现在,刚刚走出失去外婆的阴影,刚刚尝到爱情的味道,却仍旧摆脱不了这样的血腥味道吗?
黑暗中,尖叫声中,堇色紧紧抱住自己,蓦然间,已经是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