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统率部众、治理军队的问题上,《唐太宗李卫公问对》一书提出了“爱设于先,威设于后,不可反是”的治军原则。它认为,要想治理好军队,必须恩威并垂、赏罚分明,而恩是威的前提,作为将领,首先要爱护部下,做到将帅与士卒“心一”,使士卒亲附,然后才能建立威信,才能严明赏罚。所以,“若爱未加而独用峻法,鲜克济矣。”《唐太宗李卫公问对》提出的这一治军原则,很值得现代领导者和管理者借鉴。人所共知,感情是人类相互联系的纽带和不能缺少的精神食粮,是领导和管理的一种重要动力。这是困为,人都是有感情的动物,他们像春草之盼甘霖,如孤雁之盼归群一样需要感情,需要物质的保障,需要可靠的归属,需要爱的温暖,需要情的感召。领导者、管理者只有深切的爱护、关怀被领导者和被管理者,相互之间建立起感情的纽带,领导者和管理者才有可能进而在被领导者和被管理者心目中树立起威信,从而才有可能实施有效的领导和管理。
3.教得其道的练兵方法在教育上的运用。
《唐太宗李卫公问对》十分强调“教道”,它说;“教得其道,则士乐为用;教不得法,虽朝督暮责,无益于事矣。”那么,什么是“教得其道”呢?它提出了一个“三等之数”的教练方法,即先练伍法,次练军校之法,次练阵法,进而在这“三等之教”的基础上训练全军,检查规章制度,明辨奇正运用,号令全军将士。它是一个由少及众、由浅入深、由简人繁、循序渐进的练兵方法。同时,还指出练兵要根据部队的不同特点,区别对待,扬长避短。如针对番兵善骑射,汉兵善弩战的特点,指出汉番两军宜“教习各异,勿使混同。”《唐太宗李卫公问对》中提出的上述“三等之教”和“教习各异”的练兵方法,深刻体现了“循序渐进”和’因材施教”的思想,这两个思想是对教育学规律的正确反映。众所周知,人类掌握知识和技能,都必须经过一个从无知到有知,从知之不多到知之甚多,从简单到复杂,从容易到繁难的过程。所以,教育学的容观规律要示教育者施教时,必须首先使受教育者掌握基础知识和基本技能,只有这样,才能引导受教育者更加系统、全面、巩固地掌握知识和技能。因此,《学记》说:“学不躐等”。同时,教育学的客观规律还得要求教育者从受教育者的实际情况出发,在教育的深度、进度上必须得适应受教育者的知识水平和接受能力,在教育的实施中还得考虑受教育者的个性特点和个别差异,发挥受教育者的积极性,从而使每个受教育者的才能都得到充分的发展。所以,《唐太宗李卫公问对》一书提出的“三等之教”。“教习各异”的练兵方法的“教道”,很值得教育者们认真学习并且身体力行。
卷上
太宗①曰:“高丽数侵新罗②,朕遣使谕,不奉诏,将讨之,如何?”
靖④曰:“探知盖苏文⑤自恃知兵,谓中国无能讨,故违命;臣请师三万擒之”。
太宗曰:“兵少地遥,以何术临之?”
靖曰:“臣以正兵⑥。”
太宗曰:“平突阙⑦时用奇兵,今言正兵,何也?”
靖曰:“诸葛亮七擒孟获⑧,无他道也,正兵而已矣。”
太宗曰:“晋马隆讨凉州⑨,亦是依八阵图⑩,作偏箱车,地广则用鹿角车营,路狭则为木屋施于车上,且战且前,信乎正兵古人所重也。”
靖曰:“臣讨突厥,西行数千里,若非正兵,安能致远。偏箱鹿角,兵之大要,一则治力,一则前拒,一则束部伍,三者迭相为用,斯马隆所得古法深矣”。
太宗曰:“朕破宋老生,初交锋,义师少却,联亲以铁骑自南原驰下,横突之。老生兵断后,大溃,遂擒之。此正兵乎,奇兵乎?”
靖曰:“陛下天纵圣武,非学而能。臣按兵法,自黄帝以来,先正而后奇,先仁义而后权谲。且霍邑之战,师以义举者,正也;建成坠马,右军少却者,奇也。”
太宗曰:“彼时少却,几败大事,曷谓奇邪?”
靖曰:“凡兵以前向为正,后却为奇。且右军不却,则老生安致之来哉?法曰:‘利而诱之,乱而取之。’老生不知兵,恃勇急进,不意断后,见擒于陛下,此所谓以奇为正也。”
太宗曰:“霍去病暗与孙吴合,诚有是夫?当右军之却也,高祖失色,及朕奋击,反为我利。孙吴暗合,卿实知言。”
太宗白:“凡兵却皆谓之奇乎?”
靖曰:“不然。夫兵却,旗参差而不齐,鼓大小而不应,令喧嚣而不一,此真败却也,非奇也;若旗齐鼓应,号令如一,纷纷纭纭,虽退走,非败也,必有奇也。法曰:‘佯北勿追。’又曰:‘能而示之不能。’皆奇之谓也。”
太宗曰:“霍邑之战,右军少却,其天乎?老生被擒,其人乎?”
靖曰:“若非正兵变为奇,奇兵变为正,则安能胜哉?故善用兵者,奇正在人而已。变而神之,所以推乎天也。”
太宗免首。
太宗曰:“奇正素分之软,临时制之软?”
靖曰:“按《曹公新书》曰:‘己二而敌一,则一术为正,一术为奇;己五而敌一,则三术为正,二术为奇。’此言大略尔。唯孙武云:‘战势不过奇正,奇正之变,不可胜穷:奇正相生,如循环之无端,孰能穷之?’斯得之矣,安有素分之邪?若士卒未习吾法,偏裨未熟吾令,则必为之二术。教战时,各认旗鼓,迭相分合,故曰分合为变,此教战之术尔。教阅既成,众知吾法,然后如驱群羊,由将所指,孰分奇正之别哉?孙武所谓:‘形人而我无形’,此乃奇正之极致。是以素分者教阅也,临时制变者不可胜穷也。”
太宗曰:“深乎!深乎1曹公必知之矣。但《新书》所以授诸将而已,非奇正本法。”
太宗曰:“曹公云:‘奇兵旁击’,卿谓若何?”
靖曰:“臣按曹公注《孙子》曰:‘先出合战为正,后出为奇。‘此与务击之说异焉。臣愚谓大众所合为正,将所自出为奇,乌有先后旁击之拘哉?”
太宗曰:“吾之正,使敌视以为奇;吾之奇,使敌视以为正,斯所谓‘形人者”软?以奇为正,以正为奇,变化莫测,斯所谓‘无形者’软?”
靖再拜曰:“陛下神圣,迥出古人,非臣所及。”
太宗曰:“分合为变者,奇正安在?”
靖曰:“善用兵者,无不正,无不奇,使敌莫测。故正亦胜,奇亦胜。三军之士,止知其胜,莫知其所以胜。非变而能通,安能至是哉?分合所出,唯孙武能之。吴起而下,莫可及焉。”
太宗曰:“吴术若何?”
靖曰:“臣请略言之。魏武侯。问吴起:两军相向。起曰:‘使贱而勇者前击,锋始交而北,北而勿罚,现敌进取,一坐一起,奔北不追,则敌有谋矣;若悉众追北,行止纵横,此敌人不才,击之勿疑。’臣谓吴术大率多此类,非孙武所谓以正合也。”
太宗曰:“卿舅韩擒虎。尝言,卿可与论孙吴,亦奇正之谓乎?”
靖曰:“擒虎安知奇正之极,但以奇为奇,以正为正尔。曾未知奇正相变,循环无穷者也。”
太宗曰:“古人临阵出奇,攻人不意,斯亦相变之法乎?”
靖曰:“前代战斗,多是以小术而胜无术,以片善而胜无善,斯安足以论兵法也?若谢玄之破苻坚,非谢玄之善也,盖符坚之不善也”
太宗顾侍臣检《谢玄传》,阅之曰:“苻坚甚处是不善?”
靖曰:“臣观《苻坚载记》曰:‘秦诸军皆溃败,唯慕容垂一军独全,坚以千余骑赴之,垂子宝劝垂杀坚,不果。’此有以见秦师之乱,慕容垂独全,盖坚为垂所陷明矣。夫为人所陷而欲胜敌,不亦难乎?臣故曰:无术焉,苻坚之类是也。”
太宗曰:“《孙子》谓多算胜少算,有以知少算胜无算,凡事皆然。”
太宗曰:“黄帝兵法,世传《握奇文》,或谓为《握机文》,何谓也?”
靖曰:“奇音机,故或传为机,其义则一。考其词云:‘四为正,四为奇,余奇为握机。’奇,余零也,因此音机。臣愚谓兵无不是机,安在乎握而言也,当为余奇则是。夫正兵受之于君,奇兵将所自出。法曰:‘令素行以教其民,****服。’此受之于君者也。又曰:‘兵不豫言,君命有所不受。’此将所自出者也。凡将,正而元奇,则守将也;奇而无正,则斗将也;奇正皆得,国之辅也。是故握机握奇,本无二法,在学者兼通而已。”
太宗曰:“阵数有九,中心零者,大将握之,面八向,皆取准焉。阵间容阵,队间容队。以前为后,以后为前。进无速奔,退无遽走。四头八尾,触处为首,敌冲其中,两头皆救。数起于五,而终于八,此何谓也?”
靖曰:“诸葛亮以石纵横布为八行方阵之法,即此图也。臣尝教阅,必先此阵。世所传《握机文》,盖得其粗也。”
太宗曰:“数起于五,而终于八,则非设象,实古制也,卿试陈之。”
靖曰:“臣按黄帝始立丘井之法,因以制兵。故井分四道,八家处之,其形井字,开方九焉。五为阵法,四为闲地,此所谓数起于五也;虚其中,大将居之,环其四面,诸部连绕,此所谓终于八也。及乎变化制敌,则纷纷纭纭,斗乱而法不乱;混混沌沌,形圆而势不散。此所谓散而成八,复而为一者也。”
太宗曰:“深乎,黄帝之制兵也!后世虽有天智神略,莫能出其阃阈,降此孰有继之者乎?”
靖曰:“周之始兴,则太公实缮其法。始于歧都,以建井亩;戎车三百辆,虎贲,三百人,以立军制;六步七步,六伐七伐,以教战法;陈师牧野,太公以百夫致师,以成武功,以四万五千人,胜纣七十万众周《司马法》本太公者也,太公既没,齐人得其遗法。至桓公霸天下,任管仲,复修大公法,谓之节制之师,诸侯毕服。”
太宗曰:“儒者多言管仲霸臣而已,殊不知兵法乃本于王制也。诸葛亮王佐之才,自比管、乐,以此知管仲亦王佐也。但周衰时,王不能用,故假齐兴师尔。”
靖再拜曰:“陛下神圣,知人如此,老臣虽死无愧昔贤也。臣请言管仲制齐之法:三分齐国,以为兰军,五家为轨,故五人为伍;十轨为里,故五十人为小戎;四里为连,故二百人为卒;十连为乡,故二千人为旅;五乡一师,故万人为军。亦犹《司马法》一师五旅,一旅五率之义焉。其实皆得太公之遗法。”
太宗曰:“《司马法》人言穰苴所述,是软?否也?”
靖曰:“按《史记·穰直传》,齐景公时,穰苴善用兵,败燕晋之师,景公尊为司马之官,由是称司马穰苴,子孙号司马氏。至齐威王追论古《司马法》,又穰苴直所学,遂有《司马镶苴书》数十篇。今世所传兵家者流,又分权谋、形势、阴阳、技巧四种,皆出《司马法》也。”
太宗曰:“汉张良、韩信序次兵法,凡百八十二家,删取要用,定着三十五家,今失其传,何也?”
靖曰:“张良所学,太公《六韬》、《三略》是也。韩信所学,穰苴、孙武是也。然大体不出三门四种而已。”
太宗曰:“何谓三门?”
靖曰:“臣按《太公·谋》八十一篇,所谓阴谋不可以言穷;《太公·言》七十一篇,不可以兵穷;(《太公·兵》八十五篇,不可以财穷。此三门也。”
太宗曰:“何谓四种?”
靖曰:“汉任宏所论是也。凡兵家流,权谋为一种,形势为一种,及阴阳、技巧二种,此四种也。”
太宗曰:“《司马法》首序鬼狩,何也?”
靖曰:“顺其时而要之以神,重其事也。《周礼》最为大政,成有歧阳之冤,康有畿宫之朝,穆有涂山之会,此天子之事也。及周衰,齐桓有召陵之师,晋文有践土之盟,此诸侯奉行天子之事也,其实用九伐之法以威不恪。假之以朝会,因之以巡狩,训之以甲兵,言无事兵不妄举,必于衣隙,不忘武备也。故首序冤狩,不其深乎!”
太宗曰:“春秋楚子二广之法云:“百官象物而动,军政不戒而备’此亦得周制软?”
靖曰:“按左氏说:‘楚子乘广三十乘,广有一卒,卒偏之两,军行右辕,以辕为法,故挟辕而战。’皆周制也。臣谓百人曰卒,五十入曰两。此是每车一乘,用士百五十人,比周制差多尔。周一乘步卒七十二人,甲士三人,以二十五人为一甲,凡三甲,共七十五人。楚山泽之国,车少而人多。分为三队,则与周制同矣。”
太宗曰:“春秋荀吴伐狄,毁车为行,亦正兵软,奇兵软?”
靖曰:“荀吴用车法尔,虽舍车而法在其中焉。一为左角,一为右角,一为前拒,分为三队,此一乘法也,千万乘皆然。臣按《曹公新书》云:攻车七十五人,前拒一队,左右角二队,守车一队,炊子十,守装五人,厩养五人,樵汲五人,其二十五人,攻守二乘凡百人。兴兵十万,用车千乘,轻重二千,此大率荀吴之旧法也。又观汉魏之间,军制五车为队,仆射一入;十车为师,率长一人;凡车千乘,将吏二人,多多仿此。臣以今法参用之,则跳汤,骑兵也;战锋队,步骑相半也;驻队,兼车乘而出也。臣西讨突厥,越险数千坦克,此制未尝敢易。盖古法节制,信可重也。”
太宗幸灵州回,召靖赐坐曰:“朕命道宗及阿史那社尔等讨薛延陀,而铁勒诸勒乞置汉宫,联皆从其请。延陀西走,恐为后患,故造李。讨之。今北荒悉平,然诸部番汉杂处,以何道经久,使得两全安之?”
靖曰:“陛下敕。自突厥至回纥部落,凡置驿六十六处,以通斥候,斯已得策矣。然臣愚以谓汉戊宜自为一法,番落宜自为一法,教习各异,勿使混同。或遇寇至,则密敕主将临时变号易服,出奇击之。”
太宗曰:“何道也?”
靖曰:“此所谓‘多方以误之’之术也。番而示之汉,汉而示之番,彼不知番汉之别,则莫测我攻守之计矣。善用兵者,先为不可测,则敌‘乖其所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