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雅正派词人群体
所谓雅正,就是高雅纯正之意。南宋中后期时,投降派占据要位,宋、金签约,形成对峙局面。南宋小朝廷偏安江南,认为天下太平,歌舞升平的享乐之风又起。词坛上,爱国词人的热忱高涨,也有部分词人粉饰太平,沉湎声色,充当投降派的抬轿者。还有一批词人转入对山水隐逸的描绘上,另一大批词人学习周邦彦之风,潜心研究词律,创作高雅清淳之词,这一部分人以姜夔、吴文英为代表。他们对词坛上的豪放词不满,认为太粗,有失韵律、不符合词的体质特点,又不满婉约词的柔弱香软,不合时代脉搏。为此,他们另辟蹊径,从音乐的角度,从“中正和平”的角度,以“典雅纯正”之词填入曲调之中,从而使词不失“雅正之音”。他们继承并发展了北宋周邦彦词的艺术特点,善于创作,讲究音律、注重炼字,词句工巧却不流于浮艳轻靡,追求清幽秀逸之技巧,显出高雅清隽之风。历代词家都进行了很好的评价。如“冲淡秀洁,得词之中正。”“以北宋词人原只有艳冶、豪荡两派,自姜夔、张炎、周密、王沂孙方开清空一派,五百年来以此为正宗。”雅正词人一登上词坛,便蔚然成风,最终成为南宋一大流派。如果从风格上分,可分为两派。
(一)清空派词人群体
在姜蘷的时代,词坛上有两种风调,一是柳永俗的余绪;一是辛弃疾词人群体的粗。姜蘷认为他们都有点矫枉过正,所以他立足矫之,标举“清劲”和“清空”,以“劲”纠“俗”,以“空”纠“粗”,重在“空”字上下功夫,从而风雅一派大盛。其追随者是史达祖,还有高观国、孙惟信、刘镇、吴咏、刘子寰、方岳、翁元龙、洪瑹、黄昇等,到了宋末,周密、王沂孙、张炎继起,声势壮大,从而使词高深典雅,纯乎文人词了。
因为姜蘷的生活面狭窄、困窘,其词只是“陶写寂寞”而已,在追求艺术个性上,有点为艺术而艺术。他的词最大的特点是“清”:清空、清劲,清超,清刚。具体而言,讲究章法的开合,虚实相生,灵动奇变,语言精练响亮,清逸深婉。善用比兴,立意高远。咏叹的对象多为梅、荷、柳等,有人评其词清健空灵,幽冷疏宕,刚柔得体,疏中有密,他的代表作《疏影》、《暗香》、《扬州慢》、《一萼红》、《琵琶仙》、《探春》、《入归》、《淡黄柳》等曲,不惟清空,又且骚雅,读之使人神观飞越。陈廷焯说:“姜尧章词,清虚骚雅,每于伊郁中饶蕴藉,清真之劲敌,南宋一大家也”。可见姜夔一派追求词的雅化,在写词时章法、炼字、比兴、音律,就生避熟,就虚避实,追求词的意蕴、格调,从而创建了以“清空”为特征的隽逸、高远、含蓄的艺术风格,并被人们尊为“风雅之祖”,在词坛上大书了一笔。
(二)密丽派词人群体
密丽派的领军人物是吴文英,为此又称其为吴派。他的作词法是:“盖音律欲其协,不协则成长短之诗;下字欲其雅,不雅则近乎缠令之体;用字不可太露,露则直突而无深长之味;发意不可太高,高则狂怪而失柔婉之意”。除了同姜蘷相同处之外,还有不同处,即易辟隐秀绝邃,并善于炼句,喜用丽字,实字,代字,雕琢辞藻。其中,《八声甘州》(渺空烟四远)、《霜叶飞》(断烟离绪)、《莺啼绪》(残寒正欺病酒)等,大有李商隐之遗风。同时,还善于创作新结构,使空间与时间、现实与想象杂糅一首词里,形成意脉前后交错、跳跃起伏、朦胧隐曲的特点。如《满江红·淀山湖》、《霜叶飞》等只顾抒发自己深微的心绪,却忽视了读者的接受能力,他自己的难以言语的内心世界忽东忽西,令人难以捉摸,“含思高远,琢语幽邃”,朦胧的让人难以扑捉,为此,除了耐人寻味之作外,还有一部分“用事下语太晦处,人不可晓”,让人难以卒读。吴文英在宋末影响很大,追随者有尹焕、黄孝迈、李彭老、楼采、冯去非等词人,常州词派及晚清词论家们对其评价很高。
四、闲逸派词人群体
宋词除了婉约、豪放、雅正三大词派之外,还有一支风格流派不能不提,这就是闲逸词派。就内容与表达方式上而言,既不同于婉约派的重艳情的婉转含蓄,又不同于豪放派的济世报国、豪放雄浑,也不同于雅正派的重音律、典雅中正。而是着眼于山光水色、闲情逸致的摹写,以悠闲飘逸,自然疏放为主要特色,他们继承并发扬了山水田园诗的传统,深受唐五代词的影响。这些词人热爱大自然,超世隐逸,养性避祸,表现了特有的超逸闲适心态。其代表人物是朱敦儒。对这部分词人,宋代就有评家论及,如南宋的汪莘《方壶词自序》论曰:“余于词所喜爱者三人焉…朱希真多尘外之想,虽杂以微尘,而清气自不可没。”元好问《鹧鸪天》自注:“效朱希真体”。辛弃疾《念奴娇》自注:“赋两岩效朱希真体”。后代又有很多大家论及,褒贬不一。如果再细分的话,可分为旷逸、雅逸两派。
(一)旷逸派词人群体
在词坛上,咏山水自然者早已有之,宋初的王禹偁、潘阆、林逋等人就写了一些小令。欧阳修描写自然风光的词作别有特色,可看作此派风格的肇端。北宋中期之后,旷达之风影响十分广泛。同时,因宋代统治者对佛老禅学的推崇,出现了大批以闲逸旷达为主要风格的词人,他们求仙拜佛,出世超逸,重视个人品格的修行,在僻静之地隐居修炼,研究学问,一时风气大盛,其代表人物有毛滂、徐积、僧仲殊、米芾、陈瓘、米友仁、刘一止、向子諲、朱敦儒等。其中朱敦儒的《鹧鸪天》最具代表性:
我是清都山水郎,天教懒慢带疏狂。曾批给露支风敕,累上留云借月章。 诗万首,酒千觞,几曾着眼看侯王?玉楼金阙慵归去,且插梅花醉洛阳。
从这首词中可以看出,这类词人心旷神怡,性情洒脱,无拘无束的个性十分突出。另外,还有一些豪放派词人也写了不少这样的词作,如苏轼、陈与义、张元干、叶梦得等。到了南宋时期,这派词人的词作中虽有了亡国之恨情感的流露,但毕竟与豪放词大不相同,如朱敦儒、向子諲等人的后期词就是如此。南宋词人中旷逸派风格的有张抡、范成大、倪称、李弥逊、李流谦、李处全、石孝友、葛剡、汪莘、陈三聘、李昴英、韩浒等,宋亡前后,赵文、刘醺、何梦佳、刘将孙、黎廷瑞、赵必瑞是这一风格的延续。陆游退居山阴的词,也颇旷达闲逸,但其中充溢着悲慨之气。总之,此词风的词人不少,其词艺术品格不低,可读性比较强。
(二)雅逸派词人群体
在闲逸词派中,还有一些词人,受欧、晏、周雅词等雅正派词的影响,以柔情笔墨和高雅华丽之词描绘山川大河等自然景观,宴游交友,从中抒发闲情逸致的自适自得,作词时喜欢典雅和辞藻,这就与旷逸词人的自然野趣,飘逸超旷的情韵不同了。北宋中后期以至南宋前后,这类词人不少。他们分别是苏痒、吴则礼、吕本中、黄裳、葛胜中、徐俯、张纲、王庭珪、王灼、周紫芝、杨无咎、吕胜己、赵师侠、葛立方等;南宋有张镃、吴礼之、卢祖皋、卢炳、赵以夫、陈著、张辑、洪咨蘷、陈允平、仇远、陈德武。但从人数来看,这批词人众多,其风气影响一时。对这派词人褒贬不一,薛砺若《宋词通论》则认为这群词人或多或少有点颓废之气,这种颓废之气是在洒脱掩盖下的,与那个时代是不大合拍的。如王沂孙、张炎词都是一味地低沉昏暗,缺乏深度和力度。如张炎早期作品《南浦·春水》从三方面写春水,即湖水、池水、溪水,一个又一个镜头剪辑后形成了完整的画面,表现的是欢快愉悦之情,但《高阳台·西湖春感》写了残春,格调低沉。为此,陈廷焯《白雨斋词话》评曰:“凄凉幽怨,郁之至,厚之至。”虽是在伤悼故国,但尽现其感伤悲情,基调太低沉了。这类词人的共性是,就词的表面而言,显得洒脱超逸,但在这一洒脱之情的掩盖下,却是无休无止的悲情哀意,使人对生活没有了希望,低沉颓废之气过浓,精神上过于压抑。
总之,唐宋词的各流派间有时是互相交叉的,就同一流派间又有同有异,有时,一个词人的风格又是多样的,如苏轼、辛弃疾除了强大地豪放之声外,还有不少婉约情调,并且这些婉约情调都很美,艺术价值很高;在婉约词人中,李清照是大家公认的婉约词人,但她也有境界扩大的高调。这样的事例不胜枚举。为此,我们对唐宋词各流派的梳理仅是说明,这一个词人占主导地位的词作是属于哪一派,我们就把他归到哪一派。在论述过程中,我们有时也提及他不属于主导地位的其他词作,仅是为了印证说明。为此,看一个作家属于那个流派,我们只能从他对词坛的影响,以及贡献来论之,尽量全面具体,切不可仅局限于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