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面看问题会少犯主观错误
夫随其成心而师之,谁独且无师乎?
——庄子
所谓“成心”,成玄英解作“域情滞者,执一家之偏见者”,用现在的语言讲,就是认识主体所具有的偏见或先入之见。庄子又说,“未成乎心而有是非,是今日适越而昔至也”,如果主体没有“成心”却已经存有是非的差别,那就好比“今天出发去越国而昨天就已经到了”。显然,他认为主体间存在的一切意见分歧与观点差异都缘于“成心”。
那么,主体具有的这种“成心”本身是从何而来的呢?庄子说:“井蛙不可以语于海者,拘于虚也;夏虫不可以语于冰者,笃于时也;曲士不可以语于道者,束于教也。”
所谓“曲士”,依成玄英疏,即“曲见之士,偏执之人”,也就是有“成心”的人。他认为,“成心”的形成是因为认识主体拘限于特定的空间(虚)、时间(时)、环境及既定的文化传统(教)的缘故。由于各人从各自具有的偏见出发,“得一察焉以自好”,所以,主体的认识虽然各有所长,时有所用,但都因不能全面地看问题而存在一曲之蔽。由此,主体之间不仅产生不同意见的分歧和观点的差异,还因执一端以自耀形成了关于是非对错的争执,“彼亦一是非,此亦一是非……是亦一无穷,非亦一无穷也。”
就认识论而言,主体并不是一块“空白”,而是一个知、情、意的统一体。每一次具体的认识过程,不仅要受各种客观因素的影响,还总是受到主体以往的知识经验以及当下的情感、意志等众多条件的制约。庄子的“成心”说有见于先入之见在认识过程中的作用,但他将“成心”视为主体间一切意见分歧与是非争执的根源,似乎未能注意到它所代表的认识条件在认识过程中起中性作用的特点。当然,就“成心”系自我中心、固执之见等主观片面性而言,庄子“成心”说的理论意义是不可否认的。
在庄子心中所浮现的,便是个美梦。正因为梦所特有的虚无属性,才使得具备了现实中无法实现的美感。庄子对“成心”发出了疑惑,“夫随其成心而师之,谁独且无师乎?”质疑人们认识的局限性,进而提出了虚无主义认识论——“莫若以明”,以空明之心化解认识的局限。梦中的景象固然是虚假且不真实的,然而人若是身在梦中却会以此为真实,虚虚实实,虚实相济。同样是因为梦所特有的虚无属性,轻易地便泯灭了事物之间差别界限,使之空明而齐物,也就是化解了认识的局限。
庄周梦蝶,梦乃是连接庄周和蝴蝶的惟一介质,通过这一介质庄子可以实现理想中的物我合一、人与自然合一的境界,而这个介质却是虚无缥缈无所捉摸的。虚无之美虚静之美是庄子所肯定并且推崇的,庄子感受到人生中的虚无“人之生也,固若是芒乎?其我独芒,而人亦有不芒者乎?”却不以此为痛苦而是以虚应虚,在虚无中寻求生命的价值。我们常常说“人生如梦”、“浮生一梦”,庄子不以梦的虚无为悲,正相反梦的虚无美是庄子所欣赏和向往的“大美”,在梦这个虚无的空间里人才可以跨越各种物质社会的界限,自由地享受虚静之美。庄子以艺术的心态,将人类的存在及其存在的境域,予以无限的美化。因此,宇宙如一个大花园,人生就在这片美景中尽情享受——如蝶儿飞舞于花丛间。
在中国传统书法绘画里,书法中虚实相济的笔法,绘画中的“留白”种种莫不与之相关,可见庄子的虚无美学对中国传统文化的影响之深。进一步探求庄周蝶梦的根源,我们知道梦境也并非从天而至,它与人的潜意识和感性认识有着莫名的联系,而梦境本身亦是感性的而非知性的、印象的而非概念的。
庄子崇尚自然美,然而原始的自然美即“天籁”于现世之中不免被世俗所蒙蔽。换言之,梦的虚无美也是一种未经修饰的原始的感性美,最接近自然原初的美、接近宇宙原始的混沌状态。这和西方的印象派以阳光和色彩为主角,强调绘画要调节丰富的明暗层次和浓淡色彩表现光的过程,在朦胧的光色中表现物体或事物的气氛和情调的美学理念在某种意义上不谋而合。二者都是通过自然来表现事物混沌的印象的美,而非事物个体所特有的本身的具象的美,我们可否称之为是一种泛审美的方式呢?
庄子拒绝感觉中已下过判断的绝对范畴,认为人们只要与普通感觉到的世界相关联就够了,而不要知性判断。“庄子的这种基本态度是对这个世界大全景象的一种‘审美’反映,当他要与这个世界照面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