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说到那个鼎,李逍来了精神:“唉,你不说那个鼎我差点把这事给忘了,你跟我说实话,那个鼎哪儿让你觉得假?器型?纹饰?还是锈色?”
元龙笑了:“要说这些呢,都没有什么破绽,馆里没有周代的青铜器,我只是在图册上看到过,但你做的那些个鼎我还真的找不出破绽来,我就是能感觉到你那个是假的,怎么说呢,就象演员演戏一样,他演得再象也只是象,不是真的,你那个鼎也是这感觉,什么都象是真的,但就是不是真的。”
李逍笑了:“我说呢,你远远的看了一眼就说我那个是假的,我还以为哪儿在破绽让你给看出来的,原来你是凭感觉。”
元龙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才学了几天,真的也没见过,纯属瞎蒙,你别见怪啊。”
李逍摆摆手,不介意的笑道:“元龙,不是我李逍吹牛,在邗陵市,我李逍仿的青铜器绝对是第一流的,就是于老见了,也不敢轻易下判断,邗陵市号称高手的收藏家在我这儿吃了药(指上当买了赝品)的不是一个两个。有次我仿的一个鼎被人送到故宫博物院,那里的青铜鉴定大家也拿不定主意,最后要仪器测定年代,才算是定为伪品。你能看出来,是你是感觉太敏感了,搞这些东西,学识顾然重要,但是这种天生的感觉是最宝贵的,学识可以积累,这种天生的感觉未必能练出来,要靠积累的话,基本上没有二十年的功力是不可能的,这里面还要上很多当,吃好多亏,有了血的教训才可能长点见识。你天生有这感觉,那说明你天生就适合干这行。当然了,只靠感觉也成不了大家,还要有深厚的学识,不过你才参加工作,有的是机会去积累。”
元龙见他说得郑重,知道他说的是真心话。见李逍并不为自己看破了他的仿品而生气,还郑重其事的鼓励自己,他很高兴,心里跟李逍又近了一层。他很想告诉自己是因为有了那老和尚的功力才有了这种感觉,但是想想还是算了,被他知道了也未必是好事。
李逍见元龙一脸的犹豫,以为他不相信自己的话,便又说道:“其实要说古董这一行吧,假的永远比真的多,越是值钱的,假的越多,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只要有人,这个道理就不会错。馆里是因为没有什么值钱的古董,又大多是从墓里挖出来的,所以假的不多,你看那些大的博物馆,比如故宫这样的,那里面的藏品至少有一半是仿品,当然他那里的仿品也是过去的高手仿的,再加上时间长了,也可以说是古董,不是一文不值。比如说民国初年有个高手叫王德山的,仿制的青铜器就是唐兰、容庚那样的鉴定大家也未必能定伪,故宫里藏品中有不少就是他做的。当然了,仿品再象真的,再值钱,他也是仿品,不是真的,我相信百十年后,我李逍做的仿品也会出现在故宫里的。”
李逍越说越精神了,他又点了一支烟:“很多人看不起古董复制这一行,说这些伪冒假劣,其实他们大多说的是外行话。古董这一行其实是不打假的,卖家买家考较的就是眼力,斗的就是眼力,一个收藏家、鉴赏家,比较的不是有多少藏品,而是他的眼力怎么样,能不能从众多的仿品、赝品中挑出真的来,有错买的,那就叫吃药,吃了药也只能打碎了牙往肚里吞,有错卖的,那就叫打漏,也只能自认没有这份财运,象你花二十块钱买的这块透光镜,其实到吴仁手里之前,至少有二十个人经过手,我也看过,但是都没能看出来,只有你那份感觉起了作用,这就是本事。”
他顿了一顿,笑了起来:“我以前听人说,真正的宝贝会发光,看不见的光,你是不是能看见那个光?”
元龙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你也信那些东西?”
李逍笑得呛了一口烟,咳嗽着说道:“我以前不信,现在有点信了,要不然你怎么能有这种感觉。”
元龙连连摇头说:“哪有什么光,我就是觉得差那么点东西,不过,说实话,你仿的东西真是很高明,难怪你能卖那么高的价,我只是奇怪,你有那么好的手艺,为什么要将那只鼎足做得那么差,一眼就让人看出来是假的。”
李逍得意的笑了:“这就是关键所在了。”
元龙有些不解,他把椅子往李逍身前挪了挪,好听得清楚点,其实以他的耳力,哪怕是李逍离得再远些,他也听得清清楚楚,只是习惯让他下意识的要靠近一点。
李逍问道:“如果你看到一只完美无缺的周鼎放在一个古玩市场的货架上,你会怎么想?”
元龙细细一想,有些明白了:“这么好的品相,又是周鼎,自然不会出现在这里,那一定会被收到博物馆里去了。”
“对呀,只有这个鼎有不可忽视的缺陷,才有可能让博物馆不收,都有可能出现在我的货架上,否则的话,稍有头脑的人都会说这是假的,再象真的也是假的。而现在有个明显的缺陷,又被补过,补得明显又不高明,那么这个东西可能就是个漏,只要他觉得这是个漏,才有可能引起他的兴趣,否则的话,他根本不会相信的。”
元龙恍然大悟,怪不得那个鱼泡眼朱总动心思要买回去重配一只鼎足,他一定认为这只鼎是真的,只是鼎足配得不好露了破绽才影响了价格,想要捡个便宜,回去再配一个鼎足,卖个高价。没想到李逍不光是造假是高手,捉摸人的心理更是行家。
“我说那个两个人怎么动了心呢,嘀咕了半天,要买回去重配一个鼎足呢。”
李逍有些奇怪:“你听到他们说的话了?”
“是啊,你不是也听到了?”
李逍惊得忘了抽烟,他看着元龙,直到烟烫着手才醒悟过来:“我哪听到,他们离那么远,又是咬着耳朵说话,我只是猜出来的。没想到你能听到那么轻的声音,真是看不出来。”
元龙笑了笑,又说道:“那你怎么知道他们出去之后还要回来?”
李逍不屑的摆摆手说:“这一套讨价还价的技巧太简单了,这时候谁绷得住,谁就是赢家。我要是轻易的就降了价,那人反而会起疑心,认为这个是假的。我咬死不让价,他反而认为这是真的,他捡漏的想法就会越重。”
元龙一想,笑了起来,这个道理一说大家都明白,却屡试不爽。他正想着,李逍又说了一句:“再说了,那个中年人,就是个托,怎么可能让这么大的一条鱼给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