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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贵近来在为遗体整容时,特别怕遇上年轻女子的遗体。这是由于他对小雪的安全太担心了,面对年轻女子双眼紧闭或大睁的遗容时,他有时会因为走神而陡生恐惧。
世上的事,你越怕遇到的越会出现。这天夜里,他加班做整容的正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女孩遗体。他本不想在夜里加班,可秃主任几乎是央求他道:“家属明天要和遗体告别,你就加加班吧。这女孩怪可怜的,因失恋跳了楼,真是可惜呀。他父母今天来找我安排给孩子整容时,两人都哭得变了形。”听秃主任这样说,皮贵只好同意加班。
这次整容非同小可。虽说这女孩一身的血污已被人擦洗干净了,留给皮贵的却是技术活——脸颊修复和颅骨填补。皮贵天黑不久就进入整容室,快到半夜时,才将她的脸颊修复完毕。接下来,还有破碎的颅骨填补,也许还得考虑用假发。
皮贵在停尸台旁边直起腰来,隔着大口罩长出了一口气。他望着这女孩经整理后已很安详的遗容,心里突然颤抖了一下。他赶紧开门走到外面,取下口罩,仰头对着夜空做了个深呼吸。他心里叫道:“不,小雪不会出这种事的。”
昨天晚上,他和小雪从燕娜家里出来时,他的忧虑就明显加剧了,因为他看见小雪从吃晚饭到向燕娜告辞出来,一直有点魂不守舍的样子。他的留意小雪也感觉到了,走在半明半暗的林荫道上时,小雪问他:“你怎么老是看我?”皮贵说:“我觉得你像受了什么惊吓。燕娜不是说你爸没有留下什么画吗,你应该宽心才是。”小雪说:“不为这事,而是燕娜的那个孩子,躲在阁楼上说有鬼,让人心里有点发冷。”皮贵说:“小孩子的话,别认真。”
这时,林荫道上迎面走来一个男子,他对皮贵叫道:“哟,皮贵,有女朋友啦?”皮贵便笑着擂了他一拳说:“去去去!”那男子笑着走了。皮贵对小雪解释说:“这人叫邵梁,是这里的物管。你放心,这里没人认识你。”小雪说:“他把我当成你的女朋友了。”皮贵说:“没什么,这样更安全些。上次我去李柱家里,他也认为你是我的女朋友,我默认了。这个坐在轮椅上的家伙,挺凶恶的,还有那条大狼狗。可他李柱怕我,那条狗也怕我,见了我躲到墙角连叫也不敢叫。”小雪说:“那狗死了,李柱也不敢逞凶了。”
走出小区大门后,小雪对皮贵讲了惩治李柱这件事的来龙去脉。皮贵惊讶地说:“胡刚可真有办法,他对你为什么这样好呢?”小雪迟疑了一下说:“他爱我,你没看出来吗?他为了我,和他妹妹胡柳绝交,还一直留在这里没出国,他说就是想陪我走过这段艰难时光。”
小雪说这些话时声音轻柔,带着感情。皮贵说:“他真心爱你就好。不过他如果敢骗你,你告诉我,我会收拾他的。”
“怎么会呢。”小雪笑了,望着皮贵说,“皮贵,我很感谢你,我把你当成兄弟一样,真的。”
为小雪的这句话,皮贵昨晚美美地睡了一觉。可是今夜,看着这个女孩的遗容,皮贵又想到了小雪可能遇到的凶险。他站在整容室门外,望着殡仪馆里这条狭长的过道,努力让自己的心安定下来。
走回屋里时,皮贵看了一下手机上的时间,已是零点一刻,得赶紧工作才是。他戴上口罩和手套,刚将女孩的头偏向一侧,手机突然响了。皮贵的心里一紧,这时有电话来,他预感到小雪出事了。
皮贵的预感立即应验,果然是小雪打来的电话。她的声音很低但非常紧张,她说她家门外的喘息声又出现了。小雪半夜时分被一阵莫名的响动惊醒,起床走出卧室去屋里各处察看,没发现什么异常,只有她爸妈的房间门半开着。保姆魏阿姨已睡熟了。她不便敲门问她,是不是打扫卫生后忘了关紧房门。正在这时,她听见外面楼梯上有脚步声,接着,房门外仿佛有动静,是人的衣服或手套在门上摩擦出的声音。小雪顿感毛骨悚然,但又忍不住走到门后细听,这时她听见人的鼻孔里发出的喘息声,门外那人仿佛很虚弱。
小雪惊恐地后退了两步,冲口对着外面大叫道:“谁?谁在外面?”
没想到,门外的人居然说话了。一个男人嘶哑的声音低声说道:“邹副市长在家吗?”
小雪头脑里“嗡”的一声,对着门外叫了一声“滚”,便跌跌撞撞地跑回房间,“砰”的一声关上房门,钻进被子里捂着头浑身发抖。过了好一阵子,她才抖抖地拨通了皮贵的手机:“我该怎么办?”说完这事后,她几乎带着哭腔叫道,“半夜三更出这种烦事,究竟是为什么?”
这事让皮贵也震惊不已,他一边下意识地伸手用白被单将那女尸的脸部盖上,一边在电话里对小雪说道:“这事也许还是和那幅画有关系,需不需要报警?”
小雪说:“报警?还是不要吧,警察来了门外又没有人,这大院里会闹翻天的,我受不了。”
“那,你待在屋里千万别开门。”皮贵想了想说道,“你也可以打电话给门卫室,说怀疑屋外有小偷,让保安查一查。”
小雪说:“是的,我先给胡刚打过电话。没想到,你们两人的办法是一样的,你们真聪明,我是完全吓昏头了。胡刚还让我明天下午去他那里,商量商量破解这个谜团的办法。”
皮贵说:“我陪你一起去。”
小雪没有立即回答,过了一会儿她说:“我一个人去好了,你工作太累,不能太耽误你。”
皮贵有些不放心地说:“你一个人去,行吗?”
小雪说怎么不行,皮贵便不再说什么,只是叮嘱她,有什么情况,随时与他联系。
小雪通完电话后,胆子也大了些。她出了卧室再去房门后听了听,外面已没有任何动静。她想了想,给门卫的电话也不愿打了,她实在不愿这个家再引起大院里的人议论。
第二天下午,小雪去了胡刚那里。她还在路上买了一束鲜花。带这束花去,她不知道是为了表达感激还是另外什么,只是觉得想这样做。刚走到胡刚楼下,皮贵不知从什么地方突然冒了出来。看见小雪一脸惊讶,皮贵说:“我还是来了,这样心里才踏实。”他看了一眼小雪手中的鲜花又说,“你去吧,我就待在楼下,等你出来后,我再送你回家。”
皮贵的举动有些让人不可思议,小雪叫了声“老天爷”后说:“这怎么行呢?我也许会在胡刚那里待很久,你还是回去吧。”
皮贵背过身去不再看小雪,同时闷声闷气地说道:“你上楼去吧。至于我,愿意待在什么地方是我的自由,与你无关,这样行了吧。”
小雪摇了摇头,叹口气说:“那我们一起上楼好了。”
皮贵说:“不用了,你走吧。我在这附近走走,别管我了。”
小雪只好向公寓楼的入口走去,一边走一边回头对皮贵叫道:“你快回去啊。”
小雪进了电梯间。电梯里的金属壁板映出她的身影,似乎是个手捧鲜花的幸福女孩。
很快,她出现在胡刚门前。进屋后她首先闻到的是满屋幽香,胡刚的心思今天和她有些相仿,小雪在屋里看见一大束鲜花,是百合,那幽幽的香气让人舒服极了。
胡刚接过小雪手里的花,一边往花瓶里插一边问道:“这是什么花?”
小雪说:“连蔷薇都不认识吗?我的大博士。”经历了一夜的惊吓,小雪此刻觉得特别放松。
“哦哦,”胡刚说,“蔷薇,漂亮极了,和你一样。”
小雪说:“你别恭维我了。这段时间,我没被吓死就算好的了。”
于是,他们坐下来谈起了昨夜的事。小雪认为还是有人为那幅画的事在捣鬼,先让她寝食不安,然后再想办法逼她交出那幅画。是什么人在捣鬼呢?胡刚分析道,胡柳所在的那家调查公司肯定早已放弃这事了,因为他们的行为已经败露,小雪一旦控告他们的话,他们会吃官司的。那么,还在为这幅画捣鬼的,只能是李柱那边了。李柱的哥哥是小雪爸爸的司机,想来李柱对市委大院也很熟,派人进大院里捣鬼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是,李柱还有能力张罗这些事吗?胡刚又说,他让人去了解过李柱家里的情况,说李柱都快死了,自从那条凶恶的狼狗死后,鄢脂就彻底出了头,她对李柱又打又骂,还经常不给他饭吃。端饭给他时,鄢脂一定会对着轮椅里的李柱先问,还骂我骚货不?李柱说不敢了。鄢脂说我和那个市长睡觉是你安排的,现在你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你还有脸活着?李柱说如果要来那幅画,咱也就不太亏了。鄢脂说要来那画也该归我,算是那死鬼对我的赔偿。
说到这里,胡刚突然停了下来,然后一拍茶几叫道,对了对了,怎么就没想到鄢脂这个女人呢?既然知道了这幅画,她不可能不想要。为索要这幅画,她也会单独干的。
小雪听得皱起了眉头,这事真是太复杂了。关键是,一幅还不知道是否存在的画,却令她置身于危险之中,真是又冤又怕。
看见她这模样,胡刚说:“别怕,有我呢。凡事就怕蒙在鼓里,只要知道了对手,什么事都好办。”
胡刚一边说,一边削了一个苹果递给她。小雪伸手接苹果的一瞬间,目光正好和他相遇,这目光让她心跳,让她感到安全。
不知不觉中,客厅里的光线已暗了下来,才下午四点多,可感觉已是傍晚。小雪抬眼向窗外望去,天空中乌云密布,紧接着,还有隆隆的雷声从天边传来。要下暴雨了,小雪突然想到了待在楼下的皮贵。她想打电话催他赶快回去,可又担心胡刚知道这事会觉得不可思议,甚至会觉得她不信任他,来他家还在楼下留着保镖。
这时,胡刚站起身,点亮了屋里的灯,然后带着温情对她说:“天气太闷热了,你去洗个澡轻松轻松吧,我还为你备有晚餐呢。”
小雪赶紧摇头说:“不,不需要。”
胡刚说:“我倒是要去冲个澡。你来这里时,我刚做完健身,还没来得及冲澡呢。”
与这客厅隔着一道毛玻璃墙的那边,便是胡刚的健身房,那里摆着各式各样的器械。高大帅气的胡刚,过的真是一种健康生活。
趁着胡刚去冲凉,小雪假装参观屋子,从饭厅拐进了厨房。她迅速拨通了皮贵的手机,皮贵立即应答了,似乎他将手机一直拿在手上。
小雪说:“要下暴雨了,你快回去吧,我还得在这里玩一阵子,吃了晚饭再回家。”
皮贵说:“下雨怕什么,到时我在附近商店里避避雨就行了。”
皮贵今天不知为何这样固执,小雪看了一眼窗外黑压压的云层,用不高兴的口吻说:“皮贵,你再不回去,我要生气了。你这样做,我待在这里也没心情了。”
小雪这话起了作用,皮贵有点怯怯地说:“你别生气,是我这几天心里老是发慌,感觉你要出什么事。这样吧,我现在就回去,你晚上回家后,一定给我来个电话,行不?”
小雪满口答应。关上手机后,她心里踏实了一些,再望望窗外的天空,雨暂时还未落下来,但愿皮贵能很快叫上出租车,不然会被淋成落汤鸡的。
这时,她才发觉厨房里也有花的香味,走出厨房经过饭厅,仍然是香气盈盈。客厅里那一大束百合的香味不可能传这么远,小雪辨别出来,这是空气清新剂的气味。看来,胡刚为她的到来煞费苦心,小雪不禁会心地笑了笑。
小雪回到客厅坐下,不一会儿,胡刚从楼上下来了。他已换了装,由刚才的T恤、沙滩裤换成了一条白色长裤和一件条纹衬衣,有点儿绅士模样。
来到客厅,他对小雪说:“参观一下我的健身房,怎样?”小雪说:“上次来这里,已看过了嘛。”胡刚说他最近又添了一台练腹肌的器械,很棒的。
小雪便随胡刚来到了健身房,胡刚给小雪介绍这些器械的功能时很兴奋,显然他有些迷恋这些玩意儿。突然,胡刚对小雪说:“你看,你前面有个多美的女孩。”小雪抬头一看,墙上的大镜子正映着自己的身影——这女孩穿着碎花长裙和米白色的齐腰短衫,长发束在脑后,显露出脖颈的优美线条。这时,胡刚走过来紧挨着她站着,镜子里的这对男女宛若一对新人。小雪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这时,胡刚一下子搂住了她,托起她的脸,热烈地吻起来。小雪感到两脚像踩在虚空里一样,身子有飘浮的感觉。她感觉到他的嘴唇和舌尖的温度,以及在喘息声中说出的“我爱你”,在身子的飘浮和着火之中,她伸出手臂抱住了他的脖颈……
重新回到客厅坐下后,小雪感到脸上还在发烫。她低着头不敢看胡刚,想到刚才的一幕就感到羞怯。她下意识地整理着衣衫,肌肤仿佛还留着他手上的余温。
过了一会儿,她抬头问道:“你什么时候回美国?”
胡刚看着她说:“亲爱的,你没脱离危险我怎么能走。认真想想吧,你爸留下的那幅画可能在哪里,我们找到它后事情就好办了,我可以帮你将那画带到美国去拍卖。这样,你继续在国外深造的资金就无忧了。”
“我不需要那钱。”小雪冲口而出道,“况且,很可能根本就没有那幅画。”
胡刚怔了一下,然后说:“好了,我们不说这事。肚子饿了吧,我给你做晚餐去,我还备了上好的红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