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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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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有着现代化武器装备的中国军人面前,凶狂的日本兵不过是一群正遭围杀的猎物……战士们从来没有见过他们不怒而威十分注意自身形象的高大队长竟然会变成这副率真模样……程嘉陵被眼前的情景刺激得欣喜若狂,他唯一遗憾的是美军电影摄影队没有与他们在一起……

1944年新年后的第三天,行动命令终于下达了,这一次老天爷同样没有站在中国人一边,实施“人猿泰山”计划很重要的一点便是特地选择在雨季结束后实施,按照过去的气象规律,进入10月以后的雨水应当很稀少了,可唯独这一年却很是例外,不应有雨的季节里,瓢泼大雨却隔三差五地泼洒在中国军人的头顶上。

深夜10时,等到特务大队开始秘密行动之时,偏巧又遇上了这样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1200名战士和500头骡子犹如花岗岩雕成的群像一样挺立在高军武和莱尔斯、迪克·杨跟前。

夜黑如漆,雷鸣电闪,疾雨如鞭,不期而至的狂雨大瓢大瓢地泼洒在中国军人身上。而一场由史迪威精心布置的战役正在雷电骤雨和芒果飘香中孕育。

高军武目光炯炯,环视着精神抖擞渴望上阵厮杀的龙虎壮士,1000名壮士们身披胶皮雨衣,脸上涂满了三色彩,胸前斜挎着火力威猛的汤姆森冲锋枪,另外200名壮士则身穿缅甸克钦族服装,腰插短枪和刀柄上嵌有指北针的军用匕首,腰上还挂着一把锋利的缅刀。

还有迪克·杨带来的3名前不久才从敌后潜回的美军战略101特遣突击队的缅籍特情队员,他们担负着向导和沿途与“克钦军”联络的重任。此外,总指挥部还专门给特务大队配备了一支有3名军医官和9名女卫生兵的战地救护队,他们都是蓝姆伽后勤学校的学生,专门驮战地救护队医疗设备与药品的骡子就有8头。

高军武下达了“出发”的命令,战士们打着方型手电筒,一队接着一队隐入浓重的夜幕中,向着东面的群山疾行而去。

特务大队进入森林后,所有的手电筒全部熄灭,战士们立即开始爬山。

队员们从林疏草密的山梁,一下子钻进了茫茫林海之中。前面的战士抽出缅刀劈枝断桠,开出通道,一条黝黑的长龙,在密林中艰难地蠕动前行。

天亮后,雨仍然是时断时续,直到第二天的半夜里他们才走出大森林的边缘,就地伐木砍竹,扎成筏子,渡过了横亘在眼前的大龙河。

进入日军控制的地区后,高军武小心了许多,让迪克·杨率古良的第1中队担任尖兵,向东搜索前进。第1中队行至一个军用地图上标明为腊搭苏的高地附近,陡然间枪炮声大作,四周山头上弹矢如雨,在此设伏的日军第一波射出的子弹,便夺去了近百名中国军人的生命。

迪克·杨和古良临危不乱,立即率领战士们冲上旁边的山头,据险抵抗。

日军在腊搭苏设伏的是第18师团搜索联队长桥次六中佐的两个步兵大队,由副联队长平田一郎大佐指挥。他们中绝大多数都是勇敢顽强,而且极富丛林作战经验的老兵。伏击奏效后,日军仗着人多势众,从阵地上疯狂地呐喊着冲下来,将余下的中国军人包围在两座山头上,试图一举予以全歼。

高军武听到前面枪炮声轰鸣,杀声震天,立率大队火速赶来增援。此时,日军第56联队长山崎四郎大佐也亲率一个大队赶来增援,双方在腊搭苏四周山头上展开了激烈的战斗。

猝然面对强敌,高军武的特务大队反应迅速,沉着应战,显示出令日本人目瞪口呆的武器优势和良好的战斗素质。

战斗开始,受到突然袭击处境被动的第1中队虽然遭受到不小的损失,但是剩下两个小队很快就收缩防守,占据山头固守待援。高军武率大队很快赶到,抢占毗邻的另外两座山头,与第一中队形成掎角之势,马上稳住了阵脚。

中国军队占据山头,居高临下,拥有60毫米、82毫米及105毫米各种口径迫击炮约60门,轻重机枪110挺,战防枪和火焰喷射器百余挺;日军第114联队的迫击炮仅20门,掷弹筒50具,机枪70挺。由于日军在火力上明显处于劣势,因此进攻屡屡遭到挫败。

第一天,中国军队的迫击炮几乎主宰了战场形势,日军每有行动,必定招致炮火猛袭。特别是105重迫击炮,射程远,杀伤力大,对日军构成重大威胁,有时步兵刚刚隐蔽集结,即被炮火瓦解,部署被打乱。中国军队还摧毁日军火炮阵地一个,连日军指挥部也挨了两发炮弹,正在指挥作战的副联队长平田一郎大佐当场被炸掉了脑袋。

太阳下山后,日军停止了进攻。高军武太了解日军的作战特点了,估计他们必然会在夜间进行偷袭,派队员在夜幕掩护下偷偷摸下山头,在四周布上了地雷、悬雷、绊雷。

到了下半夜,日军果然前来偷袭,地雷频频爆炸,炸得日军鬼哭狼嚎,加之中国军队防范严密,以静制动,日军丢下几十具尸体后,只得悻悻退去。狡猾的日本人见强攻夜袭均不奏效,就改变战术,以一个步兵大队迂回到中国军队阵地后方,断其归路,再以不断佯攻和派出小股部队袭击,吸引对方打枪打炮。日本人的算盘是:既然被围困的中国队炮火猛烈,那么弹药消耗必定也大,一旦弹药消耗殆尽,再将其一举消灭。

果然,一连两天,日军白天组织敢死队进行强攻,夜间则派出若干小股兵力袭扰。中国方面弹药渐少,还击渐趋稀疏,炮兵射击失去压倒优势,逐渐变得零落起来。

这一仗,让中国军人深切地感受到了美国人对士兵生命的高度重视,这不仅让所有活着的战士大感欣慰,同时也激发出了更强烈更勇敢的战斗意志和精神。

过去中国军队单独与日军作战时,伤员的命运通常都是非常凄惨的,几乎每个老兵都经历过不止一次丢弃伤员的事情。撤退的和被丢弃的士兵中间,彼此不光是战友,有的还是亲兄弟,甚至亲父子。生离死别之际,彼此哭成一团,下令弃俘的长官也都哭得像个泪人儿似的。谁都知道伤员落到日本人手里必死无疑。尤其是败退的时候,要把成百上千的伤员带走,那是完全不可能的,一是不具备最基本的条件,二是长官们没有那样的意识。追兵将至,大祸临头,连好脚好腿的士兵能否逃出去也还是个未知数,哪儿还顾得了伤员的死活?

而如今和美军联合作战,情况就完全不同了,美军军医教官教出来的中国卫生兵医术不错,设备先进,护士更是十分尽业,伤员在战场上就能得到及时的简单的包扎救治。重伤员也不用着急,联络官迪克·杨中校用电台一呼叫,美军飞机眨个眼睛的工夫就来了。这是一种专门飞到炮火连天的战场上运送重伤员的小飞机,轻得两个壮汉便能抬着小跑,只需一块小小的平地便可起降。机舱很小,只能容纳一名驾驶员,底部有一个小舱口,可以并排塞进两副担架。而且更让中国军人惊叹的是,驾驶员几乎都是金发碧眼的美军女兵。美军女兵不单运走了重伤员,还把所有牺牲战士的遗体也全部运回后方掩埋。

战至第4天日落后,高军武和莱尔斯、迪克·杨,以及3名中队长加几名美军顾问官凑在一块紧急商议下一步的行动。此时的高军武和莱尔斯、迪克·杨心急如焚。他们虽然并不担心弹药和食品的短缺,只需迪克·杨一个电报,这一切全都能得到充足的保障,却明白特务大队的任务并不是阵前杀敌,消灭敌人再多,延误了解救战俘的行动,到头来也只能是有过无功。按照温盖特的作战计划,特务大队应当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往瓦鲁班附近的掩蔽地点,即便途中遇敌,也应尽可能避免与敌缠斗,可没想到会在腊搭苏让整整一个联队的敌人紧紧缠住,即便想突围而去,也不可能将比自己多出三分之二的敌人甩掉。短会开成了长会,谁也拿不出一个能成功将敌人甩掉的好主意。

萧玉和苏桂贞、谢翔三位警卫排保护对象的吊床就在离他们不到20米的一片树林里。林子后面,是一道高达10米以上的陡峭的悬崖,崖壁上怪石嶙峋,挂着一些藤蔓,岩脚下长满了浓密的亚热带灌木林子。挂吊床的位置是邹喜子特地给他们挑选的,前有大军后有绝壁,唯一的理由就是比较安全。他们睡的是英国人为在丛林作战的官兵特别生产出来的一种吊床,人睡上去后,可将一层薄薄的,透气性能很好的尼龙布罩张开当蚊帐使用,以免遭到蚂蟥和蚊子的侵袭。

萧玉在吊床上躺了大约两个钟头,皎洁的月华透过密密的枝叶零零碎碎地洒落下来,自己的身上仿佛跳动着无数耀眼的光斑。一旁的苏桂贞和谢翔早已沉入梦乡。萧玉听着高军武等人的谈话声,却怎么也睡不着。这时感到有些内急,她钻出吊床,提起冲锋枪,把子弹推上膛,向着林子边缘上走去。

她在悬崖顶上的一株大榕树下蹲下了。刚刚完事,她突然听见榕树背后有什么奇怪的响动。她吓坏了,训练中学到的一切本领全都飞到了九霄云外,双腿也软得撑不住身子。她紧抱着枪,后背紧紧地靠着大榕树。她发现树身上有一个凹处,身子蜷曲起来正好能藏进身子。很快,她看见一个人影从悬崖边上探出头来,小心翼翼地直起腰,摸到了自己跟前。天上悬着一轮银月,她看得见对方,对方却看不见她,这是个大块头,把月光都遮住了。萧玉从对方猫着腰的姿态感到不对劲,紧跟着她发现对方手里拿的是一支有着长长刺刀的三八大盖步枪。

“日本人!”她脑海里突然一闪,本能地操起冲锋枪,把30发子弹全对着这个黑影射了出去,热乎乎的鲜血和软溜溜的碎肉块“噗噗”地溅到了她的脸上身上,巨大的身躯猛地倒下,将她压得“扑通”一声坐到了地上。萧玉被吓坏了,不顾一切地尖叫起来……

高军武和邹喜子,以及莱尔斯、迪克·杨几名军官眨眼之间便冲过树林,飞奔到大榕树下。

邹喜子手疾眼快,端起汤姆森对着刚从悬崖边露出的脑袋就是一梭子弹,一个黑影惨叫着摔了下去。高军武和迪克·杨赶紧掏出瓜型手榴弹,接连往悬崖下扔下两个。紧跟着,到处都响起了激烈的枪声和手榴弹的爆炸声。特务大队的官兵展开了一场月夜围猎行动。

等到这一切平息后,高军武和邹喜子转身冲到了大榕树下。他俩把压在萧玉身上的尸体扳开,才从领章上发现这是一名日军的曹长。

高军武抓住萧玉的双肩大吼:“萧玉,你怎么样了?”

萧玉浑身颤抖,惊恐万状地喊道:“啊啊……我杀人了……我杀人了……”

高军武呼地将萧玉拉起来,见她一点没事,才松了口气,用手掌一边抹去她脸上的鲜血和碎肉,一边笑呵呵说道:“可爱的小傻瓜,当兵还能不杀人?幸亏是你先发现了他,要是他先发现你,完蛋的就不会是日本人了。”

萧玉却笑不出来,一屁股坐在地上,不停地呕吐。虽然她早就在“战干团”里接受过射击、刺杀、格斗等各种军事技术的训练,而且成绩优异,身手敏捷,枪法也不错,却唯独没有进行过杀人训练,彼此还离得这样近。毕竟这是第一次杀人,对她的刺激实在太大,以至于第二天早上,她连一口饭也吃不下去,只是喝了半盅米汤。

天刚亮,他们发现,悬崖脚下横七竖八躺着十来个被炸得血肉模糊的日本兵的尸体。

日本人气急败坏,开始大规模集结部队。第114联队长丸山房信大佐亲自指挥战斗。迫击炮拖进主阵地,掷弹筒瞄准中国军队固守的山头,轻重机枪选择好射击位置,准备掩护步兵发起最后总攻。

晨雾渐渐消散,太阳从高地的山巅上露出脸来。丸山大佐举起望远镜观察中国军阵地。千军万马已经准备就绪,只等一声令下就发起总攻。他决心要替平田副联队长报仇。

但是,以少击众并且弹药将尽的中国军队并不慌张,因为他们有着充足的后援。

就在这时,一队美国飞机隆隆地出现在腊搭苏高地上空。对于所有经历过飞机轰炸和扫射的人来说,那种被死亡追逐的恐怖滋味是难以忘怀的。这样的体验无论对于苦难的中国人还是狂妄的日本人都同样刻骨铭心。因为没有人能够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来对抗炸弹的威力,对抗死神的降临。所以当美国飞机一出现在头顶上,丸山大佐就感到头皮发麻,一股不祥的气息从嗡嗡的震响的空气中迅速传导给他,使他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进攻行动被迫取消,日军各部迅速隐蔽防空。

然而这次美国飞机既未投弹也未扫射,只是威胁性地轰鸣着从低空掠过,仿佛警告日本人不得轻举妄动。它们的真正任务是掩护给地面部队补充弹药的行动。

在战斗机掩护下,一队运输机又隆隆地飞来,于是目瞪口呆的日本官兵很快便看到这样一个精彩场面:双引擎运输机好像一条条笨重的大马哈鱼,沐浴着山间金色的朝霞,在空气的海洋里缓缓游动。它们像产卵一样从机腹里不停地排放出许多花花绿绿的降落伞,降落伞系着沉甸甸的铁箱、木箱和麻袋,准确地落在中国人占据的山头和阵地上。

毫无疑问,美国飞机的到来不仅及时地为地面受困的特务大队的官兵解了围,同时更给他们注入了必胜的信心和希望。

丸山大佐和他的士兵受到的则是致命的精神重创。

补充了弹药给养的特务大队士气大振,还击更加猛烈了。

此后的6天时间里,盟军仿佛为了彻底摧毁日本人的意志和忍耐力,索性把这种空中补给战术固定下来。运输机每天定时飞来空投,有时单机,有时两三架,对地面无线电台的呼叫有求必应。空投物品从炮弹、子弹、药品、饮水、粮食等发展到大炮、睡袋、香槟、留声机和衬裤。还有精制的牛肉罐头、长条状的全麦饼干、膏状的速溶咖啡、菠萝罐头、美国的幸运牌香烟。总而言之,生活与作战所需之物,无所不包,应有尽有。

有次从飞机上投下一门迫击炮,不偏不倚正巧砸在炊事班烧得涨翻翻的稀饭锅里,大铁锅砸成了好几块,烧开的米汤,烫得老马头一脸水泡,致使一个小队的士兵整整一天没能喝上一口热汤。直到第二天飞机专门给他们投下一口大锅。

还有一次美国飞行员同地面开了个小小的玩笑,投下一袋西洋女人的裸体照片,让美国顾问官和中国士兵们一片欢腾,激烈的战斗中居然还能营造出如此幽默的闲情逸致,其轻松可见一斑。

中国军队有了充足的空中补给,不仅巩固了阵地,而且有恃无恐,以千余人的兵力,根本不把整整一个联队3000多名日本军队放在眼里。擅长夜战近战的日本士兵,在这支精锐的中国军队面前无可奈何,一筹莫展。

同中国军队的这种立体优势正好相反,日本人的后方供应则时时遇上麻烦。美国轰炸机好像凶恶的兀鹰一样四处活动,专门搜寻和袭击敌人的运输车队,轰炸公路桥梁,甚至连运伤员的担架队也不放过。日本军队的困境很快在战场上表现出来:弹药粮食缺少,攻击乏力;中国军队的炮火则不分白天黑夜猛烈攻击,日军官兵被炸得死伤惨重,士气低落。丸山联队长焦虑万分,他已经预感到这场战斗的失败已成定局。

在长达15天的时间里,史迪威抓住特务大队在腊搭苏高地的遭遇战中拖住日军第18师团一个联队的机会,命令新38师和新22师双管齐下,接连向太白伽和打洛等日军据点发起猛烈攻击。紧随其后的筑路兵团已经通过地势险要的朗克普边境峡谷,穿过新平洋向加迈推进。

丸山大佐为避免遭到全歼,急令第114联队脱离与中国军队的接触,火速撤退。日军过去战败,均会带走战死者的尸体,可是在腊搭苏高地,由于中国军队火力太猛,他们不得不丢下800多具尸体,逃跑到加迈补充休整。

此役,特务大队伤亡215人。

高军武灵机一动,让战士们把好一点的日军官兵的服装剥下来装进背囊,每一个战士的头盔上都扎上了一个用野草和树枝编织的、像鸟窝一样的头圈,随后,队伍像游龙一样立即消失在野人山中的莽荡林海之中,向着瓦鲁班飞蹿而去。

腊搭苏之战历时15天,日军以众击寡,却始终未能攻破千余人的中国军队的阵地,日军则损失惨重,伤亡达到一千五六百人。中国军队这种崭新的战斗面貌给日军官兵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撤回瓦鲁班的丸山大佐在写给田中师团长的报告中惊呼:“腊搭苏高地之战是一个前所未有的战例,支那军变化惊人,希望能够引起司令官阁下的高度重视,万不可在以后的战斗中轻敌!”

但是这个局部战例并未引起日军高级将领们的足够重视,他们对中国军队的固有认识来自多年积淀下的战场经验,而改变这种经验,就不得不让他们一再付出遭受打击和接受失败的惨重代价。

2

离开腊搭苏高地后,总指挥部命令高军武“以双倍的速度行军,穿过山脉向东,迅速通过日军第18师团戍守部队的接合部,到达瓦鲁班预定地点潜伏”。

高军武知道他的特务大队已经在腊搭苏耽误了太多的时间,史迪威此时一定是心急如焚。

特务大队在美军缅籍特情队员的带领下,沿着一条环绕勃郎山的小道前进。从地图上看,路程并不算远,不过90公里,但是非常难走。而且更让高军武焦急的是这条小道和日军很接近,两天以来,他们已经3次与日军的巡逻小队猝然遭遇。为了避开敌人,高军武决定离开这条小道,从勃郎山的山腰密林中穿过。

也就是从那一刻开始,他们的行军就变成了一场噩梦。

特务大队花了整整8天时间,只前进了60公里,前面的人不得不用缅刀从浓密坚硬的竹子和树林组成的密林中一步步地砍出一条小路。而大部队就只能在后面干等着。他们等待的时候只能站着,而不能坐下,因为勃郎山的坡度太陡峭了,很多人都受到了丛林中各种昆虫的叮咬,这些昆虫包括:毒性扩散很快的苍蝇,人被叮过以后奇痒无比;小的牛虻,它们的尖牙利齿居然能够咬破尼龙蚊帐,整个晚上不停地叮咬人;还有蚂蟥,这些形形色色大小不一的蚂蟥生活在丛林的不同高度,有的生活在水面上,有的则生活在很低的树枝上。它们掉到战士们的头上、脖颈里,紧紧咬住裸露的皮肤,有的甚至穿过结实的卡其布军装把吸盘叮进人的皮肤里。所有官兵都开始为蚂蟥的叮咬而流血。

萧玉和苏桂贞手里也捏着点燃的香烟,不时地把蚂蟥从身体上烙掉,或者是依照几个缅甸人教授的一种当地山民的秘方,用苦篙的汁液与香烟灰、汽油混合在一起来驱除身上的蚂蟥。如果蚂蟥叮咬的时候没有被发现,在闷热的气温下,伤口很快会溃烂化脓,让人动弹困难。驮火炮弹药和补给品的几百头骡子就更惨了,有的蹄子上面的脚踝上爬满了一圈白绒绒的蛆。

特务大队长期经受的严酷训练此时发挥出了作用,虽然所有的人都显得精疲力竭,但是队伍仍然坚韧地向前挺进。最苦的是萧玉、苏桂贞和谢翔,他们在训练强度上的差异此时明显地反映出来。为了不拉队伍的后腿,三人都坚决地拒绝了警卫排战士的搀扶,也拒绝骑骡子,他们以树棍作拐,几步一喘,咬紧牙关,挣扎前行。

最令人感动的是,萧玉还不时地扬起拳头,对精疲力竭的战士进行鼓动:“士兵弟兄们,特务大队是一支经过千锤百炼的精兵,天大的困难也难不倒你们!大家要团结互助,不要让一个战友掉队。”

疲劳不翼而飞,士兵们叽叽喳喳地叫道:“萧上尉,放心吧,你能走,我们更没问题。”

几乎每天都可以看到美军的轰炸机轰鸣着一群群地掠过头顶。特务大队的官兵全都明白,这是此次行动计划的重要一环,在“钦迪特”大规模出动之前,日军建在野人山各个据点的飞机场和重要的战略设施,均无一幸免地会饱尝到美军飞机投下的各种型号的炸弹。

半道上,特务大队在一个叫英布威央的河谷地带包围并歼灭了一支从太白伽方向溃败下来的日军骑兵小队。迪克·杨和古良率领的前卫部队发现他们正在河边露营,于是匍匐接近,等天亮之前一个突袭便将他们全部解决了。

最让人高兴的是缴获了35匹战马。特务大队的官兵们第一次见着日军骑兵的坐骑,一个个十分惊讶,东洋兵大都长得短小精悍,唯独他们的东洋马体形却异常高大,骑上去有一种八面威风的感觉。

这一路上,迪克·杨和缅籍特情队员发挥了极为重要的作用,他每天留下一个人为大队充当向导,自己则带着其余二人先期赶往前面的某一地点,与沿途山寨的缅甸“克钦军”联络接洽。

自从101特遣突击队转移到蓝姆伽训练基地后,迪克·杨便担任他们的联络官,所有的缅甸籍特情队员都是他的部下,由他出面接洽,自然一切顺利。

当疲惫不堪的特务大队到达时,总会有几大锅浓香四溢的牛肉汤和洋芋汤,以及雪白的大米饭在等候着他们。这样的伙食可口度远远超过了他们所带的罐头食品。战士们也把骡子背上的罐头和饼干、口香糖等拿出来,慷慨地送给“克钦军”士兵。他们谁也不会去想,这些亲密的异国战友,一年以前还大都是与日军一道疯狂追杀中国远征军士兵的凶恶的缅甸人。

3月6日凌晨4点钟左右,特务大队终于迂回到了“曼哈顿”。

预先用侦察飞机选定的这个潜伏点落在群山环绕之间的一片谷地上,有一个克钦族寨子,与瓦鲁班隔着一条大龙河。高军武立即下令把当地的山民集中看管起来,以防他们去向日军报告。队员们封锁了所有出山的通道,并且在山顶大树上设置了几个观察哨。

高军武给总指挥部发去了只有3个字的电文:“紫禁城”。

经过高军武和莱尔斯、迪克·杨共同谋划后,他们决定实施一个大胆的行动。

当天上午,迪克·杨亲自带着换上日军作战服的两名特情队员和麻哥等12名头脑灵活的特务大队队员,全部骑上东洋马赶往瓦鲁班,与101特遣突击队设在这里的一个地下联络点接头。

还在蓝姆伽时,基地便经常收到由瓦鲁班发回的加密电报,作为101特遣突击队的联络官,迪克·杨那时便知道潜伏在这里的“裕丰”货栈的特情人员叫吴貌温,也知道这部电台的波长,但他被派到特务大队后,已经将吴貌温电台的密码移交给了其他的情报官,所以他必须亲自去跑一趟。他的东方人的相貌和流利的日语无疑会大大地帮他的忙。

经过连续多日的艰苦作战和行军,特务大队的官兵们大都胡子拉碴,头发蓬乱。从背囊里掏出破烂肮脏的日军军装穿上后,与一支经过连番苦战刚刚从战场上撤下来的日军骑兵小队无异。

他们钻出丛林,涉水过了大龙河,顺着各种车辆和队伍不断的公路来到了瓦鲁班。

沿着小街一路走去,扮成日军小队长的迪克·杨心中不由得暗暗称奇。不消数日,这座宁静的城镇便会笼罩在盟军的炮火之中,可此时的瓦鲁班人至少从表面上看上去居然显得若无其事,日子依旧照原样儿过着。

铺号虽说不上生意兴隆,也大都开着门,街上行人神色也并不显得惊慌。

西北角上金碧辉煌的缅寺里正传出和尚宏亮悠长的诵经声,想必双手合十的佛教徒们正聚集在宽大庄严的经堂里向着菩萨祈祷,以求得灵魂的安宁,似乎即将降临到头上的这场大战,与他们并无任何关系。

只有从频繁调动的军人队伍身上,以及美军飞机轰炸后留下的一些残垣断壁上,能够感觉到战争的脚步,已经日益迫近到了这里。

到了“裕丰”货栈门前,两位克钦伙计看见来了一队荷枪实弹的日本骑兵,吓坏了,一人赶紧迎上前来询问长官有何吩咐,一人则慌不迭跑到后院报信。

迪克·杨对伙计毫不理睬,径直驱马往后院走去。手下弟兄也一拥而入,立即将大门紧闭。

吴温貌和程嘉陵闻报后慌慌赶出。

吴温貌一见从东洋马上翻身落地的日军小队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联络官……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程嘉陵更是瞳孔大张,失态地抓住迪克·杨的双肩一声惊叫:“‘阿罗哈’,你还认识我吗?”

迪克·杨也激动地叫喊起来:“程嘉陵,怎么能不认识你!在梅苗,我和你,还有徐小冬在一起喝过多少次咖啡,打过多少次桥牌!”

二人将迪克·杨迎进后院,待了解此次行动的要点,得知高军武已经率领特务大队潜伏在瓦鲁班附近深山里后,程嘉陵和吴温貌更是兴奋不已,告诉迪克·杨,他们不但已经把瓦鲁班的日军和战俘营的情况了解得一清二楚,而且还有一支100人的精悍武装队伍安全地呆在日军飞机场的工棚里。

程嘉陵像听天方夜谭一样听迪克·杨谈蓝姆伽基地,谈新平洋、谈中国驻印军的一切,谈此时与高军武在一起的萧玉。每一个消息,都令他热血沸腾,情不能抑。他渴望徐小曼和白益也能早一点分享到这样的喜讯,立即派克钦伙计去飞机场把徐小曼和白益叫了过来。

当天夜里,急不可耐的他们便随迪克·杨赶到了大山中的“曼哈顿”。

从生死场上活过来的老友在这样的情形下重聚,高军武、萧玉和程嘉陵、徐小曼紧紧搂成一团,又哭又笑,又捶又打,一个个激动惊喜得全成疯子一般!

战士们从来没有见过他们不怒而威十分注意自身形象的高大队竟然会变成这副率真模样,一个个既惊奇,又莫名其妙。

有了白益、徐小曼、程嘉陵三位老朋友鼎力相助,高军武喜出望外,对解救战俘以及解救行动成功后如何保证如此之多的战俘们的生命安全也增添了极大的信心。程嘉陵对战俘营的日军兵力、火力位置了如指掌,他画出的一张详尽地图帮了高军武的大忙。

高军武和莱尔斯、迪克·杨、程嘉陵把解救行动的细节一一敲定后,考虑到战俘大都身体虚弱,因伤病无法行走者也不下100人,要穿越近200公里的莽莽群山,渡过迈立开江前往克钦军的解放区,很多人可能无法坚持,如今既有离此仅80公里的弄滚寨可以供他们暂时栖身,不如舍远求近,于是决定改变原来的计划。征得总指挥部同意后,当即命令吴温貌连夜飞马赶回弄滚寨,请求李英士组织担架队与驮队,赶至半道上接应,主要是运送身体有伤病和虚弱难行的战俘。白益、徐小曼和程嘉陵则等到天亮后再回瓦鲁班,继续侦察日军动向,待解救行动开始后,主动出击,袭扰日军的重要设施,制造混乱,削弱增援战俘营的力量。

这一晚,他们呆在一个高脚竹屋里通宵未眠。

老朋友徐小曼和程嘉陵带来的每一条信息对高军武和萧玉都有着振聋发聩的冲击力。

是啊,谁能想到,小曼和白益两个舞文弄墨的记者竟然会死里逃生,到了一个世外桃源般的军事囤堡生活了一年多时间,而且还鼎力帮助一位极具传奇色彩的山大王李英士训练出一支山军精兵。从小充满了强烈自卑感的“假姑娘”程嘉陵更让他俩刮目相看,在经受了那么多令他们万难想象的磨难之后,“双十节”的前夜居然把中国军队的军旗挂到了日本人的旗杆上,在人间地狱般的战俘营里主演了一出撼天动地的人生大戏!更让他俩暗暗惊叹的是,还有一位仍在忍受着日本军官凌辱的英国少女,会深深地爱上过去在他们眼中最缺乏男人味儿的程嘉陵!

3

就在高军武的特务大队翻山越岭日夜兼程赶到“曼哈顿”待命后,总指挥部电令身处“克钦军”解放区的美军101特遣突击队队长德钦觉欣,于3月6日凌晨率“克钦军”渡过迈立开江,向日军后方发起袭扰战。

与此同时,在新平洋早已等急了的温盖特也接到了行动命令。

3月7日拂晓时分,“哗哗哗哗”海浪涌荡般的脚步声打破了山林的沉寂,3000名全副武装的“钦迪特”突击队员排着6列纵队跑步来到了机场。

塔楼上一盏盏巨大的探照灯,把偌大的机场照得如同白昼。40架DC—47运输机已经整齐地排列在机场上,等候着“钦迪特”队员们的到来,远远望去,犹如一片灰色的钢铁海洋,极其壮观。

机翼投下的一团阴影遮住温盖特将军,使正在跑步进入机舱的突击队员们看不清他那张狰狞得像海盗般的脸,但是,却能不断听见他那沙哑干厉的声音。

“快,再快一点!”

7点整,随着机场上空升起两颗绿色的信号弹,引掣轰响,仿佛万刃群锋也跟着一齐颤抖,每架DC—47运输机拖曳着两架没有动力的滑翔机,咆哮着接连不断地蹿上了疏星点点的苍穹。

在随后长达3天3夜的时间里,一批连着一批的运输机或拖曳着滑翔机,或装载着各种作战物资,接连不断地飞越日军防线,到达预先选定在孟拱东南30公里左右、标号为“百老汇”的林中空地上空。机械师捺下按钮,让滑翔机脱离运输机,盘旋着自行着陆。无数顶降落伞在空中张开,摇曳,将大大小小的口袋、木箱、铝皮圆桶投到地上。

大多数滑翔机都安全降落了,但有一些翻到了小溪中,撞进了树林里,或者撞上了其他出事滑翔机的残骸,17架滑翔机在空中时由于运输机的引擎过热而不得不提前砍断拖绳,其中有9架落到了日军控制的区域。大约有200人被包围上来的日军射杀,另外将近100人杀出重围,陆续赶到“百老汇”与大部队会合。

温盖特的“远距离渗透”作战的概念的确与一般意义上的敌后穿插有着明显的不同之处,从第一架滑翔机着陆后不到两天的时间,3000人的队伍就全部成功地聚集到了“百老汇”基地。美军运输机频繁的空降保证了他们充足的物资需求。突击队员们加班加点地砍伐森林,修筑明碉暗堡,铺设电话线,把空投下来的各种重武器、重装备和金属建材拖进刚刚抢修出来的工事里。还修起了简易飞机跑道,把大大小小的汽车和推土机、发电机运到了“百老汇”。基地四周围上几公里长的带刺铁丝网。温盖特派出一个中队炸毁了日军的一座铁路桥梁,把枕木和钢轨运回来加固他们的阵地和工事。设在“百老汇”的这座军事基地应有尽有,各种生活设施犹如安徒生童话世界里的小木屋接连拔地而起,包括救护所、菜地、养鸡场、淋浴房、咖啡馆、小卖部和台球室。

从丛林之中的“百老汇”军事基地出发,“钦迪特”队员们不时地猛烈袭击日军的联络线,炸毁铁路、公路、桥梁、仓库,破坏敌人的补给。当日军从据点出来追杀这些入侵者时,他们甚至英勇地和日军进行白刃战。

田中新一师团长不能容忍在他的后方囤积这样一支庞大的英国军队,他将师团指挥部从瓦鲁班前移到孟拱,亲自指挥对“钦迪特”的围攻。随着命令的下达,公路上泥泞四溅,从防御孟拱与布置在其他据点的日军主力,纷纷从四面八方赶来拔除这一把戳进他们心脏的尖刀。

“钦迪特”陷入了一场极其惨烈的战斗,到处是被炸毁后横七竖八倒下的大树,工事里扭曲着伸出地面的手和脚,积水的弹坑中浸泡着血染的衬衫和皮靴。在这片终日被炮火覆盖的发臭的死亡空地上,“钦迪特”队员的尸体和内脏散落在地面上,悬挂在铁丝网上和扑倒在树丛之间,正在腐烂的,则是无数具日军士兵的躯干。

23日拂晓时分,由缅北克钦族大土司拉罕和德钦觉欣率领的2000名克钦军渡过迈立开江,分兵4路向日军发起了袭扰,野人山各个山寨的暴动也同时打响。日军疲于奔命,既要对付从正面汹汹扑来的中国驻印军,又要分兵扑灭遍地烽火的“克钦军”和温盖特的突击队。

与此同时,接到田中频频告急的缅甸方面军司令官河边正三频频下令,命令正与中国云南方面的中国远征军激战的第56师团,和正在钦敦江西岸越过印缅边境向英国人进攻的第55师团火速分兵,急赴野人山增援第18师团。

温盖特制订的解救计划正在全面实施,但瓦鲁班的情形却并不如高军武预期的那样理想。根据白益、徐小曼送来的情报,瓦鲁班一带的日军主力虽然不出所料,赶去对付温盖特的“钦迪特”突击队,镇压克钦山民的暴乱。可是,瓦鲁班并没有因此成为一座空城。源源不断从东西两个方向快速赶到的日军增援部队不断地开到这里,兵力依然远远超过了他的特务大队。

3月9日深夜,雷电交加,大雨滂沱,特务大队的解救行动开始了。队伍出了“曼哈顿”,顺着大龙河疾速前进,在预先选定的一个地点涉水过了大龙河。过河后,程嘉陵与两名克钦伙计已经等候在此。

无数株野芭蕉挺立着粗壮的躯干,伸展开巨大肥厚的叶片,傍着河岸铺展开去,形成了一道绿色的大海。当特务大队进入野芭蕉林后,偶尔划破夜空的闪电的光亮完全被层层叠叠的巨大叶片遮挡了,后面的人只能紧盯着前面依稀可见的背影前进。两名克钦人像灵猫一样轻巧自如,挥着银亮的缅刀在前面“哗哗啦啦”,左劈右砍开道,程嘉陵与高军武手提着一支汤姆森,紧随其后。

从野芭蕉林里出来后,战俘营已经出现在视线之中。莱尔斯和古良带1名克钦人做向导,率1中队前往瓦鲁班通往战俘营的公路旁设伏打援。

迪克·杨和龙鸣剑也由1名克钦人带路,率2中队向战俘营接近,解决岗楼和营地外的日军警卫。

高军武则和余正清的3中队在程嘉陵的导引下,穿越过一大片菜地,向着学校摸去。

夜沉沉,狂暴的山风裹挟着雨鞭在平坝上的林间草丛抽击回旋,片刻不停地发出鬼哭狼嚎般的声响,这给他们的袭击行动增添了安全系数,也加快了前进的速度。

半个小时后,程嘉陵带领3中队无声无息地摸到了学校后面。隔着竹篱笆望去,所有的屋里都没有灯光。

高军武令余正清率一个小队迂回到学校大门外设伏,等他这里打响后,再从大门突入,围歼日军。

虽然为了保证丹妮的安全,高军武已经下令不得伤害学校里的任何一个女人。但是,程嘉陵仍然不太放心,他坚决地向高军武提出,让他在发起进攻之前独自摸进学校,先寻找到丹妮。

萧玉担心地说:“你不能一个人先去,这太危险了。”

“麻哥。”高军武轻声叫道。

“啥事?大队长。”麻哥从后面跑了上来。

“干这种事还得你这老油子上。去,帮帮嘉陵。”

两人匍匐前进,用冲锋枪拗起竹篱笆,用石头垫出可容身子通过的空间。很快,他们绕过一株株树木,抵近了一长排土墙屋子。他俩凑到窗下往里观察了一下,再蹲下身子,用缅刀在已被雨水濡湿的墙脚下剜洞。

就在这时,瓦鲁班方向突然传来一声连一声的巨响,巨大的火光直冲天际。紧跟着枪声大作,一片沸腾。他们知道,这是白益和徐小曼按照计划,率领手下的100名山军炸毁了日军的油库。

顿时,各间屋子里灯光大亮,程嘉陵和麻哥透过窗户,看见屋子里日军士兵人影幢幢,一团惊慌。

两人眼神一碰,抡起汤姆森,用枪托砸破窗户,紧跟着,两颗瓜型手榴弹扔了进去。两声巨响后,屋子里爆出一片鬼哭狼嚎之声。两人立即起身,端起汤姆森向着屋里猛扫。

高军武一声大吼:“弟兄们上啊!”

四下里一片玻璃碎裂的脆响声,突然袭击并没有让日本人惊慌失措,他们立即砸破了玻璃窗,开始了反击。无数颗手榴弹在冲上来的中国军人中爆炸,无数支伸出窗口的枪管向着扑上前来的黑影喷吐着灼烫的子弹。

特务大队死伤惨重,至少有30人中弹倒地。战士们立即匍匐在地,或以树身作掩护,用猛烈的火力压制日本人的反击。

萧玉和苏桂贞当初在“战干团”学到的战地救护本领派上了用场。她俩勇敢地冲上前,将受伤的战友背下去,然后打开急救包进行紧急处置。

程嘉陵和麻哥此时已经跃过窗台,进到了死尸横陈的屋子里。但是,他俩刚跨出门槛,一波子弹便将他们逼了回来。好在日本人丢下的武器弹药不少,麻哥一梭子弹击灭了头顶的电灯,两人抓起日本人的手榴弹,连珠炮似的往门外扔去。他们出不去,日本人也进不来。

与此同时,1、2中队对战俘营的攻击也开始了。四下里火光闪烁,枪声震耳。

高军武飞快地退到竹篱笆后,指挥几名战防枪手、喷火兵向着学校的一个个喷吐着火光的窗口射击。火焰喷射器和在新平洋才装备到特务大队的战车防御枪成了对付日本人的最好的利器。

当第一波枪声响起的时候,哲内少佐便翻身跳下床,赤着上身穿着短裤,提起王八盒子大喊大叫着冲出卧室,“咚咚”下楼,指挥日军士兵向已经突入后院的袭击者反击。

丹妮也被惊醒了,她愕然聆听着四处爆响的枪声炮声以及震耳欲聋的惊雷声,虽然并不清楚到底是英国人美国人中国人还是缅甸“克钦军”打来了,但前些日子从程嘉陵口中听来的种种消息让她立即意识到,这是抗日力量向战俘营的日本人发起了进攻。

走廊上脚步杂沓,咚咚乱响,来不及穿上军装的日本兵正大呼小叫着冲下楼去应战。

一声巨响后,一团火光在窗外掠过,她听见了走廊上传来了日本兵的惨叫声。

丹妮首先想到了母亲和弟弟的安全,她立即下床,抓过睡衣穿上,向着屋外跑去。

战防枪和火焰喷射器配合使用的威力巨大无比,随着每一声巨响,便有好几具尸体连同碎土烂瓦一齐飞起,重重地砸到地上,紧跟着便是火龙飞蹿,房屋訇然垮塌,浓烟烈火四处冲腾而起。

“冲啊”、“杀死小鬼子”,后院突然传来了一阵阵呐喊声。

丹妮从声音分辨出是中国人打来了!

她激动起来,刚刚冲上走廊就突然被绊倒了,伸手一摸,地上是几具血肉模糊尚带着体温的尸体,还有沾满了湿漉漉鲜血的机枪步枪和手榴弹。

就在她起身的一瞬间,随着几声手榴弹的爆炸声,天井上的日本人被炸得人仰马翻。在火光的映照下,她看见哲内和一群群日本兵从墙倒屋塌烟火冲腾的平房里冲了出来,越过天井,向着礼拜堂狂奔而来。紧跟着,一群头戴钢盔的人影也冲上了天井,分散掩蔽在荷花池和花台边上,向着逃跑的日本兵开火。

“丹妮,你在哪里?”

丹妮听见了,那是程嘉陵在嘶声喊叫!

她伸出头去狂叫了一声“程嘉陵——”便陡然住了声。此时,她听见楼梯“咚咚”响,赶紧拾起地板上的手榴弹,拉掉弦,一枚接着一枚向着楼梯下扔去。当楼梯上的脚步声变成了惨叫和怒骂声后,她又抱起一挺机枪,向着楼下狂扫。

丹妮听见了哲内气急败坏的喊叫,报仇雪恨的巨大快感让她兴奋到了极致。她用尖脆的声音大叫着:“哲内,你这个魔鬼,我要杀死你!”

一道闪电掠过,将天地照耀得一团雪亮。

伏在花台后面的程嘉陵循着声音抬头望去,看见了身穿睡衣,像个愤怒的白色精灵般在走廊上端着机枪疯狂扫射的丹妮。

他回过头,激动万分地喊道:“军武,快看,那就是丹妮!丹妮在走廊上!”

高军武也仰头看见了,大喊道:“穿白色睡衣的就是丹妮,弟兄们,保护她!”

程嘉陵和麻哥等人已经冲过花台,到了礼拜堂下面,以一根根廊柱做掩护,一边开火,一边向着楼梯口冲去。

哲内少佐再也没有可能冲上楼去收拾丹妮了,一颗手榴弹在他的眼前爆炸,灼烫的钢铁碎片撕裂了他强壮的身体,他感到全身发热,双腿发软,双手一捋,当他猛一意识到手里兜着的是自己滚烫的湿漉漉的五腑内脏时,已经眼前发黑,一头栽倒在地。

哲内虽死,余下的日本兵明知已被中国军队重重包围,绝无生机,依然异常顽强,在学校里逐屋抵抗,作“玉碎”之战。

但是,在有着现代化武器装备的中国军人面前,凶狂的日本兵不过是一群正遭围杀的猎物。他们的抵抗是徒劳的,一挺战防枪足以轰塌一间屋子,一管火焰喷射器轻易地便将一群日本兵烧成了焦炭。

学校的战斗很快便结束了,没有一个投降者,这很让中国军人感到满意,因为俘虏只能成为他们的累赘。

程嘉陵飞快地窜上楼梯,什么话也来不及说,一把拉住丹妮就往楼下跑。

丹妮大叫:“嘉陵,快去救我的母亲和弟弟!”

程嘉陵吼道:“你放心,我们的人早就打进了营区!”

此时,各处的战斗陆续打响,就像过年时放鞭炮一样,到处都是爆炸声、射击声。

迪克·杨和龙鸣剑率领的2中队同样进展顺利,无坚不摧的战防枪掀翻了一个个碉堡。火焰喷射器打竹木搭建的岗楼效果奇佳,一股火龙蹿上去,大火即起,烧得日军士兵不顾死活地从10米高处往下跳,“噗噗”砸到地上,10个有9个断了气。

盟军战俘和侨民们也都行动起来,他们像股股浊浪般涌出棚屋,向着四散奔逃的中国败类和日军警卫奔去。杀害齐学启将军的蔡宗夫、杜学统、章吉祥率先落入了邝顺和赵福源一帮战俘手中,十字镐、铁铲、木棒、石块全成了战俘们复仇的武器。长期积聚在胸中的深仇大恨让他们变得犹如疯狂的野兽,只有把这些骑在他们头上作威作福的家伙斩尽杀绝捣成肉酱才舒心解气。

如果不是高军武来得及时,所有的中国败类就全部死在战俘们的铁器棍棒之下了。

高军武喝道:“先留下他们,让他们抬伤病战俘。”

程嘉陵和丹妮冲进侨民营区里,找到了丹妮的母亲和弟弟。

程嘉陵激动地向着英国人和印度人狂喊:“大家不要乱跑,我们中国军队来救你们呐!快,快顺着大龙河往下游走!”

侨民们举着棍棒锄头冲上前来,大声嚷嚷着要处死丹妮这个英奸、婊子。

程嘉陵抡起冲锋枪,“哒哒哒哒”当空射出一串子弹,大吼道:“混蛋!丹妮不是婊子,更不是英奸!你们知道今晚她杀死了多少日本人吗?连哲内也被她炸死了!她是你们英国人真正的大英雄!”

不到1个钟头,130名日军和40多名中国败类被歼,2000多名战俘和侨民络绎不绝地出了战俘营,73名中国败类成了担架员。

奇袭成功的特务大队也伤亡了57名战士,高军武担心日军赶到后会拿牺牲者报复,下令将他们的遗体堆积起来,用火焰喷射器火化,然后将骨灰就地掩埋。

而此时西北方向枪炮声犹如爆豆子一样,莱尔斯和古良率领的1中队,正和从瓦鲁班匆匆赶来增援的日军激战正酣。

高军武立即命令龙鸣剑率2中队跑步赶去增援,要他们务必将追兵堵截两个小时后再行撤退。随后,他让盟军战俘们把日军的枪支弹药和食品尽可能地带上,庞大的队伍离开战俘营,顺着大龙河往下游快步疾走。

这时,程嘉陵看见邝顺和赵福源,还有他的缅甸朋友德钦登士大呼小叫着向他奔来。

黑夜伸手不见五指,加之山路泥泞,战俘们行动极为缓慢,一公里路得花去三四个小时,人人都摔成了泥猴。伤病战俘,则由中国败类和特务大队的官兵们抬着扶着背着前进。

天亮不久,堵截日军的1、2中队,以及白益、徐小曼率领的山军已经赶上来与大队人马会合。

公路从瓦鲁班可以直抵巴卡,可巴卡是日军的一个重要据点,驻扎着日军平沼太三郎准将指挥的一个独立旅团。高军武不敢带着这样多战俘冒险,只得率大队人马沿着大龙河谷,绕过巴卡前往弄滚寨。

此段河谷地带较为平坦,高军武不准休息,队伍加快了行军速度。第二天天色将晚时,队伍发出了一团欢呼,让他们望眼欲穿的吴温貌和李英士率领的大队山军和驮队已经出眼在他们的视线里。

这是一支看上去比高军武的人马更为庞大奇特的队伍,200匹以上的驮马,大象也不少于100头,而且每头大象的背上都配有特制的驮架,一头大象可以驮4个伤病员。如此一来,不仅所有的伤病员全都解除了行军之苦,连许多老弱妇幼侨民也都坐到了大象和驮马背上。

高军武等中国军人和莱尔斯、迪克·杨等美军军官早已从白益和徐小曼口中知道了李寨主,对他久仰在心,如今见他亲率全寨人马前来接应,更是感激不尽。

考虑到巴卡的日军有可能赶来堵截,高军武命令1、2中队在前面开路,如果遭遇日军,则尽量将其引开。

有了大象和驮马,中国败类失去了使用价值,末日也就到了。曾经饱受虐待的盟军战俘们对他们的报复一路上不断发生,或以刺刀戳,或以手榴弹砸脑袋,出发时73人,此时只剩下41名。

高军武把处置中国败类的任务交给了程嘉陵。大队人马离开后,41名中国败类被留了下来,当他们被推到大龙河边,便知死期已到,顿时哭的哭,嚎的嚎,还有的跪地磕头。谁都知道,叛徒比战场上的敌人更可恨。程嘉陵不为所动,一声令下,几十支汤姆森对着中国败类一齐开火,河滩上顿时血飞肉溅,鬼哭狼嚎。

前面也突然响起了枪声,这让高军武十分紧张。幸亏他们遭遇的仅是巴卡日军派出的小股搜索部队,遭到火力威猛的中国军队迎头痛击后,只能纷纷败走。

事后中国军人才知道,由于拉罕和德钦觉欣指挥的“克钦军”的袭扰,弄得驻巴卡的日军独立旅团疲于奔命,四处扑火,无法集中兵力前来截击他们。

第二天一早,队伍离开河谷,钻进了莽荡群山之中,此处离弄滚寨只剩下了一日路程。

仿佛是为了庆贺他们胜利似的,肆虐了好几日的滂沱大雨终于停了,太阳爬上山巅,被狂雨洗刷后的黛色群峰青翠欲滴。

一路上,李英士巨大的影响力随处可见。沿途村寨的山民,均将煮熟的鸡蛋、洋芋、加咖喱的肉菜汤摆放在路边,供队伍自取自食,这也是两年前他们给予日军的待遇。

3000多人突然涌入,弄滚寨的人口猛然增添了将近一倍,达到了六七千人,使得这个世外桃源般的山寨一下子变得热闹非凡,犹如正在赶摆的集镇。

弄滚寨人的热情和慷慨令所有战俘侨民感动万分,主人在寨子附近的平坝上搭建起一排排的大竹棚,供避难者栖身。教堂成了临时的医院,艾琪尔嬷嬷成了伤病战俘眼中救死扶伤的天使。

现在摆在高军武面前最严峻的问题是食物和药品,李英士即便倾囊相助,面对暴涨的人口,而且还得长住,解决起来也是相当困难的。

现代化的通讯工具轻易地帮助他们解决了这个问题,队伍到达弄滚寨的第二天上午,6架美军运输机在12架战斗机的护航下轰响着飞抵弄滚寨上空。一袋袋的大米、面粉,罐头食品和药品,以及大量的武器弹药和军装军靴从天而降,投进了这个巨大的盆地里。

自从反攻缅北作战展开以后,强大的美军第10航空队就频繁出动,很快掌握了缅北的制空权,栖身在弄滚寨的这支庞大的队伍,也就得到了充足的物资保障。

4

在中、英两支突击队分别插入敌后翻江倒海掏心挖肝前后,中国驻印军在正面战线上的猛烈进攻一刻也不曾停止。

至1944年1月下旬起,孙立人指挥新38师夺占日军各外围阵地后,随即向太白伽之前沿阵地攻击前进。日军急忙抽调达罗第55联队主力向太白伽方向增援,遂造成左翼空虚。廖耀湘的新22师第65团乘势迅速包围达罗之敌一个大队,经过激战将该部歼灭,于1月31日占领达罗。新38师亦于1月28日,向太白伽发起总攻。美军第10航空队出动了50余架飞机,轮番实施空中打击,日军第18师团主力不得不放弃阵地突围后撤。2月21日,新38师占领太白伽。

达罗和太白伽战斗的胜利,使中国驻印军在缅甸境内牢牢地站稳了脚跟,开辟了向纵深地区进攻的道路;同时打乱了日军的部署,使敌人陷入节节防御的被动反应地位。

随着战斗的不断胜利,筑路大军的速度也大大加快了。在此之前,美国工兵与印度民工筚路蓝缕,移山架桥,从人烟稀少的群山峻岭中抢修出一条平坦大道。而从现在起,日军修筑的四通八达的公路网让他们减少了极大的工程量,在相当长的一段区域里,他们需要做的只不过是将这些粗糙的战区公路按照自己的设计连接起来,把它们加宽、碾平而已。

2月1日,史迪威从新德里回到新平洋,随即将指挥部迁至刚刚夺占的太白伽,准备下一步的作战行动。他把能征善战的美军“加拉哈德”突击队从英国人手里又重新要了回来。

这支突击队在美军中的正式番号是第5307暂编团,全团3个营,3000余人,由南太平洋战区和加勒比地区的美军中抽调人员组成,多数是有作战经验的老兵。这支部队入印之初,即开往占西“钦迪特”基地,接受温盖特的指导,接受他的新战术训练,向敌后进行远距离渗透和突击作战的能力大为提高。

能得到这支部队参加战斗,史迪威更增强了击败日军王牌师团的信心。他把多年一直跟随在他身边的心腹幕僚梅里尔派去担任这支部队的司令官。

1942年,梅里尔和史迪威一起走出了缅北的丛林,那时他还是一位少校,在幕僚中除了精通日语之外,也算不得一个出类拔萃的人物,但仅仅一年多的时间过去,史迪威已经把他培养晋升为一名美军准将。

中国驻印军占领太白伽、达罗一线后,已深入缅甸境内约90公里,继续向纵深进攻,后勤补给已成为一个重要问题。

2月5日,负责修建中印公路的皮克准将应召来到太白伽,史迪威命令他于3天之内,在太白伽修建一座可供运输机起降的临时机场,并在2月20日之前将中印公路从新平洋修到此地。

身材矮胖,早已谢顶的皮克将军是一位天才的军事工程专家,而且非常能干。他不辱使命,果然准时完成了这一异常艰巨的任务。

在整个反攻战役过程中,尽管地形极为复杂,交通相当不便,运输也非常困难,但驻印军的弹药、粮秣、油料和器材等军需物资一直非常充足,负伤官兵也都能得到及时的救治,这对取得作战胜利发挥了重要的作用。

郑洞国将军在打下密支那后呈报给军事委员会的报告中总结道:“我军任至何处,弹药不虞缺乏,即令深入敌后被敌包围,亦可利用空军投掷补充,亦不致发生弹尽粮绝之危险。物资充沛,运输快捷,后方之补给通畅圆滑,前方之战力自可发挥,此足证明补给运输实为战胜日军之最重要条件。”

史迪威坐镇太白伽,审读着前线指挥员发来的大量战报和情报。日军第18师团自达罗、太白伽一线撤退后,改变防御部署,将第55、56联队成梯次配置,分别据守孟关和瓦鲁班地区,两地前后相距约12公里,企图以坚固的纵深防御,阻止驻印军的进攻。

2月20日前后,中国驻印军各部进至孟关外围阵地,新22师已全部投入战斗,美军上校罗思韦尔·布朗率领的中国驻印军坦克部队和美军的“加拉哈德”突击队已到达前线。

史迪威发出新的作战命令,以新38师为左路,新22师为右路,担任向孟关之敌的正面进攻,同时两师各抽出一部兵力攻击孟关反侧;以坦克部队穿越丛林,切断孟关与瓦鲁班之敌的联系;以“加拉哈德”部队沿北侧山地长途迂回,攻占瓦鲁班,完成对日军的包围。

2月24日,中美联合部队向日军发动全面进攻,新22师和新38师主力迅速向孟关逼近。

3月1日,美军“加拉哈德”突击队在崇山密林中艰苦跋涉近百公里,抵达瓦鲁班东北地区,随即向日军发起攻击。日军发觉其后方被截断,除留少数部队在孟关正面抵抗外,集中全力向瓦鲁班发起反击。“加拉哈德”突击队在已迂回至此的新38师赵狄113团的支援下,与日军展开激战。3月4日,新22师攻克孟关正面阵地,继续发展进攻,日军已被包围在瓦鲁班周围的狭小地段。3月9日,田中新一与他的幕僚利用工兵部队在丛林中临时开辟的两条秘密通道,侥幸逃出绝境。

孟关——瓦鲁班战斗,歼灭日军1500多人,给第18师团以重创,并肃清了胡康河谷之敌,为反攻缅北的胜利奠定了重要基础。

3月6日,当中美联合部队已占领孟关并正在围攻瓦鲁班的时候,得知中国驻印军取得大胜的蒙巴顿从印度飞到太白伽,前来视察作战部队。

这时,史迪威率中国驻印军已连续作战70多天,深入缅甸境内达120多公里;可英帕尔方向的英军仍是一片沉寂。同盟国的新闻界对缅北反攻作了许多报道,毫无疑问,史迪威成了关注的焦点;而蒙巴顿麾下的整个东南亚战区,却没有一点能够引起新闻记者们注意的战事。

蒙巴顿是一个不甘被冷落的人,这次他俨然以战区最高统帅的身份,来体现一下他对缅北反攻的“领导关系”。

史迪威和蒙巴顿在性格特点、行为方式、处世方法等方面都形成了鲜明对比。

蒙巴顿穿一身剪裁考究的棕黄色热带军服,戴着金光灿灿的大肩章,挂了三根绶带,胸前的勋章五颜六色,闪闪夺目。史迪威则身穿宽大的野战服,戴一顶普通士兵钢盔,没有佩带任何军衔和各种勋章、奖章,肩上挎了一支卡宾枪。蒙巴顿此次入缅,调来了16架战斗机护航。史迪威往返于中缅印之间,从来是单人单机。

看到蒙巴顿如此兴师动众,史迪威暗暗摇头,他对自己的幕僚们说:“他这一趟消耗的燃料,足够我们打一个星期的仗。”

尽管两个人战略观点不同,行为方式有明显差异,但史迪威为了争取能与蒙巴顿保持一种融洽的关系,还是遵照马歇尔的忠告,就先期派人去华盛顿一事,主动向蒙巴顿表示了歉意。

蒙巴顿也在致英军驻联合参谋长委员会代表迪尔将军的电报中称赞史迪威:“他确实是一个杰出的老战士。”

史迪威送走蒙巴顿,随即于3月12日飞往利多,去看望第20野战总医院里的中国伤兵。经过前一段的作战,部队已付出较大伤亡。为了使伤员得到及时有效的救治,史迪威组织了战场救护队、野战医院和后方总医院的三级救护体系,使伤员死亡率降到了3.5%。

一直以来史迪威都非常关心士兵,他和士兵们一样用一个钢盔洗漱,同在一个饭桶里吃一样的饭菜。行军途中,当他看到中国士兵卷起枯草和树叶当烟抽时,马上拿出自己的香烟分给他们。在利多总医院看望伤员时,他注意到病房里没有电扇,一时又无法购买这样多,便立即致电新德里司令部的索尔坦将军,让他把司令部所在的帝国饭店的电扇搜罗一空,全部拆下来送到利多总医院,让伤员和医护人员感激不尽。

战场救护工作对保持部队的战斗力和高昂的士气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在史迪威的努力运作下,美国在利多附近开设了多所大规模医院,并且准备了大量的医护人员和材料随军推进,前方轻伤即就地医治,经短期治愈后便可重上前线。重伤者用飞机运送后方医院进行及时医治,这些措施不但没有减少战斗力,而且对官兵们在精神上进行了莫大的鼓励。

3月13日,史迪威从利多回到前线,立即组织部队向孟拱河谷挺进。

作战会议上,史迪威风趣地把孟拱河谷的敌军比喻为一只大螃蟹,加迈和孟拱就是它的两只大钳子。

经史迪威与郑洞国、孙立人、廖耀湘诸位将军协商决定:廖耀湘的新22师打加迈,孙立人的新38师打孟拱。

孟拱河谷是孟拱河两岸谷地的总称,地形比胡康河更为险峻,宽50公里,长200公里,南北走向的南高江(又称孟拱河)将谷地劈为两半。谷地四周峭壁耸峙,重峦叠嶂。雨季一到,山洪暴发,平地皆成泽国。日军不仅在孟拱河谷的险要隘口坚布山脉一带布下重兵,而且储存了不计其数的军需辎重。谷地里加迈和孟拱两大重镇隔江对峙,相距只有30公里,攻守相望,互为犄角。驻守加迈的敌军是从胡康河谷溃退下来的敌第18师团,驻守孟拱的日军是第53师团。

坚布山脉全是崇山峻岭,参天密林,只有一条狭窄的公路从深谷中穿过。日军将第56联队部署在坚布山隘口,将第55联队部署在沙杜祖,利用有利地形组织防御。

史迪威根据日军已受重创,仓促布防的情况,采取了更为大胆的包抄迂回战术。他命令,以新22师担任坚布山隘口的正面进攻;以新38师一部向坚布山口右侧后迂回,将敌前后斩断;以“加拉哈德”突击队和新38师一部,从左侧向沙杜祖后方包抄,将当面之敌包围歼灭。

3月14日,各部队开始攻击。第二天,史迪威亲自赶到担任主攻的新22师第66团督战。19日,新22师经整日血战,一举攻克坚布山隘口。

这一天恰好是史迪威的61岁生日,美国军部特意为他空运来了家人为他自制的蛋糕,徐小冬等在身边工作的中国官兵也特意为他做了一个生日蛋糕,上面还用果酱标了“乔大叔生日快乐”的字样。马歇尔给他发来了生日贺电:“你的工作对这场战争和中国的未来,都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

战斗在顺利进行。3月23日,新38师一部和“加拉哈德”突击队到达指定位置,开始和敌人展开了激战。

日军第18师团毕竟是一支作战经验极为丰富的精锐部队,尽管经前期作战兵力已折损近半,且被中美联合部队切成数段,但仍然顽强抵抗。3月26日,日军集中全力向沙杜祖方向突围。中美穿插部队长途奔袭,立足未稳,没能切断敌退路,致使日军残部突出重围,朝加迈方向逃窜。3月29日,中美部队占领沙杜祖,肃清了坚布山中的残敌。

坚布山战斗虽未达到全歼日军的目的,但仍给日军以重大杀伤,并且打开了进入孟拱河谷的大门。

就在中美联合部队胜利进军的时候,英军的英帕尔战场却出现了十分危险的形势。

3月8日,日军主动打破战场沉寂,向英军发起了大规模的进攻。15日,日军3个师团突破钦敦江,进入印度境内。至3月下旬,英帕尔、科希马等要地的英军纷纷陷入日军包围。如果英军一旦溃败,日军就会切断阿萨姆至孟加拉的铁路,史迪威率领的部队,势将陷入腹背受敌的困境。蒙巴顿一面调集部队向英帕尔和科希马增援,一面要求伦敦和华盛顿向重庆方面施加压力,迫使蒋介石出动驻扎在云南的中国远征军,以牵制日军行动,削弱对英军的压力。同时,他也致电史迪威,要他速飞重庆,说服蒋介石火速出兵。

3月28日,史迪威飞抵重庆,立即会见了蒋介石。蒋介石已在前一天直接致电罗斯福,再次明确拒绝派云南的远征军部队向日军出击,当然也不会接受史迪威的劝告。

但是,由于中国驻印军反攻缅甸北取得的一连串胜利让全国人民大受鼓舞,也极大地增强了国军各个战区官兵的士气,他还是同意向利多空运两个师,即第50师和第14师,以加强缅北的攻势。史迪威立即与有关方面联系,确定了具体的空运计划。

3月30日,史迪威从重庆直接飞抵孟关,这里已经建立起了机场。

此时,史迪威面临着十分艰难的选择:当面之敌已遭受重创,正仓皇后撤,恰是乘胜追击,包围歼敌的大好时机。但是,英帕尔的日军已严重威胁缅北战场的侧后,万一英军顶不住,日本人就会切断中美联合部队的退路和后方供应线,继续前进无疑将冒很大的风险。

必须首先弄清楚英国人是否有坚守英帕尔的决心和力量,史迪威立即致电蒙巴顿,要求在阿萨姆召开军事会议,以研究目前的形势和盟军的行动方针。

4月3日,史迪威在阿萨姆的美国空军基地会见了蒙巴顿和斯利姆等人。他首先提出,可以从北方作战司令部抽调在第一次入缅作战时曾救援过英军的新38师孙立人部,协助英军防守英帕尔。

蒙巴顿深深感到,如果让中国军队来协助防守英帕尔,恐怕和把英帕尔丢给日本人一样不幸。所以,他坚定地向史迪威表示,英军绝不会从英帕尔后退一步!

5

世外桃源般的弄滚寨,数日之间便失去了往日的安宁与幽静。

高军武率领特务大队和脱险战俘侨民来到弄滚寨几天后,李英士留在巴卡镇上的眼线不断送回消息,驻守巴卡的日军独立旅团长平沼太三郎准将集中兵力重创了“克钦军”,并将其赶回了迈立开江以东的老巢,眼下正在集结旅团主力,很快便要兵发弄滚寨,将这支胆大包天的中国突击队和战俘侨民一网打尽。

正应了“时势造英雄”这句中国人的老话,高军武生平第一次成为了一支多国、多民族联合部队的司令官,而且还能令行禁止,把这样一支庞杂的部队管理得井井有条。

李英士的大宅院,成了联军指挥部。他和莱尔斯利用美军空投下来的轻重武器,根据英、印、缅战俘以前的军阶和掌握的专业技术,将1200名能战之人迅速组织起来,编为1个团,考虑到英国人普遍不太乐意接受中国人的指挥,遂由莱尔斯出掌帅印。700多名中国战俘单独编成一个加强营,由程嘉陵任营长,赵福源任副营长,立即投入到备战之中。李英士的山军队伍,仍归已在山军中建立起极高威望的白益和徐小曼指挥。先期奉德钦登士之命投奔弄滚寨的原“缅甸义勇军”部队,则物归原主,由他们脱险归来的老营长德钦登士指挥,只不过这一营官兵,大部都已弃甲归家,剩下的不过150人左右。萧玉和苏桂贞、谢翔也挑起了重担,他们的任务是,将侨民中的男人和青壮妇女武装起来,临阵磨枪,一旦开战,负责将所有侨民迅速转移到洞穴中去。单是转移行动和如何在洞穴中生活,他们便已经组织了两次演习。

接到巴卡日军即将前来进剿的消息,高军武立即与莱尔斯、迪克·杨、程嘉陵、德钦登士、李英士、白益、徐小曼等人紧急商议御敌之策。

高军武强调,特务大队此行目的并不在于歼灭敌人,而在于救出战俘与侨民,还得对寨中两三千山民的生命负责,不宜与强敌硬拼,只应利用地形之险,与日本人死缠烂磨,等待盟军大部队打来。

一番商议后,高军武立即调兵遣将,尽派精锐出寨御敌。余正清第3中队于多处隘口据险设伏,拖延敌人的前进。龙鸣剑第2中队在一小队山军骑兵的配合下,进行敌前侦察与逐次袭扰,在日军必经之处埋设地雷,破坏水源,组织山民坚壁清野,切断敌人的补给。迪克·杨与美军教官洛兹少校各率一个通讯小组,分随龙鸣剑、余正清行动。

弄滚寨得天独厚的地下洞穴世界成为高军武最好的秘密防线,在李英士、白益、徐小曼的陪同下,他和莱尔斯一起钻进洞中,视察了几处重要的地段,从军事筑城学的角度提出了几点改进意见。随后电台一个呼叫,美军运输机第三天即给他们投下了无数袋水泥、炸药,以及钢钎、钢铲、十字镐等工具,甚至还有48名黑人工兵。

就在美军飞机向弄滚寨实施空投的这天下午,程嘉陵带着邝顺的连队去寨外的林子里搜寻空投物资,碰上了一小队也是在搜寻空投物资的缅甸士兵。

让他惊喜若狂的是,一个上嘴唇上有着一块紫红色胎记的缅甸人突然撞进了他的视线!

程嘉陵大声叫道:“邝连长,还记得那个中尉吗?”

邝顺一瞧,“哗”地掏了手枪:“妈的,剥了皮我也认得出他,当初就是他带着人在克钦人的寨子里打了我们的埋伏!长官,我去干掉他!”

“不要乱来,他们现在毕竟是我们的友军。把他带过来先问问。对他客气一点。”

邝顺奔过去,对“胎记”说道:“中尉先生,我们的程营长请你过去一下,有事问问你。”

缅甸人听不懂中国话,但从对方的手势里明白了意思,还是随着邝顺过来了。

程嘉陵问了中尉两句,语言不通,无法交流。

程嘉陵也有主意,一面叫战士们把烟卷拿出来请缅甸人抽,一面派人前去寨里把德钦登士营长和丹妮请来。

不一会儿,登士和丹妮就赶到了。

登士和程嘉陵早已是共过患难的老朋友,一见面便问出了什么事。

程嘉陵把当初自己的队伍如何遭到伏击被俘的情况告诉了登士。

登士的脸色立即严肃起来,扭头用缅语对中尉说道:“乃松排长,你认识这位中国长官吗?他说当初你带着人袭击了他们,还抢了他们的一枚绿宝石胸花,有这事吗?”

中尉叫道:“没有,我抓他们是实,可我没有抢他们的宝石。”

程嘉陵从中尉的表情与语气里看出了究竟,对登士客气说道:“请告诉他,当初是各为其主,不打不相识,我们一点也不怨他,只要他把丹妮的胸花还给她就行了。”

登士“叽里呱啦”地又对中尉说了一通,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对程嘉陵说道:“乃松排长承认有这事,他答应马上回营房把宝石胸花还给你们。”

丹妮万万想不到如此珍贵的宝物,竟然会轻而易举地失而复得,高兴极了!

3月21日,平沼旅团长亲率4000大军,前往弄滚寨剿灭敌人。

从巴卡到弄滚寨没有公路,平沼旅团长只得将坦克、卡车以及无法搬运的重武器留在巴卡,于3月17日率领队伍离开巴卡,杀气腾腾向着30公里外的弄滚寨奔来。孰料一路上处处受敌,举步维艰,一整天难以前进5公里。隐蔽在两侧峻岩密林里的中国狙击手枪法精准,专挑骑马军官的脑袋打,第一天便有7名军官和31名士兵中弹送命。等到日军费尽千辛万苦气喘吁吁爬上山去,早已不见狙击手踪影。不断爆响的各种各样的地雷,更是炸得日军队伍人仰马翻。沿途村寨,山民早已远遁,日军进寨搜寻半日,也难觅一粒粮食和一只小牲口。引水入寨的竹槽全被拆毁,水潭池塘也都被投放毒药或被泼入人畜粪便。一到夜间宿营时,更是风声鹤唳,冷枪冷炮不知从何处飞来,牛角号和军号吹得鬼哭狼嚎,让日军官兵魂飞魄散,一夜数惊,片刻不得安宁。

平沼气急败坏,他将队伍一分为三,两个联队形成左右两翼,翻山越岭星夜疾进,意欲对弄滚寨实施合围。日军所到之处,顿时烽烟滚滚。此时缅人皆视日军为洪水猛兽,公开支持“克钦军”,盼望盟军早日打来。在日军官兵眼中,山民皆属必杀之人,连不幸落入他们手中的小孩妇孺,也不放过。

30公里山路,平沼亲率的一个联队和旅团直属部队1700余人竟然用了4天时间,才远远望见了孤峰兀立的尖石岩。

平沼准将万万没有想到,荒野之中的一座孤峰,竟然会成为一道让他损兵折将,难以逾越的坚固屏障。

日军官兵一路杀来,早已精疲力竭,渴得嗓子冒烟。猛然看见前面高岩下有一条活蹦乱跳的清澈小溪,一个碧波荡漾的深潭,不禁喜出望外大呼小叫,一窝蜂奔上前来。

枪声骤然响了,跑在前面的日本兵纷纷倒地,后面的日本兵黄煞煞趴下一大片,举着枪仰头四顾,才发现弹雨是从笔直地挺立在他们眼前的一座孤峰中央的洞口喷出。

隐藏在东西两侧山岭丛林中的伏击者也开火了,四下里枪声大作,响成一片。

奉命在尖石岩御敌的,是弄滚寨的500山军。早在两日之前,白益和徐小曼便率领山军赶到了这个日军的必经之处。他们担心日军受到阻击后会绕开尖石岩,爬山穿林直插弄滚寨,故而将山军一分为二,白益、徐小曼带200人坚守在尖石岩洞穴中,邱海则带300人到林子里游击截杀。

日军毕竟训练有素,斗志顽强,陡遭袭击依然不慌不乱,即刻退至北面几座相连的山头,一边架起山炮、迫击炮,向着尖石岩洞口猛轰,一边派出搜索部队,进林子歼灭小股伏击者。

日军搜索部队人多势众,看似进展顺利,山军却仗着山险林密,化整为零,躲藏在草丛洞穴中不停地施放冷枪。日军在密林中四处乱窜,很难看见一个山军的影儿。

平沼准将对高耸在眼前的尖石岩更是一筹莫展。山军占据着尖石岩洞子,一夫当关,万夫莫上。而且一个个枪法精准,任那日本人兵再多,枪再多,统统成了摆设。日军发起冲锋时,枪打得砰硼翻天,子弹乱飞,却很难伤着洞中人。火炮仰射,也难以直接命中洞口,一发连一发的炮弹,仅是在光秃秃的山壁上炸出一个又一个的窟窿。而山军一旦开火,日本兵总要倒下一大片。攻了一整天,队伍被弄得精疲力竭,夜里,躲藏在密林中的山军还频频前来偷营,打死打伤了100多名士兵。

待到第二天清晨,弄滚寨方向枪炮声已经响成一片。平沼心急如焚,决定兵分两路,夹击尖石岩,一路从正面攻击,一路绕道迂回,由山背面翻上山洞顶部,从上往下打。

荒木中佐带着300多名日本兵翻山越岭,勾着腰端着枪在阴暗的丛林中小心翼翼地前进,不时有子弹向他们射来,伏击者枪法相当不错,死者大都头部中弹,一枪毙命。这让日本士兵愤怒得发疯,眼看着战友一个接一个被打倒在地,他们却看不见对手藏在什么地方,人人神经紧绷到了极限,一旦什么地方发出点风吹草动,所有的子弹便会带着怒火像瓢泼大雨似的狂扫过去。他们也的确有所斩获,看到对手的尸体才知道,此刻对他们构成最大威胁的对手,竟然是一帮使用着精良德制武器的当地山民。

荒木等人费了半天工夫才气喘吁吁地迂回到了尖石岩后山,眼看洞子近在咫尺,却让一座摇摇晃晃的藤桥挡住了去路。洞中机枪冲锋枪兜头扫来,十几名日本兵惨叫着跌进了幽深的谷底。

荒木立即指挥士兵四下散开,向洞中开火,只听“叭”地一声枪响,钢盔应声落地,子弹是从侧面的楠竹林盘里射来的,顿时吓得他一骨碌滚到旁边的树丛里。紧跟着又是“叭、叭”两枪,两名士兵“噗噗”倒下了,其余士兵各寻藏身之处,端着枪四处乱放,目的似乎不是为了射杀敌人,而是替自己壮胆。

战至夕阳衔山,山军枪声愈发密脆。绕到后山的日军士兵10成已去了2成,生者只见山野苍茫,层林叠嶂,不知子弹从何处射来,更不知对手身藏何处,急得团团直转。

荒木中佐仔细观察了一下近在眼前的尖石岩,尖石岩后面与前面不同,前面是光溜溜直上直下的石壁,而眼前洞口的上方,则是一道斜壁,上面乱石交错,荒草灌木丛生。荒木顿时有了主意,同时他也清楚,要强行通过藤桥攻入洞子绝无可能,原地宿营又无异于自陷死地,极易遭致全军覆没。于是,他下令放火将藤桥烧毁,带着士兵匆匆撤下山来。

日军士兵进山已涉大险,要想活着出去,则更不容易。

此时太阳已经落山,山谷中迅速弥漫开浓浓的夜岚,十步开外便看不见人影。日军地形不熟,在浓雾中迷失方向后,最初以声音彼此呼喊,伏击者的子弹便循着声音响处射去,几乎弹无虚发,枪响人倒。由于雾大难以分辨敌我,竟然发生了紧张过度的日军士兵彼此对射的情形。

荒木急命士兵改用鸣枪彼此联络,听见脚步声后,“嗒,嗒,嗒”连发三枪,那边也回应以同样“嗒,嗒,嗒”三响,彼此就知道是自己人了。

有浓雾帮忙,山军更加放胆向敌接近,并以手榴弹袭击,给日军造成更大伤害。

快到谷底时,荒木命令士兵一字排开,放火焚烧山林。火借风势,很快便向山上蔓延而去。

好不容易回到阵地上,荒木清点人数,活着生还的,已不足200人。

平沼闻报,痛心疾首。不过,让他稍感欣慰的是,荒木已经炸毁藤桥,将敌人困在了对面高岩上的洞穴之中,而且还带回了破敌之策。

平沼采纳荒木建议,立即命令炮兵,向着仍笼罩在浓烟烈火中的那一片森林发射了100发毒气弹。

次日天刚蒙蒙亮,荒木中佐再次率兵进山。他带领的队伍比前一日庞大了许多,除了400步兵,还有一支60人的工兵队伍,每一个工兵都戴着防毒面具,看上去犹如狰狞的史前怪兽。

地球上恐怕再也没有任何一块地方能比这片一天之前还是郁郁葱葱的森林的地方更荒凉了。一片沙漠始终是一片沙漠,可是一片森林在一夜之间就变成了沙漠,则令人震惊。树木全被大火烧去了树皮,烧断了枝丫,像一具具僵立着的焦黑尸体,草丛则变化为了灰烬。延伸数里的地面已是空空荡荡,只剩下成群发黑的死树桩,中毒而死的橡树、栎树、松树永远也不会发芽抽枝。

荒木的队伍刚刚接近到悬崖边上,对面的洞口便有子弹射出。

日本人立即匍匐在地,架好轻重机枪向洞口狂射,猛烈的火力立即压制住了对方的反击。

工兵们立即动手砍伐光秃秃的树木和楠竹,并将这些竹木拖到悬崖边上,先立起来,然后再直着向对面倒去,竹木的长度超过了两座高岩之间的距离,很快在两座悬崖之间搭架起一道杂乱无章的“楼梯”,工兵们又将竹木横着铺上去,随后,便背负着工具,手抓脚蹬,攀缘着“楼梯”爬过深涧。

洞中的白益、徐小曼已经看清楚对面悬崖上的日军工兵全都戴着防毒面具,更清楚日军工兵冒死爬到自己头顶上的目的是什么。他们组织火力不顾死活地反击,冒着日军射来的枪林弹雨,拼命向对面悬崖顶上扔手榴弹,用冲锋枪机关枪向着日军工兵扫射。一批批的日军工兵惨叫着掉下了悬崖,但是,他们前仆后继,还是有不少人爬过了深涧。工兵们立即在早已看好的地点打炮眼,安放炸药,持续不断地进行爆破。一名工兵手持太阳旗冲上岩底,向着对面挥动起来。

平沼准将一看旗帜,马上下令全线日军发起总进攻。

尖石岩正面洞口与躲藏在树林中的邱海的游击队的轻重武器全开了火,开阔地立即被笼罩在黑色的硝烟与褐色的尘土之中。空中,迫击炮弹与手榴弹爆炸时腾起的黑色的、红色的、白色的烟团像绚丽缤纷的巨大花朵。日军的攻击队伍里出现了一些混乱。跑在前面的战马嘶叫着蹒跚倒下,骑手张开四肢从马背上重重地栽下地,有的步兵却扔下武器,奔跑着企图爬上马背。但是,军旗仍在飘扬,“天皇万岁”的口号声仍然响亮,整个队伍在燃烧的天空下,颤动的大地上一如既往地向前挺进……

邱海率领的区区山军哪儿抵挡得住日军如此凶猛的进攻?看到日军涌过谷地,冲上山来,只得向着密林深处边战边退。

邱海焦急万分,他清楚地知道,留在洞里的弟兄们已经身陷绝境。他把队伍留在林子里继续骚扰敌人,飞身上马,赶回弄滚寨搬救兵。

听到山林中的枪炮声逐渐地稀疏下去,听着头顶上一声连着一声放炮炸石的巨响声,呆在洞穴里的白益、徐小曼和山军同样清楚,他们已经无路可逃,命悬一线!

大约一个钟头后,岩顶终于被炸开了一个大窟窿。白益和徐小曼举起冲锋枪,一梭子弹扫去,“咕咚咚”滚下来三个人,他俩惊恐地看到,死者全都是头上戴着防毒面具的日本兵。

就在他们刚刚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枚接着一枚的毒气弹已经扔进了洞中,“嗞嗞”尖叫着在地上打着滚,喷吐出可怕的白烟。

徐小曼被笼罩在了缭绕的白烟之中,毒气带着甜味儿,很好闻。很快,她便出现了幻觉。她向着白益张了张嘴,来不及叫出声,已经双眼迷离,两腿一软,背靠着岩壁跌坐在地。白益也中毒了,摇摇晃晃地挪到她跟前。

就在他俩的意识彻底丧失之前,彼此紧紧地抱在了一起。

徐小曼用尽最后的力气与意识热吻着白益,她仿佛觉得自己置身在仙境之中,雾在山尖林梢飘浮,霞光像一道道金线从雾中透射下来,闪烁在遍地花瓣叶片上,百鸟在林中争鸣,空气新鲜得甜中带香。她的身影在雾与霞光中时隐时现,鲜艳的“特敏”卷着白雾飘动,她美丽的身段宛如一朵飘向西天的彩云……

6

尖石岩守军危在旦夕,弄滚寨此时也是炮声隆隆,枪声震耳。

当高军武得到日军已进至尖石岩的消息后,即刻叫邹喜子把程嘉陵叫到了指挥部。

利用空投物资重新武装起来的盟军战俘全都是穿的英国军装,戴着英国军人的浅盆形钢盔。与全副美式装备的特务大队官兵,看上去有着明显的不同。

与程嘉陵一同前来的,还有胸挎汤姆森,腰插20响的邝顺。程嘉陵一上任,就把邝顺破格提拔起来当了个连长。

高军武简单地向程嘉陵通报了一下当下的情况,问道:“嘉陵老弟,你的部队怎么样?我和莱尔斯决定让你去当他们的头儿,就是考虑到你和他们在战俘营里一起呆了那么久,彼此应当很熟悉,而且我看得出,他们也很敬重你。”

程嘉陵道:“我这些弟兄没说的,受了那么多折磨,宁死也不参加伪军。眼下,他们最盼望的就是痛痛快快地杀日本鬼子。”

“你了解没有,有没有会开坦克或是汽车的弟兄?有多少?”

程嘉陵神情一震:“军武,你不会是要派我带着这帮兄弟,直插巴卡,端掉敌人的老巢吧?”

高军武在程嘉陵肩膀上重重一击:“嘉陵悟性不低嘛,我心里想的啥,一下子就让你猜着了。”

“太好了!”程嘉陵兴奋地嚷道,“弟兄们的情况我完全清楚,他们绝大部分是第5军和第6军的步兵。会开汽车坦克的只有20多人,都是第5军装甲部队的,一提起杜长官当初命令他们毁车进山,就流眼抹泪的,伤心得不行。”

高军武道:“当初丢了,现在得从日本人手里夺回来。根据我掌握的情报,日军独立旅团的12辆坦克和大批汽车全都留在巴卡,平沼这次是倾巢前来向我进攻,只把他的参谋长麻生志贺和一个中队的日军留在巴卡,为他提供后勤保障。迪克·杨和龙鸣剑干得不错,他们已经两次伏击了麻生派往前线运送物资的日军辎重部队,成功地切断了平沼的补给线。但这还不够,我现在命令你,马上率部出发,以最快的时间迂回前进,夺占巴卡。要完成这一重任,你那20多名装甲兵远远不够,我从古良的1中队临时抽调50名突击队员加强给你,我这些学生兵好用,除了飞机开不动,地上跑的啥都能摆弄。不过,先说定,打完这一仗,这些人可得完璧归赵。”

程嘉陵呼地站起身来,信心满怀地说:“有你手下的精兵强将相助,我不敢夸口取巴卡若探囊取物,但我必须说一句,程嘉陵一定不辱使命!”

高军武向他伸出手去:“时间紧迫,路途艰险,嘉陵还需万万小心。”

程嘉陵的加强营前脚一走,随后,山民中的老弱妇孺骑着大象马匹,在一队山军的护卫下出了寨门,钻进深山,络绎向卡蓝寨转移。

留在寨中1200人的盟军战俘团和五六百名侨民,数百名伤病员,以及部分武装山民,则有条不紊地迅速转移到了无数大大小小的洞穴之中。

由高桥联队长率领的一路日军从北面杀来,用迫击炮轰开寨门,涌进了坝子。另一路由光田大佐率领的联队从南面迂回,准备与高桥联队合围弄滚寨,在离寨子五六公里处的一道山隘前遭遇到龙鸣剑与余正清两个中队的顽强阻击,寸步难行。

当高桥率领上千名日军涌进弄滚寨时,他们惊奇地看到,偌大的寨子竟然死寂无声,立在坝子上的一排竹棚里空无一人一难道,敌人与寨子里的老百姓早已闻风而逃?

高桥抢得头功,可是,如此唾手可得的胜利却令他很是惴惴不安。他不敢贸然进寨,让大部队先在坝子上呆着,先派几小队日兵进寨搜索。不一会儿,一名士兵前来报告,寨子里同样不见一个人影。

中国军队加上战俘侨民和寨子里的老百姓,当有六七千人以上,如此庞大的队伍,怎么能够像水银泻地一样,逃得干净利落,毫无声息?

高桥进到寨子,大步走进寨主宅院的大门。一进入客厅,便让正墙那一幅古像惊了一跳!画中竟然是一位头戴头盔,身披战袍盔甲的中国古代将军,正居高临下地怒视着他。

高桥掏出手枪,对着画中之人连发三枪,再令士兵将画取下,连同那密密麻麻供放在神龛前的灵牌,一并弄到院坝上,一把火烧了个灰飞烟灭。

寨主的大宅院成了高桥的指挥部,他让手下立即架起电台,向平沼准将报告,他的联队已经占领了空无一人的弄滚寨,估计敌人已经连夜弃寨逃往山中。

就在高桥联队长向平沼报告时,枪炮声犹如狂风暴雨般骤然响起,坝子上的日军“稀里哗啦”倒下了一大片。

高桥一头冲到大门外,惊恐万状地听到密如炒豆子般的枪声,看到炮弹不停地在坝子上爆开,这时才意识到,他们已经闯进了一个杀机四伏的军事要塞之中。

高军武和莱尔斯对弄滚寨人长期经营建设的地下工事进行了专业的改造加工,使其显得更加隐蔽,更加坚固,也具有了更大的杀伤力。他们据守的几个大洞穴全都在高坡上,洞口筑起了坚固的水泥堡垒,并用藤萝树枝隐蔽。把相近的几个大洞穴全都凿通,彼此连为一体,每个洞穴既可以独自构成一个火力点,又可以与其他洞穴互相掩护,互相支援,组成交叉火力,形成了完整的地下网状工事体系。洞穴前还挖有防弹壕,如果手榴弹没扔到位,掉到防弹壕里,也难以对洞里的人构成威胁。

坝子上一排排的竹棚在大火中熊熊燃烧,很快被夷为平地。日兵在坝子上挖出一条条纵横交错的堑壕,架设起炮阵,向着南面高坡上的几个洞口发起了猛烈的攻击。

整整半天工夫,枪炮声从未停过,不断传来的噩耗让高桥怒火万丈,他的胜利之师,竟然已经伤亡了300余人!

高桥下了死命令:掘地三尺,也要坚决消灭敌人!谁放走一个敌人,军法论处!

日军炮兵先以迫击炮、山炮向着一个个洞口猛轰,士兵再冒着从无数个洞穴中倾泻而出的火力,勇猛冲杀。守军居高临下,日军士兵像割韭菜一样一茬茬倒下。

担任主攻的伊集中队好不容易才攻进了一个洞口,却被两挺火焰喷射器吐出的一条条火龙烧得屁滚尿流,退下山来。

亲临火线督战的高桥的心一下子炸了,大吼一声:“擅离职守,就地正法!”

几名执法队员奔上前去,将已被烧得一脸血泡,满身伤痕的中队长伊集架了下来,当众枪毙。

接替担任主攻的笠花中队连续冲锋12次,全中队184人,伤亡后仅剩15人。中队长笠花和全体军官战死。

地面上打得一塌糊涂,地底下也充满了紧张的气氛。萧玉和苏桂贞、谢翔既是侨民的指挥员,又是救护兵,同时还是战斗员。他们把队伍安顿在洞穴深处,马上提着枪赶回洞口向敌人射击。不少有枪的男人和丹妮一帮妇女,也都跟随着他们,赶到洞口参加战斗。

“嗨,先生们,打起精神和日本人干,他们并没有什么金刚之身。我刚才试了试,子弹打在他们身上一样送命。”

身背急救箱,手提汤姆森的萧玉与苏桂贞沿着地下坑道不停地在各个洞穴中穿梭。她们不仅为每一个受伤的士兵救治包扎,同时还成为了积极热情的战地鼓动员。战俘团的英国人、印度人、缅甸人都知道这两名年轻漂亮的中国女军官一个是大队长高军武的未婚妻,一个是美军联络官迪克·杨的女朋友,对她俩十分敬重。两位女军官的镇定自若,无疑会使战俘们士气大振。

战斗不分昼夜,激烈地进行着。每一个被炸得千疮百孔的洞口处,都堆满了日军士兵的尸体。

第三天破晓前,连日苦战的高桥终于盼来了一个好消息,光田联队突破了中国军队的堵截,从南面杀进了弄滚寨。

日军不仅加强了对几个大洞口的攻击,同时派出许多小股搜索队,在寨里寨外四处寻找洞口,一旦发现,便采取爆破、烟熏、灌水、火攻,施放毒气等手段。一些分散藏匿的山民不断被赶出洞穴,日军逼着他们指认其他的秘密洞口,不从者立遭枪杀,或用刺刀捅死。于是,更多的秘密洞口被发现,更多的山民落入了日军手中。

这其中也包括李英士藏身的洞穴。

高军武等人在离开寨主大宅院,转移到地下工事时,李英士却称后花园里有一个洞穴,足够容他一家和10几名护兵藏身。高军武见识过李英士的自备洞穴,洞口隐藏在假山之中,很难被人发现,一路上还设有不少陷阱,一旦抽去铺在陷阱上的木板,进攻者掉下去,陷阱中密密麻麻的竹刺便会将人戳得像筛子一样。洞中鸦片、食物、武器、药品、饮水、床铺、牛皮凉席等一应俱全,而且能够一直通向寨外的一片林子里。高军武更知寨主一辈子高高在上,养尊处优,和大家呆在一起吃不了那份苦,也就没有勉强他。

岂料,李英士这一念之差,却让他和一大家人命丧黄泉!

高桥大吃一惊,他万万没有想到,就在自己已经睡了两个晚上的地底下,竟然藏着寨主一家几十口人!

高桥亲自带着一帮士兵来到后花园,几声巨响后,假山轰然垮塌,洞口赫然暴露。

日兵先将几名贪生怕死的山民驱赶到洞口,让他们高声向洞里喊话,让寨主一家出来,日军保证不杀他们。声音未落,洞中数枪齐发,好几个山民日兵中弹倒下,生者扭头便逃。

高桥欲借助寨主的威望招降藏匿山民,遂派一队日兵向洞里进攻,命令他们务必生擒寨主。

日兵以手榴弹开路,边炸边亮着手电筒往前冲,可洞中人决死抵抗,加之武器精良,枪法又准,对着晃动的电筒光柱射击,几乎弹无虚发,何况还有一个个陷阱可以借助。打了半天,日兵几番攻入,丢下一具具尸体后,又几番被驱赶出来。

洞口被发现,李英士初时并不慌乱,让两名护卫带着6个婆娘和二十几个儿女往寨外撤,自己提起一挺机枪,留下来与护卫阻截日兵。几番将攻入洞中的日兵赶出去,手下护卫也只剩下不到一半。当日兵再次攻入,李英士额头被碎石击破,血流满面,匆匆包扎后,只得带着几名护卫,边战边退。快退至洞口时,却猛然听得身后突然枪声脆响,传来一片鬼哭狼嚎之声。

李英士情知大事不好,匆匆向洞口赶去。婆娘儿女一见着他,顿时大呼小叫,哭成一团。李英士方知他们本已出了洞口,却被在林子里搜索的日军发现,只好又慌不迭地往回逃,脚下慢的,落到了日军手中。李英士清点了一下人头,6个婆娘,回来一半,儿女也不见了10来个。

护卫们全都拥到洞口阻敌,只留下了李英士和他的婆娘儿女。

日兵正从前洞打来,后洞又被堵住,死之将至,李英士一声长叹,悔不该贪图安逸,自陷死地。

护卫们的抵抗几乎是徒劳的,日军改用迫击炮抵近洞口射击。每一声爆炸,弹片碎石乱飞,护卫惨叫着死去,而未死之人,则肝胆俱裂!

此时,电洞光柱在地道中摇曳,从前洞攻入的日兵眼看着也快赶到了。

李英士心一横,眼一闭,端起机枪对准自己的婆娘和儿女们,猛然扣动了扳机。

“哒哒哒哒”,枪声暴响,坑道里血飞肉绽,倒下一地死尸。

两名刚刚从洞口逃下来的护卫大惊失色,双膝触地,悲声狂叫:“寨主——”

就这一刹那,他们陡然明白了寨主的决心。

片刻后,已成血人模样的李英士第一个从乱石堆中爬了出来,其后,跟着他最后的两名护卫。

无数日军围住他们,喝令他们立即放下武器,举起双手。

李英士以机枪作拐,支撑着身子摇摇晃晃地站立起来,然后将机枪扔到地上,嘴角露出一丝轻蔑的笑意,冲着一名手提指挥刀的军官吃力地说道:“我是弄滚寨寨主李英士,愿意向贵军投降,快带我去见你们的司令官。”

军官弄明白他的意思,手一挥,日兵们大步围上前来,要搜他的身。

李英士突然爆出一串惊天动地的狂笑,“刷”地亮开衣襟,露出环绕在腰间的一排手榴弹,拉断了引线。两名护卫,也和寨主如法炮制。日兵大骇,回头便逃。李英士和两名护卫以最后的力气,跌跌撞撞地向着日军冲去。随着连续响起的一连串爆炸声,倒下一地死尸……

7

程嘉陵率加强营离开弄滚寨后,一路翻山穿林,涉水越涧。由于暴雨时来时止,山洪暴发,无路可行,行动极为缓慢。虽然程嘉陵下了死命令,连夜疾进,途中不作任何休息,吃饭也是在行进中进行,赶到巴卡,却依然用了两天两夜的时间。

此时留驻巴卡的日军,仅有一个中队和旅团的直属部队,由独立旅团的参谋长麻生志贺准将指挥,且分散在军火库、粮秣站守卫。程嘉陵的加强营人数比日军多出近一倍,武器也远比日军先进。更重要的是,他们对日本人的仇恨远甚于其他军人,在仇人面前,无异于一群急欲饮血雪辱的虎豹。

巴卡镇匍匐在大龙河畔的一块狭小的坝子上,程嘉陵决定与赵福源各率一支人马,他打军火库,赵福源袭粮秣站。袭击行动于拂晓时分实施,他们利用大龙河边密密的森林与浓雾作掩护,溯江而上接近了巴卡,立即兵分两路,向各自的目标快速接近。

漫天浓雾让程嘉陵喜出望外,他率领着部队来到镇子西头用铁丝网环绕的军火库时,居然未被日军发现。

军火库是三个并排挖成的大洞穴,建在谷地的山壁上,程嘉陵看重的不是鬼子的军火库,而是停在坝子上的12辆94式轻型坦克和黑压压的一片大卡车和吉普车、摩托车。

几名战士拿着军用夹钳匍匐前进,在铁丝网上剪出了几个大洞。

程嘉陵和弟兄们悄无声息地钻进了铁丝网。像蛇一样爬进了一大片车辆下面,几名日军岗哨连叫也没来得及叫一声,接连倒在了中国人的利刃之下。

战士们射出的第一波弹雨,便将两座岗楼上的日军岗哨打了下来。枪响同时,已经抵近日军宿舍的几组喷火枪手也开火了,呼啸而起的一条条火龙窜进一排排竹棚屋,熟睡中的鬼子兵还来不及惊醒过来,就已经被笼罩在火海之中。战士们一跃而起,端着汤姆森冲上前去。向着每一个出现在他们视线中的日本人猛烈扫射。

在第一波攻击之后幸存下来的日本人没有选择逃跑而是进行了顽强的抵抗,但是面对如此凶猛的突然攻击,任何抵抗都是徒劳的。战斗在半个小时内便结束了,击毙67人,抓获伤员36名,没有投降者。仇恨早已深入骨髓的程嘉陵和他的士兵们也不可能具备生擒日军俘虏的心理需求。

于是,刚刚寂静下来的坝子上再次响起了一阵中国人的詈骂声和密集的枪声、刺刀戳进肉体的“噗噗”声以及日本人凄厉的惨叫声。

此时,镇子东边的粮秣站方向枪声正紧,程嘉陵和战士们飞身跃上坦克与装甲车、大卡车、吉普车、摩托车。立即,一支机械化部队浩浩荡荡地驰出谷地,穿过镇子,向着枪响处急速奔去。

日军的粮秣站设在巴卡镇东头的一座小山包上,因地势居高临下,麻生参谋长将指挥部也从镇上转移到了这里。

赵福源带领着战士们摸到山包脚下,便被日军发现了。几声枪响后,日军迅速进入半坡上的战壕,沉着应战。麻生并不慌着开枪,他意图将袭击者放入射程内,充分发挥火力优势予以杀伤。

赵福源也不进攻,分散隐蔽在山脚下的一片片竹林树林与草丛间,向着山上只放枪不冲锋。

天刚亮,身上涂着太阳旗标志的12辆日军轻型坦克和庞大的车队出现了。程嘉陵驾驶的坦克冲在最前面,钢铁洪流将炮弹像冰雹般劈头盖脸地向着山头上砸去,犹如一把尖刀插进敌人阵地,撕裂了敌人的防线。早就等急了的战士们来不及听候赵福源发出进攻命令,一个个龙腾虎跃,如潮水般向着山上冲去。

现代化优势在中国人一边。中国军人驾驶着日本人的铁甲战车拥上山头,猛烈地扫荡敌人的阵地和士兵,一辆辆大卡车、吉普车和摩托车上的中国军人兴奋地开着火,追逐和碾压日本人,把他们打得丢魂落魄。中国步兵紧跟在各种战车后面,利用钢铁屏障的掩护,肃清各个死角,占领敌人的工事和阵地,向着每一个仍在负隅顽抗或是已经丧失了抵抗能力的日军士兵开火。在中国人排山倒海的打击下,日本人彻底崩溃了,纷纷跳出战壕,扭头便逃。自忖必死的麻生率领着日本兵嗷嗷狂叫着,气势汹汹跃出战壕,向着中国军人冲了下来。

这样的冲锋对日本人来说无异于集体自杀,中国人用暴雨般的机枪子弹构成一道密不透风的火墙,把前来拼命的日本兵打得晕头转向。轮到中国军人反冲锋了,他们仗恃着自动武器近战的长处,个个争先,勇不可挡,把手持三八大盖的日本兵打得血肉横飞,浑身都是窟窿。

麻生参谋长看着中国人驾驶着自己的各种战车凶猛地向着自己冲上来,看着头戴钢盔的中国军人像一片暗绿色的潮水般汹涌澎湃,不禁万念俱灰。他向平沼发出最后一份电报后,下令烧毁军旗,砸毁电台,放火焚烧粮库,然后“刷”地抽出指挥刀,面向东方跪下,正要剖腹自尽,却被两名警卫员夺去军刀,一左一右将他架起,向着山下奔去。

12辆坦克气势汹汹地向着逃兵们追了上去,钢铁履带下不时发出尸体爆裂的“蓬蓬”声响。

程嘉陵在刚刚冲上山头的那一刻,便已经打开了驾驶窗盖,把驾驶椅调到高位,开窗驾驶。

头一露出充满油烟味,热得像蒸笼似的驾驶舱,凉风扑面而来,顿时让他感到舒爽不少。不过,更让他心情大快的是眼前的情景。他这时才发现,驾驶着其他坦克的弟兄们早就把头露了出来,这样比在观察孔里更容易发现目标。所有的坦克都停止了开炮,甚至连机枪也不再使用,弟兄们兴奋得大呼小叫着,犹如比赛一样,驾着铁骑毫不留情地用钢铁履带去碾压溃逃的日军士兵。

程嘉陵看见了已经快逃到山脚竹林边几间土墙屋子跟前的三名日军,他一眼辨出,其中一位身穿黄呢军装的,极有可能是麻生志贺准将。

眼前仿佛腾起一片血雾,他驾驶着坦克,飞快地向着坡底急冲下去。

其他的坦克也都发现了身穿黄呢军装的日本指挥官,铁骑轰鸣着,争先恐后冲下了山头。

两名日军警卫员提着手榴弹不顾死活地转身向程嘉陵冲来,还未靠近坦克,就被射击孔里射出的机关枪子弹打倒在地。

坦克开始向几间土屋发炮,接连不断射出的炮弹,打得墙倒房塌,残砖碎瓦四处乱飞。

滚动的灰尘呛得麻生准将“吭吭”直咳。身边的士兵全都已经死去。

他跑进了竹林,看见几名日军士兵卧在一堵断墙下,还在拼命地向坦克射击。他刚想跑过去,但不知什么东西打在他的脚踝上,好像被骡子猛力地踢了一脚似的。肚子也火烧火燎地疼得厉害。他用双手紧捂住肚子,蜷了下去。血水从指缝间往外喷出……他非常激动,透过烟尘,他看见坦克正飞快地向他压来。他大叫一声,慌忙从地上爬起,没命地往竹林深处跑去。

坦克推倒竹林,从日本人的尸体上碾过,向他紧追不舍。

另一辆坦克推倒断墙,没死的日兵一哄而散,坦克上的两挺机枪不停地对着他们的背影喷吐着火舌。

程嘉陵被眼前的情景刺激得欣喜若狂,他唯一遗憾的是美军电影摄影队没有与他们在一起,如果能将这样的场面拍在镜头里,那一定会让全世界反法西斯阵营的人民也为中国军人的胜利扬眉吐气一回!

他看到日本将军的钢盔颠掉了,皮靴也跑掉了一只,捂着肚子没命地往前狂奔,跑起来一瘸一拐,东偏西倒,与其说是跑,不如说像只袋鼠一样往前直蹦。

坦克发出的震耳欲聋的响声寸步不离紧追不舍,离麻生准将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坦克猛地将他冲倒。麻生听见自己发出的最后半声短促的惨叫,眨眼间,坦克已从他身上碾了过去。

后面一辆坦克上的中国军人看见日本军官的尸体已经成了花花沓沓稀里糊涂的一张大肉饼,脑袋也被碾碎,他兴奋地大叫一声,从大肉饼上碾了过去。

这场战役将324名日军一个不剩地全部歼灭,缴获弹药无数,粮秣无数,中国军人的伤亡则是23名。

程嘉陵立即用特勤机向高军武发报:全歼日军,攻占巴卡。

8

苦战5天后,平沼旅团长手下的工兵终于用毒气全歼了死守在尖石岩洞穴中的敌人,越过了这道铁门槛,于4月2日傍晚时分赶到了弄滚寨,与高桥、光田两支联队会合。清点人数后方知,整个旅团伤亡已达1500余人。

听罢两位联队长的汇报后,平沼忧心忡忡,开初他还以为他的两位部下有些悲观,缺乏进取心与创造性,因而希望在自己到来后采取一种更有闯劲的姿态。但是情况看来不是这样,很显然,高桥和光田遇上了一支装备精良,顽强而富有作战经验的中国部队。

还有更严重的问题摆在三位日军指挥官的面前,自从旅团离开巴卡后,麻生参谋长派人送出的物资全都在半道上被中国的游击队截夺,他们还一次也未得到过补给,粮秣、弹药与药品均已告罄。高桥和光田已经对士兵的粮食进行限制,每日只进食两次,子弹每次也只能发15粒。

在平沼眼中,药品的重要性绝对不亚于食品,自从他率领旅团半年前从泰国气候宜人的清迈移防到处于缅北群山峻岭之中的险恶之地巴卡时,深知对部队来说各种可怕的热带丛中的疾病是最大的威胁,但是他认为这种威胁是可以通过严格的纪律来加以遏制的。于是,他建立了一个很严格的制度,以确保所有的官兵每天都至少一次服用预防各种热带疾病的药片,而且在仓库里囤积了大量的药片。

而现在,药片一粒也运不上来,时来时停的暴雨使战斗变得更加艰难。

前天下午一场持久的暴雨降雨量竟然达到了12厘米,士兵的小腿陷在麦片粥一样的泥沼之中艰难作战和行军,大群大群的黑蝇叮咬得士兵们发狂。疾病蔓延,到处都有对士兵们又叮又咬的各种昆虫。士兵仿佛整天生活在噩梦之中,唯一让他们兴奋的是倾盆而下的暴雨,他们脱得一丝不挂,让凉爽的雨鞭抽击着身上的痛处痒处,那简直成为了一种最奢侈的享受。

糟糕的事情发生在暴雨之后,在闷热的盆地里,气温持续地上升,真菌和细菌大量繁殖,孕育着腐烂和各种疾病。士兵开始患上疟疾、疥疮、登革热、雅司病、伤寒症和痢疾。疾病以可怕的速度在部队里蔓延开来,至少三分之一的士兵都因为染上了这两种最常见的疾病而变得身体虚弱,丧失了战斗力。不少人甚至在向敌人发起冲锋时把大便拉在了裤裆里。这样的结果只能使疾病更快地在部队里泛滥。

在如此艰难的情况下,饥肠辘辘的日军士兵仍然气喘吁吁地拖着病体,还在向着躲藏着敌人的洞穴进攻。即便是在夜里,枪炮声依然震耳欲聋,火光四处燃烧。有的日军官兵表现出了疯狂的勇气,一名叫浅草的中士,在战前是北海道的一名驯鹿人,和队友们一起冲进了中国人的洞穴,在肉搏战中,他失去了步枪,用钢铲和对方拼杀,劈死两名敌人后,他自己也被戳成了血人。永加少佐因头部受伤而双目失明,当士兵们不顾他的反对将他送到包扎所后,他说服了一名战士,让战士牵着他,右手拄着一根棍子,重新回到了阵地上,声嘶力竭地鼓舞士兵向洞穴进攻,直到中国人的狙击兵打碎了他的脑袋。

平沼决定以旅团的名义立即对几名英勇阵亡的官兵进行嘉奖,并请求上级为他们授勋。

踏着月色,平沼旅团长带着高桥、光田去野战医院里巡视了一下。遍地呻吟不息的伤病员和难闻的浓烈臭味使他们的情绪变得糟糕透顶。

不愿就此服输的平沼决定,以仅存的粮食让士兵饱餐一顿,把仅存的弹药全部分发给士兵,再作决死之战。即便战死,也让士兵做一个饱死鬼。

可是,接踵而来的更为沉重的打击却立即让平沼改变了主意。

一名参谋传送来了麻生志贺的最后一份电报。电文如下:“今晨,敌人以精锐部队奇袭巴卡,夺去战车和军火库。我守军作英勇之玉碎战,现已面临必死之境。麻生泣血呼喊:天皇万岁,皇军万岁!”

平沼阴沉着脸,大步回到了指挥部,立即口授电文,向远在瓦鲁班的田中师团长发报,强调自己眼下面临的艰难处境,要求田中立即向弄滚寨空投物资,以解燃眉之急,否则,部队已无力再继续战斗下去。

电报发出,平沼对能否得到物资支援并不寄托太大的希望。因为他知道,自己的独立旅团并非野战部队,而是在兵源不足的情况下,由北海道国民自卫队改编而成的非主力部队,在讲究资历与战绩的日军序列中,连甲种师团和乙种师团之间装备与物资保障也是有明显区别的,他的独立旅团并未被纳入主力之列,是不太容易被人重视的。再说,田中师团长眼前承受的压力,恐怕远比自己更大。而且他更了解日军将领大都患有自大狂,有一种只认死理,不知变通的特性。

果然,田中的回电很快便到了,结果比他预料还要坏。田中以严厉的口吻向他发出了一道残酷的命令:“坚持执行我交给你的作战任务,直到你们所有的弹药食品都用尽。如果你们的手受了伤就用脚战斗,如果你们的手和脚都受了伤就用牙齿战斗,如果你们的身体已经停止了呼吸就用无坚不摧的武士道精神来战斗,缺乏补给绝不是主动放弃战斗的理由!”

自尊心与荣誉感极强的平沼觉得自己受到了极大的侮辱,他当着两位联队长的面一边痛骂田中新一,一边下令宰杀骡子,埋锅炖肉造饭,让士兵饱餐一顿后,天亮再发起进攻。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枪炮声响彻不停,每一个洞穴外面都堆满了死尸。

敢死队员甚至冲进了两个洞穴,不仅没能扩大战果,反而被中国人用火焰喷射器烧死在洞子里。

战至4月15日,独立旅团损兵折将,却毫无进展,高桥的联队已经由原来的1200人降到了500余人,光田的稍好一点,也不过剩下了800来人,而且活着的士兵中间也只有一半的人能够继续战斗。食品的短缺令人揪心,许多人靠青草、芭蕉蕊和黑色的蛞蝓充饥。

平沼准将看出已经没有胜利的希望了,虽然官兵们仍在英勇地战斗。

平沼一再向田中发电,提出撤退到八莫的请求,但是每次都接到田中严厉的训斥,要求他坚持打下去,务必把中国突击队和战俘全部歼灭。

平沼无法接受,他在又一份电报中公开地表示了对田中的不满,抱怨说:“自从独立旅团来到巴卡,从没有从你那里得到过一颗子弹,一粒大米。我们已经弹尽粮绝,若再要我部打下去,请火速空投作战物资,否则,我不可能让我的士兵白白送命。”

4月20日,平沼不仅没能等来空投物资,反而接到田中要他火速赶往孟拱,投入对中国驻印军的阻击作战。

气急败坏的平沼拒绝执行这一命令,并表示会立即撤往八莫。田中的回电很快便到了,警告说:“如果你拒绝执行我的命令,并一意孤行撤往八莫,那么,我将把你送交军事法庭处置!”

平沼也给在仰光的日军总部发去了一份怒气冲冲的电报,表达了他对田中的强烈不满之后,遂停止了对外的无线电联系,命令独立旅团立即撤往八莫。

当平沼历经千辛万苦到达八莫后,从瓦鲁班乘军用飞机先他赶到八莫的田中师团长的参谋小村大佐正在这里等着他。小村不仅带有解除平沼职务的命令,还带有田中的指挥刀。小村宣读完命令,将指挥刀交给平沼,建议他立即切腹自杀,向天皇谢罪。

但是平沼拒绝了,他认为这次失败并非他的错误,他也并不属于临阵脱逃,而是在弹尽粮绝,彻底丧失希望的情况下,不忍心让自己的士兵白白送死才下达的撤退命令。

田中决定把平沼送交军事法庭治罪,但是经军医检查之后认为,平沼的精神状态已经不允许他接受一次审判了。

与平沼一同被撤职的还有高桥与光田两位联队长,战死在巴卡的麻生参谋长受到了嘉奖,其英灵迎入靖国神社,受大和民族永远纪念。

从巴卡传出的无线电波对日本人来说是无比沉重的打击,而对身处弄滚寨的中国人以及正在进攻的中美联军则是巨大的喜讯。

接到程嘉陵发出的告捷电报后,高军武立即派出数名传令兵,向全体官兵通报这一喜讯。所有人都清楚,日军的补给被彻底切断,再也没有能力继续打下去了。全军士气大振,频频杀出洞穴,主动向日军发起了反击。

龙鸣剑与余立清的2、3中队,也在外围向日军发起了不停顿的冲击。

4月21日天亮后,高军武用望远镜仔细观察,发现敌人正在撤退,他立即下令,全线发起反击。

此时所有独立旅团的官兵和他们的长官一样,早已失去了斗志,一接到撤往八莫的命令,慌不择路,争先恐后地往南狂奔。

2、3中队的官兵见日军大败,追着敌人的屁股一直往前打。

在洞穴中坚持了近20天的中国人、盟军战俘和侨民,还有弄滚寨的山民全都涌出了洞穴。

然而,胜利的喜悦对高军武仅仅是短暂的一霎,李英士一家的不幸遭遇已经让他悲痛不已,紧接着邱海前来报告,徐小曼、白益与尖石岩守军全体阵亡,更给了他重重一击!

闻知噩耗的人们立即赶到了尖石岩,洞穴里的情景令他们万分震惊,被毒气弹毒死的山军成堆成摞。有的尸体还保持着死者生前突然中毒时的姿态,面颊紧贴着枪托,手里还抓着手榴弹。

高军武和萧玉、邹喜子无声地沿着洞穴走去,不少山军看上去是死后又被烈火烧焦。接着他们看到两具全身皮肤被熏得黝黑发亮,紧紧搂抱在一起的尸体。那是徐小曼与白益,他俩是在最后的热吻中告别人世的。

“小曼!”萧玉像被掏心挖肝一样,扑上前号啕大哭。

滚烫的热泪夺眶而出,高军武一拳砸在石壁上,手背上鲜血淋漓……

他咬牙切齿地吼道:“白益老师,小曼,我对着你们的英灵发誓,从现在起,落到我手里的日本鬼子一个也别想活!为了替你们报仇,我会像疯子杀手一样把他们一个个全干掉!”

满世界一片悲嚎声,因尸体均已腐烂,无法搬运,高军武下令炸毁洞穴,将战死者就地安葬。

回到弄滚寨,高军武和山民们为所有的战死者举行了隆重的祭奠。

随后,高军武带着特务大队与所有战俘侨民,立即向巴卡赶去。

高军武赶到巴卡后,打开日军的物资仓库和粮秣站,让部队和侨民美美地享受。并抽调突击队员,熟悉和掌握缴获的各式日军战车。

对缴获的各种战车,高军武都钻到驾驶室里过了把瘾。对日本人生产的大卡车,高军武评价颇高,感觉越野性能不比美国人造的“道奇”和“吉姆西”大卡差。可那12辆由两名乘员操纵的袖珍型坦克,他却根本就没看在眼里。小鬼子的坦克和美国人装备给中国远征军的坦克比起来,简直小得像玩具。美国人的坦克都是15~47吨各种重量的大家伙,火力大,灵活,而小鬼子的这种由三菱重工制造的94式轻型坦克,车型矮小,而且没有采用焊接工艺,车身遍布着密密麻麻的凸出铆钉。这种战车仅重3.5吨,装备37毫米战车炮一门,机枪一挺。因为火力太小,日本人在改进时换上了45厘米的大口径炮筒,这使得驻印军装备38厘米口径火炮的坦克相形见绌。日本人违反科学规律的做法给他们的坦克兵带来了巨大的灾难。坦克毕竟不可能具有武士道精神,“小车驮大炮”完全不顾坦克本身的承受力,大口径炮弹发射时使得坦克无法承受巨大的后坐力,以至于每次发射时都不得不停顿一下。在激烈的战斗中,这瞬间的停顿无疑给小鬼子造成了致命的漏洞,因为美式坦克无须停顿,只须抓住这一瞬,一发接一发不停地向敌人发射,就打得小鬼子的袖珍坦克成了一团团火球。

高军武鉴于眼下取得的战果,决定与迈立开江对岸的“缅甸救国军”联成一气,派出德钦登士率领缅甸营前去联系。可6天以后,登士的消息还没回来,他却接到了总指挥部一道十万火急的电令,命他率部即刻赶往孟拱,增援被围的温盖特准将和他的“钦迪特突击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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