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城,这里的每天夜晚都很热闹,大红灯笼高挂,飞扬的幡旆,箫鼓管弦彻夜不眠,但每逢月中十五,这里就变成里一座鬼城,没有一个人愿意出来,有的只是叶落飘零,阴风逼人。
中元节刚过。今天并非十五,但今天的街上却跟十五的街一般模样,黄叶乱窜,犹如鬼魅碰到了巫师;万叶凌飞,那颜色好似在躲避魔魇。
吀靥手持一把油纸伞独自在大街上悠然的走着,半空笼罩着的浓厚黑云,遮住了十六月亮的寒光,这里一如十年前的那个夜晚。
凤凰城城主夜凌霄站在城顶居高临下的看着这持续了十年的黑云压城的异象,却又无可奈何。十年前的阴风作祟后,凤凰城的城民们就再也没见过十五的月亮。传说这是那些死去却失了魂魄的恶鬼所致。所以每逢这两天的白天,他们便会去寺庙中祭拜一番,希望那些失了魂魄的恶鬼们早日得到超度。
但传说终归是传说,三十五万城民们浪费了十年的香火,也没见着现象得到一丝好转。
黑底黄线刺绣的宽大衣袍,在阴风中咆哮。凌霄紧蹙的剑眉像是一柄利剑一样想要破云而上。凤眸微睁,薄唇轻呡,望着城下的吀靥。
“你来了”。
吀靥不言,一个纵身,油纸伞千旋百转,紫绶留仙裙在空中一个轻扬的飞舞,便到了凌霄的面前。
“自从十年前的月圆夜你葬身火海,每年的凤凰城这个时间段夜里都会被阴风席卷,想来这应该是与你有关的吧?”凌霄背负着手,语气沉重,却并不是责问,是很平淡的在叙述着一件事情,他也没资格责备的吧!
身形纤纤,在阴风的咆哮下,更显稍不留神便会被这狂风吹散一般的吀靥朱唇轻启,“我还没有那么大的怨气。虽已化身为游魂,但这十年来却从不曾伤害过一条人命,至于谖萱”吀靥微微沉吟,清冷道:“三年之约已到,她还没死,应该跟我走了”。
三年前,当鬼罂提到四年后的赤红之月,姬谖萱的极阴之血可吸收赤月之精气供妖魔们享用百年时,她就来凤凰城找过他们,那时的姬谖萱已经病弱膏肓,她跟他们相约三年,如果三年谖萱还没死,那么就要跟她走。
凌霄低言,又像是在质问道:“既然你的死跟谖萱无关,为何还要带她走,你是游魂,她是人,你要带她去哪里?”
吀靥睫毛低垂,缓缓低诉:“我的死虽跟她无直接关系,但是她还是要跟我走,她的命可远比留在这凤凰城价值高多了呢。”
算是讽刺吧!讽刺自己对人世的贪恋,“而我--也要靠她来摆脱这受够了的游魂之命啊!”
凌霄冷笑:“南滇城的大公主,什么时候变成了个自私鬼!为了已经死去了的自己,还要来害自己妹妹的命吗?”
如果吀靥没有死,或许他会爱她爱的疯狂,偏偏他见到她的时候,她已经被火烧的焦烂,但姬萱谖的容貌虽不及姐姐,但也有其十分之一,于是当他揭开谖萱的红盖头时,便死心塌地的爱上了她。
吀靥目无表情冷冷的看着愤怒了的凌霄,“是啊!我已经是个鬼了,可我还存在这个空间不是吗?那我存在的意义究竟是什么呢?无思想,无目的,无感情的飘荡吗?”
凌霄无言以对。愤然背对着她。
吀靥没有什么心情跟眼前这个连丈夫都不算的男人掰扯这些东西。她自己也非常的清楚,如果时间可以倒流,或许,在一起的还是他跟谖萱。毕竟,生如吀靥的她,又怎么会向命运屈服呢?从一开始,她就没想过要嫁给他,她的倔强,怎么可能会甘心成为一颗政治棋子。如果没有大火,她想,她也会想方设法的逃跑的吧!
“我跟你走”,橘黄的身影从城梯走来。宽大的锦帔衬得她愈加华贵。额前的玛瑙镶金眉心坠此刻已然黯淡,如同她那被痨病多年缠身而惨白的面色一般。
凌霄快步上前几步搀扶着谖萱,将她虚扶在怀中。谖萱相视一笑这个对她不离不弃了十年的男人,复转首对吀靥道:“姐姐,我跟你走”。
泪眼朦胧的谖萱看起来这些年又多了份有些女人一辈子也追求不到的东西,那就是韵味,女人的韵味。比如吀靥,她的虚体虽然还很年轻,还貌美如仙,但十六七岁的外表让她怎么看着都没有半分女人的味道,有的只是--清冷!
“虽有万般不舍,但我…更不想看到…咳咳…因为我而使凤凰城的百姓遭到…一丝的劫难,何况…这十年来,我身体的遭难…已经使我只剩下半条命的了。若…若这半条命能换得凤凰城的…的一世安宁,我是…求之不得的”。谖萱断断续续好不容易才将这些话说完。
昂首看看旁边高大的凌霄,缓缓抚摸他那棱角分明的脸颊,多么俊朗而熟悉的容颜啊!再过一刻,她就只能将他放在回忆中了。
“谖萱!”那本是能够让见过她容颜的世人都能够忘记忧愁的烂漫女子,如今,以后,她能让自己忘忧吗?
青霄剑直指吀靥,杀气顿现,凌霄一把将谖萱搂紧,“谁也别想带走我的女人”!
“哦…”吀靥一如既往的宁静淡雅临风而立。是啊!这十年来,凤凰城主爱的一直是她那陪嫁的妹妹。于是她死时,谖萱就名正言顺的做了他的正妻,而她,本是天真烂漫的活着,无忧无虑的生长在帝王之家的,却在新婚之夜,有那么多黑夜的眼睛炙热般殷切着的窥探着她死!
望了眼眼前的这个男人,是高大威猛啊!是一城之主的气势啊!是女人想要的胸膛啊!然而毕竟不是自己所爱。冷言道:“三年之期已到,你又何必执着,她活不久了,既然早晚都是死,不如跟我走,去死的有价值一些!”吀靥说的如此云淡风轻,凌霄听来,却如那万箭穿心般钻心蚀骨。
看到凌霄脸上那凄惨的样子,吀靥竟有一种幸灾乐祸的快感。但是既然不爱他,他怎样又与自己何干呢?原来自己与那大多数的女人竟是没有半分的差距。即使自己不稀罕的位子,但被别人占据着,还是会心理不爽的。
城内大红的灯笼仍旧高挂,飞扬的幡旆在阴风中张牙舞爪,极目望去,那一排排明晃晃的“红灯笼”正在不断靠近中。
“那些小妖们已经蠢蠢欲动了”。吀靥平淡的面上,柳眉微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