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板上,风铃正托着腮安静的看着蓝幕上那个越来越亮的白月,当她踏上幻月雪山,碰到了武功绝世的沧瞳,她以为,这辈子就有了依靠。可偏偏外有鬼罂的穷追不舍,内有老不死的老太婆最爱的弟子近在咫尺。且现在,吀靥,萱谖好像都跟这个她朝夕相处了两个多月的冷月公子有牵扯不断的关系,这种的感觉,就像是自己的东西硬生生的被人抢走了一半似的,浑身上下都是冷的。
虫鸣声起,唧唧复唧唧的不停,沧瞳躺了这些天实在是满脑袋都是混沌的,他要下来去院子里走走清醒清醒脑子。
扶着门框,侧耳倾听,“你在想什么?”
“沧瞳哥哥,哦!不,以后应该叫白及哥哥了吧!”风铃蹑蹑道
“随你!”沧瞳淡淡一笑。支撑着身体也在青石板上坐了下来。
虽然现在沧瞳正跟她坐在一起,可她的心,一如那惨白的月,凄冷孤寒。
沧瞳长吁了一口气,墨如点漆的眸子在月辉下愈发的清朗,但眸子里却俨然是什么都没有的!“这桃园小筑的空气可真清新,小蓝不在身边了,你能推我去竹林中走走吗?”
风铃水灵的眼睛看着沧瞳,欣然道:“当然可以的。以后小蓝不在,我就是你的小蓝。”
沧瞳微微一笑道:“可你总不能推我一辈子啊!”
风影婆娑,倦鸟呢喃。
风铃声如蚊鸣戚戚然“只要公子愿意,哪怕下辈子,风铃也是愿意的啊!”
“你说什么?”
“哦!没什么,我说今晚又是个晴月夜,月光美极了。”
“是吗?你能描绘给我听听吗?”
“‘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怕是只有王右丞的《竹里馆》才能最好的诠释了呢!”
“景是应景,不过……”沧瞳又怎会听不出来这小丫头的心境。
“不过却没琴,这又如何能对得起这美景呢?”吀靥一袭留仙紫衣,缓缓而来,手中抱着一把精美的古琴。
沧瞳摸了一下,朗笑道:“好琴!”
吀靥清冷道:“此乃绿倚琴,琴身由桐木和锌木的精华合制而成,琴弦乃是幻月雪山最顶端的幻月雪蚕丝所制。当时你尚年少,作为白溪城的少城主,琴音就已躁动九州,不知今夜,吀靥是否有此耳福了呢!”
沧瞳温柔一笑,十分享受着吀靥身上所散发的清凉感,脑子似乎又清醒了三分。至于白溪城的少城主,他实在记不得了,一向心境淡然,到底是谁又有什么好争辩的呢?拨弄了下琴弦,果然泠泠如水,沁人心骨。
泠泠七弦,竹风幽寒,明明是孟夏之夜,清澈明净的弦音如那空谷幽泉,静静的流淌着,不卑不亢,不惊不喜;岁月的褶皱,年华的流离,还有他那洞悉尘世的盲眼。所有的人都在沉醉,陶醉在一个隐逸林间,那里山清水秀,层峦耸翠;那里万物生长,别有洞天;那里叶落簌簌,飞舞轻扬。司洛羽早已睁开了眼,自顾自的饮一杯竹叶青。幻月的十年修行,早已登为飞仙的沧瞳,此刻只是那浩瀚的一颗星,一颗横亘了千年却突然飞走了的流星。
每个人都睁开了眼,想要看沧瞳是否还在,依旧花开半夏,夜风柔软,依旧白衣胜雪,温温其恭。待他们再闭上眼,烟涛微茫,云霓明灭;青冥浩荡,半壁海日;琴音袅袅,悠扬回荡,宛若那流风回雪,悦如那飞燕游龙。旁边的风铃,此刻一定在做一个美梦吧!是羽化成仙了吗?那蔷薇花般的嘴唇此刻正弯出一道迷人的新月。
吀靥睁开了眼,身后的司洛羽一如既往的在喝酒,微醺的眼眸一直在盯着沧瞳吀靥,露水打湿了青衫,侵染了华发,湿透了眼眸。酒还是他一贯爱喝的竹叶青,是烈酒,烈的心肺都在燃烧。
一朵白色的精灵缓缓飘落,落在吀靥长长的睫毛上。又一朵,落在了半夏的手心,化开了,是雪。清冷如吀靥的体温跟雪一样冰冷,那心呢?一个游魂,还有那炙热的心没有呢?
竹影婆娑,月华隐匿,微雪飘摇,白衣微薄。
沧瞳在清风微雪中,显得那般圣不可侵,依旧波澜不惊的眉宇,依旧温柔恬淡的轮廓。他看不到雪,可他听得到,他知道这些雪精灵一定是不是听了他的琴音从幻月飘来的。他温柔的脸上挂着和煦的笑,所有的人,此刻都有种自己是多余了的感觉,这里只有雪精灵,沧瞳,还有一把绿倚琴的世界。即使离开了幻月,可何处不幻月呢?
一曲罢了,轻抚扔在跳动的雪蚕丝。风铃靠在旁边的竹上仍不愿醒来;司洛羽晃动着醉了的身体想要来到他们的世界;吀靥呢?雪精灵染白了她的睫毛,敷在她的紫授留仙衣上,迟迟不肯离去,是也想来沾一沾这仙衣的仙气吗?沧瞳给你们的还不够多呀?
醉了的眼眸,醉了的形态,递上一壶醉人的酒。
沧瞳点头示谢,一饮而尽。
“如果你是白溪城少城主沧瞳,如果你会《九天》神曲,那你一定可以让吀靥脱得了游魂之身。”
“可我并不会,在我的记忆里,我在幻月雪山呆了二十多年,竹庐藏书千万,我却并没见过一首叫做《九天》的曲子。”
沧瞳抚平琴弦,淡淡道:“是人是鬼,是仙是佛,真的那么紧要吗?”
司洛羽竟一时无言以对,在这个世上以什么样的形体所存在着,好像确实,是没那么紧要的,可是萱谖呢?鬼罂呢?吀靥呢?她们又是为了什么呢?他不知道,现在也不想知道!
从一开始,他就只想全心全力的帮吀靥,她的所有困扰就是他的困扰,而现在,沧瞳的到来。好像一切都已不在他的掌握之中。这个云淡风轻的男子的到来,到底是福还是劫啊!司洛羽迷离着的醉眼,眼中此刻只有雪精灵下温文尔雅,波澜不惊,不悲不喜的沧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