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笑:卿尽十里红妆第四章
门忽地被推开,是无殇。他冷着脸色问她:“你还是想跟他走,是么?”沉绿想说话,他却上来一把扼住她的脖子:“那我掐死你,你还怎么跟他走?”
你活着,是我无殇的人;你死了,也是我无殇的死人。我得教你生生世世不离我。
生生世世不离我。
沉绿被扼的喘不过气来,只好用手捉住他的试图让他松一些。
“不是的无殇,不是这样的。”她没了力气,身子软绵绵地倒下去。听她说这话,无殇的手才松开些许。
“哦?那你倒是说说,是什么意思。”
沉绿红着脸咳嗽了半晌才出声:“我不过是想起从前被灭门时秦瑞雪带我逃命,直觉害怕罢了。你气什么?”
“再者,秦瑞雪是我哥哥。”她坐在榻上再就一言不发,似是在同无殇赌气。无殇瞧她抹眼泪,又想起刚才的事情,尴尬的很,只好自己走开又差使人喊了秦瑞雪过来。
似乎早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秦瑞雪来时带了上好的金疮膏药。沉绿扭捏着不肯让他帮她涂,可秦瑞雪轻声笑的揶揄:“赤身裸体都见过还避讳这脖子?”
“更何况不过是涂个药罢了。”
话已至此,沉绿也不好再矫情下去,乖乖躺在他的腿上让他涂药。冰凉的药膏涂在脖子上舒服的很,让沉绿懈怠下来。她懒懒散散地出声:“我想起来了。”
“想起来什么?”秦瑞雪反问她。
沉绿压低了嗓音叫他:“瑞雪哥哥。”她的目光温柔又坚定,让他心里一震。
许多年过去了,成了年的秦瑞雪同当初一般回她:“绿绿莫怕,哥哥在这里,外人就伤不了你分毫。”
自记忆回来起,秦瑞雪与沉绿的关系便越发亲近。无殇国事忙,他便日日来瞧她,同她拉家常,同她叹过去。沉绿终于知道秦瑞雪为何对无殇毫无恭敬,为何对他深恶痛绝。
是他的帝国灭了他们满门,毁了他的生活。
怎么能不恨。
沉绿笑着听他讲桩桩件件,讲这些年他的隐忍。然后哭着哄他:“莫要恨,莫要恨。再歹毒也是他的父亲做的,同无殇没有半点干系。”
秦瑞雪没回她,心里却无比明了。这般深仇大恨,灭了他的家,还夺了他心爱的女人。半晌,他恨恨出声:“我须夺他天下,断他命脉方才算了结了这番仇怨。”
沉绿好声好气地劝他:“无殇还救了我们呢,何必这般歹毒。”她是有私心的。她恨无殇的家族,可更多的爱淹没了这种恨。她情不自禁。情不自禁的爱他,情不自禁的想要保护他,情不自禁的想要他陪她万世。
情不自禁记起山盟海誓甜言蜜语。
“瑞雪哥哥,绿绿此生,共无殇生,共无殇死。”
管他今后如何,只管今朝欢愉。若是来日无殇真的死在瑞雪哥哥剑下,她便陪着无殇一同去那幽冥地府。
秦瑞雪抱着剑出去,以后的几日里再不曾找过沉绿。倒是无殇突然闲下来,有了闲情雅致抛开国事带她去游山玩水。
卖了一路关子,她还是不知道要去哪,最后停在了一处名字叫“留香居”的店门口。换了寻常百姓的衣裳,倒也真像一对璧人。
才才进去,沉绿便闻到一股浓烈的女人脂粉香气,她不由得想到了电视上的妓院。她笑着唤了无殇:“殇儿。”
“这是哪儿?”
“你且进里边瞧瞧。”
再走进些便有穿着艳俗的女子凑上来,热情异常:“哟,又是您,点哪个姑娘?”
无殇笑着回她:“我不是点姑娘,我是来赎身的。”
“赎咏歌。”
话说罢,他扔了满满一兜银子给老鸨。那老鸨眉开眼笑地忙着去找咏歌,沉绿才有机会搭上话:“青楼女子罢了,你赎她做什么?”
“随我回宫。”似乎是不愿意过多解释,无殇的口气淡淡的:“无意间看到的姑娘。”
“让我好生欢喜。”
好生欢喜。
最后一句话说完了,沉绿突然安静下来,一言不发。无殇扭过头来看她。女子的脸色煞白,他没安慰,只是告诉她:“咏歌迟早会来宫里的。”
“往后宫里会有更多女人。”
“你是国母,不可失仪。”
是了,不可失仪。
她眼看着那个女子穿香艳的纱衣从楼上下来,看到无殇的时候那个名唤咏歌的女子径直扑上来,就仿佛没有看到沉绿,就仿佛她的存在毫无意义。
这种感觉无比屈辱,屈辱到让她恨不得立马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可沉绿没有走,自虐一般,看着无殇把嘴唇落在那女子的额头上,旁若无人地吻她。
沉绿最终也没说些什么,煞白着脸色看无殇带着那个女子去往帝宫。
无殇,便是从前的背弃,也赶不上如今的半点伤痛。我多恨你,可这恨意照旧被爱淹没着。
咏歌到底是被无殇带进了帝宫,分了整个帝宫最热闹,离无殇最近的地方。
那地界儿原本是帝妃的住处,却因为沉绿迁到了倚绿阁而闲置下来,如今便赏给了咏歌,还赏了她正红色喜服,洞房花烛夜无殇替她点了满宫的红烛。
好生美,也好生奢侈。
好生刺眼,刺眼的叫人心脏都要隐隐作痛。
沉绿一夜未眠。前半夜端坐在榻上不肯安眠,后半夜带了秦瑞雪和一众奴仆灭了满宫的烛。似乎是怪罪沉绿做的太过火,第二日咏歌示威一般牵着无殇来同沉绿聊天。两个女子言语间自是针锋相对。咏歌是青楼出身,巧舌如簧,不过半晌沉绿便被驳得无话可说,她便唤了门口的侍卫轰咏歌出去。看着她被略高了些的门槛绊倒,沉绿忙着上前去扶,凑在咏歌耳边轻声念叨。
“不聪明的人在宫里活不久的,咏歌。”
咏歌一字未回,甩开了沉绿扶她的手径直走。沉绿也转过身子笑着对无殇出声:“真是失礼。”
“也不怨她出身低贱了。”
她瞪着无殇,目光灼灼,半晌无言。许久,无殇才有了动静。
他转了身出门,声音遥遥地飘过来,叫人听不真切。他说:“绿绿,你从前不是这样的。”
沉绿听见了,就笑,笑着笑着就哭出来。
这般说来,你从前也同现在一般么,殇儿。伤起人来这样不留情呢。她轻声念叨了无殇的名字。
“殇儿。”
走远的的男子似乎听到了,脚步停顿下来,听着沉绿没反应又继续往前走,不肯转过脸看她一眼。沉绿便学了当初的语调忍着哭腔冲着远处喊:“你回头我便不离你。”
生生世世不离你。
可你怎么不回头呢,走得这样坚决。我们,玩完了。
完了吗。
可怎么舍得。
她哭起来,撕心裂肺,毫无顾忌,一如幼时被灭了满门般绝望。沉绿仰起身子躺在榻上,满头青丝就散开。还有瑞雪哥哥呢。
是啊。
还有瑞雪哥哥呢。
她站了起来跌跌撞撞地跑。去的是秦瑞雪住处的方向。到时他正倚着院里的一株梅树擦剑,落了满头的花。还未等她张口,秦瑞雪便出了声。
“无殇是帝王。”
“你早该知道。”
听他这般说,沉绿就停住了脚步。一路跑来,脚丫冻得通红,秦瑞雪转身去抱她。两人一同坐在梅树下,沉绿把脚伸给秦瑞雪。
“瑞雪哥哥,绿绿冷。”
秦瑞雪把她的脚揽在胸前,温温热热,是让人再安心不过的温度。她终于冷静下来,靠着梅树絮絮叨叨。
“我知道他生在帝王家,身边的女子必定不会少。可是,”沉绿摸摸胸口:“这里很疼。”
秦瑞雪没再说话,只是更加紧地抱住她。
从早到晚,两人就维持着这样的姿势。这是再静谧不过的时光,这是最温暖不过的胸膛,让沉绿忍不住想象孩子蜷缩在母亲子宫里的、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让她一分一秒都不想离开,一分一秒都不忍忘却。
若是这般缩在瑞雪怀里也未尝不好。不触碰喧嚣,不触碰尖锐,也不用疼痛。
沉绿忽地就看不清自己的心。
她好像是爱无殇的,可又放不下秦瑞雪。说不上是依赖或是喜欢,可比起无殇,就是更加想要呆在他身旁。
呆在瑞雪哥哥身旁。
有风吹过来,凉飕飕,沉绿缩缩脖子,把早已暖了的脚抽出来:“瑞雪哥哥,我要走了。”
站在门口愣了半晌,秦瑞雪从屋子里拿了披风给她披在肩上:“你若当真忍得了,就呆在他身边。忍不了,便过来,瑞雪哥哥带你走。”
“总之,要顺着自己的心,这样的事情,终究得自己去把握才不后悔。”
沉绿回头笑了笑表示已经明了,看身后的男子俊美无比,倚剑之姿天下无双。
才回到倚绿阁,便收到一直尾随在后的小厮送来的纸条。
是秦瑞雪的笔迹。
我一直在原地,累了你便回来。
好。沉绿想。
不知无殇是真的生气了还是如何,大半月都腻在咏歌的吟凰亭,除了上朝半日都不肯出门。沉绿自知过火,遣了人告知咏歌便到了她的地界看看无殇。
半月未见,无殇倒愈发……
沉绿不知该怎么形容,或许得说是邪气,可又叫人生不出半分害怕,反而磁石一般引得人更想亲近。咏歌差使人去沏了茶,沉绿便借着机会唤无殇。
“殇儿。”
“我若识了大体,你可愿时常来看我?”沉绿道。是了,已不求他只共她一人,只盼雨露均沾的时刻莫要忘了她便可。
无殇从左侧的软椅上站起来,缓缓慢慢。调笑一般,他勾起沉绿的下巴:“那么,”无殇出声:“过些日子宫里还要来些女人,你可能容忍?你可能不失仪?”
沉绿蓦地就白了脸色,无殇又坐回原位,勾着嘴角笑得轻佻又鄙夷。不知何时,咏歌已经坐在靠近敞开的门口处的那张椅子上。粉色的襦裙在大腿处开了一条大缝儿,她从那缝里伸出雪白的一条大腿,有意无意地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