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我在初中的时候就知道自己不喜欢女人,当时班级几个早熟丫头对我特热情,哥儿几个没事就拿她们跟我开涮。其中有个很漂亮的女生,特矜持也很安静,于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正常性我就试着和她交往,结果持续一个多月就不了了之。于是从此也有了个很浪漫凄美的拒绝一切女性的理由,“我忘不了她,很抱歉。”不过倒是很意外博得了痴情郎的美名声。
我记得有人说过,你永远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遇到什么样的人,所以即使去楼下买包烟什么的也绝对不要让自己显得邋遢。很不幸的是,我是在那天之后才知道这么一句至理名言,所以在那天,我是穿着传说中的超休闲睡衣,拖着老爸的大号拖鞋,蓬头垢面袒胸露乳地晃荡着去买早点。
到了粥铺,老板和我很熟了,看着我就很热情地打招呼:“若飞啊,今天来这么早啊。”
“是啊,您这儿生意还是这么好。”
客套几句,和老板熟好处也不少,价格会实惠点抹点零头,最省的就是不用我说什么他老人家就知道我要啥了。所以我就在那干坐着,等着他把我要的馒头包子粥啥的打好包。习惯性地往店里店外瞄,发现也都是经常看到的面孔。正无聊地坐着呢,就看到远远走过来一个男生,个子不高(当时应该算矮了,也就一米五几),还挺瘦,架着一副黑框眼镜,不知道为什么就给人一种很严肃的感觉,况且他还一身黑色系打扮。
他耳朵上挂着耳机,戴着一个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面无表情地朝这边走过来,我猜他可能也是来吃早餐的,也就不再注意了。正当我看着我那份快打包好的食物站起身时,身后冷不丁冒出一个很沉静的声音:“老板,两个包子一碗绿豆粥。”
我愣了一下,回过头,他的眼睛正好巧不巧的看着我,我有些无奈:“不好意思,我不是老板。”
他疑惑地皱了下眉,上下打量我后,又恢复了一脸冷漠样儿,“那对不起了。”
“若飞,你东西好了,”老板把塑料袋递过来,转眼看向他,“小伙子第一次来吧,想吃啥呀,我这儿什么都有……”
一路上我就伤心啊,我就长得这么象卖包子的?还是我气质象?
一路碎碎念,老爸一如既往地开门比别人慢半分钟。
“呀小飞,怎么这么就出去了?”我低头看看自己的“服饰”,一身睡衣拖鞋衣衫不整,的确很家居,怪不得他会认错了,郁闷……
所以说,我是没享受到什么“美丽的邂逅”,我和他的故事就是从被误认成“邋遢的粥铺老板”开始的。
2、那年我15岁,快中考了,我是立誓要考入我们这儿NO。1重点高中的,所以初三这年基本就是以拼命三郎(高三的时候才知道初三那会儿根本什么都不算)的姿态浴血奋战。
初中三年,现在想想还真是风光无限,每次月考主任都会问我考得怎么样,所以中考更是关怀备至,连校长都出马了,说不紧张是假的,毕竟还是有压力,不过还算正常发挥,等考完了出来,就觉得海阔天空终于自由了。
然后就是等成绩了,在家呆着无聊,那天我就自己一个人去了网吧,玩了一会儿泡泡堂(我们那时候挺流行的,现在好像落伍了)混了俩小时又出来游荡。眼看天渐渐黑了,也该回家了,我就慢悠悠往家走。现在想想,或许真有缘份这种东西,我很少去网吧,偏偏那天去了,我又很少管闲事,偏偏那天管了,如果整条链子中有一环变了方位,我和他就只是擦肩而过。
“妈的,你他妈装啥!”
“靠,学习好了不起啊!”
隐约听到废楼(我住的地方附近有一栋楼,没盖完就弃工了,我们一直叫它废楼)里有打骂声,而且绝对不止一两个人。本来我想走的,后来想想如果是一堆人圈踢一个,那人怪可怜的,弄不好残了废了的,所以一向不怎么在乎自己以外的闲事的我,那天就鬼使神差的走了进去。
我找个地方先藏起来,那些人打得上瘾显然完全没有发现我,我探出头去,结果不出我所料,4个打一个,而且那个人已经倒地上基本是爬不起来了,不过让我意外的是,他除了疼大劲了会不自觉哼一声外,一直在忍着尽量不让自己出声,恳求哀嚎就更是没有了。
我敢肯定,如果那天我碰到的人,是在竭力乞求他们的原谅,毫无尊严地下跪讨饶的话,我会袖手旁观。可是,正是他那种被踢打着却隐忍的样子,让我冲动地站起了身。
“你们干什么呢!”
我的吼声好像太大了些,那几个被吓了一跳,而后确定我只有一个人,而且还是和他们差不多大的小屁孩儿后,其中一个就跟个代表似的嚣张地扬眉:“你小子没事快滚,老子懒得跟你一般见识。”
他娘的,我长这么大还没有人敢自称是我老子的,我老子可比你俊多了。
于是我冷笑道:“你们揍完没?揍完快滚,老子懒得跟你们一般见识。”
显然,他们被我激怒了,嚷着什么:“你找死啊”“你他妈说啥”之类没营养的话就冲过来对我磨刀霍霍了。
笑话,我6岁开始练跆拳道,都快十年了,撂不倒你们我教练不K死我。
(暂停,虽然看起来很嚣张阿我,呵呵,不过说句心里话,我要是没学过绝对没胆惹这趟浑水,所以说,人骨子里还是有股恃强逞能的因子阿。)
不过说来惭愧,我的确是把他们撂倒了,不过我也被揍得很精彩,所以说嘛,学习离不开实践,真刀真枪地干架和跟陪练打完全两码子事啊,我也是用一身的伤得来的结论,看我文的有没有学过跆拳道或是散打空手道的,问下,你们的初战是不是跟我一样狼狈?呵呵。(题外话)
脑子里想着,妈的疼死我了,我还是很装相地一步一个脚印地稳稳走过去,“喂!”
那小子趴在地上不理我,我愤怒,奶奶的我救了他啊,居然不理我,我抓起他掰过身子,正想破口大骂才无力地发现,原来他早晕过去了,估计是我奋战的时候让他放松了警惕厥过去了,趁地上那四个家伙期期艾艾着呢,我捞起这个比我小一个头的小子,一瘸一拐地拖回了我家。
开门的依旧是我老爸,他看着我扛着一个生死不明的家伙吓了一大跳,本来长得挺帅的一张脸因为惶恐显得很没品。那时的我,从骨子里鄙视我老爸,他总是怕这个怕那个,胆子小得像老鼠,或许也正因此吧,我欣赏倔脾气的人。但那时我不知道,我老爸却是希望我坚强,不像他那样凡事犹豫胆小,才从小就把我送去学的拳脚功夫。
“小飞,他,他谁啊?他怎么了?”
“没死,药箱拿来。”
我口气很不善,谁被打成这样还心平气和才不正常。老爸却很听话地去拿药箱了,角色倒换,让我更来气。老爸动作倒是蛮快的,我脱下衣服,老爸看到我一身的伤,再次吓了一跳,“你怎么伤成这样?”
“打架了,”懒得解释把衣服随手一抛,“爸,你给他上药,我自己来就行。”
“……嗯,好。”
上好了药,老爸还是不太放心,走过来试图想和我说两句话却被我无情地轰出了房间。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那时的我就是很讨厌他,觉得他无能,胆小又懦弱,而最重要的是,就因为他这样,妈才会和他离婚,我才会从小不知道母爱是什么东西。在外我总是彬彬有礼,给人感觉好像很随和,只有对他,凶巴巴的。
现在想想,还真是惭愧。
我躺在床上,看看身旁躺着的他,总觉得在哪见过却一时半刻想不起来,渐渐地,累加痛,我很快就睡着了。
3、也不知道睡了多久,醒来的时候是大白天了。我下意识地往旁边一瞅,果然,人没了。
心里大骂兔崽子,白眼狼,我挣扎一下起了身,刚想走出房间才发现桌子上有个纸条。我低头看过去,上面只有两个字,却龙飞凤舞地,很漂亮。
“谢谢。”
不自禁地笑笑,算你小子还有点良心。莫名其妙地救了一个人,莫名其妙地挨了一顿打,悲哀的是,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道谢的竟然又只是一张纸,我自嘲地笑笑,心里决定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贯彻到底,再也不管别人的鸟事了。
日子就一天天地捱,终于等到了下成绩的那天。说实话,让我自己都难以置信,我竟然得了我要考得那所学校的第一名的成绩,当时就有一种我没梦游吧的心理,学校给了我五千的奖学金,请一帮哥们儿花掉了一千,剩下的四千我存了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特地坐了3个小时的火车去了趟那个重点高中,那时的我觉得这个在大城市的高中就是不一样,楼又高设备又全,据说还有外教(我初中的城市很小,设备简陋,也看不着什么外国人)整个一刘姥姥。
不过我美丽的假期也就这么泡汤了,重点高中出名也是有原因的,那就是憋死人得严,前五十名的学生要立即去“进修”,说好听点开小灶,说难听了就是没事找事干,不能让你玩疯。所以我还没颠儿几天呢,就又得坐三个小时的火车往学校出发了。
临走之前,我没什么留恋,能离那个窝囊男人远点我不亦乐乎,可他似乎不这么想。临走的前一天晚上,我们去了最好的饭店吃了一顿,他不善言谈,我更懒得说话,一顿饭吃得很闷,那么多菜都浪费了,简直暴殄天物。好几次他都欲言又止的样子,我实在忍不下去,只好开口:“你想说啥?”
他见我说话,似乎很高兴,于是笑着说:“你到那边好好照顾自己,能回来的话,恩,尽量回来吧。”
“嗯。”
“那个,不要再打架了……”
“……嗯。”
“……”
我很气闷,我真的不知道他怕我什么,我是他儿子哎,用得着这么小心翼翼的吗?
第二天上火车的时候,他一直笑着对我招手,直到火车开为止都没有走,在我终于快要看不见他的时候,我才忽然发现,那个我小时候一直觉得英俊得没话说的老爸,好像也会老的。
我算是来晚的,因为我到临时寝室(正式开学后会打乱,毕竟前五十不会是一个班)的时候只剩我一个人的空床了。和我头顶头的家伙似乎睡着了,一本化学书盖头上看不着脸,不过个子也真够矮的,都快高一的人了,似乎还不到一米七,我可是快一米八了。
因为只有五十个人,所以校方把我们安排在了公寓(公寓四人一间,宿舍8人一间)。住公寓虽然贵些(我们五十个暑假学习是免费住的),但人少条件好,上铺是床,下面是学习桌,还很干净。我看了看我们寝室的另外两个人。一个靠着床边的栏杆站着,穿着一身红白色的运动服,好像很精神的一个人,刚才我进门的时候这小子特热情。
“王若飞是吧?鼎鼎大名的老大啊。”他一脸开朗的笑,让我的心情也不由自主地好。
“来这么晚呢?”隋朗和陈音帮我收拾行李,聊着天。
“哦,火车票不好买。”扯,只是不想来早罢了。
“火车票?你坐火车来的?那么远啊,你家在哪?”隋朗说话就是这么不喘气。
“Y市。”我温和地笑笑。
“那还真远呢,一路上挺累的吧。”陈音总是会考虑到别人的感受,很体贴的一个人。
“还行。”
彼此聊了几句,都很有好感,渐渐地也开始对那个唯一还没有参与对话的人起了兴趣。
“他是谁啊?”我问。
“好像是叫苏毓笛的。”
我和隋朗一副还用你说的眼神。
“哎,不过我听说一件事儿。”隋朗说,“他是奥赛保送进来的。”
“噢,这样阿。”
怎么说呢,应该是小孩子的幼稚心理作祟,那时的我们这些正常渠道凭整体实力考进来的学生对那些凭借奥赛而保送进来的人总有那么一股敌意存在,有的瞧不起嗤之以鼻,有的根本不把他们放在眼里,所以隋朗说这话的时候,明显眼里有股轻蔑劲儿。
“可是不是说中考前五十来的吗?”
“你不知道?奥赛保送进来的有奥赛班,好像基本是每个寝室有一个。”
我们寝室就是他吗?
苏毓笛。
4、到了晚上吃饭时间了,那小子似乎还没有要醒的意思,我们三个于是就先走了。
食堂那叫一个大,饭菜多得让人眼花,不过味道却差强人意,隋朗胃口大得不得了,吃了整整十两饭(一斤哪),我要了五两,而那位“陈小弟”竟只要了三两,于是隋朗笑我们真不是爷们儿,加起来饭量都没他大。
不过我还真是羡慕隋朗那种怎么吃都不胖的人,隋朗似乎就是因为吃得多所以很壮,很结实,胳膊腿上竟然有肌肉,整个一“樱木花道”。陈音饭量小身子瘦,个子也不太高也就一米七五那样,长得也很斯文,虽说不是帅气,却很清秀。“樱木”是我们中个子最高的,据他说一米八八,不过后来他竟然窜到了突破一米九,那是后话。
“咱们转转学校阿?”隋朗提议。
我想到寝室里还有一个人没吃晚饭,于是说:“要不你们去,苏毓笛没吃呢,我给他捎点儿。”
“那小子你管他干吗?”隋朗没好气的话让我一愣,“你都不知道那臭小子有多拽,一进来把我俩当空气不说,我跟他说话他还爱理不理的,妈的我欠他啊?”
陈音拽拽他,“好啦,人家也不是故意的吧。”
“放屁不是故意的,不想说话不理人还能是不故意的?”显然苏毓笛那家伙把隋朗惹毛了,怪不得刚才出来的时候,陈音说要不要叫上他,隋朗直接就走人了,“拽个屁,邪魔歪道进来的还装什么装。”
陈音又拉了拉他说:“你别这样说,不好。”
“哼!”
“要不王若飞你去吧,我带他消消气。”陈音说着便拉着一脸愤懑的家伙走了。
我看着隋朗高大的身子被陈音那个瘦巴巴的人给拖着走不觉好笑,转身又去食堂点了些味道不错的菜打了包便走向了寝室。
让我受不了的是这家伙居然还在睡,而且姿势一点都没变,睡相真是一等一的好。我无奈地笑,把饭菜用被褥盖上保温,便走过去研究他。
他一身黑色系地装扮,头发不长不短,因为有书盖着不知道他的刘海怎么样。他的手倒是很漂亮,指节分明手指修长,皮肤也很好。
从我发觉自己喜欢男人以后,心里也没有彷徨多久,只是觉得性取向不同罢了,根本没想什么社会压力阿,父母不赞同之类的(估计我老爸也没胆不赞同我),因此也就从来不压抑自己,或者委屈自己什么的。对我自己欣赏的男孩甚至男人我也会顺着本性去接近,但只限于那些外表出众,身材超棒或者才华横溢的人种。对于现在这个个子很矮,长相未知,而且还是奥塞进来的家伙会产生兴趣还是头一遭,基本属于见鬼的情况,可能是寝室中只有他还没有掌握透的缘故吧,我只能这么解释。
“嗯……”无意识的声音,代表他终于要醒了,于是我才开了灯(刚才看他睡觉没开灯),显然灯光的刺激让他清醒了不少,他好像忘了那本化学书直接起了身,那本书也就光荣地从上铺跌落。
我捡起书,抬头,终于看到了他的脸,不过……
“阿!是你?!”
这一惊可不小,他竟然是我救下的那个小矮子。他似乎刚睡醒看不清,等终于清醒透了,他也很吃惊地看向我,不过声音还是很清冷:“是你啊,老板。”
等等什么?老板!!
原来是他!竟然是他!天下竟有这么巧的事!我就说那天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原来是误认我为包子老板的那个小子。惊讶归惊讶,我很快恢复了平静,然后很友好地笑笑,“原来是你啊,原来你叫苏毓笛。”
他不置可否地看向我,又很快别过了脸,“你也是这个寝的?”
“是啊,我叫王若飞,”我走过去打开我的被褥,“刚才看你睡得香,没舍得开灯,我好吧?”适当地把自己的关心表达出来而不是默默地奉献,从而在对方心目中树立优良形象一向是我最拿手的招数,我一直很会演戏,否则也不会从我亲生母亲那骗来每月的生活费,她一向喜欢优秀的人,逼出来的?也许吧。
他没有说话。我很快便亲自体验了隋朗的经历,看来他那么大火气还真是情有可原,别人把你好心不当事甚至当屁,毛了也是正常,不过我一直很会忍耐,况且征服这样的人才比较有意思,于是我继续笑着说:“给,”我递给他“给你带的晚饭,食堂的饭菜虽然不怎么样,但这几个是我精挑细选后的成果,味道还不错。”
他终于抬头看了看我,虽然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接过去了,我趁热打铁,“看你睡觉呢,怕饭菜凉了就一直拿被捂着了,你看还热着吧?”
他再次抬头看我,我心里那个爽啊,不过表面上还是笑得很随和。
“谢谢。”
呵呵,果然语音效果的确比纸上写得要好得多啊。
他从上铺下来,把饭菜放到书桌上,我很识趣地回到自己的位置随手拿了本书看,没事随便瞟他两眼。他吃饭还真是斯文,不知道是不是在人前装相,反正比起隋朗那家伙的狼吞虎咽他的吃相可真是养眼多了。
至此我对他有了初步的认识,他很冷漠,不屑于同任何人打交道,连恩公也如此,但他很有家教,很懂礼貌,知道错了要说对不起,受人恩情要道谢。其实我和他从骨子里还是有点像的,只不过他把一切表现出来,而我则把内心掩藏在温和的面具之下。我讨厌和人接触人缘却很好,他不喜欢和人打交道,也没什么人来理他,呵,或许这就是我和他的差别吧。
晚上隋朗陈音回来后,隋苏二人之间好像还是有火药味,陈音一直试图熄灭,而我则是躺在床上装睡。
当一切静下来,我听到头上方均匀的呼吸声,这小子还真嗜睡,睡了一下午竟然还睡得着。不过听到他安静的呼吸声,心里竟然有一种舒适的感觉,那时的我没去探究,或许早一点发现自己的不正常表现,明白自己的心意,后来就不会走那么多的弯路了吧。我只知道,那个本来一直比我矮的人后来竟然渐渐长得和我一般高,模样也有了很大变化,虽然一直冷漠却只有我才能看到那个背后干干净净甚至说是单纯的灵魂,那样的他,让我第一次有了一种不愿意放手的感觉。
5、第二天便是正式补习了。那天我起的格外得早,或许是因为有些认床的原因,昨晚睡得不是很踏实。我抬头看了看对头的家伙,他似乎睡得很香,心里那叫一个羡慕。下了铺,换了套运动服,简单洗洗漱漱我便打算下去晨练了。我们寝室的其余几个似乎都有赖床的毛病,只好自己一个人捧着球下了楼。
把球放一边刚想跑,远远就看到一个挺高的小伙子已经跑上了,竟然有比我还早的家伙。等他跑近了才发现竟然是个超级帅哥,有鼻子有眼的,俊得没话说,于是我感叹“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果然真理。
本来想去搭讪的,却没想到他倒朝我这儿跑过来了。
“嘿,兄弟!一会儿打球吗你?”声音有点沙哑,却不是难听。
“是啊,有事吗?”
“呵,我的球儿没气了,用你的咱俩打会儿行不?”
“行啊,不过我得先跑几圈,你先自个儿玩会儿吧。”
“那谢谢啦。”
这小子是个爽快人,光从他灿烂的表情就可以判断出来,交个新朋友不错,交个长得好身材棒的朋友就更好了,况且还有相同的晨练习惯。我绕着大操场跑了几圈后就往篮球场上走。那小子投篮的姿势还真是不赖,运球也够快,就不知道实战怎么样了,忽然想和他比比,于是我加快了脚步。
“你叫什么?”
“朴朔涛,你呢?”
“王若飞,”我笑着接过球,“咱俩比一场咋样?”
“好啊,你防我投?”
“没问题。”
实践证明,这小子绝不是泛泛之辈,甚至可以说是个角儿。我们两个畅快淋漓地打了一个多钟头渐渐地有些惺惺相惜。
“你小子不错嘛,怎么以前没见过你?新生?”
这话倒是让我一愣,难道他不是?
“嗯,你不是吗?”
“啊呀失败!”他笑笑,把球转在手中,“我看起来那么稚气阿?”
“那你是说我稚气了?呵。”
“哪呀,”他好笑地看向我,“我还以为你跟我一样是高三补课的呢。”
倒是忘了,高三为了赶进度,几乎是没有假期的。我把他当新生,他倒把我当高三的了,一场误会却拉近了彼此的距离,朴朔大哥哥似的拍我的头,笑道:“走!大哥带小弟你参观咱‘S中大酒楼’!”
“谁你小弟啊。”说笑着,我们便向食堂出发了。
“对了朴朔涛,”快到食堂门口我叫住他,“学生会招高一新生吗?”
“呵,怎么?”他扬了扬眉,俊得耀人眼睛的笑容让我呆了呆,“野心蛮大的嘛小弟。”
说实话还没有对他产生免疫力,长成那样还笑得一脸灿烂不惹人犯罪吗。我缓过神,刚想打趣他,忽然远远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
“王若飞!”我回头,看到陈音一脸狼狈和焦急的表情。“可找到你了!”
“怎么了?”看到一直安静腼腆的他露出这么慌张的表情倒让我觉得很有趣。
“他……他们打起来了!”陈音急急地拽过我的衣袖,“快走,我拦不住啊!还被隋朗撵出来了。”
“他们?谁?”
“隋朗和苏毓笛啊。”
“什么?!!”
一路跑过去,快到寝室时才想起来自己竟然就把朴朔涛撂那儿了。哎,为个臭小子晾一超级帅哥实在不是我的作风,见鬼的本能反应。
还没到宿舍门口,突然就看到隋朗迎面走了过来。他高大的身子明显地僵硬紧绷着,一脸“老子相当不爽”的表情。他走到我们身边时顿了一下,然后狠狠咬了咬牙,骂了一声“妈的”就头也不回地走了,那股浑身散发的怒气让人不敢靠近他一米之内,倒是开拓了一道敞亮的路。
陈音在他经过时身子明显害怕地缩了缩,等他走远了却又放心不下地望着他。
“陈音,”我拍了拍他,“你去劝劝他吧。”
“啊?可是……”犹豫了一下,然后像是下了决心一样点点头,“好吧,”他走了几步又回过头,“那你劝劝苏毓笛,叫他,嗯……别再惹隋朗生气了吧。”
我没弄懂他的话,不过还是点了头。
手搭在门把手上的时候心情莫名地有些紧张,觉得自己的反应有点可笑,我自嘲地撇撇嘴,为这么奇怪的家伙,竟然会有担心的情绪,呵。
轻推开门,眼前的景象让我一时反应不过来,屋里凌乱得惨不忍睹,书、衣服、被褥,就连台灯都没免去被摔到地上的命运。我皱眉站在一片狼藉的屋子中间,眼睛扫了一下没看到他,胃开始莫名地不舒服。
“咳……咳咳……”轻声的咳嗽声,在阳台。
我走过去,拉开窗帘,然后看到了他。
那样的阳光,那样的微风。就在那一天,我清晰地感到心脏重重地震动了一下。那个靠在阳台角落,身子缩成一团坐在地上轻轻咳嗽的男孩子,就是那么脆弱的模样竟钻过我封闭了很久的心,让凡事考虑完利益后才会伸出的手就那么不由自主地拂了拂他额前散乱的发。
他身子一颤,抬起了头。那双细长上翘的丹凤眼就那么静静地望着我。我看到他有些肿了的脸上又有些擦痕,嘴唇苍白地颤抖着。终于,他吸了吸鼻子,再次低下了头。
胃又难受了,我无言地蹲下身,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放低声音,“疼么?”
“……”他没有抬头,只是更深地把头埋在双腿间,抱紧了自己的手臂。我记得这个姿势,那是七年前,我八岁那一天,妈妈狠狠骂着爸,砸碎家里所有可以砸的东西。爸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是抿紧唇任自己的妻子辱骂、忍受着偶尔的踢打。我记得那时,仅隔着一个薄薄的木门,八岁的我在门内抱紧自己,压抑着全身的颤抖,把头深深埋进自己腿间,流干了所有的眼泪。
那天之后,我没了母亲,我不再流一滴泪,然后懂得伪装,表现一切假象欺骗周围的所有人。没人知道,其实,我装得很累,只不过是不想再受伤。
我知道,他在害怕。
走过去,我坐在他身边,“其实,”我尽量放柔声音,“你没有错,真的,不怪你的。”
他的身子抖了抖,终于又抬头看向我,我笑了笑,把头靠在墙上,“有时候,其实我们没有错的,”我侧过头看他漂亮却委屈的眼睛,胃又开始轻微地疼,“所以,不用怪自己,你没有错,不用自责。”
侧过身,伸手抚了抚他肿起来的脸颊,“疼么?”
他垂下眼,过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你抬头,让我看看好吗?”我伸手抬高他的下巴他没有反抗。脸上的伤有些重,看来得买点药膏。我握住他的手,笑说“起来吧,你的脸得抹点药。我陪你去买些药膏,嗯?”
他任我握着手,却没有动,那双好像有魔力一般的眼睛渐渐清晰起来。
“王……若飞?”
我一愣,从来没有因为被叫了一次名字就这么开心过,我笑着拉他起来,“对,王若飞。”我推开阳台的门,拉他进了屋,“走吧。”
“你、一会儿不上课吗?”
“穿上吧,早上还是有点冷。”我递给他衣服,“现在去买药,应该还来得及,不过好像没时间吃饭了。”
他接过衣服,眼神有些复杂,“为什么?”像是问我,却又像是问自己。
“什么为什么?”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那时的他个子很矮,这么问的时候,我记得他是仰头看着我,眼神很认真。
“不知道。”是真的不知道,只是单纯地想保护他,不想让他受伤。
“……”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自嘲一般地苦笑了一下,“从来没人对我这么好过。”他抬头有些迷惑地看着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谢你。”
“呵,”我拍拍他的头,“谢什么,我们是朋友啊。”有些厚脸皮地自居。
他笑了笑,“朋友?”
“嗯。”
“呵呵,”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头,再抬起来时笑了,笑得很宁静,很好看,“你是我第一个朋友。”
我跟着他笑,胃却又痛了一下。这个孩子,他淡漠冷淡的性格背后,竟是这么单纯的样子。
“苏毓笛。”
“嗯?”
“你多大了?怎么个子这么矮。”去往药店的路上我和他聊天。
“唔,十二。”
“什么?!”我一惊,止住脚步看着这个只到我肩膀的小家伙。
“真的,我十二。”
那么说,我比他大三岁?“那,那你是初中部的?”
“不是,我和你一样,高一。”他看我吃惊的样子,笑着解释,“我六岁上的小学,四年级的时候跳了一级,后来上初中就开始参加很多奥赛,初二的时候得了个奖,就保送到这个学校了。”
“……………………”
“怎么了?”他看我一脸惊呆的表情,有些无措,“我说错什么了?”
“没有,”我笑着摇摇头,弹了弹他的脑门,“小孩儿,你好厉害。”
“是吗?”他摇摇头,“我却觉得跟不上你们,感觉特别傻,好像做什么都错,结果什么都不做也是错。”他苦笑了一下,“我真的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生气。”
“好啦,别想了。”我抚了抚他柔软的头发,“你做你自己就好了。”
“嗯,好。”他笑着应着,笑容仿佛阳光一样温暖。
多年后的今天,当我看到身边那个曾经纯洁得像没有任何污染的白纸一样的他,如今却那么成熟,懂得了社交辞令并且娴熟而淡定,甚至会施一些阴谋诡计时,我回忆里的人仿佛不曾存在过一样。那些错误,我的和他的,还有别人的,我不知道是那些事改变了我和他,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我只知道,那些苦涩和艰辛,成就了今天的我,今天的他,虽然已是面目全非的记忆中的人,但至少,他还在我身边,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
我记得以前在吧里看到一个帖子,说如果你爱的人变了另一个样子,你还爱不爱他。当时有很多人说不确定却也有很多人说不会再爱,不过,对于他来讲不管变成什么样子,我知道,他还是他,那个曾经个子很矮只能仰着头看着我,笑容温暖的男孩子,而那个人,就在我身边。
可以说,终于,回到我身边。
“还疼不疼?”我看他呲着嘴贴膏药,有点心疼。
“没事儿,”他笑了笑,“我好像总挨打,”想想又补充了一句,“你总帮着我。”
想想的确是,我也跟着笑,“以后我罩着你啊,大哥挺你。”
“呵呵。”
两个人一路闲碎地聊着,到教学楼的时候已经第二节课了。苏毓笛的教室在一楼,我在二楼,到路口我们就分手了。“快点上去吧。”
“嗯,那我走了,拜拜。”
“再见。”
他一直是个固执地说再见的人,就像他这个人一样,总是顶着最单纯的笑脸相信我说的每一句话。
上了楼走到教室门口,看了看表好像第二节也快下课了,正想着要不要这节课也翘掉时,门突然从里面拉开了,然后下一秒我就看到一张怒气冲冲的中年妇女大饼脸。
“王若飞是吧?!”
她那股阴森的气势让我下意识地想立马否认,不过还是乖乖地点头,“是。”
“你行啊,开学第一天就不来上课!!!”
我有点想泪奔,这老师也太激动了点吧。不就没上两节课吗,不至于吧。当然,后来在她暴虐的魔掌下顽强地茁壮成长了三年的我在面对这种暴走的物种时,完全可以视而不见岿然不动,这份冷静应该归功于她。
“呵,老师,我错了,抱歉下不为例。”我摆出一副相当诚恳的笑脸,企图电晕她,不过这个女人显然对美人计毫不感冒,依旧横眉冷对我这个罪不容诛的恶人。
“我告诉你,你要是再犯就别想进我的班级,管你是不是第一!”
鬼才想进你班级……我腹诽着,不过表面上还是笑着点头,“知道了,绝对不再犯。”
她翻了个白眼,又瞪了我数眼之后终于“宽大为怀”地放过我了,我开始为我后来的三十天默哀。
“坐那儿!”大手潇洒一伸。
不过意外的是,我的位置竟然在第二排。凭我的身高坐最后排都可以了。后来渐渐发现,这老太太是刀子嘴偶尔豆腐心的类型,只不过没人敢拿命赌那个少得可怜的偶尔罢了。
我走过去坐好,因为匆忙离寝根本没带书,于是又成功引来老太太魅力无穷的无数白眼。
“你没带书是么?”旁边响起一个很好听的声音,我扭过头,发现同桌那女孩竟是个大美女,放我旁边真是暴殄天物。
我点了点头,她笑笑把书移过来一点,“一起看吧。”
“哦,谢谢你。”
她摇摇头,笑得那叫一个漂亮温柔安静,“没关系。”
我发誓,她要是个男的,我真想亲她。
老太太的课是地理,说实话,她讲课是一等一的好,不愧是重点中学的老师,和她脾气的等级一样高。
下了课,又被老太太训斥了一会儿,终于可以溜出来了,匆匆走下楼,我推开那个教室的门,冲一个男孩招招手,
“我找一下苏毓笛。”
我又往里看了看,发现他坐在第一排正中间,不过正趴在桌子上,那男孩过去摇摇他指了指我,我看到他看见我时笑了一下,心里一下子就暖了。
“怎么了?有事么?”他走出来问我。
“嗯,”我点头,“你中午下课先别走,咱一块儿去食堂。”
“好啊,”他笑了笑,“吃什么?”
“听说三楼的盖浇饭不错,咱去尝尝?”
“嗯,好。”
又闲聊了一会儿,打了铃我才慢吞吞地回去,他笑着朝我找了招手示意我快点走,说了句再见后就转身进门了。
我呆了一会儿,直到铃声彻底响完了,脑海中忽然浮现一张中年妇女的大饼脸时,双腿立刻安上了马达,飞进了教室。
“大家好,我是你们的物理老师……”
晕……被那女人吓得都忘了会换老师了……
两节课过得很快,这所学校的老师讲课真的很棒,让我极度兴奋。从小到大,学习、篮球和跆拳道就是我的人生,我是的的确确喜欢学习,虽然很多人不理解。这点和小笛倒是不谋而合,那个比我整整小了三岁,却一直和我并肩而行的男孩儿,或者男人,总是默契地知道我要什么、讨厌什么、喜欢什么,然后默默地把一切做好,那时的我们,真是简单地只知道照顾和重视对方,以为永远只要在乎着就没有什么克服不了的困难,可毕竟,我们都会长大,顶不住跨不过,就换来分别五年的等待,两千个日日夜夜的思念。
终于到了中午,我回头看见隋朗和同桌一脸畅快地讨论刚才的例题,心想这小子还真豪爽,当时气得要死现在跟没事儿一样。
“陈音,我去找苏毓笛,你和隋朗去吃饭吧。”
“哦……”陈音回头看了看隋朗,低声道,“你和他走那么近,隋朗不高兴怎么办?”
“没事儿,”我笑了笑,“你就和他说我找苏毓笛去了,一定要和他说阿。”
“阿?”
没等那愣小子反应过来,我就兴奋地跑路了。
远远就看到苏毓笛那个小矮子正望眼欲穿呢,一想到他在等我,我就开心,忙跑过去。
“等久了?”
“没阿,刚下课。”
“那走吧。”我拍拍他的头。
“嗯,好。”他挠了挠被我拍乱的头发,笑着应我。
“你为什么不问我?”去食堂的路上我们聊天。
“问你什么?”
“我还以为你一定会问我为什么会和隋朗打起来。”
“呵呵,不问也知道了,你肯定没理人家,他火了呗。”
“……”他呆了呆,“那么明显?”
“你呀,”我看他疑惑的样子就想笑,真是小孩子,“对人别那么冷漠,该笑就笑,该说就说,该玩就玩,别总和人保持距离,那样不好。”
“……”他沉默了一下,说,“我妈让我控制情绪,少激动。”
他妈是小龙女啊?我郁闷,哪有这么教孩子的,“别管你妈,她胡扯。”
“哦……”他点了点头想说什么又犹豫了一下,终于没说。
“怎么了?”
“……没什么。”
聊着聊着就到了食堂,刚要了盖浇饭,很巧的是竟然碰到了朴朔涛,那小子真是耐看,不当明星浪费了。我拉着苏毓笛凑到朴朔涛和他朋友那桌,天马行空地聊了很久。基本上一桌人,我和朴朔涛还有他朋友聊得火热,快称兄道弟了,只有苏毓笛自始至终没说什么话,朴朔涛问到了才答一句,然后就一直低头默默地扒饭,我很想让他“改邪归正”,几次引话题他都无动于衷,摆明了要把他妈教授的那套古墓派心法贯彻到底。
不过,一顿饭吃得还是蛮开心的。临走朴朔涛问我想加学生会什么部门,我就觉得这小子肯定有门儿,就说了句体育部吧,他点头就走了,我忽然有种不小心遇到伯乐的感觉。
回寝的路上我就教育苏毓笛,“你刚才怎么就闷着不说话。”
他眨眨眼睛有点无辜,“我吃饭哪。”
“我也吃饭,”我有点苦笑不得,敢情他不是装的,原来本来就是这么个性情,全是他妈妈那老龙女害的,“你该多沟通,多认识些朋友多条路,懂不懂?”
“哦……”
我无奈,估计他根本不懂。
“一会儿和隋朗陈音他们多说说话,毕竟是你有错在先,隋朗这人不记仇,就是脾气暴了点。”我拍拍他脑袋,笑,“小孩儿,懂?”
“哦……”呵呵,十二岁小孩子就是好哄,我看他呆呆的样子还真是好玩儿,忽然想逗逗他,“苏毓笛,你小名叫啥?不会是毓儿吧……”
“……”他一脸郁闷,“不是。”
“那是什么啊?”随口提起来的话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在意。
“哦,小笛。”
“噢,小弟?”
“不是,是小笛,二声!”
“哈哈,逗你的,你看你那样儿……”
我嘻哈笑着,心里却轻声念着那两个字,小笛。
小笛,这个从十五岁就开始伴随我的名字。如今过了十二年,我记不清叫过多少遍,喊了多少次,只知道那个名字的主人会在我喊过后的每一次都对我微笑,那张总是很冷漠的脸只有对我时变得温柔起来,那没有回应的五年,我总会想到第一次这么叫他时,他呆了一下,然后就呵呵笑着接受时的模样,那么单纯简单的笑脸,让我想珍藏一生。
刚到寝室,看到陈音和隋朗已经到了。隋朗看到苏毓笛明显僵了一下,然后哼了一声就不理他了。我刚想说什么,忽然就看到苏毓笛走到隋朗面前,像是犹豫了一下后,很小声说了一句什么。然后隋朗迅速回头,不可置信的样子。
“真的,”他忽然抬头,笑了笑,“对不起,是我错了,我道歉。”
陈音和隋朗一副塞了鸡蛋的表情,我看了看个子矮矮的苏毓笛,心里很复杂。
他肯低头了?他原来不只对我一个人微笑的……这个认知让我难过,我希望他开心,希望别人接纳他,却又不想他和别人太好,真是矛盾的心情。
隋朗一脸臭臭的表情,嗯哼了一声后,又别扭地嗯了一声,想想又不甘不愿地加了一句,“没事儿……”
苏毓笛抿着唇看了会儿他,终于别过头走回自己的床,空气里明显回荡着一种尴尬的气氛,陈音和我面面相觑,我只好走出来继续作调节剂。好在隋朗对我还不错,一会儿就开怀了,只不过对着苏毓笛的表情有些生硬。后来在我和陈音的努力下,终于四个人暂时表面上和平地走向教学楼。临分别的时候我还是和苏毓笛约好了时间,上楼时隋朗撇撇嘴,说道,“切,你和他倒是挺好。”
我想了想,忽然想到一个方法,“呵呵,他是我弟弟。”
“什么?”隋朗和陈音一呆,我继续解释,“嗯,他是我表弟。”
“表弟?”
“嗯,”我笑笑,“对了,隋朗你别生他气了,他才十二岁。”
“什么?!!”隋朗彻底傻掉,“他比我们小三岁?”于是我又把原因详细解释了一下,“所以他是因为年龄小,不太懂怎么和人交往。我们应该帮帮他,别欺负他了,行不?”
“谁、谁欺负他了……”隋朗脸臭臭的,“你说真的呢?”
“呵,骗你干什么,”我忽然收起笑脸,沉下声音,“他是我弟弟,你要是再打他一下我会翻脸的。”
“靠,你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我冷静地看着他,“今天是他有错在先,所以我不追究了,”隋朗刚想说什么我又制止道,“我不希望看到你们再有什么摩擦,”想了想我又缓和了表情笑了笑,“你是我朋友,他是我弟弟,况且他才是个十二岁的小孩子,你不会那么没肚量吧,还男子汉呢。”
“靠……”他显然是被最后一句噎到,又看我笑得一脸温和,一时搞不清自己气什么,“妈的,什么都你对……”
“呵呵,”我拍拍他的肩,“你这个做大哥哥的就别和小孩子一般见识了,好不好?”
“切,”隋朗撇撇嘴,哼了一声,“小屁孩儿一个,谁跟他一般见识。”
陈音也趁机趁热打铁,“对么,都是一个寝室的,况且咱们应该护着他呢。”
“哼。”隋朗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我心底笑了笑,看来寝室危机是解除了,不过,刚才除了演戏以外还真有一种想护他到底的想法,呵,真是见鬼。
下午的课上得依旧很开心,等到终于打下课铃的时候我快速收拾好所有东西就想下楼了。“王若飞,”回头,发现叫住我的是隋朗,“嗯哼,”他翻个白眼撇嘴道,“咱一块儿去找他吧。”
“呵呵,好。”于是我和隋朗陈音一起下楼找苏毓笛。
“小笛,这儿呢。”本来喊他小名是喊给隋朗他们听的,不过发现喊出来的感觉还挺不错的,呵呵。
人群中那个个子矮矮的小孩儿回过头看到我呆了一下然后就很安静地笑开了,“呵呵,等久了么?”
“没呢,走,咱一块儿吃饭去。”我笑着拂拂他的头发,个子矮就是好,摸头发的高度刚刚好,呵。
“靠,你没看到我、嗯,我们啊?”隋朗火气又上窜。
“看到了,”他瞟了他们一眼,声音没什么温度“不是说了要一起吃饭么?”
“妈的,我真受不了你这个性子”隋朗跳脚,“奶奶的,我真他妈有病,陈音,咱们走!”
隋朗刚想走,苏毓笛不经意地在他背后说,“你到底生什么气?我又怎么惹你了?”
“你……”
“小笛,别这么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多笑笑么,刚才就应该打个招呼,知道么?”
“可他又没和我打招呼。”
我们三个人一脸黑线,似乎那一年一直就是这样,他一直有自己的一套想法,我一直灌输他所谓正常的聪明的思路,他接受着改变着却一直维持着那份单纯。当时我也没想到,当初总被他气得发疯的隋朗后来会成为第一个接受我们同时又是仅于我的一直护着他的人。我记得当时隋朗脸色发青,完全无法挑出苏毓笛的话有什么毛病,似乎只要他俩在一起,永远都是隋朗气得要死却又不知道自己究竟气什么的状况。
“靠……”隋朗低骂着,“行了行了,走吧吃饭去,饿死我了。”
我和陈音于是很狗腿地笑着,一人拉着一个状似欢快地奔向食堂。
当天晚上回寝我和陈音都感叹宿管有先见之明,要是隋苏两个人头顶头今晚我们就都不用睡了。晚上熄了灯,隋朗和陈音终于睡着了,我看着天花板怎么也睡不着,正郁闷着呢,忽然听到头顶一个很小的声音。
“王若飞,你睡了么?”
刚想回答,忽然我想逗逗他,于是装睡。
“唔……睡着了啊……啧。”他轻声说了一句,之后就没声了,我只好假哼一声,装出一副迷迷糊糊的样子,哑着嗓子问他,“嗯,小笛,你叫我?”
“啊,抱歉,吵到你了么?”他仰着脖子看向我。
我干脆翻过身子,趴着看他,“没事儿,刚才逗你呢,你怎么什么都当真,小孩儿一个。”
“啊?呵呵,我本来也是小孩儿啊,”他说着也翻过身子,“那个,今天谢谢你。”
“呵,半夜叫我就为了跟我道歉和道谢?”
“嗯,怎么说呢,反正我就是很感谢你,感觉你像个大哥哥一样。”
“嘿嘿,那就叫我哥呗,我一直想有个兄弟呢。对了,我跟隋朗他们说你是我表弟。”
“啊?为什么?”
“呵,都说了我想有你这么个弟弟么。”我怕如果说为了保护他会伤到他自尊心,我只好随便扯个理由。
“呵呵,好啊,”他无所谓地笑笑,忽然想到什么似的问我,“你们也是一个月么?”
“对,你们也是?”
“嗯,”他点点头,“那,开学要分班的是吗?”
“对啊,”我半开玩笑地说,“到时候要是和你一个班就好了。”
“呵呵。”他不置可否地笑,“对了,你的名字怎么写?”
“床板上不是有名字么?”
“唔,我没注意。”
“你啊,”我又开始孜孜不倦地教育他,“记着,要留意身边的人和事,别那么傻乎乎地什么都信,要会怀疑别人,懂不懂?”
“哦,”他一脸懵懂的表情,不过忽然笑了笑,“呵呵,谢谢你啊。”
“切,傻样儿。”我摸了摸他的头发。
那天我们天马行空地聊了很久,我越来越发现原来他真是个那么简单的人,只是在陌生人面前冷淡沉静,熟悉起来却是个有点呆、体贴可爱还有点调皮的孩子。我很喜欢看他笑起来的样子,一双细长的单眼皮眼睛在笑的时候闪着晶亮的光,好像一块上等的墨玉散发着柔和的气息。他的人就和他的名字一样,仿佛一曲悠扬的笛声,余音绕梁、百听不厌。
一个月的时间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每天都是上课吃饭睡觉没有什么变化,只不过这一个月里我认识了日后在我人生中很重要的那些人和最重要的那个人。隋朗虽然刚开始还是和苏毓笛闹别扭,不过日子久了也渐渐不再计较了,那小子本来就粗神经,让他打心眼里用力气讨厌一个人还是挺困难的。陈音倒是在月末的时候给了我们一个天大的意外,那小子竟然是副校长的儿子,让我和隋朗相当狗腿地对他奸笑了一天。
如果说这个月有什么算是平淡中的插曲的,应该就是快放假的一天晚上朴朔涛带我去了一趟酒吧,这小子果然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从那一身时尚的打扮就能看出来。
那天,朴朔涛说是要带我见见世面,本来是要我也带上小笛,只是下意识地觉得那应该不是什么好地方,我还是没带他过去。果然,在进到灯红酒绿的嘈杂酒吧时我暗自庆幸自己英明的决定。
“怎么样?好玩儿吧?”朴朔在我对面大声地喊着,我看到好几个人跟他搭讪,有几个酒保还和他打招呼,心想他一定是这儿的常客。他转了一圈回来,坐在我身边,笑道,“这儿的人都放开玩儿,没外面那套虚情假意的,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怎么样?是不是很刺激?”
我看到那么多人肆意地笑着,骨子里叛逆和疯狂的情绪翻涌着,让我不由自主地心情大好,“你经常来这儿?”
“什么?”他又喊起来,于是我也扯开嗓子喊,“我说!你经常、来这儿吗!”
“啊,对!”他笑笑,指了指自己的心口,“高三忙,这儿,”他又重重点着胸口,“我这儿都闷死了!”
“呵呵,你自己一个人也不怕被人拐了?”
“切,”他扬起嘴角,大笑道,“谁拐得了我啊,我告诉你啊,你在这儿随便怎么唱怎么跳都行,就两样儿主意了。”
什么?”
别喝多,别吸家伙,保管啥事儿没有!”
呵,你长这么招摇就不惹事儿?”
靠,青春需要热情和运动,懂不?”
哈哈。”
后来来了好几个女人搭讪,朴朔涛那小子左一个右一个地调侃,我一个个全甩一边儿了,那小子就笑我书呆子,奶奶的我很想吼他一句,老子是志不在此,要不早妻妾成群了,哈哈。那天我和他疯到很晚,晚上回校的时候大门已经锁上了,我们只好翻墙。宿舍管理员早和我混熟了,教育了我几句就放行了。到了三楼楼道口,朴朔涛狠狠拍我的肩说,“哈,兄弟!”
我跟着拍他,笑道,“早点休息吧,晚安了。”
我蹑手蹑脚地开了寝室的门,衣服都懒得换直接就倒床上了,在酒吧跳了半天又发了疯似地上台唱了好久,我都快累散架了。我习惯性地抬头看看头顶的人,看到他睡得很沉,眉头微微地皱着,我忽然感到刚才在酒吧里疯狂的心情奇迹般地平复下来,一下子变得如同窗外柔和的月色。他的世界似乎永远都那么安静,我看着他沉睡的侧脸,不由自主地微笑起来,真想就像这一个月来一样日日看到他安睡的模样。
小笛,还好,今天没带你去。
这么想着,我也渐渐睡着了。
眼看着就快放假了,我捉摸着怎么打发放假后剩下的一个星期。那天晚上我趴在床上问苏毓笛,“小笛,你放假的一周做什么啊?”
“嗯……”他认真想了想,“我也没想好,呵呵,也就睡觉看看电视吧。”
“切,小孩儿,这么没激情,”我试探性地问他,“那个,我打算去长白山玩儿,你去不?”
“长白山?”
“嗯,反正离咱们家不远,咱俩又是一个地方好联系么。”我轻松地说,“你去不?”
“……”他低头想了很久,在我就要放弃的时候,忽然听他说了一声,“好吧,反正我也没什么事。”
“真的?”我心情一下子大好,“太好了,那到时候我给你打电话。”
“嗯,好。”他看我这么开心好像也被感染了似地笑了笑,“王若飞,我们一块儿回家么?”
“啊?”我有点愣,受宠若惊地心情,“好啊。”
那晚上我异常兴奋,心里捉摸着自己不会喜欢上这小子了吧,切,这么个小鬼,不过就是觉得他有点特别罢了,别瞎想了。这么自我安慰着,我一觉睡到大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