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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八

辗转多站车,行程千里路,四天四夜的车厢生活,让高远品尝了酸甜苦辣的浓重风味。“哎,终于到家了!”高远提着皮包,步入山包。行进间,不时看到童年、少年时代玩耍的地方,便兴奋地喊出了声。转眼间,五个春秋过去了,村外的景象,没有大变。那一四茵型大叶轮柴油机,还是安放在机井旁边,全身上下被草帘盖得一丝不露。那一八五型、一八六型柴油机,分别摆放在公路两边突出部,全身裸露着,好像随时准备转动。那路边两旁的小麦、大豆、高粱、玉米、水稻等五谷杂粮农田,分布得有棱有角,格外醒目。这不就是自己童年走过的地方吗?这不就是自己少年时劳动的地方吗?高远边走边看,脑子里不时出现在此长大的光景……

走进渴望的村口,迈进思恋的街道,跑进企盼的家门,高远兴奋得心快要跳了出来。正在这时,忽听身后有人大喊:“哎呀,这不是家家吗?”这个声音好耳熟,他怎么一看我的背后,就知道我是高山河的小儿子?高远急忙回过头一看,“妈呀!”怎么会是他?高远没有想到自己小时候的救命恩人——王德卿会在这儿。他发现了自己,认出了自己。是的,高远也永远不会忘记,当年上小学二年级的时候,记得在一天下午放学后,几个同学约他一块儿提着篮子上山挖野菜,捉蝎子,拣蘑菇,为父母减轻点负担,改善一下家庭生活。哪知道,当他刚刚走进一处山坡时,发现一大堆呈红色形状的东西靠在了老柏松根部。“太好了,这么大的野蘑菇,把它拿回家去能吃好几顿。”见此情景,高远欣喜若狂,一阵急跑来到了跟前。当他弯下腰准备细看时,“红色野蘑菇”突然成了疏散形状,随之朝天空一蹦,又一下子套在了高远的全身,进而渐渐缩小,犹如钢丝铸体。始初,高远还能喊几声,可到了后来,只觉得胸口闷躁,呼吸艰难,手脚固定,眼看着就要丧命……

“快来人呐,快来人呐,救命啊,救命啊!”几个同学突然发现高远这种惨状,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个个吓得边向山外跑着,边用全力大声喊着。

凑巧,本村大力士王德卿挑着柴火沿着崎岖山道由远而来。当他听到孩子的呼救时,当即把两捆柴火放到了地上,伸手抓起了扁担,肩扛着,一阵奔跑来到了孩子们呼救的地点……

“叔叔,他在那里!”“叔叔,快救他吧!”“叔叔,你快点吧!”孩子们一看五大三粗,闻名全村的大力士王德卿赶到此地,把一切希望寄托了在他身上,顿时心急如焚,声嘶力竭。

“咋回事,咋回事?”只见大力士王德卿双手拿着一根长长的扁担,好像端着冲锋枪追击似的,一阵冲刺来到了孩子们的跟前急问道。

“就在那!”孩子们齐声回答,并用手指指着前面不足十米远的老柏松。

天哪,一条十余米长、碗口粗、红皮肤的巨蟒,竟把幼小的高远和松干足足缠了好几道圈,其态势越缠越紧,越缠越小,像是要把他和松干一同卷到肚子里。“孩子们,你们都走远些,让我一个人对付它!”大力士王德卿害怕自己的营救行动,或多或少影响到身边的孩子们,自己连喊带推地把他们拥到了安全位置……

“妈的,今天老子非把你吃了不可!”这时候,大力士王德卿瞪了瞪眼睛,咬了咬嘴唇,紧了紧腰带,嘴里大骂了一句后,随手拾起了地上的扁担,高举着挥舞了几下,对准巨蟒高昂的头,连打数次,致使巨蟒全身不时跳动、翻滚、松弛、蜷缩,渐渐放弃了纠缠高远和松干的劲头了……

“孩子,快跑!”大力士王德卿打疼了巨蟒,也惹恼了巨蟒,彼此间进入了你打我扑的厮杀关头。瞬间,大力士王德卿发现吓懵了的高远,巨蟒已离开他很远,可他还坐在地上看这看那,就是不起身躲开,一时急得大力士王德卿厉声催促着。

“家家快过来!高远快过来呀!”几个同学在远处一听大力士王德卿的提醒,再一看高远的处境,随之向高远又是扯开嗓门急喊,又是频频招手示意赶他赶快走。

远离点,再远离点。这时候,大力士王德卿故意施用虚招战术,一个劲儿挑逗巨蟒跟着自己的扁担摇晃,跟着自己的脚步向前移动,随之也就离高远围困的位置越来越远了,大力士王德卿见此高兴得连声喊道:“你来吧,今天你死定了!今天你死定了!”与此同时,还一遍又一遍向高远怒骂道:“家家,你怎么还不滚,再不跑它就回来把你活吞了……”

巨蟒也不是好斗的,不时随着大力士王德卿绕了一阵子,始终没有沾上他的边,知道上了当,其身子渐渐缩了回来,动作渐渐慢了起来,直至掉头而回,企图再次围困不太懂事的孩子高远。然而,当巨蟒连爬带滚地来到了老柏树根部时,高远早已无影无踪了,一时气得它竖起高高的红头,吐出长长的信舌,蜷起弯弯的身躯,可谓愤怒到了极点。

“哈哈,好东西来了,今天我可要好好尝尝野味了!”正在这时,大力士王德卿兴奋不已,说着从腰带上取下了一把砍柴的长刀,仔细观察了突袭路线、时机及目标后,自己就谨慎地朝着巨蟒想不到、看不到的死角方位接近。

“我看你还凶不凶了!”瞅准巨蟒腹部中间突出部分,右手紧紧握着砍柴长刀,大力士王德卿不由说了一句,随即用其刀尖猛得扎了进去,又猛地划了起来。顿时间,鲜血淋淋,巨蟒皮开肉绽,摇头晃脑,张口吐水,随之又向大力士王德卿发起了猛烈攻击。

你吐我躲,你咬我防,你攻我藏,你扑我闪。大力士王德卿早已摸透了巨蟒的野性,当它动作有点缓慢,反应有点迟钝时,大力士王德卿挥舞着扁担,一下,二下,三下……接连数下,朝着巨蟒头部打去,直至打得稀巴烂,这才使巨蟒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尝尝这个味道吧!”大力士王德卿伸出右手,朝着巨蟒肚里抓去。没过多时,便从巨蟒肚子里抓出了一大把血淋淋、黑糊糊的圆东西。孩子们还没弄清咋回事,可是他非要让每人拿一个品尝一下。

“这是啥家伙?这是啥家伙?”孩子们一看大力士王德卿将一大把血淋淋、黑糊糊的圆东西送到了自己的眼前,顿时吓得连连退着,问着,谁也不敢仔细看一眼,也不敢伸手去接,更谈不上张口吃下这既可怕又恶心的生蛇肉了。

“这可是大补,你们不吃可就吃亏了,看看我怎么吃这些好东西!”大力士王德卿苦口婆心地劝说了一顿,孩子们就是不愿接受这份厚礼。见此情景,自己便是摇着头,叹着气,抿着嘴,先是挑逗了一句,然后伸出舌头舔了舔,随之全都一个个囫囵吞下……

“香,香!”大力士王德卿吃一口,说一句,故意眼馋孩子们。

看他那津津有味的劲头,那狼吞虎咽的样子,和不及待的模样,孩子们真的眼馋了。真有那么香?咱也尝尝味道。孩子们看了看,伸手一抓,再慢慢用舌头一舔,天哪,咋是这个味道,又臭又腥让人没有食欲,大多数孩子又重新将血肉团子放到了大力士王德卿手掌里。

“大叔,他们胆小,我来尝尝!”高远突然胆子大了起来,正当孩子们节节往后退时,他却步步迎了上来,并伸手从大力士王德卿手掌抓了几个血肉团子,说着就往自己嘴里塞了进去,随之又很快咽了下去。

这是个啥玩意,又腥又苦又难吃,自己可从来没有尝过这个味道。高远咽到肚子里,有点倒胃口,心里那股难受滋味,无法说出口。自己面前已站满了围观的孩子,那刚才吃进嘴里、咽到肚子的血肉团子再难消化,再难回味,也决不能流露出来。高远脑子开始转了起来,强忍着难受,张口向同学们引诱道:“这个东西就是好,刚吃的时候有点凉和苦,可使劲嚼它几次,你想要什么味就有什么味,我感觉比什么肉都香,比什么鱼都鲜,比什么菜都嫩,比……”

是吗,难道真有那么好,咱也尝尝。同学们听了高远讲了切身感受,顿时垂涎三尺,纷纷从大力士王德卿手里抓起了血肉团子往嘴里塞。

“哎呀,苦死了!”“哎呀,腥死了!”“哎呀,咸死了!”同学们细嚼了几口,个个张开大嘴吐了出来,还不时讲述着品尝的味道。

“别往外吐,好东西都叫你们糟蹋了,真是败家子。”大力士王德卿发现孩子们把嘴里的血肉团子,点滴不剩地吐到了地上,气得他又是双手拍后脑勺,又是双脚直跺地面,嘴里不停地埋怨着。

“那些恶心东西有啥好的,吐就吐了吧!”高远故意刺激着大力士王德卿,看他对此有何反应,也好给孩子们道出自己的内心之苦。

“胡说,那是蛇腹中最宝贵的东西,谁吃了这些蛇胆,谁就会少得病,或不得病,身体越长越结实,头脑越来越聪明。”大力士王德卿反驳了高远的看法,把自己的见解进行了深刻解释,也想让在场的孩子们克服心理障碍,继续品尝这难得的蛇胆滋补品,说啥也不能把这些东西白白浪费掉。

“好,我吃!”高远说着,便一步跨到了巨蟒的身旁,随即伸出了自己的右手,朝着蛇腹狠狠掏去……

“我也试试!我也试试!”孩子们一看高远带了头,生怕他把蛇腹部中的好东西全部掏去,全部吃光。此时,一个个壮着胆子,扑上前去,声到力到。顿时,蛇腹中的东西全被孩子们掏了出来,吃了进去……

“这就对了,这就对了!”大力士王德卿站在巨蟒头部,望着孩子们一拥而上,争先恐后的劲头,一边拍着掌声,一边喊着,好像观众在为场上运动员助威呐喊,情绪格外激动。

五天后,高远的爸爸、妈妈偶然听人说,前几天儿子高远放学上山挖野菜时,突遇巨蟒缠身,生命危在旦夕。幸亏本村大力士王德卿砍柴回家路上,奋不顾身与巨蟒殊死搏斗,最后打死了巨蟒,救出了他的宝贝儿子。此时,老两口感动不已,割了几斤肉,买了几瓶烧酒,领着儿子高远,特意来到大力士王德卿家中表示谢意,并当着他们家人的面,非要让儿子高远认大力士王德卿为干爹不可。“万万使不得呀,万万使不得呀!”大力士王德卿不想接受这份厚礼,一再谢绝。谁知,这时高远好像明白了爸爸妈妈的用意,便跪在地上“干爹、干爹”连声喊着。迫于无奈,大力士王德卿这才无法推辞,含着热泪弯下腰,双手把高远扶了起来,并连声安抚道:“好,好,孩子,我答应你!”就这样大力士王德卿从此有了这个外姓的“儿子”。

“干爹,你这几年都挺好吧?”高远认出了自己童年的救命恩人,转身来到了大力士王德卿的跟前,刚见面就是一句十分亲热的问候。

“还凑合吧,整天和泥土打交道,没有多大奔头,能填饱肚子就算不错了。”大力士王德卿听了干儿子高远的问候,自己也不知该说点什么,想了想家中的生产情况和生活条件,就简要介绍了几句。当然,大力士王德卿也不想把自己过得有多好,家中生活过得有多美,靠一张嘴海阔天空,夸夸其谈的嘴,让多年未见面的干儿子听得神乎其神。

干爹也真是够苦的,自己已经五年没有和他见面了,可他如今头发白了,牙齿掉了,身体瘦了,显得十分苍老,走路十分吃力,已没有当年大力士的旺盛劲头,看来人不服老不行了。高远停了一会儿,上上下下仔细望了望干爹,这才抱着心疼的语气对他说:“干爹,你比以前老多了。”

“这傻儿子说的,你们都在变,我还能不变?”大力士王德卿没有听明白干儿子高远说的啥意思,开口随便回了一句。说着,又迈开两条腿向前走去……

“干爹,干爹,你慢点走,你慢点走!抽根烟再走吧!”干儿子高远猛然想起了自己衣兜里装着一盒“苁蓉”牌香烟,便急忙从衣兜里掏了出来。可是,干爹走得很快,自己就在后面呼喊着,紧追着……

从村东头到村西头,最多也不过五百米的样子,而高远的家不靠村东头,不靠村西头,不靠村南头,不靠村北头,就靠村中心,是全村唯一一户三十年代的小草房。别看这破烂不堪,面目全非的小草房,有时让风一刮,整体摇晃,有时让雨一淋,整体流泥,有时让雪一盖,整体冰冻。正因如此,不少人见此摇头嘲笑高家人“过着牛马不如的生活”,也有人曾多次劝其高家人拆房翻修,更换新貌。谁知道,高远的父亲高山河听了众人的劝告,总是“嘿嘿”一笑,从不当回事。这究竟是啥原因呢?为什么高山河始终不愿整修自己这座失修多年,随时都要倒塌的小草房呢?人们为了揭开这个谜,有时候跟着高山河家人追问,有时候身居高山河家中感受,有时候查看高山河家院演变,有时候……后来得出了正确答案。

高家这座小草房与众大不相同,别看外表土气,室内却有很多长处。其中之一,夏季炎热天气,邻居家中闷热无法入睡,可高家室内觉得凉爽,就连晚上大人孩子睡觉也要盖棉被;冬季寒冷天气,村里农户门窗冰冻,可高家室内热浪暖人,就连炕边的火炉也不需要点燃。有些老爷们,老娘们不时来到高家串门,往往被这种奇特感觉所吸引,临行前总是这样夸赞道:“真是个好地方,真是个好地方!”

大力士王德卿挑着柴火,抽着纸烟,踮着脚步,一阵小跑来到了高家门口。当高远跟着他还没停止脚步,只见他一手扶着肩上挑子,一手敲着门扣大喊道:“高哥,嫂子,快开门呀!快开门呀!”

“来了,来了!大白天的,乱喊什么呀!”不一会儿,街门“吱嘎”一声打开了,紧接着院里就传出了一个女人的应答声和埋怨声。

“哎呀,这是我妈的声音!”高远忽听这声,急忙挤到前头,正想推开街门看看妈妈。

“别急,等等再说!”大力士王德卿似乎看出了高远想见妈妈的急切心情,便一步跨了过去,当即把高远的去路堵得严严实实。同时,还贴着他的耳朵悄声安慰着。

“你在门外乱喊什么,进来就是了。”高远妈妈早已听出了大力士王德卿的腔调,自己刚走到街门跟前,还没见面,就把他狠狠教训了一句。

“老嫂子,你好好看看我身后是谁来了?”大力士王德卿等高远妈妈把街门打开,迎面就给她来了一句。

“谁来了?”高远妈妈说着,头部左摆右看,试图看个清楚。可大力士王德卿全身也跟着摆动,高远妈妈怎么也看不到其身后的人。

算了吧,可不敢再逗引人家了,如果出了意外,咱就无法向她全家老少交代了。大力士王德卿折腾了一阵子,突然发现高远妈妈摇来晃去,眼看着身体支撑不住了,便马上来了个快闪身,随之又是张口大喊道:“老嫂子,你好好看看吧!”

“哎呀,我的儿呀!”高远妈妈瞪大眼睛一看,儿子突然从大力士王德卿身后闪出,哪知她惊喜喊了一句后,与此同时,高远也含着激动的眼泪,便是“妈妈”一声大喊,迎面朝着妈妈扑来……

“妈妈,你在家受罪了!”高远像小孩似的扑在妈妈怀里“呜呜”哭出了声,看着妈妈那苍老的脸庞,那粗糙的手掌,那凌乱的白发,他说出了一句揪心的话。

“孩子,别说这些没用话,庄稼人整天干活,还有不受罪的,还有不老相的,还有不得病的?”高远妈好像在给儿子讲道理似的,望着他那泪汪汪的眼,只管点着头说着自己的内心话。

母子相见,话长情重。大力士王德卿观察了一阵子,自己不时被母子俩的亲情所感染,偷偷流了几滴眼泪后,这才定了定神,慌忙对着高远妈说:“嫂子,你赶快把儿子领进屋吧,不要老在外边笑笑啼啼的,让别人看见多不好。”话到此时,转身就要离去。

“他干爹,你也不是什么外人,今儿个你就不要走了,来家随便吃点再回去。”高远妈觉得大力士王德卿话味不太对劲,急忙把儿子推到一边,又急步来到他的跟前,双手抓住他的后背衣服拖着,说着,非要让他与高家人一块儿吃顿饭不可。

“嫂子,今天家里还有点事,我明天到你家里喝两杯怎么样?”大力士王德卿坚决不肯留下,无论高远妈怎样说,怎样拖,他还是急着要回去料理家务。

“妈妈,我干爹今儿不到咱家就算了,明儿来也行!”高远一看妈妈处理眼前这种事有点难为情,无意之中发现干爹大力士王德卿的眼神里,也有点向他求情的意味,干脆给他们都留个台阶下吧。见此,高远打了一个圆场,使眼前这两个大人都有了退路。

母子站在家门口,双双望着大力士王德卿挑着担子,哼着调子,迈着步子的背影。高远妈这时感慨说道:“这个王德卿呀,还是个老样子,整天和个孩子似的,光知道嘻嘻哈哈,打打闹闹,蹦蹦跳跳,从不知道自己身上的担子有多重。”“妈妈,他为人真好,老是爱帮别人。”高远听了妈妈的话,自己心里也有同感,随之又把眼前的事与过去的事扯到了一起。

“儿呀,你干爹在村里是出了名的老好人,老实人,以后可要好好跟着人家学一学。”妈妈谈了自己的想法,希望高远以后做人要做这样的人,让村里村外的人们也能为高家人竖大拇指。

妈妈怎能这样说话呢?自己这个当儿子的虽说离开家中五年多了,好歹也在部队受过正规教育,这点觉悟还是具备的。忽听妈妈用教育娃娃的语气熏陶自己,高远心里很不自在,真想回妈妈几句。可再一想,此举有些不妥,理应忍让一下,眼前毕竟是自己的妈妈呀。无奈之下,高远只“嗯”了一声,再也没有多说点其他什么了……

孩子可能不愿意了,高远妈感觉儿子有点勉强,知道自己的表述言重了,便马上换了一种语气说:“儿呀,别老站在门口,叫别人看到以为是咋回事,赶快进屋吧。”

高远一看妈妈急于进屋,自己也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伸手从地上提起皮包,高兴得一步三个台阶,没费多大劲,很快就登上高台阶,跨进高门槛,步入高家门,坐上高炕头。

“妈,我爸呢?”高远里里外外看了个遍,就是不见爸爸的身影,急得他张口就问妈妈。

“下地干活去了,等一会儿就回来了,你先喝点水,我给你做饭去!”妈妈告诉了儿子实情,也让儿子耐心等待,自己就开始忙碌起淘米洗菜、爆锅炒肉、烧水做饭等家务活了。

“妈,你在家忙吧,我去看看我爸。”高远一听爸爸在田里干活,心里着急了起来,说着跳下炕头,抬脚就要跑出了里屋。

“儿呀,你回来!家家,你回来!”妈妈猛然发现自己的宝贝跑出了家门,当即放下了手头活儿,急忙追着,喊着,跟着他跑出了家门。然而,儿子毕竟还是年轻,而且又是军人,没过多时就把妈妈甩得不见了踪影……

不追了,让他去找吧,反正村里没有多大变化,况且家里那玉米地还在老地方。妈妈追着追着,喊着喊着,实在感觉心有余而力不足,这才止住了脚步,让儿子自行其便吧。突然,她想起家里锅底还烧着火,就暗自吃惊道:“不好,锅要烧炸了!”随即又掉过头来,心急如焚地往家里跑,好像全身上下又有了使不完的劲,奔跑姿态显得十分轻松……

高远离开家门沿街转巷,登阶下坡,跨坎越沟地跑了一阵子,渐渐发现妈妈的喊声,妈妈的身影不见了,这才放慢了脚步,把目光对准了过去童年所熟悉的果园、粮田、水渠、基地、窑场、山林等广大地域……

这片苹果园,曾是我小时候经常跟随父辈人在此锄草、翻地、修剪、打药、摘果的地方。

这块高粮田,曾是我小时候经常跟随其他小朋友在此寻找甜橘的地方。

这条石砌水渠,曾是我小时候经常跟随妈妈在此洗衣、洗菜、洗澡的地方。

这亩示范基地,曾是我小时候经常跟随妇女队、老头组在此试验新品种的地方。

这座砖瓦窑场,曾是我小时候经常跟随少年人在此挖野菜、拣蘑菇、捉蝎子、勒兔子的地方。

这……高远走着走着,看着看着,想着想着,念着念着,往往情不自禁地止住了步,发起了呆,流出了泪。

“毛主席的书呀,我最爱读,千遍那个万遍哟下工夫,深刻道理我细心领会,只觉得心窝里头热乎乎……”正当高远刚刚走近家中那片自留地,忽听远处传来爸爸那阵阵动听而熟悉的歌声。是呀,自从懂事那天起,高远就经常听到爸爸在六七十年代,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时期学到的革命歌曲,革命样板戏。五年过去了,自己远离爸爸,却没有听过这样的老歌曲,突然觉得又兴奋又亲切。此时此刻,高远激动得快要喊出了声。

“早也盼,晚也盼……”高远不声不响地从爸爸身后走了过来时,谁知爸爸却又唱起了革命现代京剧样板戏《智取威虎山》中李勇奇的唱段。见此,高远马上停止了脚步,站在爸爸身后认真听着听着,不时回想起了自己上小学二年级的正月里,爸爸跟着村里演节目,总是爱唱这首歌,博得台下观众阵阵掌声,从那以后人们给爸爸起了绰号“猎户老常”。那年当兵临行前,村干部也当着欢送的人群这样说:“社员同志们,咱村又有一个大喜事,猎户老常的宝贝疙瘩也当兵了……”听了村干部这样介绍,身穿黄军装、胸戴大红花的高远听了却是一肚子气,恨不得张口争执几句。可是谁知,高远的爸爸却是蛮不在乎,站在大伙面前,嘴上含着一杆大烟袋,嘻嘻哈哈笑个不停。

“爸!”高远突然一个冷不防,悄悄接近爸爸的跟前,双手抱着他的后半腰大喊着。

“哎呀,好儿子,是你呀,什么时候回来了?”爸爸忽听身后有人喊,有人搂,忙转过头来,瞪大眼睛一看,自己做梦也没有想到儿子从天而降,突然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脚下。

“爸,我刚刚到家,就从家里跑来看你了!”高远听了爸爸的追问,急忙回答了两句。

“不错,个头长得比我高,块头长得比我大,骨头长得比我硬……”爸爸上下左右仔细看了一遍又一遍,嘴里高兴得一个劲儿念叨着,仿佛看到了儿子当兵后成长成才的结果。

“爸,不是说咱家粮够吃,钱够用吗,你怎么还这样拼死拼活地在这儿开荒造田?”高远与爸爸拉了几句呱,就把目光转向了爸爸的周围,不时发现周围出现了层层梯田、块块麦田、片片稻田,知道这些新田地,都是爸爸的血汗田。为了让爸爸保重身体,为了让爸爸关心妈妈,高远顿时心疼地责怪起了爸爸。

“傻儿子,这你就不懂了,人只有闲死的,没有累死的,再说多开点荒,种点粮,卖点钱,盖点房,也好给你娶个媳妇呀!”爸爸听了高远无知的反问,双手抚摸着他的头发,用其辩证的观念,用其现实的概念,用其直观的理念,一点一滴地予以灌输。

“爸,你说的前半部分在理,后半部分不在理,不全对!”高远渐渐抬起头来,望着爸爸那副可爱的笑脸,鼓了鼓勇气,硬着头皮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好了,不管对不对,爸爸可都是为了多挣几个钱,你将来回到家里,总不能没房住,没饭吃,没衣穿,没钱花吧?”爸爸没有肯定儿子的看法,便从长远的眼光,继续向儿子灌输一些超前意识和生存思维。

看来五年不见,爸爸的观念已产生质的飞跃,可以说把自家的规模建设,后代的成家计划,全都装在脑袋里,落实到拼搏中,真可谓用心良苦呀。高远暗自敬佩爸爸这种爱家豁命,爱子如命的高尚情操。可是,自己也有自己的想法和追求,不一定非要按照爸爸的要求去做,此次回家来也应向爸爸、妈妈阐明自己的这一立场、观点和方法。

“爸,你的老歌唱得不错,你的样板戏唱得也不错,我们部队的一些老首长也经常哼哼几句,有时候营区大喇叭也播放一些文化大革命时期的老歌曲。”高远为了转移爸爸的话题,突然又把话题扯到了个人爱好上,用以淡化这次见面的争议和隔阂。

“是吗?你们部队老首长会唱样板戏?你们营区也能听到老歌曲?”爸爸一听高远说到这些,心里感到惊奇,张口向儿子细问了两句。

“就是的,我们部队老首长大部分都是四五十年代生人,都经过文化大革命年代,也都会唱上几句样板戏。有时候部队过七一、八一、十一这样的重大节日,政治部门总会下达通知,要求各基层单位播放一些歌颂共产党、歌颂毛主席的相关歌曲。每当部队外出训练回到营区,大喇叭也是跟着部队训练的脚步走,播放老影片中的插曲,我们听了浑身都是力量,始终有一股不言败、不怕败、不失败的旺盛劲头……”高远几乎完全投入了部队文化生活的详情介绍,其语言表达能力,连自己也没有想到能够超常发挥,如果自己在部队向领导进行书面汇报时,也往往看着看着,读着读着就卡了壳,憋得自己有苦难言,满头大汗。然而,今天自己与爸爸面对面的交谈,却讲得滚瓜烂熟,恰到好处,自己也感到有些奇怪。

儿子当兵有出息了。听听刚才说的这些话,比村里任何一个小伙子讲得都好。看来儿子这五年兵没有白当,将来回到家里肯定是个好帮手,肯定能把家里搞个大变样,肯定能找个好媳妇,肯定……高家后继有人了。爸爸想到了未来前景,渐渐又把话题扯到了年底打算安排上,于是就向儿子明言道:“家家,你今年已经当了五年兵了,在部队里你班长当了,党你入了,三等功立了,服役期满了,我和你妈商量过了,今年年底你就复员回来,不要跟着我下地干活,跟着你叔、你舅、你干爹他们上山挖药材,贩药材,多挣点钱盖新房,买新车,娶新娘……”

天哪,原来家里三番五次给中队打电话、发电报,写长信都是为了这些,高远越听越气愤,越听越难受,越听越痛苦,越听越……终于安抚不住自己,随即张口打断了爸爸的讲述。“别说了,你和我妈真能想得出来,部队这几天工作紧得够呛,训练忙得够呛,非要把我从部队拉回来,我以为家里出了什么事呢?”

“你看看儿子呀,咋这么不懂事,也不好好想想,我和你妈都是为了谁?”“你别说了,张口闭口都是为了谁,我看都是为了你们自己吧?”高远还没让爸爸把话说完,便一下子打断话茬反问道。

“你怎么这样说话呢?”爸爸猛然发现儿子不太礼貌,说话也出口伤人,手指着他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你不是经常写信给我说,你在部队好好干,能干多少年干多少年,一切听从组织安排,怎么现在说话又不算数了?”高远寸步不让,张口又揭开了爸爸的老底,看来已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了。

“嘿嘿,你吃了几天国家饭,穿了几天绿军装,翅膀硬了是不是,现在又开始教训了老子,现在又开始背叛了家里,现在又开始玩开了虚的,现在又开始……”爸爸气得放下了手中农具,步步逼着高远示问,看样子就要伸手给他几下,想行使一下他做父亲特有的权力。

“爸,你要干什么?”高远一看爸爸发火了,知道情况有些不妙,害怕过路人见此引起猜疑,便马上改变强硬态度,边往后退,边稳住爸爸。

“高哥,你和儿子在搞什么名堂,老不像老的样子,小不像小的样子,让人家看到了成何体统。”紧要关头,大力士王德卿挑着两桶臭水,阵阵赶着步子,从村头来到了地头,看到了他们爷儿俩在田间地头虎视眈眈,相互对峙着。咱是他们家里亲戚,说啥也不能眼看着爷儿俩手动脚,发生人们不愿看到的结果。况且,自己也是高远的“干爹”,更应阻止他们爷儿俩的争执现象了。见此状况,大力士王德卿加快了步伐,很快来到了他们爷儿俩跟前。

“干爹,你看我爸都说了些什么,让人听了不服气。”高远不给爸爸留情面,当着干爹的面,张口来了个先发制人。

“这儿子真不像话,回来一见到我就是这个狂劲,好像天老大他老二,连我这个当爹的也不放在眼里,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简直是个小混蛋。”高山河根本不服儿子这个气,气得他当即放下手中的农具,一边手指着儿子的脸面,一边朝着大力士王德卿讲起了儿子的表现,讲出了自己的不满看法。

“这是何苦呢,你们都少说两句不就有了吗,何必为点屁大的事动肝火,简直都是半斤八两。”大力士王德卿说话不偏向任何一方,只想通过各打五十大板的方式,以此尽快平息父子之间的怒气。

父子俩听了大力士王德卿的句句责备、埋怨、训斥,谁也说不出个一二三,只是相互瞪眼看着。但是,爷儿俩谁也不想转移话题,把一切问题推到大力士王德卿一个人身上,甚至把事情弄大。这其中缘故,爷儿俩都知道大力士王德卿的这片苦心是好意,是为了他们心平气和,握手言和,共同有一个良好的心态,一个美好的愿望,一个和谐的家庭。对此,爷儿俩既敬佩他,又感恩于他。

等待不是根本,不是办法,不是目的,只有离开,步入奋进才是希望,才是成功,才是幸福。大力士王德卿在场劝说了一阵,又深深思考了一阵,觉得自己在此说得再多、再重、再好,也不是打破僵局的有效途径。怎么解决眼前这个棘手问题呢?动了一番脑筋后,大力士王德卿决定还是把臭水倒进田里,而后再来与这父子俩一块儿回家去。想到这时,只见大力士王德卿便是“呀”的一声,重新起身挑着担子,迈开大步,奔向了自留地……

真是狗咬耗子,管天管地,还能管到我们家吗?高山河两眼瞅着大力士王德卿的后背,心里看法很大,认为他不该停下脚步,放下担子,当着自己儿子的面,说自己的不是,让多年未见的儿子听了,免不了要朝三暮四,说三道四,就是回到部队里也留了一个不太好的印象。

干爹与爸爸就是不一样,说话头头是道,办事样样有路,哪一点都比爸爸强得多。高远望着大力士王德卿远去的脚步,脑子里也是浮想联翩,暗自敬佩他的为人处世,想着以往的那些事,便情不自禁地来了一句:“干爹,真是个大好人!”

“你说什么?你说什么?真是不识好歹的人,傻乎乎的。”正在这时,高山河忽听儿子说了这么一句,心里那股火又一下子燃烧了起来,扭过头来朝着儿子连声质问道,怒骂道。

不能和爸爸再争吵了,这样下去没有什么结果,反而让他老人家产生诸多误解,致使身体、心情都会受到不利影响。高远突然改变了强硬态度,想到了爸爸的经历,自己就假装着反思和后悔的样子,站在地上低着头,抬起胳膊擦着泪,默默无言捶着拳。

这孩子咋了,刚才牛得够呛,突然又变得这么乖,真是让人拿他没办法呀!高山河背对着儿子锄了一会儿地,没有听到儿子再说一句话,开始以为儿子走远了,谁知当自己转过身子一看时,儿子像钉子钉在那里似的,一动不动低着脑袋抽泣着。想了一阵子,高山河就放下锄头,慢慢走到儿子的跟前安抚道:“这有啥,一个大小伙子挨了几下,就成了这个样子,快别哭了,我不干了,咱们回家吧!”说到这里,高山河转身跑了几步,急忙伸手拿起了散落在地上的农具,肩扛农具转身跑到了儿子的跟前催促道:“儿呀,别闹了,咱们走吧?”

“可不是吧,你们早该走了!”真不凑巧,这时大力士王德卿也挑着空桶斜对面与其碰到了一起,偶尔听到了高山河对儿子的这番央求话。于是,自己就不管高山河心情如何,张口为其儿子说了个大实话。

“哎,你这个老家伙跑得可真快,什么时候又回来了?”高山河忽听身后有人插话,知道大力士王德卿又来到了跟前,随即连头也不回地反问着。

说再多也没用,干脆装个哑巴算了,反正都是一块儿往家里走。大力士王德卿有点自知之明,挑着一对空桶,跟着高山河的脚步,看着身旁的干儿子,朝着村里稳步走去……

二老都没有话说,咱一个晚辈还有什么好说的,老老实实跟着人家屁股转吧,省得自找苦吃。高远看前望后,仔细观察了爸爸和干爹的表情,发现他们都绷着个脸,抿着个嘴,挤着个眼,谁也不看谁一眼,只知道低头看路往前走,似乎彼此间都憋着一股劲。始初,高远还想与干爹唠叨几句,而看到这种尴尬局面,只好有话往肚子里咽,效仿着二老的模样,一步一抬头地向前迈着……

不一会儿,高山河、大力士王德卿及高远三人走到了村西头。这时候,大力士王德卿停住了脚步,主动对着高山河说:“高哥,你们爷儿俩一块回去吧,我就不到你们家去了!”说罢,转身就走。

“哎,哎,你等会,你等会!”高山河一看大力士王德卿要离此而去,觉得这样不欢而散有点失面子,自己就当即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来就向他急切呼喊着,渴望他改变马上回家的念头。

“不行,不行啊,我得赶快回去,家里还有点事,你们赶快回去吧,老嫂子在家等着咧。”大力士王德卿没有一点止步的迹象,也没有一点顺从的意思,张口回了几句话后,两条腿走得比原先更轻、更快、更远了。

“这个王大力,还是老样子,性格永远也改不了喽!”高山河看着大力士王德卿那个走相,心里有些不太理解,也不管儿子高远在场不在场,张口对他简单地概括评估,其意思不言而喻。然而,高远听此,却对爸爸产生了另外一种看法,认为爸爸应该正确看待人家的长处,不该背后议论人家的短处,一旦形成了这种习惯,容易造成彼此间的猜疑和争执,甚至导致其他问题滋生和蔓延……

自从儿子高远离开家门去农田后,妈妈在家里忙活了大半天,好不容易临时凑合两个凉菜,两个热菜,下了大半锅热气腾腾的打卤面,一直等待着老头子和儿子回家吃饭。

“当啷,当啷”几下碰撞声,正坐在里屋小板凳上生闷气的高远妈妈,忽听门外有人登上台阶,知道是老头子下田回来了,心里不由得兴奋了起来。只见他两只脚一踩,全身一起,先是张口尖喊着“等等,我打开街门!”后又快步走出了里屋,走近了街门……

多么难得呀,整整五年了,高家人还从未像今天这样坐在一起吃顿饭。此时此刻,高远的爸爸端着饭碗大口大口吃着面条,吃着肉菜,表面上看对儿子的到来倒没有什么感觉,可他心里却是美滋滋的,食欲越来越强,饭量越来越大。此时,高远的妈妈看到他这种少见的状态,感到大吃一惊。这就怪了,平常下田回到家里吃三顿饭,最多两个粑子,一碗稀饭就饱了。就是劳累重了点,吃个三碗面条就足够了。可今天就变了,他一连吃下五大碗面条还不放碗,肚子里总是填不满。见此情形,高远的妈妈看着看着,也跟着端起了饭碗。当然,高远的妈妈心情同样高兴得难于形容,这些日子里,为了让儿子早日回家团聚,老两口想了不少办法,非要逼着部队组织让儿子回来住几天,以解思念之情。始初,老两口与部队领导取得联系后,总是一等再等,整整等了好几个月仍未见儿子回来,以为自己的努力无济于事了。谁知今天上午,儿子却突然出现在老两口的面前,那颗焦忧、急盼的心,如今,终于如愿以偿了。

看看爸爸饿的,看看妈妈饿的,咱可不能和二老争嘴呀!高远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打卤面,两眼不时观察着爸爸、妈妈的用餐表情,几乎没有一点食欲,面条就是不往嘴里进。

“家家,怎么啦,妈妈做的不好吃吗?”突然发现儿子这个样子,妈妈有些不知所措,歪过头来,用其温和的语气急问道。

“不是的,不是的,我下班车前吃了两块面包,肚子不饿。”高远随机应变,脑子一转,马上编造了一句逼真的谎言,以此躲过妈妈的追问和不快。

“傻孩子,吃面包能填饱肚子吗?赶快把这碗面条吃了,我再给你盛一碗!”妈妈听了儿子的解释,连连摇了摇头,表示不相信他的这番话,非要让他快吃和多吃几碗面条不可。

“都到自己家了,还装什么正经,死要面子活受罪。”爸爸也看不过眼,待妈妈说完,也跟着敲起了边鼓,高远显得百般无奈,只好忍着心疼,含着热泪,动着长筷,一根一根的,一筷一筷的,一碗一碗的……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这还差不多,这还像个小伙子,这还有点男子汉味道。”爸爸一看儿子大口吃了起来,心里开始满意起来,面对着老伴说了几句奉承话。

“说的也是,家里跟外边不同,吃点喝点不要讲究,能吃饱就不错了。”妈妈听了老伴的话,也觉得儿子当兵有点变了,希望他回到家中,尽快适应生活,不要挑肥拣瘦,更不要折磨自己。

高远听出了爸爸、妈妈的话中之道,明知二老在敲打自己,可自己决不能以重言对待,以免激化父子之间、母子之间的矛盾。让老人家们说就说吧!高远稳定了心态,边听着爸爸妈妈的话,边吃着碗里那长长的面条。

不对呀,我在中队时,宋指导员曾多次找我谈心,反复讲家中来信称爸爸外出打工时,不慎腰部摔成重伤,可能要进行手术治疗。然而,当我来到家里,又去地头一看时,爸爸身体好好的,干活力气比小伙子都大,为什么家中要不择手段让我回来呢?也不对呀,我在训练场上组织新老战士训练时,王中队长也曾多次当着我的面讲过,妈妈病得十分厉害,说不行就不行了,必须让我马上回来看一眼不可。然而,当我回到家里第一眼见到妈妈时,她的身体健康,表情极佳,说话流利,干活麻利,一切都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好,二老为什么会做出让我这个儿子想不到的事情?高远回忆、比较、认证之后,心里那股子气呀,一时却不知该怎样出。只见他整天闷闷不乐,没有一点心思与爸爸妈妈吃住在一起,东奔西跑,恨不得插双翅飞回军营。

“这孩子有点神经兮兮的,老是在家待不住,整天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在一起鬼混,时间长了搞不好要出事!”就在一天傍晚高远的妈妈刚刚与老伴吃罢晚饭,就开始对着老伴发起了牢骚,渴望他拿出当爸爸的样子,棍棒之下出孝子,让他把这个整天不在家的儿子狠狠管教一顿。

“是你惯的,回来这几天老不说他,简直成了野孩子。”高远的爸爸并不愿意接受老伴的恳求,反倒把儿子的表现全都推到了老伴一个人身上。

“老头子,你这话像人说的吗?儿子回来三天了,你一天三顿饭光知道胡吃,晚上光知道胡睡,从来不知道和儿子说上几句,老是靠我自个儿说,老是……”高远的妈妈一听老伴说这话,气马上就来了,张口就朝着他连连逼问着,看样子就要把碗筷摔到老伴头上。

“好好,你说的都对,我说的都不对,这还不行吗?”高远的爸爸生怕气坏了老伴,家中的饭没人做,衣服没人洗,家禽没人喂,无奈之下,只好认了错,让了步。

“舅舅,舅妈,你们都在家吗?”正在这时,街门传来外甥女李宏华的敲门声和呼喊声。

“大爹,大妈,我们进来好吗?”紧接着,街门又传来小侄子高一江的敲门声和呼喊声。

“敲啥呀敲,快进来吧!”高山河有点不耐烦,心里本来就有点不痛快,谁知这时,外甥女和小侄子偏偏趁这个时候来捣乱,他也没把这些晚辈当外人,张口就给他们送了一句气头话。

“你也不像个当老的样子,跟孩子说这些气话,真是越老越没有出息。”老伴听不惯他这种话,趁着外甥女和小侄子还没进屋,便不留情面地收拾了他一下。

“我不和你抬杠,等人走了再说。”高远爸爸同样不服高远妈妈的斥责,就故意压低了说话声音,贴着她的耳腮发出了严重警告。

二老今天是咋回事,怎么也不出门看是谁来到了他的家?若是在平常日子里,人早就出现在了院子里,或是街门口,可今天就与往常大不一样。这时候,外甥女李宏华、小侄子高一江两人,依次打开了街门,推开了屋门,拍开了室门。

“孩子,赶快坐下,今儿个不太舒服,没有出门迎迎你们。”高远妈妈刚刚跳下炕头,还没来得及穿鞋,只见外甥女李宏华、小侄子高一江,一前一后地来到了自己的面前。这可让人如何是好,高远妈妈急得满头大汗,一边开口为己辩护,一边递烟沏茶热情招待,顿时手忙脚乱。

“舅妈,你就不要忙活了,我在家刚吃过饭。”外甥女李宏华起身挡住了高远妈妈的去路,随即又伸出双手轻轻按着她的肩膀,用自己的言行来表示谢意。“就是的,大妈你坐下来休息休息吧,咱们一块儿聊聊!”侄子高一江见表姐当即予以谢绝,顿时也有了主见,跟着就是一句劝说。

“你们俩今来有什么事?这几天家家跟你们都说了些啥?”高远爸爸有点沉不住气了,还没等外甥女、小侄子情绪稳定下来,就开始进入了正题,想一下子听到这些最紧迫、最主要、最关切的问题。

舅舅这个人,说不定和舅妈都拿不定主意,十有八九对高远的心态掌握不准。趁这个机会,咱和表弟一块儿向二老交个底,省得老人家整天看着高远不顺眼,乱发脾气。外甥女李宏华考虑再三,决定把自己与高远弟接触与交流情况,向二老作个简要汇报。稍微停顿后,只见她抿了抿嘴,眨了眨眼,便开始笑着说:“舅舅,舅妈,我今来没有什么大事,只是闲了想过来看看你们。高远到我家来过三次,听他说了很多部队情况,让我长了不少见识,也看到了他很多长处。”

“别说这些没用的,我想听听你讲点他说没说自己以后到底有什么打算?”高远爸爸不喜欢外甥女李宏华把话讲长,讲远,讲深,便一下子打断了她的话,同时又果断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这——这——这——”外甥女李宏华被舅舅问得难于回答,只是吞吞吐吐说不出话来,急得她两眼发愣。

“高远哥这方面跟我说了很多很多,我觉得很有道理,也很有潜力。”小侄子高一江看到表姐李宏华无法回答棘手问题,自己就来了个好汉做事好汉当的大将风度,身子往前一靠,主动把这个棘手问题揽了过来。

“你说什么,家家也跟你说了?”高远爸爸忽见小侄子高一江谈及儿子的事来,马上把目光对准了他,想在他嘴里得到一些真实情况。

“这小子嘴也够长的,到处胡说八道。”高远妈妈一看老伴心里气愤,也跟着火上浇油,非要把事闹大。

“大爹,大妈,你们根本不了解我哥高远,他说得有鼻子有眼,把自己的前途与理想分析得非常正确,他一再向我们表示了决心,不管遇到什么困难,只要部队领导需要他留在部队,他愿当一棵大漠戈壁的胡杨树。”

小侄子高一江简直把高远说得天花乱坠,使站在一旁的表姐李宏华喜笑颜开,连连点头。与其相反,舅舅、舅妈听了心里倒是气愤,不时直跺着双脚,拍打着双腿,长叹着怨气,几乎到了忍无可忍的程度。

“这孩子当兵当愚了,真是不知好歹,看他将来成家怎么办?”高远妈妈坐了一会儿,仔细听到小侄子高一江讲到儿子的追求时,觉得自己和老伴的工夫白费了,便当着两个晚辈道出了自己不满的情绪。

“叫他看着弄吧,以后的路,让他自己去走吧!咱们把家里这份业守好就行了,谁也不能承包他一辈子。”高远爸爸同样感到无奈,随之也向两个晚辈发出了最后通牒,其意思不言而喻,细听则知。

人家是长辈,咱可是晚辈,从文明礼貌的角度来看,只能尊重,不能失礼。尤其像他们这代人,视野狭窄,生活单调,其方方面面的思路,与咱八十年代出生的人观念有天地之差,而这一切都是可以理解的。至于二老与小子之间的关系处理上,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考虑,外人是无能为力的,只能靠他们自己来解决。外甥女李宏华坐在炕沿上,本打算把自己的一肚子话全都倒出来,让二老好好掂量掂量,但看他(她)们那股子凶劲,自己就不敢再参与其中评议了,任二老想咋讲就咋讲吧。

大爹大妈也是的,表哥高远至今已长大成人,不是过去那不懂事的孩子,自己的路,应该让他自己去走,二老不应该把手伸得那么长,把脚堵得那么死,总想把他搁在家中,留在身边,影响一生。见此情形,小侄子高一江站在地上,想了想刚才二老说的话,心里七上八下,嘴里唉声叹气,眼里火星闪动。

长辈无心可言,晚辈无话可谈,顿时屋内一片寂静。

等待了一刻钟,外甥女李宏华觉得这样坐着,等着,看着,没有一点情调,正想拢一下自己头上的披肩发,整一下自己身上的连衣裙,而后再离开二老屋门回家去。谁知这时,街门“吱嘎”一声打开了。紧接着,又突然“咣当”一声关上了。

“我弟回来了!”外甥女李宏华喜出望外,抬头朝窗外一看,只见高远低着头,迈着步,朝着里屋走来。

“我哥终于回来了!”小侄子高一江更是激动万分,故意把语言拉得长,把嗓门提得高,显然是冲着自己的大爹大妈来的。

“你们都看看,这小兔崽子整天老不坐家,能把人气死!”高远妈妈探头朝窗一望,果然是自己的宝贝儿子高远走进院里。此时,当他还没进到里屋,还没与大家见面,还没看出门道,自己就向两个晚辈说明了自己的看法。

“爸,妈,我回来了!”高远双脚还未踏进里屋,就早先通报了自己的行动,以求老人们对他的放心和宽容。

真奇怪,怎么里屋没有爸爸妈妈的回应呢?突见异常,高远心里有点恐慌,莫非他们上街去了?莫非他们下地去了?莫非他们串门去了?莫非他们……只见他边加快脚步向前行进着,边开始胡思乱想猜测着。

“大弟,你回来了!”“哥,你回来了!”高远刚把门帘撩开,忽见表姐李宏华、表弟高一江露出了甜蜜的微笑,同时两人依次向他打了声招呼。“啊,啊,我回来了,刚才和几个同学说了几句话,真不知道你们来我家,要不我决不会耽误这么长时间,让你们在这儿久等着。”高远仓促应答,并把自己此次外出的详细情况,如实地向表姐、表弟进行了说明。当然,自己也是想说给坐在炕上的爸爸妈妈听的。

“你就不要再讲这些了,大家都不爱听,说说你自己下一步想干什么,不想干什么吧,也好让我们心里有个数。”高远爸爸将屁股一抬,手一摆,开门见山地向高远问道。

哎——爸爸今天是咋了,为啥会问起这一连串发人深思的问题呢?难道说是表姐、表弟从中做了手脚吗?高远望着爸爸的表情,暗自大吃一惊,全身上下很不自在,自己根本没有想到进屋会遇到这种沉重打击,顿时心里渐渐萌发其怀疑身边人添油加醋、煽风点火等外在因素。

“说说你的打算吧,大家也好给你定个位。”高远妈妈一看儿子无动于衷,丝毫没有表态的意思,心里一急,对着高远耐心劝说着。

不行,我不能及早表态,得先听听爸爸妈妈是怎么想的,怎么安排的,然后我再把自己的想法和安排说出来,正好表姐、表弟也在场,免得爸爸、妈妈说自己目中无人。高远脑子里思考了一阵子,决定先采用前者方式。于是,自己就抱着征求意见的心态,面带微笑地向爸爸妈妈问道:“爸爸、妈妈,我回来都三天了,一直没听你们说对我有什么打算,有什么想法?能不能在今儿向我挑明,好让我早点有个思想准备?”

这小子真是个滑头,又拿起了在部队当班长的派头,明明知道我们在问他,在听他的想法和意见,反面倒让我们先谈起看法来。不过这样也好,反正早晚都要公开亮相,反正自己都要把他留住,反正大家都要参与意见,高远爸爸比较了一下,就张口直言道:“家家,今天这里都没有外人,跟你说实话吧,我早和你妈商量好了,这次想了很多办法把你弄回来,就是让你好好看一看咱家乡的变化,好好想一想今年退伍的事,好好找一找合适的工作。”

原来是这样啊,高远曾在探亲的路上分析过,爸爸妈妈的身体不会有问题的,然而通过回来这几天的细致观察,感到家中的一切生活都没有什么问题,今天终于弄了个水落石出。听到此时,高远便带着不满情绪向爸爸妈妈埋怨道:“亏你们想得出来,边防部队忙得不可开交,吃顿饭都要按时间算,你们非要采取卑劣手段给领导施压,叫我回来浪费这些时间,如果让领导知道,到底该说谁?”

“兵在外不由将,你想的太多了。”高远妈妈一看老伴不吭声,张口来了一句安慰语,既想让老伴稳心,也想让儿子安心,更想让大家开心。

“爸爸妈妈,不瞒你们说,我已经考虑好了,明天早上我准备坐车回部队,班里还有很多新老战士在等着我咧。”高远自从回家之后,从没向爸爸妈妈提起休假几天,何时归队的具体日期。谁知今天当着表姐、表弟的面,提出了次日赶路的临时决定。

“不是说当兵的每次探亲时间,最少也不能少于一个月吗?你怎么回来还不到一个星期,就急着回到部队去?”听罢,表弟高一江开始刁难起了高远,也想借此察看一下其爸爸、妈妈的心态。

“这有什么,人长大了,骨变硬了,腿跑快了,想到哪里就到哪里吧!”爸爸听其言,感到不足为奇,因与高远见面的当天,就发现他人在家里心在部队,没有一点儿恋家的意思,可如今自己做出了走的决定,爸爸只能这样对他说,也决不能把他当成小孩子予以阻拦和训斥。

“那你今年什么时候复员回来?”妈妈一听老伴没有什么办法,觉得勉强让他留下再住几天,显然是不大可能。见奈何不了他,只好把希望寄托在年终老兵复员的日子里。

“妈妈,我跟你说实话,今年我不想复员回来,我想留在部队套二期士官,中队首长也有这个意思。”高远不想就此再隐瞒下去了,当妈妈说完关爱自己的话后,自己就把早已考虑好的计划安排,向家中亲人进行了阐述。

“什么,你还要在那个穷地方当兵,真不想自己的后果吗?”爸爸岂能让步,说着就要起身教训一下高远。

“你骂吧,你打吧,今天我就不听你的,明天非要回去不可!”儿子高远也不示弱,与爸爸顶起了牛。

“我今天非打死你,看你还敢不敢嘴硬!”爸爸气得抬脚跑出了里屋,看到院墙边角放着一把铁锹时,伸手抓了起来,转身又急乎乎朝屋里扑来……

“你想干什么,你想干什么?”老伴一看他气势汹汹的可怕样子,知道此举势必会闯出大祸,便抱着挨打的念头,奋力上前向老伴求情,与老伴搏斗。

“舅舅,你不能这样对待我弟呀!”外甥女李宏华见势不妙,当即吓得哭出了声,双手死死抱着高山河的右腿,狠命阻止他向前挪动。

“大伯,我哥没错,你不能乱来!”小侄子高一江说着,也迎面扑向高山河,用尽全力将他死死堵住去路,避免伤害表哥高远身体的任何部位。

高远不吃爸爸这一套,两眼一瞪迎上前去,嘴里大声叫嚷着:“你有本事就打吧,能把我打死才好咧,看到了最后谁来收拾你。”“你这个孩子怎么和你爸一样,都不能少说几句?都不能少动几下?都不能少火几次?”妈妈一看儿子这时又扑了上来,转身用力推着,骂着,说什么也不能让他们爷儿俩胡闹下去。

不一会儿,吵声停了,屋里静了,大家闲了。见此,外甥女李宏华心想,家中有舅妈在此,舅舅与儿子决不会再发生吵架、打架的现象,自己忙起身向高远妈妈说:“舅妈,我得回去了,家里还等着我去城里采购家具、彩电、电脑呢。”

“大妈,我也得回去了,等一会儿我还要上山砍点柴禾,过几天家里就没有什么烧火做饭了。”小侄子高一江忽见表姐要辞行,自己也想抓住机会寻找借口,与表姐一块儿离开舅舅家。

“今儿个可真是让你们俩费心了,真不知怎么感谢才好。”高远妈妈忽见两个晚辈执意要走,心里有点过意不去,开口向他俩表示了自己的歉意。“舅妈,别这样说,都是应该的。”“大妈,都是本家本当的,何必这样客气。”外甥女李宏华、小侄子高一江都向高远妈妈抒发了自己的真情和爱心……

“妈妈,你坐着,我去送送大姐和小弟。”岂能让人家这样走去,高远没等妈妈张口同意,自己就主动请求代劳。

离远一点也好,人都气在火头上,在这儿说不定又要出什么事。妈妈没有张口说行或是不行,只是低着头不看一眼,不吭一声,不离一步,默认了。

待儿子、外甥、侄子走出街门,高远妈妈就朝着老伴发起了火。“你看看今天办的这个事,都不能好好跟家家说,张口就骂,动手就打,真是不要脸,也不怕人家孩子笑话你,以后还有没有脸上街见人了……”

“这都怨我吗?这都怪我吗?”高远爸爸听不进老伴的话,自以为什么都做得对,好像儿子那种野性和狂劲,都是她纵容和策划的,都是两个晚辈孩子在暗地操纵着。

高远妈妈两头为难,既不能说老伴问题太多,又不能谈儿子毛病不少,只好趁着儿子不在家时,再三向老伴提醒道:“我说孩子他爸,今儿这个事咱就不再提了,多想想儿子的难处、长处,依我看,儿子想在部队干就在部队干吧,别老惦记着让他复员回来做生意,找媳妇,安个家,买辆车什么的,老说那些话,看来对他一点作用也没有,反而会引起他的反感。”

“无可救药呀,那就听你的吧,咱可是把丑话说在前面,以后一旦出了什么事可不要埋怨我这没想到,那没做到的。”高远爸爸经不起老伴三番五次劝告,无奈答应了她的要求,但又把爸爸应尽的责任,全都推了个一干二净。

“可以,你不要怕,一切责任由我担当。”高远妈妈并不怕老伴的这种恫吓,硬是当着他的面,右手拍着自己的胸脯说完了这句话。

过了半个多钟头,街门、院门、屋门相继发出了轻微的响声。“儿子回来了,你可别发火。”见此情形,高远妈妈突然多了一个心眼,便是悄悄对老伴说着。“嗯,我知道了。”听了高远妈妈的提醒,高远爸爸当即点头答应。

“爸爸妈妈,刚才我和宏华姐、一江弟都谈得很投机,他们都说我应该以事业为重,不要着急复员回来干这干那的。尤其还谈到我找对象的事,他们都说我这么小的年龄,不该早恋早婚,害怕影响我在部队的成长进步……”高远是个急性子,心里装不下一点事,张口就向爸爸、妈妈讲述了自己和表姐、表弟的交谈经过,及其对方的看法。

“我不管你姐是怎么谈的,你弟是怎么看的,我倒想听听你是怎么想的?怎么干的?”高远爸爸不愿听别人对儿子的建议,非要让儿子把自己的思路和追求,简单概括一下,让他和老伴认真领略领略。

到时候了,再不说没有机会了。高远见机成熟,就把事先考虑好的话题回味了一遍。接着,他又充满激情对二老说:“爸,妈,你们都知道,我离开咱家都五年了,可在这五年里,部队培育了我,部队养育了我,使我学到了不少知识,得到了不少东西。如今,部队首长很重视我,让我当了班长,让我在重要岗位上发光发热,他们很希望我在岗位上多干几年,可眼下边防哨卡需要我这样的人去坚守保卫,荒滩戈壁需要我这样的人去开垦造田,战斗连队需要我这样的人去锻造精兵,假若我放弃了,能对得起谁呀?”

“说得对呀,孩子你不是一般人了!”高远爸爸听了后,状态与刚才大不一样,兴奋地也张口夸了一句。

“孩子,你要走到哪干到哪,别叫人讨厌就行。”高远妈妈又是另外一种意思,她希望儿子高远立足西北边陲,当一棵付出得多、索取得少的“胡杨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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