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忍了忍没再跟她吵，只是拉上她向外教楼快步走去，远远就听到钢琴曲及歌声，但整个晚会还没有开始呢。进门后圆圆挣脱我的手低声吩咐：“你不要乱跑乱说啊，我们都讲英语的。我去里面了，一会儿有我的节目呢。”非常反感或者被歧视的感觉油然而生，但圆圆说完就跑进去了，我咽了口唾沫，环视了一下就向边上走去。
这是外教食堂，我第一次进来，熙熙攘攘的人群洋面孔很多，都是满面笑容。我随意走了几步就靠着窗户停下来，晚会现场正中间有个很高的圣诞树闪着各种灯，墙壁及彩带上都吊着雪花模样的装饰物。我正打量呢，圆圆的班主任冲我过来了，赶紧站直身子哈喽了一下，她开口生硬的中文：“圣诞快乐！”我堆出笑容：“圣诞快乐！”
这时候一帮女孩子都是白裙红色圣诞老人帽出来了，看来节目要开始了，估计圆圆看到她班主任跟我聊呢，跑过来插嘴介绍：我的闷葫芦。
看她班主任挠头，圆圆笑嘻嘻：我男朋友，不爱说话！但他的英语四级考了八十多呢！
莫名的我就很生气，随口就接了一句：作弊，这个分数是考试作弊来的。
看着她班主任大惑不解的样子，圆圆瞪着我：你干吗？
我笑一了下对她班主任礼貌点头：“拜拜！”看都没看圆圆一眼，起身迈步就走出来了。圆圆没有追，我步子很快，音乐很快被抛在身后逐渐不闻。
不假思索我就去了鱼头店里，闹哄哄的也是圣诞树啥的，我皱着眉头走到一个角落，正跟一帮人闹酒的鱼头看到我就过来了：喝啥兄弟？
白的！
咋了，吵架了吧？
没有！
好吧，我安排去！对了，最近见兰姐没？好久没见挺想的！
真想假想啊？今天你请客啊！——我抬头，兰姐亭亭玉立站在我们跟前，依旧是成熟美丽落落大方，突然想掉泪，掩饰般站起来拉住兰姐的手：你还没吃饭吧？
“没呢！据说你找了个小对象很漂亮，不给姐姐看一眼？”薛兰顺势坐到我身边。
我还没说话呢，鱼头笑呵呵地接话：是啊，跟兰姐你长得很像啊！
兰姐扭头盯着我看了一眼：是不是？那更要见一下了！
我站起来推了鱼头一把：弄菜去吧，就你话多！
两个凉菜两个热菜，鱼头礼貌性跟我喝了一杯酒就去忙了，薛兰倒了个杯子底跟我碰了下也吃菜不喝了，我一口口喝着，听薛兰讲她自己最近干了些啥事：再有半年多她研究生就毕业了，她父亲已经帮她安排好毕业的去向——按照她的意愿去省委。
我喝着她吃着，气氛很融洽地聊着，但大多是她说我听，这也是我们在一起习惯的模式。很放松的我们又点了饺子，薛兰笑嘻嘻地对鱼头说：圣诞节，听着“铃儿响叮当”吃饺子，中西合璧啊。
鱼头哈哈大笑：你弟弟找的就是科技外语系的，也合璧啊！
我仰头喝了口酒，已经有了几分醉意，随即将杯子重重放下：合个屁璧！
薛兰拿过桌上的酒瓶把剩下的酒都倒给鱼头：我弟弟也学会说脏话了啊。鱼头你教的吧！罚你一杯！
鱼头心领神会仰脖子就喝了，其实一斤酒有七八两都在我肚子里了，但异常清醒：姐，我还想再喝点，心里憋屈！
薛兰不无担心地看着我，然后很自然地搂了一下我的脖子：咱喝点啤酒吧！
正在这时，我突然发现杭圆圆站在桌子前，脸上的妆似乎都没卸，红脸蛋粗眉毛醒目得跟傻姑似的。我没理睬她，伸手接过鱼头拿过来的啤酒自顾自地倒酒。
薛兰放下搂我的胳膊有点不自然地站起来：这是我弟的对象吧，来，你坐这里！吃饭没？
圆圆一语不发，瞪了我几分钟转身就往外走，鱼头从吧台里蹿出来一把拉住：怎么了这是？来，先去洗个脸吧。
圆圆挣扎着，但鱼头还是把她拉到洗手间了。薛兰突然劈手夺下我的酒杯：你去看看啊！
我抬了下屁股但马上又坐下了，跟薛兰在一起第一次喊出了声：要看你去看，我不去！
薛兰吃惊愤怒地看着我，扬手就把杯子里的半杯啤酒泼到我脸上，冰凉的液体顺着脸颊流下，眼睛里也进了不少有些模糊。酒劲似乎小了些，我扬手摸了下脸上的啤酒，没说话也没动地方。薛兰气哼哼地转身要走，但鱼头拉着杭圆圆站到了跟前。薛兰犹豫了一下，马上换了笑脸：来，坐下，我这个弟弟牛脾气，不要理睬他。
圆圆没吭声，只是盯着薛兰的脸很出神了一会儿，鱼头笑着打圆场：你在照镜子啊，你俩确实像姐俩啊！
我站起来摇晃了一下，薛兰跟圆圆同时伸出手，不同的是圆圆挨住了我，薛兰伸出去一半就收回去了。我粗暴地甩开圆圆的手，踉跄着去了卫生间，洗脸的时候鱼头推门进来：你怎么收场啊？我看你对象真的生薛兰气了！
凉水刺激脸孔后很舒服，我再捧起一捧水：为啥？
鱼头哼了一声：她看到薛兰搂抱你啊。
那捧水从手缝里滴滴答答流下，很快手掌心只剩湿漉漉了，我愣了一会儿，再拧水管再捧水洗脸，顺带将额头的头发向上湿了一下。
鱼头看着我很发愁的样子，我笑了笑摇头任由水珠四溅：生啥气啊，兰姐就是兰姐，我们就是姐弟，没她想得那么歪！
出了洗手间，我看她俩都坐下了，但呆呆的都不说话，我硬着头皮过去坐下，圆圆抬眼看我：你为啥那么不礼貌？当我班主任面退场，还说啥作弊！
我点根烟：我没有不礼貌，我也确实作弊了，我的英语口语不好会给你丢人的！
圆圆眼泪看着就流下来了，抽抽搭搭：你，你欺负人！我没小看你，我们班在一起都说英语的，你不是不知道啊！
我继续抽烟没说话，薛兰开口了：弟弟啊，给人家赔情道歉吧，我听着就是你的错！
圆圆转眼看着薛兰：你是他姐姐？我怎么不知道啊！
站在一边的鱼头笑着圆场：这是研三的薛兰，是我俩的干姐姐！我们好多年的姐弟感情了！
看着薛兰尴尬的样子，我站起来拉着圆圆的手：好了，是我的错！对不起，扰你们的晚会了！
圆圆扑哧笑了：你以为你是谁啊，我们的晚会很精彩，你没看到是你吃亏！
薛兰如释重负的样子：这就好了嘛！鱼头，结账！
我赶紧掏钱去吧台，鱼头推辞，我跟他使了个眼色，他就象征性收了成本。圆圆拉着我胳膊，薛兰有点失落地走在一边，我们三个人一起走出鱼头的店，宿舍楼熄灯时间就要到了，我跟薛兰说去送圆圆，圆圆也礼貌地挥了下手，薛兰含笑点头，然后分头就走了。
酒精作用我晕晕乎乎的，圆圆依着我肩膀仍旧不高兴地嘟囔，我有一句没一句地答应着，此时心里很清晰地闪着一个念头：薛兰肯定不高兴了！
看着圆圆进入宿舍门，我转身往回走，脑袋开始糊涂，恍惚里发现薛兰在我们宿舍楼下，定睛看，确实就是她，在冷风里来回踱步，裙子扬起露出她单薄的裤子飒飒抖动。
赶紧跑几步到薛兰面前：你怎么不回宿舍？这么冷的天！
薛兰停住脚步抬头看我，两滴眼泪从她被冻的发白的面庞悄然滚落。我伸手欲给她擦拭，但手伸了一半停住。路灯明亮，我扭头左右看看，来来往往的同学脚步匆匆，再有几分钟宿舍就要锁门。
“回宿舍吧，你穿这么单薄！”看着她冻红的鼻头，我再次心疼地恳求。
薛兰摇摇头，只是看着我不说话。
“那，咱不要站到这儿了！”我脱下西服给她披上，冷风瞬间穿透我的毛衣，好在喝了白酒还能坚持。我晃了晃膀子，脑子马上飞快地想这么晚去哪儿。
薛兰点点头，穿上我的西服，好似又套了个连衣裙一般，我想笑但笑不出来：咱去看夜场电影吧！
她的胳膊马上挎住我胳膊，脑袋也夸张地靠过来，我们相依着向校园外面走去。校园里已经非常冷清，间或有同学跑过来，路两边的树枝被寒风吹得刷刷作响。一路无话，薛兰高跟鞋的哒哒声很快跟我的心跳节奏达成一致，酒精作用似乎过去了，但我很恍惚身边的人是薛兰还是杭圆圆。
学校正门出来，右边一站地是省科技馆，里面有个阶梯礼堂可以放电影，我们学校的一些师兄经常去包场，票价就是两三块，碰到大片再加点，搞得好一夜包场可以赚一二百块。而夜场只有周末和过节有，一般都是老掉牙的老片，五六部片子也就跟晚场价格一样。
我跟圆圆看过两次晚场，但夜场却是第一次来，买了票后我又在门口买了点吃的。跟晚场比，尽管是圣诞节，但观众仍是稀稀拉拉的。进去后薛兰拉着我就进了最后一排中间，她的手冰凉，我不由握紧。
坐下后，她的脑袋依旧靠到我的胳膊上，居高临下我看整个礼堂大多是一对一对的，间隔着距离各自温暖着。夜场还没正式开始，大灯都亮着，音乐声响也很大，但有些情侣已经迫不及待开始接吻拥抱。
薛兰很舒服靠着我，她的小手在我大手里很快变得热乎乎的。礼堂里的暖气很好。电影正式开始前，薛兰拿回自己的手站起来脱下我的西服，然后坐下很小心地叠好放到旁边的空座位上，我看着她的动作突然想起全国比赛的那件运动服。薛兰放好衣服回头看我盯着她看，突然抬手轻轻捏一了下我的鼻子，然后轻声轻气：我这么赖着你，你不生气吧！
我摇摇头：怎么会呢？
礼堂里的灯光依次灭掉，电影开始，放映机正好就在我们头顶上的小房子里，一束光线穿出来然后逐渐加宽照到屏幕上，尘埃飞舞在光线里，放映机的滋滋声响均匀地铺垫开来。
薛兰趴到我耳边：赖不了几次了，这也许是我在校最后一次赖你了！
我低头扭头：怎么了，我真不生气啊！
她突然张嘴轻轻地咬住我耳朵，含糊不清：傻弟弟啊！
不由自主，我的胳膊伸出搂着她，另一只手也轻轻摸了一下她的脸。冲动随之就来了，我摇头挣开她咬我耳朵的嘴，扭头就将自己的嘴巴凑过去，吐气如兰，就在咫尺，但她没有将嘴唇给我：傻弟弟，看电影吧！
我很粗暴地将自己的嘴凑上去，薛兰躲了一下。我亲到她有点发烧的脸蛋，仍很满足地轻轻吸着不放。
薛兰腾出一只手，轻轻抚摸我的脊背：你为啥找个跟我那么像的对象啊？
就像再次回到大街上，似乎冷风从四面八方吹来，我停住嘴唇的动作，尽管脊背后面就是墙壁，但仍感觉杭圆圆就站在我们背后，目光如刀，然后咬牙切齿地冷冷说了句：Cheat！
我慢慢直起身子：兰姐，咱今天不说这个好不好？
薛兰意识到我的变化，也将自己身子直起来，然后将手拿回放到膝盖上，屏幕上一对男女正在忘情地拥抱接吻，但我突然就像“吃完桃子”后，高潮退去疲惫尽显。
静静地盯着电影屏幕，突然很伤感，好像突然明白过来——我对爱情作弊了，尽管成功了一份成绩，但结果就像过了国家英语四级，我的英语水平仍旧是那么可怜巴巴的。而最悲哀的是居然一直自欺欺人，相信自己水平就那么高，然后一直试图将杭圆圆跟薛兰合为一体。
电影情节继续着，男女主人公在一条小河边散步。我的眼前突然昏黄一片，心似乎回到那个扶贫点，那个夕阳，那片草地，违着良心的我冲动地俯下身去收获爱的真谛……
心里诸多不忍，我站起来轻声对薛兰说：去个厕所！
站在礼堂外面的大厅，我点根烟走到窗前，不知何时，纷纷扬扬的雪花已经铺天盖地，凝视着黑夜白花花的飘动，我的胃痉挛般突然如刀绞，扔掉烟我摁着肚子，感觉汗水很快冒出，浑身上下湿乎乎的。蹲了会儿，感觉舒服些我返回影院，坐回座位。薛兰再次靠过来，我没动但也没有去拥抱她。
第一部电影演完，影院陆续亮起灯，观众陆续出去买东西上厕所，薛兰直起身子才发现我在冒汗：你怎么了？
胃疼！没事！
不要紧吧，薛兰马上站起来，去医院吧！
不用，估计喝酒多了，老毛病了！
咱们回我宿舍吧，躺下会舒服些。
真不用，一会儿就过去了！
薛兰不由分说，拿起西服给我披上后就要拉我起来：走！回！
无法拒绝，胃也一阵一阵地抽紧，我弯着腰扶着椅子站起来，薛兰拉着我小心地出了礼堂。
“下雪啦！”薛兰欢呼一声，但看我依旧是疼得弯腰驼背，脸上马上又是担心，温柔地伸手给我摸了下额头：咱还是去医院吧？
我摇头：回吧，一会儿就好了。
雪花很急，密密麻麻，走进去就像穿越在杂乱无章的丝网里。我胃疼、薛兰高跟鞋滑，两个人拉着手深一脚浅一脚地回到薛兰宿舍。
脱下外套，我就躺到薛兰床上，她提起暖壶摇了摇，然后苦笑着：“弟弟啊，你等下姐给你烧开水”！然后从桌子上拎起个小锅就开门跑出去了，很快听到水房哗哗的洗锅接水声。
胃依然一下一下地抽着疼，我突然想起一天都没好好吃东西，还喝了那么多酒，估计是饿的。多年住校，吃饭无规律且食堂饭菜难吃多是对付，大一起我的胃就开始时常“抗议”了。
薛兰打回一锅水，手忙脚乱开始插电炉子，看她坐上锅我坐起来：兰姐，有啥吃的吗？
薛兰直起腰扫了一圈宿舍，刚想摇头但目光落在我们看电影买的那包吃的上，赶紧提起打开：干吃面，你吃点？咱煮面吃吧。
水很快开了，薛兰将两包干吃面倒进去，然后不知从哪找出俩西红柿也用小刀切进去，很快一小锅热气腾腾的面端到桌子上。
薛兰从自己饭盒里抽出勺子递给我：快吃点吧！
“你也吃吧，暖和点”！我接过勺子先舀汤吸溜着喝了几口，薛兰换下高跟鞋，坐到我旁边看我舒服地喝汤：好点了吧！
我点头，想都没想就将手里的勺子舀满汤递给她：你也喝两口。
